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打酱油的, 4时后正主登场。 杜家燕身为家长,头一个开口,“三妮,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恋了?”说到早恋,杜家燕的脸通红。她和万国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结婚前只见过几次, 双方父母觉得中意就定下了婚,哪里有恋爱这一遭。
谈恋爱那是顶时髦的事,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万敏甚是委屈, 眼圈都红了,“我没早恋, 情书我也没看着, 都是二姐的一面之词。她还拿这事威胁我, 要我跟妈要钱买吃的, 要不就告到老师那。”
杜家燕甩过去一记眼刀,“二妮,你挺能耐啊, 都学会威胁人了。”
“妈, 她胡说八道!老三, 你的书真没白读,倒打一耙啊, 现在在说你的问题, 你早恋的事!别转移话题。”万静死活不肯承认她曾做过如此下作之事。
“我说了我没早恋, 我连谁写的情书都不知道。就是你冤枉我, 有本事把情书拿出来啊!”长期处于受压迫的地位,万敏举起拳头反抗,势要与恶势力抗争到底。
“拿就拿,你等着!”万静回屋一阵翻腾,从席子底下拿出被烟熏的黑乎乎的纸片,雄赳赳气昂昂地展示给杜家燕。
杜家燕拿过来,字是用铅笔写的,纸面上已经模糊成一团,极难辨认出完整的句子。
万敏悄咪咪靠过去,伸着脖子才看了一眼,就被万静给扒拉到一边去了。万敏瞪她一眼,“妈,我不承认,就这么一张破烂,说是情书谁信啊。老二就是冤枉我!”这会儿连二姐都不叫了。
“万敏,你睁眼说瞎话,我从你书包里拿出来的时候你亲眼看到了!”
“我书包里全是写了字的纸,谁知道你是不是诳我。你三天两头翻我书包,说不定是你自己写了放进去嫁祸给我的。大半年了,你都诳了我八块七毛钱了,我作业本都舍不得买,拣人家的铅笔头使,你得赔我。”
万静那个恨啊,明明是她抓到了把柄,倒成了她的不是了,“万敏,你个死丫头,你再说一句试试,我不撕了你!”
“行了!”杜家燕狠狠拍了一下炕头,“字迹已经看不清了,你们说的谁也没见着,这事就这么算了。”
“二妮,你以后再翻三妮的书包我就让你天天吃玉米饼子,喝刷锅水。三妮,你给我老老实实读书,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谈恋爱,我就让你下地干活去,你以后再也甭想读书!”
杜家燕瞥一眼正朝万敏挤眉弄眼的万萍,哼一声,“大妮,你给我离乔庆杰远点,咱们跟乔家根本不可能成亲家,你当你在外面干啥我不知道啊,村里的人舌头长着呢。还有,没跟那个教书的确定关系前也给我保持着距离,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老是跟他走那么近算怎么回事,没得掉了身价!”
万萍耷拉下脑袋,原主做的那些事,她还得受着。
在她穿过来之前,原主跟万静那真是半斤八两,万静不但懒,还馋,她呢,是懒加爱臭美,整天要买漂亮衣服。
虽说现在好了很多,前科仍在,杜家燕同样不放心。
万静听到“教书的”三个字,朝万萍看了眼,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
夜里,三姐妹躺在炕上,因着白日里万静和万敏的那股风波,两人谁也不理谁。睡在中间的万萍,两边各对着一个后背。
村里的供电不稳定,三天两头停电,晚饭还在桌上,并不甚明亮的灯泡便黑了。杜家燕点上蜡烛,就着微弱的烛光,一家四口吃了晚饭。
杜家燕拿着蜡烛去厨房间洗碗,洗完,把蜡烛给万敏写作业,自己就躺下了。躺下前叮嘱万萍和万静,没事早点睡,别浪费蜡。
万萍就着烛光看了会儿万敏借来的,等她写完作业,就一起睡下了。
期间,万静一直躺在炕上,眼光在她俩之间巡梭,冷笑连连。蜡烛一熄,整个房间陷入黑暗,连带着万静那不善的脸色也一并被吞没了。
来了这些日子,万萍慢慢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很快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大门响,隔壁的房间里传来杜家燕的声音,“谁敲大门?”
