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攻略》160.第160章:修行

    送走许令秋, 孟婧宜回了自己住的禅房, 她把冻疮膏转送给安宁县主一盒。
    她无意中瞧过安宁县主的手,手心粗糙,结着厚厚的茧子, 手背有冻疮,还有疤痕, 应该是不小心刮蹭所致。
    女孩子家就没有不爱美的,何况安宁县主年纪不大。
    孟婧宜冷眼瞅着, 从来没人给安宁县主送过东西, 可以想见, 她手上的冻疮已经是积年所致。
    两人住了这些日子, 就算再没交情, 可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总比陌生人要强上些, 她没有倒罢了, 既有冻疮膏,就断没独享的道理。
    安宁县主把玩着冻疮膏,故作漫不经心的问孟婧宜:“刚才来的那位赵王妃,是你什么人?”
    孟婧宜道:“未嫁时节就认识, 蒙她不弃, 算得上是闺中蜜友。”
    安宁县主点了点头, 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神情。要说羡慕嫉妒?没有, 要说仇恨讽刺, 也没有, 她冷淡的像是一盆深秋里的井水,不冻人,却仍旧凉意慎人。
    她把盛放冻疮膏的小瓷瓶扔还给孟婧宜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用了。”
    她伸出手来给孟婧宜看:“我来皇觉庵已经四年了,来的时候就是冰天雪地,手早生了冻疮,这冻疮落了根就好不了,只怕我这辈子都要跟冻疮为伍。”
    孟婧宜顿了下,道:“不用谢,我就是顺手的人情,人总要对自己好点儿,哪怕这冻疮好不了,也能缓解一下难受?”
    安宁县主笑了笑,问:“你是不是对将来还报有希望?”
    孟婧宜沉默,纵然当着许令秋的面说她走一步看一步,可哪能对将来不报希望?她不信什么鬼神,哪怕有静止师太那一出,她对鬼神满是敬畏,却不信,她始终认为日子是要靠自己过出来的。
    所以她不甘心年纪轻轻就与青灯古佛为伍,这么凄冷的过一辈子。
    她当然盼着有走出皇觉庵的那一天。
    安宁县主冷笑道:“所以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因着对将来还报有希望,所以你会百般珍重你自己,而我不同,我注定要老死于此。”
    孟婧宜磕巴了一下,道:“不,不至于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呵,那都是骗人的鬼话,事实是一失足便千古恨,何况……”她颇有些挑衅的道:“你可知我为何被送进皇觉庵?”
    孟婧宜摇头:“不知。”
    “我毒杀了我的继母,害得我大嫂终身不孕……”
    孟婧宜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讶。
    安宁县主决然的扭头,可孟婧宜还是看见了她眼角的泪痕。她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你家人没把你送进官府,便是给你留了退步,你若真心悔改,他们总有原谅你的那日。”
    安宁县主冷笑,重新转过头来问:“你信前世今生,信鬼神吗?”
    孟婧宜要说不信,那便是对这皇家寺庙,对当今承明帝的不敬,她只得道:“自然是信的。”
    “我不信,都说修桥铺路的双瞎眼,杀人放火儿女全,这话一点儿不假,这世道哪有公平可言?更没报应可言。”
    因为她不信,所以做事之前没有任何犹豫,做事之时肆无忌惮,做事之后毫无悔改之意么?
    孟婧宜垂眸想了想道:“人和人不一样,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安宁县主更是连声冷笑,道:“世人只看结果,成王败寇罢了。”
    两人话不投机,孟婧宜劝不动安宁县主,对她的前因后果也一无所知,更帮不上她以改善她的境遇,因此只能沉默。
    但她对安宁县主其人并没什么恶感,也许她说得对,世人只看果,不究因,她毒继母,害长嫂,也许有她自己的苦衷呢?
