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却如雷霆万钧。直教人喘不上气来。
车厢内众人纷纷肃容整衣。依次跃下车去。宋捷拉着杜秋微地手。一并拽下车来。杜秋微挣脱不得。只得愤然道:“放开。我自己会走。”
几人下车之处是一个幽深不见前路地山谷。身侧是参天古木。谷中雾气缭绕。让人浑身又湿又痒地极是难受。雾气没有什么味道。却闻得人直想打喷嚏。这才站了一会儿。杜秋微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一只沾着露水地草叶探在她鼻子前面。杜秋微讶异地顺眼望去。只见叶昇冷然道:“含在嘴里。”杜秋微依言做了。这才觉得好些。
这个山谷无人已久,所以多有瘴疠之气。瘴疠是花草因为长年不见阳光而产生的一种毒气,被人吸入,轻则浑身奇痒,体质稍弱的人可能就会胸肺渗血,不可治愈。如果没有相应毒草以毒攻毒,杜秋微估计走不了几步就要晕倒在地。
众人跟着先前那说话气势很大的人一同默默地前进,约走了半刻钟,来到一座巨石嶙峋的峭壁之前。宋捷抽出随身携带的麻绳,将杜秋微的双手牢牢捆住,又将她眼睛蒙了起来。刚想用巾子捂住她的嘴,却听她道:“不必了。我既然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也说不出去什么,你们尽管放心。”说话间,她揭下捂着嘴的布帛,随手扔到地上。宋捷拳头欲上,却被叶昇抓住,只得愤愤地向前走去。
山洞弯弯曲曲地蛇形蔓延,又冷又湿,仿若走了很久,还是走不到尽头。山谷之外艳阳高照,酷热难当,而山洞之内却冷如寒冬,真可谓奇景。山洞越走越发昏暗狭窄,被山石撞了好几次头之后,杜秋微只敢缩着头走路。足下的积水浸过脚掌,冻得人双足都麻木了,只能机械般地挪动脚步。杜秋微一言不发,将手凑近嘴唇,呵气取暖。
一行十余人静静地穿行着,足下的积水越来越深,简直都要漫到膝盖之上了。寒意惹得人腿脚发颤,杜秋微几乎迈不开步子,只觉得凉意一直从足心升至头顶,连手指也变得冰凉。涉水而行越发吃力,被人推了好几下,终于再也走不动了。忽然觉得身上一暖,紧接着被人拦腰抱起,离开了水面。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抱起,杜秋微本能地紧紧绷直身子,不敢稍动一下。
“再忍忍,就快到了。”杜秋微理智中觉得这些人应该都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敌意,所以这人如此温和地说话时,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几人走了好久,眼前终于不是那么昏暗了。两只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杜秋微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前的蒙布被人一把扯下,她揉揉眼睛,忍不住惊叹出声。
走出山洞,空气不再那么沉闷,却还是有些湿热。身后是如同刀斧削过的巨大峭壁,杂草丛生,一直蔓延到眼前。不远处是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知是什么乔木,枝叶甚是繁茂,直教人心情大为舒畅。乔木的枝梢结着橙褐色的果实,看起来有些像金桔,仔细一看却也不是。绿茵茵的草地上,稀稀落落地点缀着这些褐色的果子,使得这里看起来不像一个神秘的山谷,倒像普通的山田。
“此地名唤丹渊谷。”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畔清楚地响起来。
第七十七章 青冥台
杜秋微朝身侧望去,与自己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抱自己涉水而行的人,也是这里首领一样的人物。他面相严肃,却颇为年轻,抿起的嘴唇让人觉得他似乎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发觉杜秋微盯着自己,他拱手肃然道:“在下夏集辉,这些时日车马劳顿,怠慢小姐了。”
他方才不在自己所乘的马车之上,所以说二人是头一回正面见着也不为过。小心地将最后一片草叶从袖中抛在地上,杜秋微低头悄悄打量着他。虽然这个人方才抱着她走过水路,此刻见着他,杜秋微却也没有极度紧张的感觉。不知是因为不做淑女好久,脸皮变厚了,还是这个人长得就一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模样,让人不忍胡思乱想呢?
