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8.胭脂情 三

    春暖花开的季节很适合养病，听阿翔疯狂地□□，看窗外的竹子拔节，时而还有几片阳关洒在床褥上，装饰着惬意。
    前段时间几乎是池骏和王妈在照顾我。舒颜哭着喊着要留下来陪我，被我板着一张脸阻挡在门外。我说：“你爱□□业如日中天，妹妹我全力支持，这里有池骏王妈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后来舒颜还是来了，只不过身边多了个人：池目。我深深地发自内心地觉得对不起池目。本来舒颜是想爱情陪我两不误的，可是池目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一个公子哥不享福去，在我这边从早到晚被囚禁在一丫环的闺房里，看一张病怏怏的脸，纯粹浪费光阴。我经常看他不断地从池骏书房里取书，无数次地昏睡在舒颜的肩膀上，甚至无聊到玩自己的指甲。每次大夫一来，他都会跟池骏抢着问我什么时候康复，但每次都让他很失望。大夫总是摸着胡子赞扬长公子体恤下人，又暗自纳闷我一贫贱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有如此大的能耐牵动池宫两大核心人物的心。而此时，我和舒颜就只有偷笑的份儿。
    后来池目终于觉悟，等我康复还需要些时日。于是他开始跟我没事聊几句，慢慢让自己接受可怕的事实。他还搬来一张大棋盘，在黑白世界里努力探索。后来他的棋艺朝过了池骏，取代了池骏池宫棋圣的位置。为此池骏食欲不振、神情涣散、目光呆滞了三天。他的长进全都要归功于我，换是在平时，一个如此浮躁的人是不可能静坐几十天钻研棋法的。
    池骏这几天对我特别好，天天到厨房变着花样做饭给我吃，没想到一纨绔子弟烹饪还有一手。池骏学什么都很专注，因此都学有所成。这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肥肉，看着一点都不油腻，幸好这没让寺庙尼姑庵里的人看到，不然准得破戒。池骏每次都做得很少，显然只为我一个人准备，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咬一口。我每次用膳时一边享受美味，一边还要看池目舒颜两人狂咽口水，拼命往碗里看的痛苦表情，看得我实在受不了，觉得自己就是大官僚大地主也不能整天吊人家的胃口，美食的诱惑天下没几个凡人能抵挡。于是我偷偷偷夹了一块肉喂舒颜，一不小心被池骏逮住了，池骏当下就正言厉色地把舒颜叫出去罚站，还罚她吃两天素。后来两人规矩了，在我吃饭的时候自觉站到门外等候，可他们还是趁池骏没看见，偷偷地吸着鼻子闻香味。
    我还发现最近池骏的行踪有点古怪，每次回来都灰头土脸的，还晒黑了许多，问他去哪也不肯说。
    阿蓝发现主人好几天没露脸了，就溜到我的房间里来，在我怀里撒娇，然后又静静地睡着。我很疼爱阿蓝，因为我喜欢他的性格，温柔、随遇而安又忠于主人，跟池骏挺像的，就是有点懒。
    雨竹庭还迎来了一位贵宾——池骏外婆，难以想象老太太是专门探望一个丫环的，真是受宠若惊。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双鬓花白，耳朵长，一看就是个福气过剩的小老太婆。她在我的床边坐下，笑咪咪地打量着我。女人打量别人都是很仔细的，从头琢磨到脚，全身都得被人家的眼光扫一遍，质量检查似的，让人浑身不自在。老太太很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丫环长得真好，一点都不比池宫的小姐们差，亏阑珊说成那样，八成是嫉妒了。”幸亏阑珊不在，否则听到这话准吐血。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家池骏啊挺懂事的，就是脾气有点倔，上次还把阑珊闹得差点掀翻了天，到我那边大哭了一场。这阑珊是有点小姐脾气，可是池骏是他哥，大的总得让小的，你说是吧。等等我得去教训他，你呢，就忍着他点，他要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尽管跟我说，没事也可以到静心斋去玩。你上次唱得真好，等病好了到我那表演去。”老太太很和气，她在池宫也是权力的象征，可是她完全没有阶级主义，对下人很关心，大概池骏是继承了她身上的优点。老太太又跟我寒喧了几句，看了看我的伤，然后等池骏回来。
    池骏一看老太太驾到，急忙命人去倒茶，毕恭毕敬的。可是老太太没怎么给池骏好脸色，老太太厉声问池骏：“你怎么把阑珊给欺负了？”池骏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然后老太太就搬出些道德伦理、陈词滥调出来，还骂了池骏几句。其实池骏是可以辩驳的，但他没有为我说话，也没有为他自己说话，任凭老太太责骂。池骏的孝顺是闻名整个池宫的，老太太无论说他什么，他照单收下。那天老太太的最后一句是：“以后不准你对阑珊生气，更能骂她，只要她高兴，你就照着她的意思去办。”池骏沉默了半天，才说：“嗯。”
    翌日，阑珊就来了。她挑的是我午餐的时间。阑珊以新娘的标准打扮自己，光鲜亮丽的，仿佛存心要把我这一身惨白作她的衬托物。她进来的时候挽着池骏的手，并且池骏还替她提一个篮子。两人男俊女靓的，平心而论，真是一对金童玉女。阑珊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堆了一脸的媚笑。亲爱的别忘了，女色对我是不起作用的。她说：“小涵妹妹那天真是对不起，都怪我没把事情弄清楚，我这张嘴都是直来直去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样吧，我喂你怎么样？我还没有喂过别人呢，这样够讲情面的吧。”她也没等我答应，就打开了那篮子里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调味料，酱油、醋、盐、胡椒粉等，全部往我的碗里倒。真是有备而来啊。她一口一口地喂我，笑着等待我露出扭曲的表情。我一生都不会尝到这么有滋有味的饭菜，那味道又苦又辣，兴许还掺了□□。我平时不敢吃辣，方便面都不大敢碰，她居然还倒了一瓶胡椒粉，她应该清楚，患骨折的人是不能吃辣的。我很平静地接受了阑珊的款待，没有发作，没有皱一点眉头，因为我不想在这场较量中成为可笑的失败者，我也没有看池骏，他果然很听话，没有阻止阑珊，我也不想让他感到为难。值得宽慰的是，阑珊对我的反应既吃惊又失望，她大概觉得用错了招。但她还没有罢休，挽着池骏的手，使出她高深的嗲功。她对池骏撒娇：“池骏哥哥，带我去划船吧，谢池的水漂亮极了。”池骏没有任何表情，被阑珊拉着走了。
    两人一出门，我就把那些食物一股脑地吐出来，还有我忍耐了万年的眼泪。舒颜最见不得这种场面，抱着我跟我哭作一团。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一笔孽债，今生要一次偿还？但我永远都不会屈服地地头，用放弃尊严的方式来乞求一点可怜的饶恕。我欣然接受你的挑战，阑珊。
    池骏很晚了才回雨竹庭。他径直走到我的房间，我赶紧闭眼装睡，他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一滴水“叭”地掉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