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婧宜有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整个人软得像棉花,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燕王站在他床头, 铿锵有力的道:“德宁,你放心,若你生下的是男孩儿, 我认他做义子,以后世子,燕王都是他的。若你生得是女孩儿,以后她就是燕王府最尊贵的郡主。”
说完这话,他大步而出。
稳婆正抱着孩子,打算简单洗一下, 好用襁褓包起来, 听了燕王这话立刻就傻了:不, 不是,自己手里抱着的这个……呃,她忙低头看了看,是以后的燕王府郡主呗?
她这是几辈子积了大德了, 居然有幸给燕王府小郡主接生。
这稳婆差点儿跪那儿。
郑妈妈也是老泪纵横。
没亲眼见着, 听说人家生了女孩儿,她也要跟着感叹一声:唉, 可惜了。
可如今亲眼见着孟婧宜死里逃生, 顺利、平安的产下一女, 还是燕王府的小郡主, 她都忍不住要拍着胸口, 心有余悸的念一声:感谢满天神佛菩萨,感谢老天有好生之德。
燕王即日就赶回了前线,但仍旧嘱咐长遥大办小郡主的洗三宴,并且连夜上奏折,认义女,为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姑娘请封郡主。
京城哗然。
虽说陛下没急着同意,可燕王那句话已经传回了京城。众人都觉得,要是燕王这回能大胜,收回燕云十六州,别说请封个郡主了,这太子这位都是他的。
众人都艳羡德宁县主命好,连带着生了个不讨人喜的小姑娘都这么好命,一出生就是郡主,比她亲娘的地位都高。
消息传到宋府,众人都是一个表情:啥?小郡主?谁?
宋老太太回过神来,立刻一拍桌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准备东西,去我的库房里,什么东西好,拿什么。
老大媳妇,你亲自去一趟,听说琅哥儿媳妇这回没少受罪,你多带些药材过去,给她好好补补。
孟婧宜身子倒没怎么亏损,听了蒋轩的意见,一则是年纪不算太小,平素养得也精心,孩子并不大,除了多受了些罪,并没有损伤什么。
燕王府大办洗三宴,蒋轩则过来给孟婧宜诊脉,他这回不敢乱说话了,臊眉耷眼的道:“还行,再好好养养,便无大碍。”
他没直接同孟婧宜说,只让茯苓来时转述:“如果急着要第二个孩子,最起码养半年才可。”
金芍挑眉问:“你家蒋先生不是这个风格啊?我当他根本不会看人脸色,什么话臭,他单拣什么话说呢。”
孟婧宜半卧着,看着茯苓笑,也是这个意思。
茯苓忍笑道:“他呀,是让王爷吓着了,我总劝他,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一个意思,怎么说不行?干吗非得戳人肺管子,让人下不来台?可他就是不听,还说他半辈子都这样,能改得了?结果四奶奶生产那日,王爷一拉拉脸,他终于知道怕了。”
金芍拍拍胸脯,道:“别说蒋先生,那日我都吓死了,这几天跟做梦似的,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现在走路脚底下都是飘的。”
茯苓道:“我当日是想过来的,可又怕过来添乱,哪成想竟险到这个地步。”说时又笑着看向孟婧宜和一边的小姑娘,道:“也就是四奶奶有福气,不,该是说我们小郡主有福气,这才能平安顺遂。”
孟婧宜道:“哪里是我们娘俩有福气,最该谢的就是蒋先生。”
金芍嘴快道:“那是,除了谢蒋先生,还应该谢王爷,不是王爷镇妖祟,小郡主哪能这么顺利出生?”
孟婧宜还不知道当日自己意识昏沉,已经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泄露给了燕王,可她仍是觉得不安,脸上的笑便渐渐收了。
茯苓给金芍递了个眼色,又问起孟婧宜的恢复情况,这才把话岔开。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在一块,话题极为丰富,光说一件事就能说上大半天。
又商量给小郡主起什么名,孟婧宜道:“已经给京城送了信儿,大名让国公爷起吧,小名,留着让四爷起。”
茯苓一向体贴,怕孟婧宜累着,不过略坐坐便告辞。
金芍送走茯苓,这才又回来陪着孟婧宜。孟婧宜不是特别累,她问金芍:“你再给我说说生产那天的事。”
金芍也知道她忌讳什么,把当日情形说了,小心的道:“当日王爷也是急了,不都说事急从权吗?他也是怕……怕是最后一面。”
孟婧宜倒不是怪这个。
有郑妈妈、两个稳婆做证呢,金芍也再三保证,当时她把她护得十分紧实,并不曾让人看去一星半点。
就算让人看去了又如何?那个时候性命要紧。宋宁琅也有言在先,他曾说假如她遇到不得已的情况,性命要紧。
孟婧宜就是有些不安。
她问金芍:“王爷进来,都和我说了些什么?”