说起来,万萍家是四间青砖房,外加一间东边的配房,土质的院墙,一副原木色的大门。大门上装有一副兽首铁质门环,此时响起的就是铁质门环扣门的声音。
万萍坐了起来,“妈,要去看下吗?”
家里只有女人,万一是歹人,就此出去怕会引起事端。
杜家燕沉吟片刻,“算了,真有事情,会再来的。”
所幸,不再有敲门声响起。一家人也就睡下了。
因惦记着敲门声,睡的不甚安稳。天蒙蒙亮,杜家燕就起了。万萍听到动静,穿衣服下炕,趿拉着鞋子,叫了声妈。
“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块。”万萍拉上鞋跟,拎起尿盆。夜里时间太长,起夜就在屋里,一是为了方便,一是为了安全。
万萍将尿盆放在猪圈边上的时候,杜家燕打开了大门,随即传来一声惊呼。
万萍急忙跑过去,“妈,怎么了?”
杜家燕盯着地上,那里躺着两只灰毛的兔子,兔子的肚子上一个血窟窿,窟窿边上的毛有烧焦的痕迹,还有散落的沙子。
万萍探出头朝左右看了看,用脚把两只兔子扒拉进家,关上大门。
当时的农村贫穷落后,思想跟不上,政策也普及不到。有的人家还留有打猎的土枪,这兔子一看就是被土枪打的。
村里人经常打野兔,改善下伙食。像她们家都是女眷,平常只有闻肉香的份,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送她们两只兔子。
杜家燕两条寡淡的眉毛深深拧在一起,“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给咱们放两只兔子,再去举报我们?”
万萍翻白眼,“人家举报我们什么呢?”
“这……”杜家燕迟疑,是啊,举报什么呢,“或许有所图。”
万国梁常年在外,跟村里人的交往仅限于收麦子收玉米过春节的时候。她们娘四个,也是本分做人,能图的不过是……她把目光落在万萍身上。
万萍今年十九了,按照农村的习俗该出嫁了,穷人家的女娃,有十七岁就做了娘的。
万萍的心里打了个突,杜家燕的眼神不善,明显觉得送兔子的人是冲着她来的,“我可没说过要兔子的话。再说了,你女儿这么漂亮就值两只死兔子吗。”为了撇干净,也是豁出去了。
“说的也是,你给我眼睛擦亮点,别被人忽悠了去,你可是做富太太的命。”
万萍牙疼,什么富太太,就是一个傻大姐被坑的命。
她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拎起两只兔子放到东屋,“我烧锅开水,拔毛破肚,中午改善生活。”
杜家燕踌躇,“大妮,要不咱们还是扔了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万萍大咧咧搂住杜家燕,“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天不会塌下来的。”
杜家燕到底是农户出身,没见过世面,总怕两只来路不明的兔子招来祸端,对万静和万敏三缄其口,也不允许万萍透露半句。
待吃过早饭,万敏背着书包去上学,万静出去浪荡,娘俩才偷偷摸摸地处理兔子。
…………
万静去万霞家看电视,彼时正在热播《封神榜》,妖魔鬼怪直看得万静热血沸腾。她要是长得像苏妲己那般漂亮该有多好,男人们为了她神魂颠倒,女人们嫉之妒之。
不知不觉间,万静觉得自己就是拥有妲己那样的美貌,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万霞家。
一路往西,沿着河边,走到学校。
学校的大门并不如后世那般紧闭且有门卫看守,高大的木门虚掩着,轻轻推开,进入一个拱形的门洞,长约十米,出了门洞,便是青砖砌成的一条五十公分宽的通道,再走入一个门洞,出来后,对面就是老师的宿舍。
门洞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教室,左边为六年级,右边为五年级。
万静转身朝五年级的教室走去,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那声音让万静的身子一怔——我来这里做什么?
