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向死而生》47.第五章 博雅和晴明

    平安京。
    这座仿照大唐长安城修建的城市, 同样街道纵横、排列齐整, 以正中的朱雀大道为准, 左右对称,宛若棋盘一般严谨精巧。城北称“上京”,天皇大内御所位于中心,周围是大贵族的居所。大内正南门为朱雀门,往南经笔直的朱雀大道直达城南的罗城门。中段称“中京”,著名的庭园“神泉苑”即在此处。城南为“下京”, 东、西市便位于此处。
    玉带一般的护城河将京都环绕。两岸栽种的樱花树花期已过, 否则花枝垂落,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水面, 更是风雅。
    是夜,罗城门静静地镇守于城南。白日里下过一场小雨,夜晚反而晴朗了一些;多云的天空中,隐隐可见一弯朦胧的上弦月。五月是雨月, 梅雨季就快来了, 之后一段时间, 或许连这样雾气般的月色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博雅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他抬头望着淡淡的月光, 想,多美的月色啊。
    他的侍从提着灯, 安静地等着博雅, 但和博雅的洒然不同, 侍从脸上又是不安又是恐惧, 令他焦黄愁苦的脸色更加可怜了。“博雅大人,”侍从壮着胆子请求道,“为了您的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
    但侍从的话反而将博雅从惆怅中惊醒。“不,既然决定了,不管怎么说都要去亲眼看一看才行。”他十分坚决,又安慰侍从,“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源博雅,光从姓氏上就能知道这是一位贵族。他是醍醐天皇的孙子,其父为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克明亲王。博雅在成年之后,被赐“源”姓,并授予官职。而今他不过三十有五,却已经是从四位上的殿上人了。他不仅出身显赫、血统高贵,更为人称道的是他对管弦乐曲的精通。他喜爱吹笛,也擅长琵琶、龙笛等乐器,因此深受当今村上天皇宠爱。
    前段时间,天皇珍藏的琵琶“玄象”失窃,至今下落不明。而今天晚上,博雅正在清凉殿值班,却忽然听见一阵美妙的琵琶乐曲——正是玄象所发出的声音,博雅绝不会认错。于是他就穿着武士日常的直衣,带着一个童子,就这么循着琵琶乐声,竟徒步从大内里走到了罗城门。
    铮铮铮铮——
    乐声从城门上方传递出来。那是精通乐律的博雅也从未听过的凄美音色,如泣如诉,不绝如缕。博雅听入了迷,都没注意到阴云已然遮蔽了月色、天地间开始飘散着烟雾般的细雨,更忘记了身旁脸色惨白、不断发抖的小童。他只是很憧憬地开口问:“不知城门上弹奏琵琶的是哪位?阁下所用的是皇宫失窃的玄象没错吧……”
    博雅是个惜才又直率的人,他十分珍惜这位藏于城门之上的演奏者的乐曲声,已经在思考要如何为他求情,好让天皇赦免这个风雅的盗贼。可惜他话没说完,楼上的琵琶声就受惊一般突兀地断掉,再无声息。博雅一怔,赶忙从童子手里拿过灯,往高处举了举,但城门高耸,上部隐于黑暗和细雨中不可见;他这才终于发觉下雨了。
    “哎!”
    他懊恼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很不甘,竟然萌生了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是童子吓坏了,拼命恳求他不要冲动;博雅并没有胆怯,却不想连累小童。两难之际,他忽然听到一串铃音。
    叮铃——叮铃——
    有些单调的声音,很轻,却悠长,仿佛和漫天雨丝融为了一体。不成曲调的声音,听来却莫名让人觉得心中安定;博雅甚至想起了东寺清静的钟声。
    “最好不要上去。”
    烟雨和铃音中,有人如此说道。
    博雅转过头,看到一个手提青灯的白衣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隔了朦胧的灯光和雨雾,依然能看见少年清雅美丽的五官和细竹般挺拔清爽的身姿,而那淡淡的笑意更令他的美貌蒙上一层光辉。博雅皇族出身,常常出入宫廷和贵族宅邸,却也未曾见过这样令人惊艳的容貌;他不由“啊”了一声,又马上懊悔自己的失礼。
    少年穿着公卿的狩衣,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博雅努力回忆着。
    可童子却没那份闲情逸致;他害怕得快哭出来了。“青、青色的火焰……是、是鬼吗?”他带着哭音劝阻,“博雅大人,千万不要和鬼交谈,我们快回去吧!”