金芍一摇头:“王爷那模样跟要吃人似的,脸比锅底都黑,他把奴婢们都打发了出去,奴婢们又心里惶急,什么都没听见。”
算了。
孟婧宜也没办法,她仅有的秘密也就是她是死后复生,就算燕王知道了,还能当面来质问她不成?
真要来质问,她抵死不认,他总不能就此判她是妖孽吧?
就算,他知道她曾是他的妾,可前生今世毕竟不同,他总不能逼着她再去做妾吧?
孟婧宜打定主意要耍光棍,可事实证明是她小心之心,燕王除了让燕王府代办洗三宴,就一直没露过面。
及至后来战事平定,他认了小姑娘做义女,也只是想她了,让宋宁琅把孩子抱过去罢了,并不曾对孟婧宜说过什么怪话。
这是后事。
宋宁琅是孟婧宜过了满月之后第二天回来的,和宋大太太倒是前后脚。
宋宁琅一进屋,腿都是软的,视线先落在孟婧宜睡着的侧脸上,只觉得她从比前还要美上三分。
他轻手轻脚上前,半跪在脚踏上,握住孟婧宜的手,俯身上前,一个满怀感激的吻便落在了她柔软的樱唇。
孟婧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长长的睫毛慢慢打开,像是推开了一扇窗,那双满含深情的秋波,也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她眼底猛的一亮,由浑沌渐至清明,也透出无尽的喜意来。
宋宁琅伸手紧紧的揽住孟婧宜,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道:“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也谢谢你平安诞下我们的女儿。
孟婧宜感觉得到脖颈处一片滚烫,接着一片湿凉,她眼里也涌起泪来:“四表哥?”
宋宁琅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就是,很高兴,很高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
孟婧宜道:“嗯。”
她紧紧揽着他的腰,感受着他衣裳底下结实的肌肉,在他宽厚的怀抱里,这就是她遮风蔽雨,平稳安定的幸福天堂。
宋大太太对这个嫡亲孙女确实喜欢得紧,不仅带了厚重的礼物,还带来了宋大老爷替小姑娘起的名字:昭。
宋大老爷说,昭通朝,是朝阳的意思,更是光明、美好的意思,也以此来预示她必将终身有福。
宋宁琅要给闺女起乳名,他不提自己这些日子想了多少,只假装信手拈来,笑道:“既是朝阳初升时下生,小名就叫阳阳吧。”
自此小姑娘乳名阳阳,大名就取宋家这辈的静字,叫宋静昭。
小阳阳刚初生时,还是红通通的皮肤,过了满月,个子长了,体重重了,皮肤也变得白白净净,嫩得像羊脂玉,两只眼珠黝黑,像白水丸里养着的黑水丸,透着吸引人的魔力。那小嘴唇红嘟嘟的,像是花骨朵,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宋大太太自然喜欢得不得了,不停的抱在怀里,说话的声调都前所未有的温柔。小阳阳便睁着黑漆漆的眼珠,仿佛能看见她这个人,能听懂她的话似的。
把个宋大太太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话里话外让孟婧宜带着阳阳回宋府。
宋宁琅不同意:“娘你可别抢,你要是一抢,这抢的人就更多了。咱就不开这个头,谁问就都说阳阳是一定要养在爹娘身边的。”
一句话就把宋大太太的嘴给堵住了,也确实,她要一开口,万一燕王也说要把义女养在燕王府呢?
这会契丹大败,燕云十六州收复有望,私下有流言说都是小郡主给燕王爷带来的福份,连陛下都痛痛快快的发圣旨,则阳阳为乐安郡主。
这么个还吃奶的小婴儿,已经比她爹娘身份都高了。万一陛下心血来潮,要把她抱进皇宫呢?
为了防微杜渐,这事不能松口,谁抱走也不行。
宋宁琅是请假回来稍看,不过略待了两天,便又要回去了,他是真舍不得孟婧宜母女,只拉着她们娘俩的一只大手,一只小手,发保证道:“这次征契丹,我也算是立功无数,王爷已经保证,以后会把我调任到个稳定的位置,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们娘俩。”
这话不现实,男儿在世,就当保家卫国,若人人都贪享安逸,谁来镇守边关?边关不守,四方夷敌虎视眈眈,国不保,家安在?
孟婧宜自然也舍不得他,却不肯让他贪恋儿女情长,只含泪道:“我对你别无所求,只求你战场上多长一双眼睛,多花一份心思,能够每次都平安归来就好,你在哪儿,我们娘俩就在哪儿,总之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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