目光不由自主被站在讲台上的人吸引过去,那人穿白色衬衫,站在方寸间,挥洒青春。
万静露出从未在家人面前出现过的温柔笑容,是了,她来找他。
若是那些嘴拙的,好好一段姻缘,也能给拆散。
七婶便是那种十对里说成七对的。
杜家燕请七婶坐了,倒上水,笑而不语,等着她先开口。
七婶也笑了,“我一上门,就猜到有好事了吧。”
“七婶要说哪一家?”
“葛家营的,独子,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妹妹还在读书。要是过了门,有婆婆伺候着,管保清闲。”
杜家燕暗暗冷笑,哪家的婆婆会伺候你。想她嫁过来的时候,不也是图万国梁是家里的独子,过了门能有个婆婆帮衬。
刚开始确实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怀孕的时候也是嘘长问暖,待她生下万萍,一看是个丫头,婆婆就变了脸色,从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没出月子就催着生二胎,一个鸡蛋也没吃过她的。
生万静的时候,还是万国梁给接的生,等她过来,孩子的澡都洗好了,她一看又是个丫头,话都没说就走了。
轮到生万敏,人家直接放下话来,要不是孙子,你们也别来叫我。
直到老婆子去世,三个孩子也没吃过她一口饭。
“七婶,结婚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小两口恩爱,男人站在你这一头,你说是不是?”当年若不是万国梁护着她,细心照顾,她哪会过上现在的日子。
七婶笑着说:“还是你通透。……小伙子见过你家大妮,很喜欢,拖了好几次人,我才答应的。”
“叫什么?”
“葛卫东,今年20,长得可精神了,大高个。”
“家里是干什么的?”
七婶压低声音,“他们家是做烟花爆竹的。”
杜家燕挑了下眉,葛家营从前年开始就有以家庭为单位生产烟花爆竹的作坊,做的好的,一年能赚不少钱。但是也很危险,烟花爆竹里都是放了火药的,若是不小心沾上明火,引起爆炸,那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她不想把女儿嫁到这么危险的家里,便摇摇头,“七婶,我家大妮还小,我还想留两年。”
七婶见惯了这种场面,一说还留,就是不同意,“嫌他们家弄炮?”
“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大妮。”
七婶也是有儿女的人,理解杜家燕的心情,不过,“要想赚钱,谁家还不付出点代价啊。”
“可这代价太大了,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了转圜的余地,“那行,我就回绝人家了?”
“嗯,麻烦七婶了。”
“不麻烦,以后有好的我再来给大妮说。”
“七婶费心了。”
杜家燕送七婶出门,天已经黑透了,刮着小风,十分刺骨。
七婶瑟缩着身子,迈着小碎步,走的很快。不提防撞到一人,她头也没抬,抱怨道:“这么宽的道不走,非跟我挤什么挤!”
对方冷笑,在黑暗的夜里听起来有些瘆人。
七婶抬起头来,不禁张大了嘴,“你来万家村做什么?还不赶紧滚!”
那人从腰间拿出一件黑色的物件,拇指和食指从物件里面扣,不一会儿拽出一片闪着寒光的刀锋,在七婶面前晃了晃。
七婶的眼珠子凸出,紧紧盯着刀,嘴唇哆哆嗦嗦,平时巧舌如簧,此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后再去给万萍说媒先问问我的刀子!”
那人一刀扎进墙里,刀身全部没入,碎土扑簌簌往下掉。
七婶剧烈喘息,身子发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啊!杀人啦!”
