夜深如墨,风卷起大团大团的雪,呜呜咽咽,疾旋着扑在头上脸上。沈新颖把花护在怀中,翻起衣领掩住半边脸,迎着风雪勉力前行。
离家已经不远,平时走惯的路,于深沉暗夜的苍茫风雪中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她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去花店耽搁了时间,应该赶在风雪大作之前回家的。
沈新颖突然停下脚步。
风中传来羽翼扑振的声音。
如墨的夜空下气流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向她涌来,风雪有一瞬间凝滞,片刻后,突然复又风雪大作,比之前愈烈。狂风挟着怒雪,尖啸着冲向凝身而立的沈新颖。
暗夜沉沉如墨,风雪漫卷如狂。苍茫雪影中,几抹浅淡的影子疾若闪电,向着沈新颖扑过来。
片刻之间,那几条身影已迫近她身前将她团团围住。一只冰凉的手,几乎已将将擦过她的额发。
沈新颖双手缩在怀中,右手捏紧左腕上的绞丝银镯,屏息僵立。
苍茫暗夜中,忽有寒鸦疾鸣,啼声凄厉悠长。
沈新颖将头侧倾,避过迫来的袭击。只听得半空里鸦啼疾作,她还未及抬头,眼角已瞥见一片墨云扑头盖脸罩下来,将她密密挡了个结实。
有人在耳边低叱命她:“闭眼!”
沈新颖低低急唤:“秦洛阳!”身畔的人恍若未闻,身形疾冲出去带起的风声猎猎,将罩住她的披风吹得裹缠在头上脸上。
她赶忙低头,闭紧双眼。隔着紧闭的眼帘,还有掩住头脸的布料,双目仍被透进来的那一片雪亮刺得剧痛。
霰弹散射向四面八方,耀目的光芒撕裂茫茫夜幕。比这光亮更为夺目的是模贯其中的紫色残影。这几道紫影疾若闪电,橫突纵冲,大劈大砍。
沈新颖伸手掩住双眼,只听到锋刃刺入肉身的闷响声连成一片。当头罩住自己的披风上,忽有“嗒嗒”声一片轻响不绝,急落如雨。腥甜的血腥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迫至她身上的压力骤然松去。远处有破风声纷纷向这边疾冲。不知是否是来敌的援兵。
沈新颖急急抛开被污血洇透的披风,因为没有护目镜不敢睁开眼去瞧,一只手紧紧掩在眼前,正要大声呼唤,又有些迟疑。万一令他正在与敌人交手时分心,难免会有危险。
有人自沈新颖身后贴近。
“不准叫!”来人恶狠狠将另一面披风辟头盖脸甩在她身上,“你少添点乱行不行!”
打斗中的双方身形移动迅捷异常,倏忽之间已远去。
沈新颖忙从披风下伸手扯住来人,“长安,叫秦洛阳回来。”
卫长安甩开她,“给我老实待着――叫他回来干嘛?留着那几个杀手再杀你一回玩?”
沈新颖低声急道:“不是杀手。他们怕是黑影卫。”
如果是杀手,力有不敌,早已见机遁逃。这些人不仅不退避,反而苦缠不休。显然别有目的。
卫长安默默吐息一回,咬着牙问道:“你什么时候惹上。。。。。。真是麻烦!”
她撮指放在唇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唿哨。
。。。。。。沈新颖缩回手,后知后觉地掩住两只耳朵。
“叫秦洛阳,往东南去。”耳中的锐鸣声嗡嗡做响,沈新颖勉力挣扎着吐字含糊,扯住卫长安的手,“不许用响哨――我头疼死了。”
卫长安嘴里咕哝着咒着不雅的脏字,手下利落地用披风将沈新颖头脸裹紧,反手挟起她,身形拔地而起,急速向东南方冲去。
沈新颖身子被她带得颠来倒去,只能透过掩在脸上的布料隐隐感觉到卫长安弹出的信号的闪光。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明明有信号弹,这孩子偏偏要在她耳边鸣响哨。现在她耳中长鸣,脑中剧痛,别说想要说话,连集中精神想事情都做不到。
“告诉洛阳,尽量别伤性命。”沈新颖想起重要的事情,在扑面的风雪中交待得断断续续,“黑影护卫的,都是高阶领袖,咱们惹不起。”
卫长安冷哼一声,还没有回答,刺人的锐气迫面而来,迎面疾撞上来两个拦截的暗影。
来人喝道:“退下!”