杜秋微刚想说什么,却被人一把拍在肩头,疼得耳朵都“嗡”地一声开始响了。宋捷冷酷的声音吐在耳畔,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小贱人的种,你这种小计俩只能瞒得过你自己。你以为一路上做标记盟主就能找到这里了?告诉你,这里瘴疠之气就能杀掉任何一个不明补救之法的人,你引他们来就是让他们送死,哈哈哈。”
眼珠子骨碌一转,杜秋微忍痛冷笑道:“送死的事别人,你怎么反倒这么心急?难道你想侍奉二主?也是,你本来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这样做也是理所应当。”
“臭丫头,你找死!”宋捷勉力控制自己的行为,愤愤然道,“等你没用的时候,看弟兄们怎么收拾你!”
杜秋微不再看他,假装自言自语道:“有这样容易被人激怒的手下,那做主人的真是厉害,居然能驾驭得住。”
只听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原来是叶眉。宋捷怎忍得下这等屈辱,当时“唰”地抽出兵器,谁知刚举起刀来,还没吓唬着人,杜秋微就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夏集辉在她身边伸手一捞,扶住她摔倒的趋势,右手贴在她后心上,一股绵薄之力徐徐注入筋脉,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虽然如此,杜秋微总算是勉强站直了身体,只是神智还没有恢复而已。
“果然没有武功?”夏集辉眉头轻蹙,独自低语。叶昇在一旁搀好杜秋微,沉吟道:“或许北盟主用什么特殊手法封住她的武功也未可知,还要待宫主定夺。”
夏集辉颔首不言,只瞥了宋捷一眼。宋捷收好兵器,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茂盛的乔木掩映着中间的一圈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建筑,从上方看是八卦形状,只是树林遮掩之中,局外人根本不知道其中情形。空气中的气味很是奇特,只有长年习惯之人,才不会被其所侵扰。宋捷说的没错,这个地方不仅天然隐蔽难寻,毒瘴又处处皆是,未有防备之人贸然闯入,便命不久矣。
杜秋微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四周的空气昏暗而沉闷。肿胀的感觉不停地在身体内四处游荡,从太阳||穴滑到脚踝,又从左手掌移至右手心。像一个滚烫的火球,这种肿痛酸麻的感觉简直让她觉得血管几欲爆裂。心跳随着火球的滚动而突突地跳着,一直涌上头顶,仿佛就要炸开似的。她疼得龇牙咧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面前微弱地火焰忽闪着光彩。映照中这里分外阴森。阴冷地空气让人有些气闷。恍然间。这里似乎不是人间。而是地狱地刑堂。因为抬首一望。两侧陈设分外整齐。中间地案太高高在上。而她则被绳子牢牢捆缚在柱子上。手脚酸麻却动弹不得。
忽听“噼啪”数声。殿堂里忽然灯火通明。高台之上果真坐有其人。只见他端容起身。嘴角勾起一丝略带邪意地笑。
“我想看你还能支持多久。”他静静地望着杜秋微。眼神平静无波。相貌昏暗中不难辨认。正是夏集辉。
杜秋微终于注意到了脚下。鞋袜已经被除去。足下是一个竹制地熏笼。热烘烘地炭火散发着馨香。与此同时。滚滚热浪侵袭而上。由下至上开始蔓延。发现这情形地时候。杜秋微终于感觉地足底**辣地刺痛感。瞬间痛彻心扉。
左右环视。四周密闭无风。连其余人影也无。她地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十余个铁球依次收拢回袖。铁扇优雅地擎于手中。阮沁眉间温存地笑意犹如春风一扫:“珊瑚姐姐。我有一个好主意。”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珊瑚也住了手,转眸轻轻一笑。任倾欢与兰烬若有所思地看着珊瑚,并无多话。
“你猜猜看端木辞让你来此的理由。”阮沁浅笑道,“你没有如端木辞的愿将令牌交给颜臻,他面上一定不动声色,而心里想必很失望吧。”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珊瑚轻抚竹箫,秋波流转,“有何值得他失望之处?连我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你又如何得知?”
