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山在无意识之中又过完了一辈子,但在现实之中不过须臾几日而已。亓涯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用自己的神力调节着瑶山糟糕的身体。
支邪布下的阵法日夜不歇, 在永远光明的天罡殿内留下一丝属于前生来世, 如梦一般晦涩的游光。亓涯就坐在旁边, 看着瑶山躺在前世的梦境之中被迫再尝一边过去的残忍。他没有办法替爱人分担一分半点, 满心焦灼凄惶, 无处宣口。
天下大乱的传闻本就断断续续,偶尔冒头露尾地流传着,魔族掀起了浪潮之后,下界的生灵们陷入到了混乱当中。一些人是真觉得末日即将来临,整日哭嚎, 受不了的直接抹了脖子;有的人则是借机生乱, 沉溺于杀戮和欺凌。
这个大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据传乃是天外来客, 但来这里做什么也没个同一说法, 只说这里的生灵都会活不了。
会一些法术本事的生灵倒还有一些自保能力, 那普通的凡人动物除了眼睁睁等死没有任何办法。谁都不想死的, 一时之间各地供奉的庙宇里全都是凡人们的痛哭流涕, 希冀天上的仙人们能救自己一命。
仙界对这样的情况采取的是若是妖魔作乱则下界降服,若是生灵种群内部的斗争则旁观不理。这样的措施与以往的区别不大, 意在安抚这些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生灵。但是趁机作乱的妖魔不是一般多,也叫上界颇有些为难。
但这些并不是最让人头疼的。
麻烦的是,一些仙人也开始疑神疑鬼, 害怕自己在大难时活不下来。质疑的爆发是在魔尊罗浮又一次携手下袭击了一重天之后。
二代魔尊着实恶劣, 这一次袭击之中, 他依旧是亲自上阵。行动之间将仙人们打得七零八落,一边打还一边蛊惑人心。
他叫嚣着:“没用了!你们的神君根本神格不全,他根本没有办法抵御天外来客!你们不要再挣扎白白浪费力气了!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快活一场啊,哈哈哈哈哈!”
一些仙族看他这般力量本就心里惧怕,听到这段话,心神一下就动摇了。罗浮看准了机会,将当初供犀魔修炼的芷螺的傀儡尸放了出来。
他操控着芷螺,哈哈大笑:“快看!你们的仙奉已经向我投诚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上头督战的沧恵仙奉见此大怒,正要动作,旁边的剑兰仙奉已经举剑攻出。她与这傀儡大战二十多个回合,同时一剑将罗浮往前的动作打退了半步。
剑兰冷冷道:“我仙族遗蜕,岂容你这等低贱之物亵渎。”
罗浮看到面前这个女子,眉毛挑了一挑。最后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指挥着其他魔族撤退了。
看见自己昔日的同僚,昔日憧憬的目标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三位仙奉都十分不忍愤怒。亲自动手抽走了芷螺体内的魔气污染,寻来净化之物将其遗体净化。再用三昧真火行葬,将骨灰撒在了重天边境。
芷螺的出现的确动摇了一部分人心,很多仙族都对罗浮的话将信将疑。毕竟当初那个三世情劫的说法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确实虎头蛇尾。亓涯到底有没有完成这个情劫,谁都没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
亓涯神君神格不完整的话,如一滴滴入清水的墨,将清波染黑。需要一个明确说法的嗡嗡之声从仙魔对抗的战场上,传到了九重天的圣一宫之中。
昌武沧恵还有剑兰早就从亓涯的传达和蛛丝马迹的猜测之中猜到了这件事。而且也清楚地明白这件事的关键,就在被神君藏在天罡殿的瑶山侍主身上。
若要神君神格完整,根本就不是让他下界与瑶山侍主相恋一场那么简单。第三世情劫根本就没有完,亓涯继承了神位只不过是在逞强。
如果只是单纯的生灵祸乱倒也罢了,但在这次仙魔冲突之后不到两天,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光洞。这两个光洞刚一出现,就呈倒吸之势,将日月的光辉吸进去了一大半。世界上所有的生灵都感受到了一种被十分好奇的目光盯上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叫人毛骨悚然。它清楚地告诉所有人:末日大难的说法是真的!
原本还是私下窃窃私语猜测的仙人们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这玩意儿像是会传染一样,疯狂腐蚀着他们的内心。连日月的光芒都可以吸收的天外来客,他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能救他们的只有神君!
可是传言说神君的神格不完整啊!不完整的神还能对付得了这样的怪物吗!谁来救救我们,谁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仙族们惶恐起来,聚集起来,忘记了对神的敬畏,纷纷跑到九重天下面要亓涯出来给一个说法和保证——一个能绝对护佑他们活下去的保证。
“说法?保证?”
听到回报的剑兰仙奉咬着这两个词,怒极反笑。
“这帮脑子进水的竟然要去神君那里要说法保证?谁给他们的胆子!都嫌自己命大了吗?”