    转眼进了十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虽然不大,落地即化,但气温骤降,进入了冬天。
    契丹又再度攻打幽州,照旧是太子督军,由许树的侄子小将许绍为副将。
    这场仗打得十分惨烈,幽州虽未失守,可伤亡惨重,承明帝十分震怒,又派了十万大军增援。
    这时候又有人上书替燕王鸣冤。
    承明帝虽按压不发,但到底对燕王之事有所松动,凡涉及和他有关的人和事,并不像从前那样暴戾。
    这时候宋家打发了周氏来看望孟婧宜,给她带了过冬的棉衣。
    周氏除了同情也只剩空泛的安慰,孟婧宜一一接受,问过家中长辈俱安,又谢过周氏这个大嫂。
    周氏带来了两个好消息:小郑氏和梁氏分别各产下一女,楚翎有喜了。
    孟婧宜一拍脑门,道:“真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我倒把这碴给忘了,劳烦大嫂回去替我知会林妈妈一声儿,也好给两个侄女送份迟到的满月礼。”
    周氏道:“哪儿还用你吩咐?林妈妈是积年老人,这点儿事情还能没谱?你放心吧,礼早就送过去了。”
    她不无拈酸的道:“四弟妹,其实我倒挺羡慕你,虽说这里日子清苦,可到底清净,如果可能,我倒情愿和你换换,也躲个清闲。
    孟婧宜知道她这是羡慕小郑氏能生下女孩儿呢,便劝道:“大嫂还年轻呢,这几年好好养养身体,早晚能生下嫡子。”
    周氏叹了口气道:“这话也不过是算欺欺人罢了,能不能生是老天的事,我盼也盼不来。母亲说了,如果郑氏明年再生不出长房长子来,就要再给世子爷添人呢。不管添几个,横竖只要能生出儿子来,我宁可抱过来认成嫡子。”
    孟婧宜:“……”
    周氏又一脸神叨叨的道:“四弟妹,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等孟婧宜问什么奇怪呢,周氏道:“你看,我和你大哥成亲也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儿女,好容易郑氏生了,却又是个女孩儿,二弟还没成亲,二婶娘一直想攀个高枝,那就不说了,可三弟的梁姨娘也生了个女孩儿,你和五弟妹一直没动静,是不是宋家风水不好?要不要跟母亲说一声,找个得道高人瞧一瞧?”
    孟婧宜只能讪笑:“这个,或许可以?”
    周氏道:“你也这样认为吧?我就说不可能就我一个人这么蹊跷,你看咱们妯娌几个,就没一个能饶得过去的,等回去我就跟母亲提一提。”
    时间如流水,哪怕是皇觉庵也一样能感觉得到四季的变化。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孟婧宜也开始麻木,她想或许她真的要在皇觉庵里滞留一辈子了。这念头一起,她心底升起不甘。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孟婧宜不想死得这样无声无息。
    她倒不是想逃出庵里,而是想出去见一见江远诸人,她的嫁妆,包括陈州的田地总得有人打理。
    她一边打扫大殿一边胡思乱想。
    皇家寺院,不是寻常之地,前后左右都有侍卫把守,她翻墙不易不说,出去就得让人抓住。也不大可能跟师太光明正大的告假,进了皇觉庵,就是要打磨人的性子,她偏不安分,不是找死么?
    才想到了然师太,她身边的小尼姑便跑了进来,对孟婧宜招手:“师太请你过去说话。”
    孟婧宜哦了一声,放下抹布,端着铜盆往外走,问这小尼姑:“山下可是来了什么人?”
    小尼姑点头:“嗯呢,来了一队宫中侍卫。”
    孟婧宜心头狂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来的是谁?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尼姑摇头,双手合什,一脸愧悔的道:“师太教导不许多嘴多舌,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孟婧宜本来满腹愁绪,倒被她的举止给逗笑了,放了铜盆,又理了理沾满了灰的僧衣,这才去见了然师太。
    了然师太一个人跪在神龛前敲着木鱼,默默念着经。她神色太过郑重,以至于孟婧宜不得不放轻脚步,就怕打扰了她的修行。
    这是个人信仰,孟婧宜可以不信,她却愿意尊重师太的意愿。
    了然师太念完经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孟婧宜看她放下木鱼,知道她要起身,忙上前扶她起来。
    了然师太示意她坐,道:“孟施主在这庵里住了多长时间?”
    孟婧宜心里盘算着,答道:“去年九月来的,如今二月,近半年了。”
    “施主有何感想?”
    感想?孟婧宜的感想就是:权势真是个有吸引力的东西,这东西能让人霸道专横,想捏死谁就捏死谁。
    本来她就是寻常百姓一个,就因为和皇权对上,不过说两句公道话,就被罚到这地方来了。
    当然心里想想罢了,可不能这么说,孟婧宜道:“佛法无边。”
    这话有逢迎恭违之嫌,但也算是大实话,了然师太嘴角噙笑,道:“施主是聪明人,你与佛法无缘,要不然贫尼真想收你为徒。”
    孟婧宜眼睛一亮,既说她与佛法无缘,是不是说燕王的事有了转机?
    了然师太垂眸,神色淡然的道:“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贫尼不敢多留施主,施主请自便。”
    孟婧宜真心实意的给了然师太磕了个头:“多谢师太这半年的照顾。”
    了然师太摇摇头:“求人不如求己,施主是个明白人,与其说是贫尼照顾良多,不如说是施主心正意正,百邪不侵。”
    这小姑娘一来,了然师太就想:这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可以拿人命当儿戏的世家贵女。这样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一旦落入地狱,便比恶鬼都要噬心成魔。
    可惜都熬不过岁月的冷清,最终变成一块朽木,人如枯叶,心如死水。
    但孟婧宜踏得下心,既无怨天尤人之态,也无轻浮毛躁之意,粗活干得,对自己也格外珍重,以至于半年灰头土脸的日子过去,她仍旧一如初来那般明艳照人。
    了然师太至此才信:人和人确实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各人有各人的修行,各人有各人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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