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生对孟婧宜还算客气, 开了方子, 又嘱咐了注意事项, 自有茯苓带着孟婧宜去了内院。
宋宁琅这才殷勤的问:“内子脉像如何?”
蒋先生道:“我刚才不都说了, 还好。”
宋宁琅又问:“我听说这怀孕有好多讲究?”
蒋先生不屑的道:“不过是凡夫俗子们的瞎讲究罢了, 听不听的都无妨,不过我确实有几样要交待你的。第一桩, 前三个月,后三个月,你勒紧你的裤腰带吧。”
宋宋琅脸皮也算是厚的, 当下不过是眨了眨眼睛, 点头道:“嗯, 我记住了。”
“第二桩, 妇人怀孕, 情绪起伏难免大, 以前多温柔贤淑, 如今都有可能无理取闹,你就算不耐烦, 也得体谅她是替你生儿育女的份上,多担待些。”
宋宁琅又点头,这个不需他多说,自己知道。
“第三桩, 妇人生子, 就是从鬼门关上走一圈, 这种事, 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意,就算华佗再世,也不敢保证每个妇人都能母子平安,所以你得对你媳妇好点儿,没时间就罢了,有时间多陪她说说话,多关心关心她。至于有什么忌口的,我都写给你。”
蒋先生是愤世嫉俗之人,他最瞧不惯世俗里的臭讲究,可宋宁琅和孟婧宜都不这么认为,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哪怕毫无道理,但敬畏总是好事。
因此俩人直到过了三个月,胎坐稳了才给京城写信报了喜信儿。
宋大太太听了自然喜上眉稍,把自己身边一个擅做药膳的婆子打发了过来,临走前再三敲打,不许她倚老卖老,凡事都以四奶奶为重,照顾好四奶奶就是她头功一件。
不用宋大太太嘱咐,这位郑妈妈也不敢掉以轻心,谁不知道大太太最宠四爷,而四爷最疼四奶奶?给她几个胆子,她敢倚老卖老,跟四奶奶叫板?
她就是服侍四奶奶几个月,将来还是要回京城的,她只管当桩差事做好就是了,至于别的,她可不敢多管闲事。
再说到现在,几位爷也没生出一个孙少爷来,怕是全家希望都寄托在四奶奶身上了,要是她能诞下男丁,那可是长房嫡孙啊。
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不好生服侍。
这位郑妈妈到幽州时已经是九月中旬,她带了好些药材和名贵滋补用的燕窝,除此还带了些小孩子用的衣裳,她表现得十分乖顺,转达了宋大太太的话:“太太说,小孩儿要穿百家衣,才能养得健康,这些小衣裳都是太太向别的府里生了男孩儿的求来的,已经用热水烫过,且也穿得不是特别狠,四奶奶只管放心用。”
六月中旬,楚翎也产下一个女孩儿,如今府里已经有了三位孙姑娘,因此从宋老太太到宋大太太,都急切的盼个男孙。
小郑氏、梁氏年纪都太轻,虽说生产顺利,可太医都交待要好好调养,一二年内最好不要怀孕。楚翎就更不用说了,当时就产后出血,一连请了三个太医直守了三天三夜,这才把楚翎从鬼门关拉回来。
郑妈妈早得了宋大太太的吩咐,这些事一个字都不许和孟婧宜说,就怕她听了害怕,心理压力大,于有孕百害而无一利。
孟婧宜欢欢喜喜的接受了宋大太太的好意,只除了那句“是从别的府里生了男孩儿处求得的”听着稍微有些刺耳。
她也知道府里盼着男孙,可这生男生女都是天意,不由她控制,难不成她也成了个女孩儿,便不招府里长辈待见?
宋宁琅大包大揽:“你放心,就是生了闺女,只要我往娘跟前一抱,保管她看了就喜欢的舍不得撒手。”
要是放以前,孟婧宜也不担心这个,不管怎么说,她生的女儿是长房嫡出,总好过小郑氏生的庶女,宋大太太哪有不喜欢亲孙女的道理?
再说宋宁琅嘴巧、会哄人,那是阖府有名,只要他出马,宋大太太再拗的主意也能给拗回来。
可自打怀了孕,孟婧宜难免忧虑,许多小事都难免在心里多转几个个子。
可这也就是宋宁琅在,一等宋宁琅被抽调去了北边参加战事,孟婧宜也过了三个月,这回她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恶心了,饭量也上来了,什么事也不那么杞人忧天了。
金芍笑着取笑她:“奶奶这就是四爷给惯出来的。”
孟婧宜也觉得愧得慌,谁瞧不出来她是恃宠而娇?就因为在她跟前,宋宁琅几乎是百依百顺,她却仍嫌不足,总这个那个,想试探到底什么情况下他才会不耐烦。
自从知道她有孕,宋宁琅的兴奋未免太过头,只要他在家,他就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一口一个“大闺女”,那架势可真不啻穷怕了的人得了个大金元宝。
对她也仍旧好得不能再好,可看她时,那眼神总是落在她的肚子上,分明是喜欢她肚子里的那个胜过了喜欢她。
她也知道自己是敏感多疑,可她总控制不住的烦闷,不拿宋宁琅撒气又能拿谁撒气?