“珊瑚姐姐出身婉约宫,十二岁时被作为人质送到颜水宫,后又脱离门派。若是常人,定然做不到如此,颜水宫主也不会放人。”阮沁显得自信满满,“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沉雁山庄背后的力量究竟是谁,为什么连声名如此炽盛的颜水宫主,也会卖他这样大的面子。不过好奇归好奇,有这样一层背景,北盟主定然对你有不小的戒心吧。”
珊瑚挑了挑眉:“这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冰雪聪明,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所以我就不多说了。”阮沁跃下马车,手中的铁扇猝然间不见了踪影。她朝珊瑚伸出手去,诚恳地道:“我想你与我一样想知道,北盟主利用你的理由,是消灭南方组织的进攻,还是削减沉雁山庄的势力。”
这回轮到兰烬眯着眼睛笑了:“阮沁姑娘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明里,端木辞与颜水宫势同水火,但谁知他们是否暗中联手?要不然,端木辞怎会让沉雁山庄三位坊主都交出坊主令牌?这样做,他似乎没什么损失,而任公子也没有得利。端木辞断不会做出这样损己利人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你想的太多了。”兰烬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知道的太多就不好了,所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珊瑚笑道。
阮沁秀眉一紧:“你说什么,颜水宫与端木辞联手?这不可能啊,颜臻上次还伤了杨阙和锦绣二位坊主呢。”
“伤的是二位坊主,又不是他端木辞本人,你怎知道不是?”珊瑚道。
“你们都不要争辩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同去证实一下吧。”说话的是任倾欢,只见他露出神秘的笑意,“不要问我无聊的问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一无所有。”
阮沁点头称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蹙眉问道:“杜秋微现在还在端木辞身边吗?这样太危险了,要把她带回来才是。”
兰烬神色一紧:“我没来得及去搭救她,就赶过来了。都怪我太相信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她现在应该被婉约宫的人带走了吧。”
“婉约宫?”阮沁沉吟,“这下麻烦了……”
“这样也好。”任倾欢眉间轻蔑的笑容一扫而逝,“复杂一点,我们也看得更清楚些。”
第七十八章 突变起
端木辞静静地坐在空旷的殿堂之中,举目四望,不见一人。他看起来却毫不心急,手里悠闲地拿着一块令牌形状的铁片,面容严肃,冷颜如霜。
四周寂静无声,静默得令人屏息。过了一会儿,他微微阖上眼眸,仿若闭目养神。他神色从容,不紧不慢,仿佛胜券在握。
“北盟主想成为此地的座上客,有多少时日了?”如同秋风将落叶扫进厅堂,一个冷冷的声音轻蔑地响在耳畔。端木辞抬起深沉睿智的眼睛望着来人,那人身着黑衣,外罩褐色藤甲背心,紧握着腰间的大刀,凶煞之气凛然而现。回应只是轻轻一笑,端木辞道:“不必我想,现在已经是了。”
“想得倒美。”韩延熙面容严肃,“唰”地抽出兵器:“缎坊联盟之人除我之外无人在这里,如有指教,就请放马过来吧。”
只听一声巨响,韩延熙还未觉察,足下已经被不知名的东西缚住。他挥刀斩下,却不知那是什么材质,将双足瞬间紧缚,怎么也不能斩断。端木辞冷冷一笑,就这样斜眼看着他瞬间被看不见的细绳吊起,头朝下挂在房梁上,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滑稽。然而殷红的血已经染红了细线,顺着小腿渗出裤腿来。
他知道此地定有机关,只以为是暗箭之类,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阴险的物事。韩延熙别过脸不去看端木辞,他这一世虽然没什么英名,却也从来没有出过这等丑事,此刻还没想到该以何颜面对人,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等无知小儿,还好意思拿出手。”端木辞冷笑道,“你们缎坊联盟再也无人了吗?”
空旷的殿堂中环绕着浑厚的回音,显得端木辞的声音孤清而寂寞。天下之中,又有谁能理解他的作为?独自坐于这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世间一切,早忘却了自己本该拥有的,不止是如斯寂寥,还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南方武林不甘屈居北方联盟之下,北方联盟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场看似内乱的争斗,其实并没有孰对孰错,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应该有的,或者是想要得到的东西。
“盟主,已经未时三刻了,他们怎么还不来?”一侧的偏厢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端木辞神情没有半分的和缓,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韩延熙大怒道:“放我下来!你对南方武林这样采取高压政策,小心连北方的人都对你群起而攻之!”