卫长安辟面厉声叱回去:“退个屁的下!”将沈新颖一甩,负在肩上,五指并刀,上指苍茫暗夜,大力向下斜砍。
她手中大开大阖,袖中的引雷却无声悄然刺出。引雷窜至半空才爆开,轰响如雷,伴着闪光从空中劈下,映照得天地间一片雪亮。
隆冬风雪夜里雷鸣阵阵,这也算得是奇景了。暗夜中不知多少人战战兢兢,惶惶不安呢。沈新颖想到明天一早需要交待的述职报告,头就更疼了。
卫长安趁来敌掩避天雷,从敌阵中疾冲而过,一面冷冷说道:“三千世界鸦杀尽。你没听说过么?”
寒鸦出了手,怎么会不伤性命?
想当年卫长安第一次知道跟她合作搭档做随扈的是谁时,险些把拎在手中的扈主沈新颖脱手丢出去。
背上这个笨女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蠢货!粘粘糊糊磨磨叽叽,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竟然要劳动三千鸦杀秦洛阳来保护?
沈新颖强忍着不肯□□出声,耳中剧痛如刀割,至于卫长安在说什么,她已完全听不到了。
打开门边的报箱,放在一摞报纸和广告下面的门钥匙不在那里。
耳朵里面的锐鸣已经渐渐平复,仍时有隐痛传来。沈新颖皱着眉头,盯着那堆花花绿绿的纸片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家门虚掩,一推就开了。房间里暖融融的,扑面而来还有饭菜的香气,跟外面的风雪迷茫天寒地冻,像是两个世界。
沈新颖脱了外套,挂好,俯身换鞋。头发上有落雪溶成的水珠悄悄滴落,打在门厅那块小小的地毡上。
秦洛阳从厨房里出来,接过她手中的花,随手替她拂了拂发间衣上的残雪。
“不进屋在这儿发什么呆?饿了没?”
沈新颖本来有些心绪,见他完全不提之前的暗夜掩杀,倒愣了一下。指指外面,“长安不肯进来,她嫌家里热。”
秦洛阳已经转身去取花瓶安置那捧小雏菊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沈新颖看着他身上的围裙,“我在楼下没看见你的车子。”
“我没开车来。”秦洛阳掀开炉火上的一只锅子,用筷子碰碰里面炖的东西,又把盖子盖回去。
“外面风大雪大,公车都停运了。”沈新颖低着头,“待会你怎么回去?”
秦洛阳慢慢转过身,靠在厨房门口,黑瞋瞋的眸子盯着她。
“你煮的东西要糊了。”沈新颖撑了一会儿,移开目光去看炉子上冒着热汽的锅。
秦洛阳待了一会儿,说:“先吃饭吧。”说完转过身去,旋动开关把火关小一点。
沈新颖从餐桌上拿起那只黑釉陶罐,把里面的残花拿去丢掉,一面说:“记得提醒我,哪天给你去买件围裙。不要老是穿我的。”
她绕过秦洛阳,给陶罐里面接水。
秦洛阳弯着腰停在那里。
“你怎么了?”沈新颖看他一眼。
他慢慢直起身来,默不做声,站在身旁看着她清洗那只插花的罐子。
“让一下。”她捧着陶罐。厨房空间并不大,他堵在那里,挡路。
他不动,也不让开。
沈新颖抬头看,对上他的眼睛。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躲了一下,盯着手中的黑釉罐子,“秦洛阳,你以后。。。。。。”。
她停下来,有些不知道怎样把这句话说完。
秦洛阳双手抱在胸前,等了一会儿,似乎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我以后怎么样?”
沈新颖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秦洛阳,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秦洛阳一侧的嘴角,细细的纹路似乎深了一下,那应该是一抹微笑。“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他说,“我不缺你这个朋友。”
沈新颖咬咬牙,“我要长安随护,小鱼也行。她们是女生,方便。”
秦洛阳瞟她一眼,“你这屋子里太热,冷血护卫只能值守外围。”
沈新颖瞪着他,“冯岂呢?我要小岂。”
秦洛阳抿了抿唇,下巴上显出浅浅一道凌厉的线条,很快又消失。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怎么安排扈从,是我的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淡淡说道:
“今晚你去花店的事,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卫融解释吧。”
沈新颖避开他的目光,低头装作没有听见,从秦洛阳身边绕过去。
将花摆在小客厅的窗台上,倚在窗前看下去。水气蒙蒙的玻璃后面,街角的那间小花店,隐在茫茫风雪中,若有若无的,只看得见朦胧的一点灯光。
沈新颖探出手指,指尖轻轻触上去,那些凝结的水滴,在指下溶成一大颗,沉甸甸地顺着玻璃滑下去。
又换个地方,轻轻点一下,又是一大颗水珠流泪一样滚落。
她的指尖给玻璃浸得冰凉,微微的酥麻。
沈新颖收回手指,轻轻含在口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时候去买花,她好象并没有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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