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和仙君谈恋爱》85.哀戚成老

    反复两次,瑶山也明白了。
    当自己有情绪起伏, 或者起了主动干预回忆的心思, 就会有一股力量阻止他, 将他弹射出当前的回忆片段。为何如此, 瑶山尚不知。只是在心中猜测自己还能在回忆之中游荡, 那他应该是处于安全的地方。
    若非如此, 哪里还有余闲让他能将前世的回忆一点一点翻看的?只怕早就魂至轮回台了。
    这么说,是亓涯终于找到自己了?瑶山猜测着。想到亓涯,他心下立刻慌灼起来,还有一些委屈:自己从不曾做错了什么,缘何要遭受这些苦痛?都说天理循环, 因果报应, 他一向与世无争, 何苦要受这般折磨。
    叫人受苦, 总得寻个由头出来吧?难道真叫他觉得自己出身在这个世上便是一个错吗。
    如此一想, 瑶山倒想立刻回去, 捉着亓涯的领子问个明白。不过刚起了回去的念头, 瑶山略定了定神。他清楚地明白,那个由头在前两世里就能得见。他想逃避, 只是因为猜到了芙容和霜延的结局并不好。
    霜延的族人被国主屠戮,自己还成了奴隶,每日还得照顾仇人的女儿。任是谁都不会相信他会真心臣服。只不过现在羽翼未丰, 卧薪尝胆地隐忍着罢了。不管是国主还是王后, 都等着利用完霜延的能力, 然后将其斩草除根。
    可偏偏小公主这个痴傻儿一点不动人心嫌恶,心心念念念着霜延好。
    日后不过两个结局,不是霜延害了芙容报仇就是芙容因霜延受到伤害。可这两个结局不过是殊途同归,也无甚区别。谁都不喜欢看自己倒霉或者心上人倒霉却无能为力的。
    现在瑶山看到的自然是芙容对着霜延甚有好感,但霜延又喜欢小公主几分呢?一个心怀血仇的人,当真对仇家的女儿欢喜得起来?上元节里的吻,又能有几分深意?
    莫非这一世情劫的诱根便在此处了?
    正猜测着二人的结局,瑶山忽而察觉不对,冒出一个疑问来:这份记忆到底是谁的?
    如果是亓涯的,自己为何是站在芙容的视角去看到一切的。但如果是自己的,那为什么他只会看到和霜延有关的东西,其他人的出现都是以霜延为契机的,是霜延的陪衬。
    八岁落水,霜延相救;十一岁霜延受罚,二人逗玩花草;十六岁灯节走失遗散,一场懵懂的亲昵。三个片段,完美诠释了一场爱恋是如何萌动的。
    而这些片段与瑶山和父神相处的记忆有一些过于相似的地方,也叫瑶山心中起伏,思绪万千。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着急了一下,一阵天旋地转,瑶山又被吸入到了回忆之中。
    这一次,竟然直接跳到了芙容二十二岁的时候。
    果然,关于国主和王后的记忆都没有什么着重的体现,只晓得他们在芙容十八岁和二十岁的时候前后都病死了。而国主到最后都没能生出第二个健康的继承人来。又因为太担心自己的王位,其他宗室都被收拾得凋残,最后登上王位的也只有芙容这个痴傻的公主。
    一个痴傻的国主,国运不乱才奇怪呢。
    果然,不到两年,外敌入侵,国中大乱。朝堂之上也不稳,这等时候自然有人拿捏新国主。奇怪的是,霜延竟然没有离开芙容,仍就陪在她身边。
    花容月貌的国主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玩着手里冠冕上的旒珠。宫殿里静悄悄的,宫人大臣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芙容也不在乎,专心致志地玩着。那种认真的神情,让人觉得她的智力从来都没有成长过。
    殿中铜漏嘀嗒,也不知过了多久,霜延来了。他穿着甲胄,英气逼人。芙容看到他很是高兴,忍不住笑起来。
    公主殿下好似只会叫他的名字,不管高兴或者难过,只管喊:“霜延……”
    霜延也是微笑,伸出手道:“我来接你了。”
    从瑶山的角度看,他可以从霜延眼中看出无比压抑复杂却如火焰燃烧的情绪,但是芙容不懂。霜延所有的笑,在她眼里都是一样善意的。听到霜延说来接自己,芙容很高兴,将象征着国主身份的冠冕戴好,欢欣地朝霜延伸出手去。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一件决定二人命运的大事,瑶山正预备看下去,然后又被弹出了记忆之外。
    怎么回事!
    为什么又被赶出来了?