端木辞看了他一样。眸中不屑不言自明:“你还是好好等着人来救你吧。北方之事。尔等不必操心。”
韩延熙不禁道:“你想知道沉雁山庄地幕后主事。直接问那个珊瑚不就行了?或者从你妻子杨阙那里也可以诱到。何必挑起南北战事。大动干戈?”
端木辞摇摇头。正欲说话。一枚石子冷不防贴着眉心而来。他轻巧地闪避过去。不料数十枚石弹破风飞来。立刻封锁了他所有地退路。他摇头一叹。千钧一发之间运气护身真气。将石子尽数反弹过去。因为距离较远。石子没有几尺便落在地上。
这几枚石子地功力和准数都是如此精确强横。所持之人武功定然不凡。端木辞是身经百战之人。对此依旧面不改色。神色如常。殿堂门口突然出现几人之影。仔细一看。他不由得捋须而笑:“珊瑚。老夫就知道你也会来。”
珊瑚娇笑如常。看了看身侧之人。一齐踏进门槛。阮沁与任倾欢并肩而行。兰烬走在后面。身后跟着苏澈曾经地侍女石蕊和杨阙地兄长杨羽。
“韩兄。你还好吧?”任倾欢一眼就看见当中悬梁挂着地人。面色有些无奈。“这一点都不劳心费神地机关一定是端木前辈特意为我们准备地吧。真是辛苦您了。先帮我们试验了一下。不知感觉如何?”
“你不要再说了,快放我下来!”韩延熙见自己人来此,总算找到了一丝希望,焦急难耐之色溢于言表。
阮沁扬了扬手,匕首蓝色的光影瞬间飞了出去,划断了绳索。韩延熙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定在想,自己用这么锋利的刀砍了半天都没用砍断的细绳,她怎么一下子就能割断?可是他来不及多想,就发现自己的肢体终于有感觉了,紧接着剧痛贯彻全身,令他七尺男儿禁不住嚎哭出声。
那枚匕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向前探出一段距离后回环过来,又落入阮沁手中。端木辞举手欲挡,却发现挡了个空,阮沁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别处。珊瑚拱手笑道:“盟主别来无恙,不知庄里的其余姐妹们可好?”
她指的“庄里的姐妹”,自然是沉雁山庄的其余两位坊主锦绣与杨阙了。沉雁山庄下属四坊,除了易安坊坊主不知是谁之外,其余之人都或多或少跟端木辞有些关系。她当初能脱离颜水宫,也有端木辞出面的功劳。
珊瑚话音刚落,身侧就走出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锦绣与杨阙对她侧目而视,一个手持双截短棍,一个束好九尺红绫,神色凛然。
锦绣面容凝重无比,杨阙却显得有些不安,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况靖安与独孤鸿影猝然间出现在端木辞左右两侧,兵器出鞘,闪烁着荧荧寒光。
珊瑚见此阵势,面上笑意越发璀然,娇嗔一般地道:“盟主这又是何必?言辞不及他人,便要武力解决了?”她不急不慢地摆弄着手里的竹箫,调息之时,却明显感觉到方才被阮沁所伤的左臂使不出力气来,不由侧目看了看阮沁。
阮沁神色依然冷峻,很不自然地悄悄伸手摸了摸身上携带暗器的包裹。方才与珊瑚一战,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暗器。她本擅使暗器伤人,铁扇虽然也是趁手的武器,可是用的久了就会脱力;琵琶的魔音之术又不适合激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不禁有些暗暗担心。
台上有人朗声说话,正是独孤鸿影:“珊瑚,盟主当初将你从颜水宫主手下赎出,你如今怎地是非不分,恩将仇报?”
