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楚翎要敬茶认亲,孟婧宜做为四嫂, 是肯定要出面的。
她半夜醒了一回,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 临近凌晨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以至于林妈妈叫她起时, 她还有些昏昧。
冬青和红楠帮着她梳妆好,又简单吃了早餐, 这才急匆匆赶到颐寿堂。
大家都到齐了,宋三老爷一脸的喜气洋洋,听着宋大老爷的恭违,纵然他不喜欢宋宁瑜这个嫡子, 可毕竟这是他的嫡子, 娶的媳妇又是楚家嫡女,远不是宋三奶奶和宋五奶奶能比的。
可大家等了半天,连宋老太太都到了, 也不见宋宁瑜和楚翎的踪影。
孟婧宜以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 周氏和她并肩站着,悄声道:“怕不是这位六弟妹来不了了吧?”
孟婧宜收了呵欠, 也轻声道:“不会吧?再怎么样,这茶也得敬。”
周氏摇了摇头,她不想背后说人闲话, 可这位六奶奶么, 还真是不好说。
宋老太太等得不耐烦了, 她看了几遍门口,都没见着新娶进门的孙媳妇,她对许氏道:“打发个人问问怎么回事?”
宋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娶了多少个媳妇,就没说有哪个该敬茶的时候敢不来的,连迟到的都没有。
楚翎没嫁进来的时候,宋老太太是真疼她,可嫁进来就是宋家媳妇,宋老太太对她只有更严厉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宋家不能让个小媳妇坏了整个宋家的规矩。
许氏是填房,虽占着嫡母的名头,却不愿意做个恶婆婆,楚氏来与不来,她都不急,见宋老太太开口,她不敢不应,忙打发身边的丫鬟去看看。
这丫鬟刚到门口,就见楚翎身边的陪嫁婆子之一,人称张妈妈的一脸急惶惶的赶过来,进门就跪下了:“老太太,我家姑娘病了,劳您打发个郎中过去看看吧。”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有点儿瞠目结舌。孟婧宜不是个刻薄的,周氏是经过的弟妹多了,头一遭遇见这么奇葩的,其它众人也都有点儿这个意思:这是唱的哪出儿?
宋三奶奶孙氏哟了一声,对这张妈妈道:“张妈妈这话可耐人寻味了,难不成六弟妹和六弟没圆房?要是圆了房,你这也太不知规矩了。”
亲都成了,还一口一个“我家姑娘”?
张妈妈一脸的愤怨,可脸却是红的。
众人一脸的惊疑:这是被说中了?
还真是,宋宁瑜累了一天,原本的喜悦早就被冲淡了,楚翎又只顾自己不断的闹腾,竟然还说要回家这样的话,宋宁瑜再好的脾气也真想说一句:那就走吧,要不要我把你的嫁妆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他没说,只拂袖而去。
楚翎没了可闹腾的人,也不可能真大半夜回楚家,只得跺脚回屋,底下丫鬟婆子口风一致,都是埋怨宋家欺负人,宋六爷不懂得体恤她。
楚翎又气又恼,哭得又太多,可不一早就烧起来,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么。
宋老太太叹了口气。
从心理上来说,她心疼楚翎,可从理智上来说,楚翎才嫁进门就这么闹腾,实在不符合她对孙媳妇的标准。
但这时候又不是教训她的时候,只能示意宋三老爷去请郎中。
宋三老爷对儿子不怎么样,对儿媳妇倒是挺体贴,看着愣怔的一堆人,一顿茶碗,呵斥底下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郎中?”
他又咐许氏:“翎丫头刚嫁进来,难免不适应,她年纪又小,这一病怕是更凄惶,你开了我的私库,多拿些药材,过去好生劝慰劝慰。”
许氏应道:“是。”
宋老太太挥手:“都散了吧,等翎丫头病好了再敬茶。”
实际上是要等他们圆了房再敬茶。
宋大老爷是不好说什么,一则只是侄媳妇,二则还是外甥女呢,打骂不合适,且也轮不着他,只推说有事去了外书房。
宋大太太无所谓,劝了宋三太太两句。宋三太太是正经婆婆,是哄还是打压,都跟宋大太太没关系。
周氏朝着孟婧宜挤挤眼,陪着宋大太太去理家事,孟婧宜无所谓,回到自己的院子,吩咐林妈妈:“替我收拾东西,过两天我就回幽州。”
林妈妈虽是不舍,也知道这才是正经,回了幽州,万一四爷回来,小夫妻不就团聚了么?其实孟婧宜没什么可收拾的,在这里用的东西,到幽州那边都用不了,她不过是提醒林妈妈一声儿。
她闲坐无事,便坐在窗下做针线,她这里静谧安然,宋家三房那边却炮土狼烟,他把宋宁瑜给打了。
宋宁瑜一大早就过来“请”楚翎。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已经顺过这口气了,他既娶了翎表妹,就该善待她。
她天性淳真,又年轻,不知事是必然的,他慢慢教也就是了,不该在成亲的大喜日子里和她置气,任她一个人独守空房痛哭。
他最鄙薄父亲那样拎不清轻重的人,可到自己头上,居然也重蹈了父亲的后辙,所以宋宁瑜十分后悔。
等到见了楚翎,看她红通通一张脸,烧得唇都干裂了,眼睛也肿得睁不开,他就更痛恨自己狠心。
楚翎哭了一夜,虽说对宋宁瑜满腔愤怨,但她也终究明白了一个道理。母亲的话,身边婆子和丫鬟的话,不全是对的。
她未嫁之时,虽说姓楚,可几乎是在宋家养大,纵然一心为楚家着想,但她一介女子,终究能力有限,如今嫁了人,哪怕再恋栈楚家,可她终究已经不再是楚家人。
而是宋家人。
自此之后,宋宁瑜才是她这一辈子的指望和依靠。
因此楚翎见了宋宁瑜,知道他是退让一步的意思,当下看着他只是流泪,也是个服软的意思。
宋三老爷却气势汹汹的让人把宋宁瑜叫了过去,骂他:“老大不小,也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好好的媳妇,娶回来是让你糟践的?”