    自己并没有想要改变什么,便是连心情都极力压制住了,怎么还会被赶出来?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瑶山懵着,莫名其妙又愤怒。
    当下不知如何是好,瑶山苍茫四顾,忽觉得背后气息一动,立刻转过身去。他的背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正是霜延。
    “你……”
    那张与亓涯无比相似的脸上出现无比疲惫的神情。瑶山心中微痛,竟想抬手替他拂去眉宇间的倦怠。霜延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向瑶山伸出了手。正是与他方才看到的对芙容伸出手的姿势一模一样。
    这是一份邀请,背后或许是深渊无间。
    瑶山与霜延面对面站着,最后还是将手搭了上去。虚无的空间如冰裂一般崩碎退尽,无数画面迅速略过,像是一阵秋风无情地狂扫着落叶。
    但不同的是,这些画面十分连贯,快速地略过瑶山眼前,让他清楚地看到了霜延有记忆以来的人生。然后画面一顿,停在了霜延同族被屠灭,他拼死抵抗可还是被打断了手脚,像是一只猎物一样被关进了笼子里的画面。
    大约是找到了满意想展示的开端,记忆如流水一样展开。
    被关在笼子里,霜延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呼哧呼哧地靠在笼子上,抱着满心的屈辱和仇恨被抬向未知的未来。瑶山就在霜延的对面,将他孤狼一样的眼神看得明明白白的。抱着这样眼神的人是不会对仇人的女儿有任何真情的。
    果然,进宫见到芙容,明白了自己的族人为何会遭受无妄之灾之后,霜延内心就生出了报复之心。他要活下去,哪怕是为了保存剩余的族人,他也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
    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毁掉这个国家;毁掉那个仗着自己懵懂,就能心安理得地享用别人用命换来的福祉的公主!
    抱着这个目的,霜延忍着受着。打断了自己的傲骨,把自己的脑袋凑到那些人脚下去踩。一边要应付王后的刁难,一边还要和国主虚与委蛇。
    因为要日夜保护芙容公主,加上霜延又把自己变成了一条听话的狗,国主允许霜延习武。虽然芙容傻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但总要读书的。她读不懂,于是霜延陪在旁边,替她做功课应付先生。
    曾经的才能给他招来了祸患,但也的确成了他保命的技能。上至国主,哪怕是很讨厌他的王后,下至大臣官吏都想利用他的本事。有什么事情,就请霜延来请示一下仙人的旨意。从国家重策到媳妇儿能不能生儿子都来问。
    见识到王族朝臣的荒唐,霜延觉得讽刺又可笑。他甚至恶毒地觉得,有这样的国主在,生出一个痴呆儿一点都不奇怪。可便是荒唐愚昧又如何,他的族人就是死在这样一群人手里,只因为他们手里握着钢刀。
    身怀血海深仇的少年就这样隐忍地在王宫之中求生。霜延深深地明白奇货可居的道理,只说与仙人沟通的次数有限,不得滥用。这下他的仇人们越发相信了,几乎将他看做半个国师看待。
    所有人都求着他,只有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从霜延身上求取一点天机的指引。
    芙容。
    这个霜延最直接恨着的人。
    她是霜延和族人苦难的开端,是困缚住霜延的牢笼,可她又是无辜。就算有了所谓仙人的庇佑,霜延还是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在宫闱的争斗之中陷入危险。她面对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害死她。
    如果说霜延还能靠着自己去博一条生路,芙容却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他们看似是主仆,其实都是被恶意盯上的弱者,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是别人眼里的笑料。
    被捉进宫来,霜延最先学会的就是冷眼旁观和事不关己。可惜了,芙容这个连几个人都记不住的脑子却记得要护着自己的人。
    国主和王后虽然有求于他,但总把他当做一条狗来使唤,动辄打骂惩戒,和对宫里的下人没什么两样。芙容第一次救他,便是那次落水之后。
    那时候他们其实相遇还没很久,霜延虽暂时蛰伏可还没收起浑身的戾气。看到芙容在水里挣扎,他是真的就想这么看着,看着小公主就这样淹死。可最后,还是把人给捞了上来。
    王后对他不满,找着理由要罚,芙容哭闹着混过去了。但之后王后还是不肯放过他,要手下把霜延带到湖边,把他按到湖水里教训他。霜延得到了消息,自认逃不过这一截,准备生忍过去。谁想那几天小公主拉着霜延,整天在王宫里逛。
    从白天逛到晚上,没让王后的人找到一点机会。找不到机会,王后只当女儿痴傻的毛病又犯了,宫里又有别的事让她操心,也就把这个教训忘了去。
    芙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忘了这件事,依旧坚持不懈地带着霜延走来走去。连续几天,逛得芙容后来连腿都抬不起来。可就是用这么笨的方法,芙容替霜延免去了一场灾祸。
    宫道的墙根下,走累的芙容什么话都不说,就窝着腿坐着,连个表情都没有。她双眼明亮而澄澈,一瞬间叫人觉得其实小公主并不傻。
    霜延陪着她站着,对上芙容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望进了两汪清泉里。无人的宫道里,霜延第一次正视自己灾祸的源头。她仿佛无悲无喜,被人世抛离在外。
    经历了风雪的少年蹲下来,抬手盖住了芙容头顶的阳光,叫那双眼睛愈发明澈了。在这里,霜延第一次问出了那句话。
    “小芙容,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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