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兰仙奉一套连消带打, 只管用威胁警告将围拢在九重天梯之下的仙族给赶了回去。
她说的非常明白:大难将至,神君必然会护佑生灵。作为仙族既然享受了天道给予的好处,那就要信守承诺, 助神君抵御这次大难。如果有人趁机散播一些流言或者浑水摸鱼,诋毁神君名誉。那就不要怪她剑兰不客气。
这位仙奉的心狠手辣, 仙界多有耳闻。方才有人叫嚣了几句, 就被她直接掐住了命门。如果有人还不依不饶,要亓涯神君出来保证一定能确保他们活下去。只怕这话还没落下,就被剑兰抽了性命法力了。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们的修为抽出来,分给想活命的人。”
此话一出, 所有人只觉毛骨悚然, 不敢造次。
再聚集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怕不怕死, 仙人们全都回去比以往更加勤奋地修炼起来。只等着大难来临之时,多活一时是一时。但也有十分想不开的,想袭击同族来获得修为力量。不过有人刚动手, 那一边早做了准备的昌武仙奉直接将人给降服了。
早有剑兰的警告在前, 但依旧有人听不明白其中轻重。此时紧要, 不动威慑压制不住场面。于是便也不稀罕这个人是个什么样了不起的修为。神君没有给剑兰仙奉杀灭同族,废除仙籍的权力, 但是给昌武了。
这会儿, 仙人们是真不敢放肆了。
不过不安浮躁焦虑的情绪依旧在仙界, 在所有的生灵当中传播着。
魔族趁乱搞事, 几次三番之后渐渐沉寂了。一来和仙族打一场,虽然能图一时痛快,但总归讨不得什么太大的好处;二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听罗浮的话,知道有末日来临,更多的魔族是寻求自保。为图一时痛快去和仙人拼命,不如多想些办法增长自己的本事。
一盘散沙闹腾了几次,慢慢安静。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后要闹个大事,但现在分_身乏术,只能是见机行事,而非主动迎战了。
沧恵来到九重天禀报近日的情况。发现一直都待在天罡殿中的亓涯神君今天竟然出来了。他站在殿前,与天上两个光漩对视。
“神君。”
亓涯没有回头,只道:“说吧。”
“重天境上的混乱已经压住了,剑兰领命,暂时无人造次。下界祸乱也有昌武前去清缴,只是我们插手的能力有限,生灵内部之间的争斗不好分神去做……”
“不必,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亓涯微微偏头,声音很是冷清低迷,“等事情结束后,只管做好安抚便是……”
隐隐听出此话中的不祥之意,沧恵心下一个咯噔。亓涯神君这等隐隐将自己排除在外的语气着实不妙啊。
关于天地大劫事情,沧恵猜测神君们早就知道。祝禹神君神隐得有些匆忙,大约也是为了能让亓涯的神身能早些在巅峰状态。这样才能更好地对付当前的灾祸。
只是继神不多久,就要面对如此困境……
说起来,沧恵仙奉也是看着亓涯长成的。现在祝禹神君神隐了,还愿意像个长辈一样替亓涯操心的,也只剩下沧恵一个。现在他不免为亓涯感到痛心,特别是在听他那样的语气之后。
亓涯神格不完整这件事本来无伤大雅,但碰上现在这个关头,那就成了大问题。看神君动作就知道他选择了瑶山侍主,而不是自己的神格。可如果这样的话,神君要怎么对付天上那两个一看就能叫人心惊胆战的东西呢?
沧恵很想劝一劝亓涯,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们觉得这两个东西可怕吗?”亓涯忽然问道。
沧恵略愣,苦笑道:“它刚一出现就将日月光泽吸收了一半,怎么会觉得不害怕。”
亓涯嗯了一声,沉默许久才道:“其实这是一双眼睛。”
“……眼睛?”
亓涯继续说:“从我有意识以来,就能感觉到它在盯着我。一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和它见面了。它不再隐匿于暗处,倒让我觉得轻松许多。”
这番话惊起沧恵一身的白毛汗,忍不住瞧着那两个慑人的光漩。果然越看越像是一双眼睛,还是微微阖上没有彻底睁开的。
他不可思议地说:“可我记得神君您是祝禹神君六千多年之前带回重天境的……”
“是,六千多年,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
六千多年,一直在这样可怕力量的注视下,沧恵想不到亓涯神君到底背负了怎么样的压力,才能不透露动摇的情绪。
“不止是我,虞阙,穹蝉,祝禹都知道……”亓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一挥,几片浓云朝着光漩飞去。光漩似是被触到了痒意,稍微颤抖了两下,云朵又被推开来。
亓涯神色黯然,喃喃道:“只不过是再来一次……”
沧恵忍不住唤道:“神君!”
