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处处修罗场（三国）》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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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初春，陆家后院梨花树正含苞待放，树下有一只陶炉，陶炉下方炭火正在燃着，清风拂过便闪烁起荧红的光。
    孙婺与陆绩坐在炉子两边。
    随着陶炉内“咕嘟咕嘟”的声响，鱼香味已经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陆绩用幡布将陶炉盖头打开，鲈鱼肥美，汤汁乳白。
    孙婺用筷子轻戳鱼背，鱼肉便蒜瓣似的散开，鱼肉洁白泛着光泽，香气更加四溢。她挑起一块鱼肉送入嘴中，鱼肉细腻，肉质极佳。果然是她最爱的味道。
    “你怎的这样有闲情雅致，半夜来后院吃鱼？”孙婺一边捡了一大块鱼肉进自己碗里，一边问陆绩。
    “睡不着，又恰巧有些饿。”陆绩这么说着，却并不着急动碗筷。
    “也真像是你做的出来的事。”
    孙婺说着，忽然想起前世，他们俩也曾深更半夜在后院品尝鲈鱼。
    当时不是因为饿，是因为清早从华亭捕来的鱼，放在水桶里挑来吴县，需要一日脚程才能到达。
    一路颠簸到达吴县的四腮鲈鱼，已经奄奄一息，若是隔一夜再送上餐桌，免不了全是腥味。所以他们俩便半夜三更在后院烹煮了这条鱼。
    那时陆绩已经十五六岁，长得很好看，也是这样坐在炉子另一边，和她一边吃鱼一边谈天说地，颇有情趣。
    眼前十一岁的陆绩和脑海中十六岁陆绩的身影重合，因为两者太过相似，孙婺心中又一次产生疑虑。
    “陆绩，我以前对你很好，你还记得吗？”孙婺放下碗筷。
    陆绩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看她，“以前？在曲阿的那两年吗？”
    “我是说前世。我重生过很多回，每一回对你都很好。”挥开面前蒸腾的雾气，孙婺又说，“我对你这么好所以便也直说了——我讨厌别人对我隐瞒，不管是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隐瞒的，我劝你尽早说出来，不然我可是要对你不客气的。”
    陆绩从炉边提起一壶酒，给孙婺倒了一杯，从容道：“之前听你说你与公瑾的事情，公瑾向你隐瞒许多，可你也不曾怪他。先不说我什么都没瞒你，为什么你可以原谅他，却唯独对我这样严苛？”
    她试探陆绩不止一两回，孙婺看他这镇定无辜的样子，怀疑自己又多想了。陆绩本来就天生聪颖，脾性与上一世也没什么差别。
    放下心来，孙婺从陆绩手中接过酒杯，“他不一样，我曾经甩了他，不跟他计较是因为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我和你可没这层关系，我活了两千多年，要说有关系，也全是你欠我，我从没欠你什么。你要真敢隐瞒我什么，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说完，她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在炉边温了很久，入口很暖，先是甜滋滋的口感，继而才是满嘴的辛辣。
    她喝完酒才发觉，原本愉快的氛围忽然消失，陆绩眼角低垂，目光落在陶炉上，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回事？不会真有什么瞒着我吧？”孙婺放下酒杯，问他。
    陆绩深吸一口气，边夹鱼肉边说：“假如我以后瞒着你一个人吃鱼，你也要杀我吗？”
    果然还是小孩子，能想到的也就这些小事……
    “那当然。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别的都还好说，有四腮鲈鱼却不叫我，我一定要提刀砍你。”
    说完，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陆绩没管她软乎乎的威胁，只提醒她，“你少喝些，这酒后劲大。”
    陆家酿酒技术别具一格，她极好的酒量也能喝醉，孙婺很迷恋喝醉的感觉，于是将杯中酒一口闷，道：“没事，明儿又没课，喝完我正好睡到日上三竿再来你家蹭饭，呸，赴宴。”
    一口鱼，一口酒，吃了许久，孙婺很快便双颊酡红。
    吃饱喝足，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抬眼看见头顶漆黑的天空，其上悬挂一轮皎洁圆月，开着花苞的梨树枝丫像一只纤细的手，正小心触碰着月亮。
    场景太过眼熟，自己应该又经历过无数次。
    醉意上头，孙婺盯着月亮，不知自己身在何时，她诗兴大发：“人生世世无穷已，春月年年只相似。阿侬何时不见月，春月何年不照人？[1]”
    又完成了一首摘抄风格的诗，孙婺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院外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陆逊与仆从的低语，“……公纪还没睡吗？”
    从醉意中清醒了一些，孙婺摸向腰间赤锋。腰间空空如也，孙婺这才想起来，为了偷鱼方便，她今晚根本没带佩剑。
    “你便坐着吧，我来周旋，想来他也不会将你怎样。”陆绩倒是从容，放下碗筷道。
    “不必，你们家后院比前院还好爬。”说完，孙婺三两下爬上梨花树，顺着枝丫跳上墙头，身形轻巧如飞燕，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于是，陆逊提着灯笼进入后院时，见到的便只有陆绩，一只陶炉，以及满地落英。
    半夜醒来，发觉陆绩不在，害怕他又被劫走，陆逊才出来找人。此时看到陆绩好好坐在院中，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果真在这里。”
    陆绩看着他的神情，一瞬间心情复杂。这一世虽然生疏了，但互相扶持的日子他还不曾忘却，他们俩一个因为辈分，一个因为年纪，共同支撑了陆家很多年。
    偶然得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惊天秘密，“支撑陆家”于陆绩来说变得没那么重要，他只好说：“你不必这样担心我，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需要顾及陆绩的长辈身份，就算心中就算不解、不赞同，陆逊也从来不对他说教或是指责。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必愧疚，祖父将你托付给我，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你。”
    说完，忽然发觉炉边多出的一副碗筷，陆逊又问：“有谁来过吗？”
    陆绩：“不曾。”
    目光从陆绩平淡无波的面上掠过，陆逊不再多问什么，吩咐仆从收拾满地狼藉，便径自回屋了。
    *
    翻完陆家宅院，由于自己家大门也已经紧闭，孙婺只好又翻了一次自己家院子。
    她家房子比陆家小了很多，只有两间正房，一间厢房，一个庭院。她住一间正房，孙尚香韩微两个人住另一间正房。
    孙婺在院中落下，正要往自己屋子走去，却忽然看见一个小孩人影。
    小女孩个子比孙尚香矮一些，纤细瘦小，黑暗中脚步轻缓。
    听到孙婺翻墙弄出的声响，女孩猝然回头。借着月色，孙婺便瞧见她清秀好看的眉目。
    “韩微，你怎么还没睡？”她话一出口，便是满嘴的酒气。
    韩微站住，似乎犹疑许久，才想起称呼，“……阿姊。”
    停顿片刻，她又继续说：“我、我有些想念母亲弟弟，所以夜里睡不着……”
    孙婺挥去自己身前的酒气，朝她点头，“不用担心，韩将军正当壮年，或许过两年能给你再找个母亲，也能再给生个弟弟。”
    说完，她便往自己屋子走去。
    走了两步，忽一阵冷风吹来，酒意被吹散一些，她才发觉刚刚对话似有什么不对。
    ——自己说话也太没情商！
    但回头望去，韩微已进屋，不在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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