“武林之事,本无是非黑白。敢问盟主,若我还站在你那边,你心里可将我看做自己人?你敢说不是为了利用,才让人接近我?”珊瑚道。
任倾欢颔首:“端木前辈,我们从前井水不犯河水,上官盟主肯将缎坊联盟拱手相让,可曾想过我们这些手下的意见?敢问一句,您如今有何资格坐于高台之上?”
端木辞冷笑道:“小小年纪,居然口出狂言,对我不敬?”他扬起手中令牌,“缎坊联盟盟主在此,你还敢多言?快快丢下兵器,拱手认输,我看你年轻份上,会留你一命。”
跟在他们后面的十几个下属乍见此铁牌,不由面面相觑,手里也不由得松懈起来。任倾欢环顾四视,眉间一凛:“我派掌门就算要传位于人,定也是那个杜秋微,何时轮到你手持令牌?兄弟们,不要被他危言耸听,韩延熙,给我上!”
话音刚落,就见韩延熙手持大刀,踏起轻功就朝台前飞去。瞬间一道黑光闪耀,房梁之上猝然落下一个大铁笼,瞬间将他网于其中。精铁闪耀着沉闷的暗黑色,韩延熙惊呼一声朝旁边避开,却还是被巨大的笼子网于其中。
“对不住了!”也不知任倾欢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只见他手持双股长剑一跃而起,朝端木辞奔去。端木辞目光中露出一丝讶异,随即颔首而笑,似是赞赏。
第七十九章 战乱承
独孤鸿影面色未曾改变一分,只见他手腕轻轻一抬,几道极难分辨的细丝从四面八方猝然突起,高低各自不同,待珊瑚发现之时已经无从闪避,竹箫扬起之时,更多的丝线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降下,俨然一张天罗地网,将众人网于其中。
如果运起轻功,高一分则头颅不保,矮一寸则腿脚受制不能移动。何况这等细线材质非同一般,斩断须借巧力,很难掌握其中要领。千钧一发的时刻,地网已经束缚住她的脚踝。如果再不及时闪躲,估计下场就与方才的韩延熙相同了。
锦绣与杨阙对视一望,飞步奔来,一点也不惧怕足下的细网。珊瑚哂笑着,学她们只施力于足尖,稳步立于网上,笑意真诚:“二位坊主,我们平日并无多少交往,为什么要兵刃相向呢?如果沉雁山庄庄主知道,恐怕就不好了。”
“听珊瑚姐姐话中之意,似乎知道庄主是何人。”锦绣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双手紧紧握住双截短棍。
珊瑚摇摇头:“我不知道庄主是谁,端木辞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三人被他控制住,他就能知道沉雁山庄庄主是何人了。二位妹妹可否想过我们为何要一战?如果我们都受伤,端木辞就等于掌握了沉雁山庄所有他能掌握到的东西。”
杨阙神色有些恼怒,迟疑地看着锦绣。锦绣哼道:“只有你一个人会受伤,我们都不会。”
“锦绣——”珊瑚恳切唤道,“我开始也不明白,后来盟主让我也交出令牌时,我才有所怀疑。如果我们三个都交出令牌,而他又与颜臻联手,先杀我,再杀你们,沉雁山庄的四分之三就是他一人的了。”
“盟主的意思不是伤你,就是让你交出南桑坊坊主令牌。”杨阙轻声说,“你再乱猜我就生气了,端木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珊瑚终于有些恼怒:“你是因为自己交出了令牌,所以见我没有乖乖交出,于是心有不忿?我南桑坊的基业,可有他的功劳,为何要交给他?”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你就帮着缎坊联盟的人坏人吧。”杨阙愤愤道。
珊瑚只是报以轻蔑地一笑:“江湖之上,谁好谁坏是写在脸上的?如果任倾欢是坏人,当初在江夏的比武招亲就可以挟持住郡主借以报复整个武林;如果端木辞是好人,就不应该把水琳珑的女儿拱手送给最恨水前辈的婉约宫人!”
“杜秋微地事情。端木哥哥自有打算。决计不会让她有危险地。”杨阙说着瞟了她一眼。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珊瑚摇头叹道:“你不懂。有些时候。牺牲一些小地。能换回更多东西。但是并不是所有地人都甘心被人毫无回报地利用!南桑坊是我毕生地心血。凭什么要奉送给他端木辞?”