她本来就因为芷螺的事情心情不好,愤骂了一句,抄起手边的鞭子就想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好悬被澄桑给拦住了。
沧恵扶额叹息:“还是修行不到家啊。”
但是,这也怪不了他们。毕竟作为长生不老,呼风唤雨的仙族在这个世界上作威作福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们根本忘了当年被一个玄雷就能劈死的危机感。神君不插手生灵事宜,仙族和魔族疯狂壮大,所有的生灵都以成为此二者为傲。
受到的优待多,在面临无法逃脱的危机时,也习惯地要求更多的优待。而为此要复出的代价在长远的时光之中被人遗忘了。
三位仙奉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封仙时立下的八字誓言。
“看神君那个架势,肯定不会叫瑶山侍主出事,”沧恵断定道,“侍主一直不醒,神君本就焦心。再有人不长眼地凑上去。别说等大难来了,神君可不会手下留情。”
剑兰冷笑:“无知也是一种幸运吧。”
昌武握着自己的剑疑惑道:“可是神君代代相传,怎么会有神格不完整的说法?难道当年父神并未将全部神格交给虞阙神君?”
不止是昌武,另外两个人也都由此疑惑。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神和第一代神君虞阙之间的交接或许是出了什么差错。但是魔尊罗浮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而且他这么宣扬出来是为了什么?难道魔族就有躲避这次为难的方法不成?
若是魔族不能从这为难之中脱身,动摇生灵的心,质疑神君之威对他们可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觉得魔族有什么办法,”昌武直言,“手下将领驱魔之时见那些魔族举止疯狂,根本就是不惜性命地与人拼命,丝毫没有章法可言。说他们是趁机裹乱,我瞧着更像是自暴自弃。”
沧恵摇摇头,说:“罗浮行事本就没有章法可言。当年他可以不顾同族全灭的危机,也要和神君大战三百回合。可见此人行事不过是全按自己的喜恶,说好听一些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一些就是一个疯子。”
“偏偏这个时候捣乱的疯子就烦人,”剑兰眯眼,想到罗浮那副样子就想在他身上戳上几个窟窿。
此时澄桑来报:“各位大人,九重天下被煽动的仙人们越来越多了。而且,不知谁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神君贪恋私情将瑶山侍主藏在天罡殿内。为了苍生故,他们在请神君早作了断,斩断与瑶山侍主的孽缘。”
“我看他们是想了断自己了,”剑兰冷冷吐出一句,与另二人道,“这里我来处理,你们二人去见神君吧,莫叫神君动怒。”
沧恵站起来说:“我去吧,昌武还得去布防。”
三人略交换几句,各自分开不提。
剑兰来到九重天天梯下,看到聚拢在一起的仙人们。有些人惴惴不安,是真的害怕;而有的人则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逻辑之中,走火入魔了。
不待他们开口,剑兰便道:“本座知道你们在忧心什么。只是各位莫要忘了封仙之时应下的誓言。不管有何患难,你们都应竭尽全力去护佑生灵。吾等仙人尚如此贪生怕死,那哪些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动物当如何?”
“神君乃是天道化身,他既然与吾等签订此誓,当会尽力护佑吾等。这些年神君借吾等之后叮嘱尔等莫要懒怠,勤加修行;而本座应神君之命,选拔人才,建招贤之台,就是为了此刻。各位心里当要有此成算才是。”
有些懵的此时才恍然这些年的动静是为了什么。这么说神君早已知晓有难,所以已经早早做了准备了。
“有了成算又如何,神格不完整,他拿什么护佑我们啊!”
有仙人立刻叫喊起来,话语之间没个分寸,透露着对神君的不信任。
“神君莫不是没看到天上两个洞!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有本事对付?”
“正是,我们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是想叫神君给个说法,告诉我们他有办法罢了。”
“听说他把瑶山侍主藏起来了,可见情劫未过啊!这般儿女情长,我们怎么知道到时候打起来,他会不会先带着瑶山侍主逃命去……”
听着这些荒唐的话语,剑兰面若寒霜,反问:“逃命?你觉得神君能往哪里逃命?”
这一问问得下面一静,她又道:“既然是毁天灭地的大难,若是天地都没了,作为天道化身,你觉得神君还有栖息之所?”
“尚未尽责,便就在想自己能得什么好处?”
剑兰轻轻一叹,忽然举手一抓,方才不知轻重嘀咕的仙人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一下被拎到了半空之中。
她像是瞧着死人一样看着他们:“我早就意料到会有你们这些懦夫,所以便向神君求了一道令,你们猜是什么?”
下面的人都给她吓傻了,有人呼喊:“剑兰仙奉,你,你这是,草菅人命!”
双边对峙,仙人们吓得手脚俱寒,却听仙奉忽而一笑:“哈,骗你们的,那令神君未允。”
她虽没有说什么,但这种未知才是最吓人的。
将几个人往人群里面一摔,剑兰拍了拍手说:“违背誓言是要被天打雷劈的。我不妨告诉你们,若是不应誓,天道会把你们的仙籍收回去。没了仙籍你们的法力也都会没了,别说撑到大难了。只怕有些人会立刻阳寿衰竭……哈,这样也挺好,省下神君再救一个的力气……”
说着,她冷眼一扫下方:“你们现在有空在这里叫嚣,不若回去加紧修炼,省得到时候给神君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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