    平安京人鬼共生,向来不乏半夜遇鬼的传说。博雅一怔,这才发现那少年手中灯火竟然是真的青绿色火焰,灯罩还是清透贵重的琉璃做成。这样一个清雅的少年,竟然也是鬼吗?就算是鬼,这样的鬼也难以让人感到害怕厌恶吧?博雅竟情不自禁地这么想。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他抬头望着城门上浑浊的黑暗,举起手中的青灯。博雅刚刚也做过这样的尝试,但什么都没看到;此时换了少年,却见他手里青灯莹莹,柔和的光线却给楼上也添了一层青光。博雅愕然之余,也瞪大眼睛努力去看,却只看得到城门轮廓和飘飞的雨丝,其余什么都没有。城门寂静,悄无声息。
    可少年却似看清了什么,了然地“噢”了一声,放下手里青灯。“也算百年的老鬼了,执念还挺重的嘛。嗯,暂时还没有血腥味,不过看样子随时可能化为恶鬼啊……”
    和雅致的外表不同,少年说话的语气出乎意料的随意,但并不粗鲁,反而显得颇为潇洒。而且他这么说的话,应该就不是鬼了吧?博雅对少年印象颇好,想到这里就生出一种欣慰来。
    “请问,您是哪位呢?”博雅率直地问,“在下是……”
    “最好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比较好。”少年回头,笼在青光中的脸有点阴森森的,“尤其在对方是一个阴阳师的情况下。”
    “阴阳师?”博雅愣住,第一反应是自己某位友人。的确,说起来那位友人平时也总是一身白色的狩衣。
    “我就是阴阳师嘛。”少年还是用那种随意的语气回答,并且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被师父赶下山要求自己一个人走来平安京,虽然不算很远,但果然还是容易走错方向吧?要不是有城门上的鬼气作为引导,说不定又要走错了路。”
    意外的健谈活泼……博雅也这才注意到少年手上的确是拿了一只古旧的黄铜小铃,相比刚才那几乎和渺渺烟雨融为一体的铃音就是这只铜铃发出的。“我是听到了琵琶乐声找来的。”博雅很诚实地说,想想还补充一句,“唉,那真是十分美丽的音乐……竟然是鬼弹奏的吗?”
    “因为执念嘛。”少年笑了笑,“已经是比较危险的鬼了,既然遇到的话,不可以这样放着不管吧。”
    原来如此。博雅认可对方的说法,却又问:“是说要消灭它吗?”
    “消灭的话又怎么样,会觉得不忍心吗?”
    “啊?不,只是因为陛下的玄象还在它手上……”博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想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吧,或许是听说它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人的缘故。”
    少年翘起的嘴角又更加大了弧度。“也是人之常情。”他轻松地说,“好吧,或许收为式神也是不错的选择……哎?!你别乱来好吧,这只是执念生出的鬼怪啊,不算什么吧……你这有点霸道……喂喂喂……好吧好吧真是的……”
    自称阴阳师的少年突然陷入了自言自语,好似在和谁交谈,神态无奈中透着好笑。可博雅迷茫地仔细看了看周围,依旧一个别的人也没发现。旁边本来安心不少的童子又开始发抖,带着灯光都晃个不停,更放大了那种诡异带来的不安。这下,连博雅都觉得脖子后的汗毛倒竖起来了。
    蒙蒙细雨仍然漫无目的地飘飞在天地间。
    “……你当我刚刚开了个玩笑不行吗?你到底要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算了,要吃就吃,随便你吧。”少年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紧接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博雅感觉面庞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得根根寒毛直竖。几秒过后,城门那昏暗的、寂静的黑暗之中就响起了一声惨叫;惨叫声凄厉尖锐,全不似人类能够发出。
    “咦?”少年有些惊异,“是吗,我感觉错了,原来那家伙已经吃过人了……嗯,这当然是因为年代太久,可不是我的锅。”他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看看有没有一把琵琶……不准扔!给我完完整整拿下来!”