燕王自从大权回落,他便对主动征讨契丹多了不只一倍的热情,打从一回幽州就开始征兵训练。
为了不耽误农时,等到过了秋收这才集中训练。
陛下也知道契丹实在可恶,又特意多拨给燕王十万大军。
这一冬就没闲着,不等缺衣少粮的契丹主动挑衅,燕王先一步和晋州总兵、蓟州总兵一起主动攻打契丹南线。
这场仗直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说是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大的战事也不为过,承明帝也揣着一统北疆的野心,在燕王的怂恿下,也相当有信心,如果燕王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对契丹是不小的打击,尤其此一举将一血前朝割让之耻,必是大周朝的盛事,更是承明帝名留青史的最大功绩。
北边战事打得如火如荼,转眼过了年进入二月,孟婧宜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时节。
宋宁琅的书信来得不太及时,先还半个月一封,到后来一个月一封,这回更是打从年前来过一封家书,到现在快两个月了,只字皆无。
可孟婧宜也顾不得她了,她现在到了怀孕后期,自己感觉身体愈发臃肿、累赘,每日腰疼,尤其到了晚上,疼得根本不能安眠,她常常半夜起来在屋里绕几圈。
腿也肿了,因为幽州冬日里冷,常有抽筋的情况发生。
虽说腿抽筋不至于多疼,可难受也是真的。
她胃口也不大好,越到后期越是冒酸水,稍微吃点儿东西,就觉得胸闷。虽说她一直遵从蒋先生的嘱咐,每天都有适当活动,可她还是疲惫不堪。
当然,在金芍和郑妈妈等人看来,她说不上多胖,除了有个较大的肚子,从背后看,腰身仍然纤细,不细看根本瞧不出她是个孕妇。
二月底,京城这会儿已经是春风绿了江南岸,幽州还是一片冬日的萧条,孟婧宜叫金芍把水仙搬到阳面靠窗位置,让它们多晒晒太阳,也好让花多开几天。
她想帮忙,从榻上一起身,就觉得腰腰一麻,身下有潮水瞬间涌出。
孟婧宜破水了。
郑妈妈立刻指挥金芍和新买的两个小丫头白芷和当归去烧热水,准备烫白布和预备新剪刀,再去请城中稳婆,她则扶着孟婧宜躺到预备好的产房。
孟婧宜脸色发白,心里又慌乱又不安。
能顺利生产,是她盼了这么久的事,可能不能母子平安,她心里也没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孟婧宜到底还是难产了。
郑妈妈只是擅长厨艺,只因是宋大太太派来的,年纪稍大,所以帮着金芍把家里的事都总领起来,但真要说到给产妇接生,她也只是知道个零星。
稳婆来得很快,看了回孟婧宜,只说:“怕是还早。”也没当回事,两人留下一个,另一个打发回家。
孟婧宜疼一会儿,好一会儿,断断续续,直到第二天傍晚,疼痛加剧,再请稳婆来看,才开了三指。
如果产妇宫口开得快,那么生得也顺利,可孟婧宜属于开得慢的那种人,直到快三更了,宫口开到四指,便死活不动。
她疼得死去活来,手指甲都把手心抓坏了。
金芍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
宋宁琅走时,留了千言在家,这会儿除了跑腿也没别的用处。蒋先生偏生不在,听说是被燕王叫走了。
江远等人听着院里动静不对,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金芍跑出来哭得满脸泪,江远等人都围上来问:“四奶奶情况怎么样?”
金芍哭着道:“稳婆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这可怎么做主?若是宋宁琅在,肯定要保大。但好不容易怀胎十月,却落这么个结果,谁都觉得太遗憾。
江远道:“这时候哭也没用,你倒是拿个主意?”
金芍摇头:“奶奶说要保小,谁劝也不听。”
她是慈母心肠,愿意舍己保住孩子,众人虽然跟着焦急却也能理解她的心情。金芍问江远:“你去请王爷过来吧。”
这个时候也没那么多避讳了,家里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真要出点儿好歹可怎么才好?
江远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转身骑马就跑。
燕王府燕王和长宁都不在,只留了长遥在家管理内务。
如今府里十分清净,燕王妃在郊外别庄养病,还是京城郊外,就怕的是幽州不安全,万一照顾不到,会让她有所闪失。
燕王也没别的侍妾,从前的都没留下子嗣,他全打发了,他在,府里就他一个主子,他不在,这就是个空府。
听人说江远来求见王爷,长遥匆匆出来相迎。听说是宋四奶奶,德宁县主难产,长遥道:“我把府里所剩太医全都送过去,要见王爷却不能,王爷在前线,几时回来,谁也说不准啊?”
江远急了,道:“不管战事有多紧急,你试着联系王爷,先看王爷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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