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宋宁琅带着孟婧宜和小阳阳回京谢恩。
真让他说着了,顺平帝一继位, 小阳阳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从乐安郡主变成了乐安公主。
孟婧宜的县主倒是一直没变,可谁又敢小觑?她在幽州还好, 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踢破门槛,就想从她这寻得讨好顺平帝的门路。
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千方百计的要往宋家走门路。
孟婧宜却并不觉得有多欣喜,回京途中,始终眉锁清愁。小阳阳倒是不知愁滋味,歪在孟婧宜怀里坐够了, 便吵着要出去骑马。
孟婧宜无耐, 待要说她两句, 想想也觉得好没意思。大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还克制不住那份感情呢,何况一个孩子?
她就知道她想要,哪知道能不能,又要不要得到?要到了还好, 要不到就吵闹哭泣, 让人瞧着怪伤心的。
小阳阳已经四岁了,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 原本以为她玩一会儿, 累了也就回来了, 哪成想她倒挺享受这种恣意驰行的感觉, 足足在马前上耗了大半天。
等她一身汗的被送回来, 孟婧宜用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汗,问她:“好玩吗?”
小阳阳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点头道:“好玩儿。”
孟婧宜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样的皮?”
小阳阳知道这不是好话,一边由玉管服侍着喝水,一边道:“爹说了,我这不叫皮。”
“那叫什么?”
“这叫精力旺盛。”
孟婧宜嗔道:“也不知道你随了谁,一点儿小姑娘的文静、雅致都没有。”
小阳阳笑嘻嘻的接话:“随我爹啊,我爹说了,他小时候就跟屁股上长钉子一样,压根坐不住,他说我像个皮猴子,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孟婧宜都忍不住笑起来,道:“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你们爷俩算是对了撇子,一对皮猴子。”
孟婧宜给她擦了手和脸,道:“娘来前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有?”
小阳阳道:“娘唠唠叨叨说了那些个话,我哪儿记得下来?到时候娘再提醒我好了。”边说边笑,歪在玉凤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孟婧宜又气又笑,道:“你记得也罢,不记得也罢,横竖回了京城,不说别家的千金贵女,就是宋府里就有五六个姑娘,各个都安静秀美,就像是个皮猴子,被人取笑了我可不管。”
小阳阳一挑眉,道:“我看谁敢。”
孟婧宜轻捏她小脸蛋道:“别以为你是公主你就了不起了,以势压人算不得本事。”
小阳阳又露出娇憨可爱的模样来,道:“我知道啊,爹说了,拳头硬才是正理。”
孟婧宜气得照着她屁股就拍了两下:“你才多大就知道跟我顶嘴了?我说一句,你还十句,还拳头硬是正理,你到底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啊?我是让你拿拳头跟人打架的吗?”
小阳阳挨了一下,那还是给自己亲娘面子,随即就灵活得和什么似的,满车里蹿,嘴里还大呼小叫,直嚷嚷着:“娘你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爹啊,救命啊。江远叔叔,救命——”
外头响起宋宁琅的声音:“阳阳,你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气了?我看你就是欠教训。”说着一掀车帘,伸手道:“你给我出来,看爹怎么揍你。”
虽说得严厉,可直给小阳阳挤眉弄眼。
小阳阳知道他的意思,往他怀里一扑,咬着他耳朵道:“爹,我娘又生气了,你快哄哄她吧。”
宋宁琅也是哭笑不得,这闺女年纪不大,人却精得很,稍不注意,就得让她给糊弄了,偏偏她又嘴甜会哄人,谁也不忍心跟她生气。
宋宁琅直接把小阳阳往江远怀里一扔,自己下了马,上了马车。
两人也是多年夫妻,孟婧宜担心什么,他明白,可照他想得是:孟婧宜纯粹是杞人忧天。小阳阳还这么点儿,就算说话口无遮拦,行事无所顾忌,惹了别人不快又如何?谁还能跟她记仇是怎么的?
她是皮了点儿,淘了点儿,可她还小嘛,慢慢教也就是了。
他替孟婧宜抿了抿鬓发,笑道:“你如今是越发小了,怎么和个孩子斤斤计较?”
孟婧宜拍掉他的手道:“你还说,都是你惯的。”
宋宁琅立刻就认错:“好,都是我惯的,这回就把她扔到京城,让母亲好好管管?母亲为人最是严厉,想必看不上小阳阳这上蹿下跳的劲儿,有她狠心管几年,你还怕教不出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来?”