    然后失窃的玄象就真的从天而降到了少年怀里。他看看没问题,便冲博雅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拿。
    博雅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找回了天皇的宝贝,并在第二天被天皇好好夸奖了一番。博雅受陛下爱重惯了,也没有觉得惊喜,反而满脑子都是那一晚飘飞如雾的细雨、远去的青灯和铃音,还有少年一尘不染的白衣。那样神秘幽静的景象,实在叫他难忘。于是几天后,在博雅拜访友人的时候,他就将这件奇闻原原本本讲述给了友人。
    这个友人,自然是誉满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
    “哦,是这样。”
    在庭院的走廊上,晴明了然地说。他照旧穿一身白色的狩衣,戴着乌帽,斜靠着廊柱而坐,姿态十分潇洒。博雅坐在一旁,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就催促道:“‘这样’是哪样?晴明,把话说清楚啊。”
    晴明微微一笑,饮尽了杯中酒液,望着庭院中的景色,“要说的话,也并非什么复杂的事情,但从哪里开始说明比较好呢?对了,还是先说明对方的身份吧。博雅,对方的身份你肯定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博雅登时愕然。
    “当然,”晴明回答得很肯定,“毕竟是十五年前轰动平安京的大事。”
    “十五年前?我记得那是陛下践祚的前一年……啊!”
    博雅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想起来了。“是贺茂家的那件事情吗?”博雅放下酒杯,十分吃惊,“那么,那就是贺茂家的小姐?”
    “是那位贺茂小姐没错。”
    “可是……”
    当时的贵族千金几乎都要拔掉眉毛、染黑牙齿,并以此为美,而博雅所见到的少年阴阳师却是唇红齿白,一双天然的长眉,说话也洒脱得不像话——倒是和晴明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
    晴明似乎看出了博雅在纠结什么,点点头。“毕竟是下任贺茂别雷神社的神主,当成男子来教育也很正常。”
    “噢。”博雅虽然没有提出异议,心里却在努力回忆那晚的情形,并且惊讶地发现那位阴阳师的声音确实更偏向于女子的清亮。当时自己怎么没反应过来?
    “至于那位少神主具体做了什么,这个嘛……”晴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顺手也给博雅满上,“青色的灯火是‘鬼火’,就是山野间常传说的那一种。”
    “鬼火?”
    “人或者动物的尸体形成的火焰,当然可以叫‘鬼火’了。可以用来照见鬼气。至于那个铃铛,也差不多,是只有感应到鬼气时才会摇响的东西。说起来,这还是从大唐那边传来的方法。”
    “噢……”
    “而城门上的鬼,应该是被贺茂小姐的式神吃掉了吧?很厉害的式神呢,真让人有些好奇……会是怎样的式神?”
    见友人兀自陷入了趣味盎然的猜测之中,博雅忙出声:“晴明,还有一件事你没说明。”
    “还有吗?”
    “晴明,我觉得你是在明知故问。”博雅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就是名字的事情。贺茂小姐既不让我自报姓名,也没有打算说出她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晴明唇边的笑意愈发浓厚起来,“通常来说,女人这么做的话,意思就是讨厌你,不想跟你交往吧?”
    “喂,晴明!你就别嘲笑我了。”博雅无奈,“我是真的很好奇。”
    “那是‘咒’,”晴明啜了一小口酒,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名字是一种咒。阴阳师知道名字的话,可以凭此做很多事,这是很危险的。”
    “咒?”博雅不解,“名字就是名字啊。”
    “博雅。”晴明叫他。
    “什么事?”
    “你看,我叫了‘博雅’这个名字,而你答应了,这就是咒的力量。”
    “什么?晴明,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哎……”晴明苦笑了一下,“不如我们听一下其他阴阳师的见解,如何?”
    正是此时,庭院中出现了一个身着紫藤色华衣,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的女子。那是晴明的式神。“客人来了。”女子说。
    “请带客人进来吧。”晴明说。
    式神施礼后消失了。
    “晴明,你有别的客人来访吗?”
    晴明食指叩了叩地板,笑容可以说神秘,也可以说有一丝小孩子似的顽皮。“嗯。而且那位客人博雅你也是见过的。”他爽快地说。
    “我见过?”
    “就是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的贺茂小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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