亓涯抬手示意无妨:“当年父神便与它有过一战,只是这次轮到我而已。结果若好自然可以逃脱……最坏也不过是我与它同归于尽。如果真是这个下场,此世天道陨落,仙人没有我允许的便利,少不得与不服仙族的生灵开战。到时候你们三个要费些功夫了。”
突如其来的交代遗言简直是把沧恵吓懵。
“神君说这些做什么!”
“和你交个底而已,”亓涯竟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只是有件事……”
沧恵了然:“神君是指瑶山侍主?”
亓涯点点头:“天罡殿是九重天最安全的地方,让他留在那里。等事情结束了,他若是愿意问起我的下落,你便与他说实话。若是不愿意……”
他的话音低下去:“若是不愿意……那就更好了。”
亓涯闭了闭眼睛,心道:他没有我,还能一个人活下去;可我若是没了他,便再也活不下去了,还是就这样死了吧。
这些话听得沧恵仙奉心焦,着急不满地跺脚说:“神君怎么说这样的话!有什么话神君只管活着回来与瑶山侍主亲口说去!难道神君舍得瑶山侍主一人孤苦伶仃活下去?一辈子相思成疾?”
亓涯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等他醒来就叫支邪将关于我的记忆抹去吧。”
沧恵被神君噎出一个白眼,差点吐血:“神君,你……”
“就到这里吧,”亓涯不愿意再多说,“等到这双眼睛彻底睁开的时候便是了结之时,你叫昌武在各方要点先设下结界,分出仙人去镇守。其他生灵找到掩体躲藏起来,此事你可与鬼族商议,支邪他们会帮你们的。”
沧恵问:“那魔族呢?”
“罗浮的目标是我,他交给我来。至于跟着他入侵上界的魔族,你们不必理会。”
沧恵本欲再劝两句,但是亓涯已经转过身,继续抬头与那双眼睛对视。他们仿佛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似在对峙。神君无言,身姿笔挺,用自己无声的警告拒绝这一位不知身份的天外来客染指此方天地的一草一木。
曾与父神一战的天外大劫,神格不全的神君真的可以打败它吗?或许亓涯说的并不是什么丧气话,他是真的做好了与之同归于尽的准备。
而此时天罡殿中,陷入了第二世回忆的瑶山胸膛剧烈起伏着。这一世的影响比上一世更要深刻,他几乎是一头就扎进了角色之中。同第一世一样,刚开始的画面断断续续,没有一个连贯的连接。瑶山甚至都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头时,他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后。少年的手上拿着一柄短刀,上面还淌着鲜血。
见到瑶山,少年先是露出一个十分疑惑的表情,然后瞬间变得惊喜。他拔腿朝瑶山跑了过去,瑶山被他的样子吓了到,忍不住后退一步。接着少年的身体就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抬起的刀刃擦着瑶山的心脏一挥而过。
分明只是与记忆残片的碰撞,但瑶山还是感觉到了那一抹凉意。
他回头去找与自己穿身而过的少年,眼角瞥见他同是惊愕的神情,然后腰上一紧,被拉入了记忆之中。同时,天罡殿里瑶山的表情恢复睡梦的平静。
亓涯从外头走进来,卧在一边的金鸟着急地去啄他的手指,翅膀挥舞着,好像要将刚才瑶山的动静告诉亓涯。
安抚住金鸟的动静,亓涯俯身又渡了一口神力给瑶山,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面颊。本来瑶山这样的状况,亓涯决定用心头血去救的。可是心头血宝贵,流失一滴影响都非常可怕。若此时没有外头天外来客虎视眈眈,他就无所顾忌地用了。
但天地生灵都还指着亓涯去护佑,他真的没有任性的权利。
越是触碰带来的只是成倍的不舍,亓涯抚摸着瑶山脸颊的动作滞缓继而颤抖,他忍不住再上去亲了亲,嘶哑着嗓子说:“不管你看到什么,求你快醒醒。”
醒来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叫我看着你还活着,叫我再听一听你的声音。
我不想再像当年在瑶山之底,巫水之岸那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日夜祈祷着你可以从我头顶经过,哪怕是听到你的轻哼,衣角的衣摆都觉得满足。我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等待,可与你相遇的时间又这般短暂。若是命运真的无情弄人,我只想在死前看到你醒来。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日,瑶山……”
求你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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