孟婧宜恨恨的白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忽然胸口一阵恶心。
宋宁琅见她蹙眉掩唇,一副弱不胜衣之态,也吓了一跳,忙端了痰盂过来,又轻轻替她拍着后背。
孟婧宜挥手示意他别再拍了,又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咽下去。
越发无力、疲惫。
宋宁琅把痰盂拿走,扶她歪着,又替她垫好隐枕,问:“你几时不舒服的?要早知道,就该再推迟几天回京。”
孟婧宜没说话,只半阖着眼睛歇息。
宋宁琅替她盖上薄毯,忽然凑过来道:“宜表妹,你是不是……又有了?”
孟婧宜猛的睁开眼,眼里有嗔怪,也有纵容的默许。
宋宁琅便知自己猜的没错,不由得弯了唇角,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是不是我没发觉,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孟婧宜摇头:“我没想瞒,就是怕你大惊小怪,路上又这又那的竟是事儿,不如早些回去,我也能早些歇歇。”
宋宁琅才不信她的话,抓住她的手,搁在手心里把玩,道:“我倒觉得,你瞒我的事可不只这一桩,说吧,若是不是什么大事,我便饶过你,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孟婧宜担心的不是别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宋家风水出了问题,从世子算起,这几年府里也没少添娃娃,可各个都是女娃。
就连二爷宋宁璃也不例外。
如今世子爷膝下两个女孩儿,宋宁璃那一个,宋宁玢房里两个,宋宁琅房里一个,宋宁瑜房里一个。
是以宋大太太没少给世子宋宁珂和四爷宋宁琅屋里添置年轻宜男的通房。
宋宁琅隔得远,宋大太太管不着,但这回回了京城,肯定又要絮叨这事儿。孟婧宜倒不是怕宋宁琅把持不住,也不怕宋大太太挫磨自己,她就是觉得心烦意乱。
也不知是不是又怀了身孕的缘故,她又开始多思多虑,一到夜里就睡不着,总是做梦。
这还都是小事,她也想了,如果她这次生的还是女孩儿,她也不会再坚持,该给宋宁琅纳妾纳妾,毕竟生育子嗣是大事,她不能以她自己的一己之好就不管宋宁琅。
最让她不安的是承明帝的死。
上一世她是永元二十一年没的,那时候承明帝还健在,怎么这一世就突然不一样了呢?上一世太子不曾被废,也不曾暴毙,这种不确定的变故,就像上天给的警示,让孟婧宜对不可掌控的未来生出了恐惧。
还有在慈云恩,静止师太让她选择的那次。
虽说宋宁琅受了箭伤,也算是替当今陛下挡得,但那伤实在不值一提。按说他能不历此劫,孟婧宜只有庆幸的份,但她不相信静止师太会无缘无故的耍弄她。
但这些事,她又没法同宋宁琅讲,因此只挑挑拣拣的说了些,道:“当初在慈云恩,我上香求子,如今接连有了阳阳和现在这个,也该还愿才是。”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我陪你去一趟不就行了?”宋宁琅说着,伸手轻抚孟婧宜的眉心,道:“你最近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我还当是为了什么?敢情就是为了还愿这点和小事?早说啊?给家里写封信,拜托大嫂替你还回愿不就成了?这你也至于?”
“我倒不全是为了这个……”孟婧宜笑笑道:“还愿总要亲自去才心诚。”
宋宁琅表示不理解:“我真不明白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至于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小阳阳,你不必对她太过严苛,我知道你担心她养成骄纵的性子,回头在外头吃了亏,可咱们不也是打小这么过来的吗?不吃苦头,怎么知道什么是对的?”
孟婧宜眉目渐开,笑道:“你说的是你吧,我可不是这么过来的。”
她打小就谨小慎微,从不敢多迈一步,就怕行踏差错。
宋宁琅笑道:“所以你受过的苦,何必再让小阳阳也重新经历一遍?”
孟婧宜气笑道:“行,好,我知道,我都答应。我明白四爷疼闺女,倒像我是后娘不疼她一样,以后我再不拘着她,只管让她随意撒欢可好?”
回到宋府,一大家子欢喜团聚自不必说。
孟婧宜没提怀孕之事,只同宋大太太说起要去慈云寺还愿。
周氏如今就像三十岁的妇人般疲惫而麻木,她对自己生育子嗣已经全不报希望,也许是接连生了女孩儿的缘故,她面对小郑氏等妾室时,心态也好了许多,倒是比宋大太太还殷勤的给世子宋宁珂安排通房。
她笑着兜揽道:“四弟妹只管放心,你几时去,我来安排,顺道我也给几个妹妹求几道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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