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寒食节, 宋宁琅要回幽州了。
他不关心朝堂中事, 对于陛下立谁为太子, 就更不是他能管得起的, 当然, 对于宋宁珠他除了同情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要是太子事败,燕王上位, 宋宁琅想着借着自己微薄的那份对燕王的救命之恩,求他饶宋宁珠一命还是可以的。
但这更需要他有能被燕王利用的极大价值才行,所以他更不能懈怠。
宋大太太不太同意孟婧宜同行, 以前幽州于她来说就是个边陲重镇, 可因为被契丹屠城之后, 那里已经成了血腥地狱。
宋宁琅倒是不以为然的道:“您不是要孙子吗?她不跟着, 哪儿来的孙子?”
这对于宋大太太不是理由:“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幽州毕竟不太平, 万一真出了点儿好歹, 你不痛心?孙子谁不能生?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两个通房,你媳妇也同意了, 要不是去年战事不断,这会儿她俩早就有好消息了。”
宋宁琅一回来就瞧见香樟和红杨了,知母莫若子,反过来也一样, 宋宁琅自然知晓母亲的打算, 可他懒得跟母亲解释他和孟婧宜为什么暂时没要孩子。
见这会儿母亲还是强势咄咄, 他索性摆明车马:“娘,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当初娶宜表妹的时候我就跟天地鬼神发了誓的,这辈子不纳妾。”
“你说什么?好端端的,发什么誓?谁逼你发的?”
宋宁琅无耐的道:“娘你到底要干吗?我跟宜表妹过得好好的,你总往我房里塞人做什么?是不是非得家宅不宁,妻妾不和,您才心满意足是不是?”
宋大太太气得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成亲几年,一直没个一儿半女……”
宋宁琅气得长出一口气,道:“娘您可真好意思说,是,我和宜表妹成亲好几年了……”他故意在“几年”两字上加重:“可我们俩聚少离多,去年光打仗就占去一大半,拿啥生?要是宜表妹肚子里真揣上了,您敢要?”
宋大太太气得直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有自己抢着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宋宁琅气乐了,道:“我又没说别的,书上不也记载,邰氏女姜源,履巨人脚印而生后稷的?还有汉高祖母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有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万一我媳妇也有奇遇呢?”
宋大太太气得抬手就揍他:“你甭掉书袋气我,那都是无稽之谈,你少糊弄我。”
宋宁琅也不躲,挨几年他又不疼,疼的是宋大太太。
宋大太太气得挥手:“行,就当我多事,我管你们做什么,费力不讨好,白费我一番苦心。”
宋宁琅坐到宋大太太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满眼孺慕,真心真意的道:“娘,我知道你是为着我们好,在战场上我受了箭伤,高烧不退,我真的特别怕,怕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死我是不怕的,我就是怕爹娘伤心,你们养我这么大,我并没有建功立业,也没有让父母引以为荣耀的事,我真的,很惭愧……”
一句话,引得宋大太太横泪长流。
年轻时,哪个男人没做过封候拜相的梦?哪个女人没想着妻因夫贵,得封诰命?可活到宋大太太这个年纪,她真的不这么想了。
她抬手,轻轻抚着宋宁琅的发顶。
他如今又高又壮,已经不是小时候眼巴巴的追着自己要抱的小男娃了,可他仍旧那么孝顺,知道她够不着,还故意矮了身子让她抚。
宋大太太含着泪道:“你一直没有消息,我又紧张又焦虑,你媳妇还试探我,生怕我知道了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可猜也猜出来了。那个时候有你六弟的亲事缠着,我无暇多想,要不然也不知熬不熬得过来。琅哥儿,娘什么都不求,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就行。”
这不就结了?他们夫妻和美,何必安排什么通房?
宋宁琅动情动理,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消了宋大太太给他安排通房的事,孟婧宜根本不用多嘴多事,就把威胁消除于无形。
阖府诸妯娌谁不羡慕她好命?连周氏一向和她统一战线,这个时候也难免拈酸的道:“都说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我原先还不信,一母同胞,差能差到哪儿去?可如今通过四弟,我才真真知道什么叫差距。四弟妹你可真是好命。”
孟婧宜承认不是,谦逊也不是,只得含羞低头。
周氏也不过说说罢了,人的命,天注定,她也羡慕不来。
宋宁琅做就做了,也不居功,可孟婧宜哪能不放进心里?两人夜里同被而眠,不免说些知心知,宋宁琅趁机提无理要求。
孟婧宜半推半就,夫妻□□愈发和谐。
宋宁琅二人回到幽州不过两个月,天气渐热,已经进了六月,孟婧宜嗜睡恶心,闻腥则吐,请了郎中诊脉,告知她有喜了。
宋宁琅心里早就有了猜想,知道孟婧宜难受,特意今天告了假留在家里。闻此消息,喜形于色,让千观送了郎中,一把抱起孟婧宜就在屋里转起了圈:“宜表妹,我们要有闺女了,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孟婧宜转得头晕,却不愿扰了他的兴致,只紧紧的揽着他的脖子,抿着嘴和他相视而笑。
一旁的金芍气得也不顾尊卑,骂宋宁琅道:“四爷,高兴是高兴,您可不能这么转四奶奶,这怀孕前三个月可得小心着呢。”
宋宁琅立刻不转了,眼里闪过窘迫,小心翼翼的把孟婧宜放到榻上,挠挠头问金芍:“还有这讲究?”