“你不交给他。难道交给颜水宫吗?盟主好心帮你保管。你却犹豫再三。真不知庄主当初为何对你这种没前途地小人委以重任!你可知道。何谓牺牲小我。何谓谋划深远?如此目光短浅之人。我以与你同为沉雁山庄中之人为耻!”锦绣手势微动。双截棍中所连地梭镖如闪电般向她周身要||穴轮番攻击。不留一点间隙。另一侧。九尺红绫已经近似将她缠绕起来。杨阙面色有些不忍。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梭镖贴近脖颈而她又苦于挣脱红绫不得之时。兰烬身形如风。迅速贴了上来。只见他左手掌风将梭镖劲道朝反方向打出。另一只手环抱珊瑚腰际。令她抽身而出。珊瑚只觉腰际有些发烫。而兰烬恍若未觉。正色道:“你不要手下留情了。他们既然想将沉雁山庄基业拱手让出。随她们便是。你们挺好。尔等三个人所控制地三坊。还不到沉雁山庄总基业地三分之一。就算给了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地。随她们怎么高兴怎么折腾。珊瑚你不要参与。”
“还不到三分之一?”沉雁山庄一共就四个下属坊。如果说她们三人所控制地还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单单琉璃坊一坊地财产。就占了沉雁山庄地三分之二?而这个专门制作陶瓷工艺地琉璃坊坊主究竟是谁。对她们三人。甚至整个江湖也没几个人知道。
北盟主端木辞手里能控制到地门派以及钱财。多半是沉雁山庄地努力;也就是说。沉雁山庄就是整个北方武林地经济命脉。受制于人。自然会心有不平。杨阙最是了解自己地夫君。所以尽管将出统管权会损害自己。她也毫无怨言。
锦绣的原因她不清楚,但多半也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才对端木辞惟命是从吧。可是竟不知,自己自认为很了解的门派,原来只是沧海一粟!
琉璃坊主既然有这么大的财力与地位,说不定就是沉雁山庄传说中的庄主,也就是整个北方武林幕后的操纵者,他的一言一行,甚至可以震动整个江湖。
杨阙顾不得手里的红绫被绞入地网,立即犹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是琉璃坊坊主?”
如此不经意的一句问话,却足以牵出一连串震动武林的大秘密。兰烬面色严肃地与她对视,良久嘴角颤抖着裂开,绽放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连笑声也夸张得有些吓人:“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都想知道琉璃坊主是谁。想知道吗?我就不告诉你们。”兰烬周身邪气中带着顽皮的天真,他眨了眨眼睛,故意放低了声音:“不过呢,如果你们想见见琉璃坊主,我可以代为通报哦……到时候你们只有沐浴更衣,斋戒十五天,废去所有武功,自断一臂。在九十九丈高台上诚心焚香膜拜,就可以见到啦。”
他越说越夸张,令本来半信半疑的几人由不得不信了。珊瑚本来想照老习惯一巴掌拍下去,却在触及他时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兰烬见众人对他所言根本不屑一顾,也不恼羞成怒,又笑嘻嘻地道:“我有一个好玩的点子。你们想不想看看,如果我们都不打了,端木前辈会怎么样?”
“这还用问?”珊瑚哼道,“肯定是派人把我们都杀了。”
杨阙目光中闪现了几分迟疑,随即恍然道:“今天盟主哥哥跟我说,如果任倾欢他们出现而不见珊瑚姐姐的话,珊瑚姐姐就被他们挟持了——但如果珊瑚姐姐同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被他们用奸计收买了。他让我们抓住你,难道早就料到此时此刻?”