宋宁瑜并没辩驳,他自认有错。
宋三老爷越骂越兴起,偏宋宁瑜闷葫芦一样,一句话不说,他这架子抬得太高,一时下不来,只能动家法,揍了宋宁瑜一顿了事。
等到孟婧宜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她搁了筷子,轻叹了口气。
宋宁瑜伤得并不重,不过就是丢尽颜面而已,他带楚翎回门,自然又饱受楚夫人的奚落,不过他脾气好,且又一向自制,光看面相,瞧不出来他有多生气。
他和楚翎终究圆了房,也认了亲,敬了茶,诸事既定,孟婧宜跟宋大太太提出要回幽州。
宋大太太没怎么反对,只是提出要她带两个人走。要么带冬青和红楠,要么换两个年轻点儿的姑娘。
宋大太太说得很明确:“我不管你和琅哥儿到底因为什么问题,至今没有子嗣,总之他必须尽快生出子嗣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身处凶险,防不胜防,不是我咒他,战场上刀枪无眼,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我是他的母亲,不能不替他考虑。”
孟婧宜知道宋大太太的话是对的,感情上她不接受,但理智上她理解,所以她没什么犹豫的答应一来:“但凭母亲安排。”
冬青和红楠对于单纯给宋宁琅生儿育女已经没有了兴致,因此宋大太太问到她二人时,俩人不约而同的摇头,只说自己年纪已大,不配再服侍四爷。
宋大太太也不强求,另挑了两个年纪在十四五岁的丫鬟,一个叫香樟,一个叫红杨。都是家生子,相貌寻常,不过身形丰满,是世人眼中的宜男相。
宋大太太也算仁至义尽,专门挑的这两个,起码在相貌上远逊于孟婧宜,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威胁。
孟婧宜知会了江远四人,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临行前,她带着冬青、红楠去各处辞行,回来时已近正午,在路口遇见了三爷宋宁玢。
孟婧宜只得站住行了个礼:“三哥。”
宋宁玢站在路边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听见声音转过身,见是她,笑了笑道:“原来是宜表妹。不对,应该叫你四弟妹了,听说你明天又要走了?”
自从他意图害过楚翎,宋三老爷再护短也亲自狠揍了他一顿,他养伤就养了小两个月,再后来索性书也不读了,就在家里关起门来和姨娘梁氏作诗填词,倒颇有当年宋三老爷的作风。
及至后来娶了孙氏,他两边走动,对孙氏不过是寻常夫妻,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格外偏宠梁氏,虽然心里鄙薄,但不关自己的事,谁肯多嘴?
孟婧宜就更没什么感想,横竖不管她看不看得惯,宋宁玢又不常在她眼前,因此回道:“是。”
她神色清淡、疏离,宋宁玢自然察觉得到,他问:“你怕我?”
孟婧宜陪笑道:“三哥说笑了。”他如今越发阴沉,连从前装出来的和气都消失殆尽,要说不怕是假话。
宋宁玢笑了笑,道:“那可真是多余,这府里,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宜……四弟妹了。”
他倒称赞的真心实意,可孟婧宜却浑身都不舒服,低头道:“三哥谬赞,我何德何能?”
她不想跟宋宁玢多说,因为她不觉得两人能有什么话可说,可宋宁玢却挡在那,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孟婧宜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一眼。
宋宁玢并没直盯着她看,只漫不经心的道:“不必谦虚,你当得起,不说别人,就说宋家这几个少奶奶们,哪个有你过得好?”
好像生怕她不懂似的,他一一解释给她听:“大嫂不过就挂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听着好听,其实没大用,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那小郑氏就是她悬顶之剑,就算不落下来,她这辈子也活在恐惧之中。二嫂离得远,没什么说头,不过那是二伯母千挑万选挑出来的,日子过得再好也就那样。五弟就不说了,胡氏这辈子也爬不出他这火坑,算来算去,不就四弟妹好命么?四弟一心打算建功立业,就算至于封侯,可前程可期,况且他一心一意待你,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孟婧宜不明白宋宁玢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只是嫉妒她好命,她不介意把黄杨和香樟的事拿出来说。
宁宁玢不容她开口又道:“既然四弟妹这么有眼光有智慧,可否给我也指条明路?”
孟婧宜甚是惊悚,她苦笑道:“三哥这话真是,让我可怎么答呢?也不知道三哥从哪儿得出的结论,我这点儿小伎俩根本上不得台面,不过是徒惹笑柄罢了,三哥若有不明之处,还当向师长们请教,恕我无能为力。”
“呵呵。”宋宁玢笑了笑,道:“四弟妹过分谦虚,可是瞧不起我的为人和行事,所以鄙薄的连话都不想多说吧?”
孟婧宜眼神一凛,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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