金芍道:“讲究多着呢,四爷就该找个郎中好生问问,免得不小心犯了忌讳。”
宋宁琅对于金芍等人不假辞色,倒不是他多严厉,就是纯粹的不想惹事。他少看两眼,也免得她们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杜绝了孟婧宜多思多虑,这会儿听金芍说得有理,恭敬的给她揖了一揖:“多谢金芍姐姐提醒。”
得,金芍难得从宋宁琅嘴里得一声“姐姐”,一时又惊慌又害怕,忙退后一步道:“四爷折煞奴婢了,奴婢也是怕四爷太莽撞……”
宋宁琅道了“谢”,对孟婧宜又道:“你先歇着,我去问过蒋先生都需要注意什么,你想吃什么?我顺道给你买回来?”
一提吃的,孟婧宜眼睛亮了亮,却又摇头:“暂时没有特别想吃的——就是想吃香的。”
这可太笼统了,可她那模样分明是特别想吃,却又不愿意开口,宋宁琅笑道:“这好说,你同我一起去,哪儿香咱奔哪儿去。”
又立刻问金芍:“坐车行吗?走路行不行?要不行我抱着她去?”
金芍哭笑不得的道:“奴婢说的小心,是尽可能的小心,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刚才郎中不也说了四奶奶身体强健,母子平安吗?只要多注意就行了。”
金芍去叫千言找辆马车来,屋里孟婧宜低头揉着手帕:“我不去。”
这也太丢人了,哪个女人不怀孕?就为了怀孕害口,她大张旗鼓的跟宋宁琅坐车出去找吃的?
宋宁琅也不用她动手,替她找了身衣裳出来,又皱眉道:“以后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也别讲什么扎眼不扎眼的了,回头多做几身宽松又舒服的衣裳,什么料子好用什么,不行我让母亲从京城送些过来。”
他看孟婧宜那小矫情样,忍不住笑道:“你顾忌什么?就是随便街上逛逛,再顺路看望一下蒋先生和茯苓。”
孟婧宜抬眼,兴奋的点了点头。
夫妻俩坐车上街,也不急,就是慢悠悠的走。
千观亲自赶车,听说四奶奶有喜了,他跟揣个大金宝贝似的,生怕有一点儿闪失,对不起四爷的看重。
契丹屠城的阴影还在,不过有燕王坐镇,从前百姓们的安定又回来了,被烧毁的房屋已经建好,倒是焕然一新,比从前还气派。
街上也照旧车水马龙,沿街铺子生意兴隆,小贩们也是满面含笑,不停的招揽新旧主顾。有士子打扮的人,互相攀谈叙友,茶馆里、酒楼里都有各色人等的身影。
宋宁琅带着孟婧宜拣了几样吃的,吃够了又打包带着,并叫千观记下,等孟婧宜想吃了就直接过来买。
两人这才去了蒋先生的住处。
蒋先生正埋首于草药,听说宋宁琅来了,不耐烦的挥手:“让他有什么要求,写下来,等我闲了再搭理他,没事就让他回家吧。”
小童儿应了,却没走,道:“四奶奶也来了。”
蒋先生这才停了手,问:“她怎么也来了?病了?”
不是孟婧宜端着架子,而是宋宁琅总也不在家,都是茯苓去看好,她很少过来,总要避嫌。
蒋先生对于孟婧宜的印象相当不错,洗了手,这才去了前厅。
茯苓正陪着孟婧宜说话,宋宁琅坐在一边喝茶,也没讲什么男女大防,蒋先生一进来先觑着孟婧宜的脸色,道:“还好,不像是有什么病啊?”
茯苓是知道他说话直的,也不管旁人爱听不爱听,当下一推他道:“四奶奶这可不是病。”
蒋先生又不是真蠢,一听就明白了茯苓的意思,朝着宋宁琅笑道:“哟喝,恭喜宋四爷。”
宋宁琅与他见过礼,恭敬的道:“同喜同喜,劳烦蒋先生帮内子诊诊脉。”
蒋先生也不客气,拿了药枕,给孟婧宜诊了回脉,收了药枕,重新洗了手道:“你脉像还好,我给你开几个方子,也不算是药,就是食补。”
他一边开方子一边对孟婧宜道:“说实话,你这年纪还是太小了点儿,不过我猜着宋家催得急,你们生育子嗣是迫在眉睫的事。你前三个月注意休息,三个月之后就要少吃多餐,并且要注意适当活动……”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