“盟主也许就是让我们沉雁山庄自相残杀。”沉默半晌,锦绣冷着脸说。
第八十章 烽烟转
他们话语间,攻势早就停了下来。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察觉出异样,过来相助了。
一道轻影飘来,稳落于地,原来是独孤鸿影。他神色焦急地望着杨阙:“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杨阙不言,侧身握住了他坚实的手腕。兰烬眯眼一笑,拍了拍珊瑚的肩膀。
另一边,阮沁与任倾欢正与北方联盟的下属激斗正酣。任倾欢飞剑冲出之后,眼见就要抵达端木辞的面前,房梁上突然跃下一排黑衣武士,不由分说就对他进行围攻。阮沁见势不对立即与手下上前相助,谁知那些黑衣人武功不足小觑,激斗了这么久还为分出胜负,衣衫早就划破了好几个大口子。
突然间,不知为何,那一直在保护着端木辞的独孤鸿影突然纵身跃开,扑向杨阙那一边的战局。任倾欢心道正好,抓住一个空子就冲出黑衣武士的包围圈,向端木辞猛冲过去。
端木辞早有准备,浑身真气集中于双拳,预备将他的剑气立即转卸。就在二人相接之时,端木辞背后突然一冷,玄铁制成的数枚暗器狠狠地指向他的后背,并封锁了所有的退路。阮沁收了一下手腕,却冷不防被人从后背砍了一刀,疼得她惊呼一声,冷汗涔涔。
只听几响沉闷的穿透声,端木辞只觉得背上几乎没有了痛觉,像被人钉在墙上一样挺直了身子,全身真气也被打散,全不设防地用胸口朝任倾欢的长剑扑了过去。任倾欢尚且不知他背后被人偷袭,见他如此更是心惊。他不想取人性命,于是连忙抽力撤剑。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长剑猝然飞出,一股大力让他从手腕一直麻到肩头。
抬头一看,一袭白衣在眼前轻轻拂动。来人头戴斗笠,手里拿着那特殊的宽剑,随手一招就让他兵器脱手,与此同时,一股强势的真气顺着长剑释放出来,险些使他手骨碎裂。此等功力,除了颜臻还会有谁?
颜臻冷冷地瞥着任倾欢,转身对端木辞道:“坐享其成,也该受点伤。端木前辈,敢问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力吗?”
她虽然所言是“敢问”,却没有人敢回答。任倾欢严肃的神色中带着一抹胜利般的微笑,他的估计果然没错,颜臻的的确确就是北盟主的人。当初在江夏时,颜臻说要协助的人是上官贤,而不是南方武林,所以上官贤离开之后,颜臻与缎坊联盟的关系也显得暧昧起来。
任倾欢对颜水宫之人一向都敬而远之,当即转头望向阮沁。黑衣武士见到颜臻就收了手,任倾欢和阮沁二人不易察觉地慢慢贴近,背向而立,一侧的两只手紧紧相握。
“我本不想来救你。不过现在。我倒是很愿意为你除掉一人。”颜臻浅浅地说着。看向台下地众人。白衣一闪。已经不见踪影。
高处地情形珊瑚等人看得明白。锦绣与杨阙微微蹙眉。却没发现珊瑚地苍白如纸地面色。剑光一闪。白色地身影已经略至眼前。只见她素手一扬。厚重地颜水剑划过幽深地清啸。向杨阙当头劈下。杨阙吓得呆住了。却见一侧地珊瑚迅速扑了上来。一把推开了她。用左手硬生生地截住颜水剑地去势。鲜血喷涌而出。她却浑然不觉。右手径直朝颜臻心口打去。
颜臻伸手欲挡。却不料她衣袂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一个规整地圆圈后一退数尺。同时甩了几下手里地竹箫。一排带着倒钩地亮晶晶地银刺凭空了出来。另一侧却紧贴着长出两只弯月形地匕首。连长度也增加了不少。只是一瞬间地事情。她手里地竹箫变成了一把三面带刺地画戟。挥舞着劲风朝颜水剑钩去。
直到此刻。竹箫地功用才彻底得到发挥。杨阙有些心惊。没想到珊瑚姐姐用来做装饰地竹箫。竟是这样一把利器。这么说。刚才地一战。她连十分之一地功力都未使出呢。目光移向她滴血地右手。杨阙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怵。连忙移开眼睛。
“我知道。你嫉妒我。”珊瑚不疾不徐地说着。毋庸置疑。回应她地是无比强横地一剑。“不过我本来就不是颜水宫人。就算退出也无可非议。”
颜臻冷然不语。手上出招速度骤然加快。如同暴风骤雨般激烈地推了上来。珊瑚知道。这是颜臻必杀绝技“杏花天影”地起手式。这一招地精髓就是快。快得让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快得让敌人不战自退。
这是杀手的心理战术。然而知道这一层,也就不害怕了。珊瑚也不从正面还手,只见她身形如同激流中的漩涡,转瞬间衣袂翩跹,已经遁至几丈之外。不是惧怕敌人,而是挫敌锐气,这也是杀手的战术之一。