尖利的嗓音划破空气,刺激着耳膜。
乔庆杰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拔下刀子,飞快跑开。
七婶却是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
七婶夜遇歹人之事,第二天就传遍了万家村。
万萍深陷“舆论”的漩涡,被抛上风口浪尖。一句“以后再给万萍说媒先问问我的刀子”成为人人口中直指万萍的剑尖。
而七婶不知道是处于对乔庆杰的忌惮,还是真吓破了胆,竟是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只翻来覆去那么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说媒了。
从此万家村痛失一位说媒高手,多了一位“祥林嫂”,总是于人群中念叨,“那一晚,月黑风高,我从万萍家出来,低头赶路,撞见一人,我骂他走路不看路,他却亮出刀子,威胁我再不准给万萍说媒……”
如此反复,时间长了,人人见到她,便是一句——那晚月黑风高……再嬉笑着走开。
七婶深以为他们不但不同情自己,反而取笑,良心大大的坏了。
以后再讲故事,便多说一句,“他们以为我扯谎,其实我说的全是实话。”
而这实话对万萍造成的影响,便是媒人再也不敢上门,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七婶。
媒人也是一项在穷苦时期能填饱肚子偶尔吃香的喝辣的进而能发家致富的好职业,岂能轻易痛失。
媒人们人人自危,将万萍划出万家村待嫁女儿之列。
杜家燕痛心疾首,哪个杀千刀的害她女儿,若是让她知道,她非拿着刀子在他们家的墙上戳上一千个一万个窟窿不可。
而万萍却是乐在其中,不来说媒更好,她乐得一个人,清净。
…………
乔友涛捻了颗花生米,丢进口中,“杰子,你可出名了,万家村那边整天议论你。”
“议论个球!老子真后悔没有捅她两刀,败家娘们,嘴巴里跟装了风车似得,整天呼呼的响。”乔庆杰端起酒杯,滋溜一声喝了个干净。
乔友涛嘿嘿地笑,“你就吹吧,杀人那是死罪,你就不怕你死了,万萍嫁给别人。”
“万萍只能嫁给老子,谁要是敢娶她,老子灭了他!”
“吹,继续吹。”
“你还别不信,老子早把刀给准备好了。”乔庆杰拿起酒瓶,倒满了,又呲溜一口,半杯下去了。他喝的脸颊通红,加上发狠,眼眶也红了起来。
乔友涛怕他真的趁着酒劲砍人,言语软了下来,“我信,哥,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以后有用得上兄弟的,尽管开口。”
乔庆杰拍着乔友涛的肩膀,“涛子,你是好样的,以后哥发达了,肯定有你的。来,走一个。”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半醉不醉的,相互搭着肩膀,脚步踉跄,一边走一边唱,“月亮走哦,我也走哦,我送阿妹到村口……”
俩人都没在调上,歌词也被改的乱七八糟,明明是阿妹送兵哥哥的,愣是被他们改成了情郎送情妹。唱到酣处,两人哈哈大笑。
乔友涛附在乔庆杰耳边说了几句话,乔庆杰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真有你的!你去,老子回家了。”
万萍觑她脸色和缓,微微一笑,想起经常被自己的老母亲挂在嘴边的话——母女哪有隔夜仇。
待到了黄昏,万萍纳了一天鞋底,双手酸痛,双眼发昏,杜家燕发了话,“累了就出去走走。”
万敏正在看书,听到此语,欢呼一声,丢了书,拽住万萍,便往外跑,她快要闷死了。
万萍失笑,也不知道她陪个什么劲,自去玩好了,还怕她想不开吗,她都四十多岁了,不,二十岁了,不是易受打击的小年轻。
天气已经回暖,河面上的冰化了许多,没人再敢去冰面滑冰,河边冻硬的泥土也松动了,若是不小心踩到,便是一脚泥污。
两姐妹沿着小河走,不觉到了学校门口。
大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的公告,大意是过完年,万家村小学的学生都要到乔家堡上学,开学的第一天高年级的学生帮助教职工搬桌子。
万敏盯着公告看了半天,“乔家堡小学那么小的地方,占的下吗?”
万萍拉住她的手,“咱们去看看。”
乔家堡小学在万家村小学的对面,如同两只斗鸡,定要脖子对着脖子,眼对着眼,才能显示出凶狠。
学校的门上落了一把大锁,两姐妹伸长脖子,从门缝往里看。
结构跟万家村小学如出一辙,三排教室,操场上绿树如茵。你可别以为那时候的操场跟现在似得,有铺了假草的足球场,有被打磨好、漆了漆的篮球场,所有的只不过是一大块土质的空地。篮球架破破烂烂,若是打篮板球,那球能透过篮板上的洞,飞到校外去。
体育课形同虚设,没有音乐画画,整个课表上都是语文数学,八点半上课,五点放学。布满铁锈的老钟一被敲响,学生们撒丫子就跑,哪里有家长来接,学习好坏随缘,只要冻不着饿不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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