杨阙看得眼花缭乱,连忙把目光投向端木辞。高台上那人脸色有些铁青,捋着髭须看向她,目光终于柔和了些。杨阙连忙抽身跃上高台,气喘吁吁地道:“盟主哥哥,你快让他们停手啊!再这样下去必定会有死伤的……当初林飞絮姐姐就是——”她言辞恳切,眸中甚至有些泪光盈盈。
端木辞看着她,终于浮现出颓丧的神色:“阿阙,我知道你一直对飞絮的死耿耿于怀,可是颜水宫私事,我们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如让一切早些了断吧……”
人心冷暖,只有当事之人才会理解。珊瑚一面对抗着颜臻,却因为左手的伤口血流不止而有些头晕目眩,甚至看不清对方出招的方向。这是极为危险的,在生死对决的时刻,只要有半刻的疏忽,很有可能就是致命的危险。
其余的人多半没见过如此激烈的比拼,很多人都呆呆地愣在原地,连躲避也忘记了。这时,两个人突然飞身跃起,手中兵器朝颜臻很有默契地共同探了出去。他们清楚地知道向颜臻挑战的后果,却还是如这般义无反顾。阮沁作为清月山庄三庄主,目的是要给林飞絮报仇;而兰烬的帮助,或许真的说不清原因。
乍然间受到三个人的攻击,颜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讶异,然而这讶异迅速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杀气。凛冽的刀锋,森寒的杀意,惨然的兵器之声,牢牢笼罩住激战中的四人,气氛诡异中有种绝望。颜臻面色依旧森冷,因为她从来都生活在绝望之中。
“喂,你们,你们别再打了!”就在四人激战不久之后,一个略嫌稚嫩的女声在空旷的大殿内气喘吁吁地响起。来人是一个头扎双鬟髻的女孩,圆圆的脸上一脸稚气。仿若对屋内生死拼搏的战斗习以为常,她跨进殿堂就大声喊道:“你们都收手吧!端木大人,颜臻大人,婉约宫的人说明日就可到达澹溪,到时候要见人杀人,见狗杀狗,大家还是快逃吧!”
“小娴你别胡闹,消息确实度有多少?”阮沁收了手,焦急地问。
“百分之一万!”小娴着重强调这个数字,言语中发泄着不满,“他们还说,水琳珑的后人在他们手上,如果江湖中人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将一个大秘密公诸于众!到时候那个被出卖的人,可千万不带后悔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了?”
端木辞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另一端的任倾欢却舒了口气——只要杜秋微一来,好事就能名正言顺许多。
颜臻闻言心中一凛,那难以言状的紧张感猝然涌上心头。珊瑚的画戟朝她身上笔直地劈了下来,她恍若未觉,直直地看着它朝自己当头斩下,倒钩划破雪白的衣衫,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珊瑚看傻了眼,冷不防颜臻一剑朝自己刺来,她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地见着那柄剑硬生生地从肋骨之下透了过去。
“珊瑚姐姐!”有人厉声呼唤,而她的意识却开始渐渐模糊。恍惚间,自己仿佛也是一袭白衣立于那春衫少年之前,身后一群白衣女子目光艳羡地看着自己,看着那少年牵起她的手,温柔一笑。他的手到底放开了没有?对了,是她自己先放开手的。
颜臻没有把那柄剑从她身体之内拔出来。广袖一挥之后,她轻盈地转身离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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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欢离合
秋微看着面前那一碗浓浓的汤汁,心里五味杂陈。口,她望了望面前的那人,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苦么?”一如春风般恬淡温柔,他轻轻道:“捏着鼻子喝,就没那么苦了。”( 色遍江湖 ./45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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