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浮尘》四.青年时期

    在接下来的日里,小秋被调换了好几个工作岗位,就是哪里缺人哪里忙不过来就调她过去,给别人打杂,大概是组长们也欺负她木讷老实吧。但小秋忍住了这一切,坚持干到了年底,本性要强的她不想刚来几天就跑回老家去,让乡亲们笑话她没出息,再说,她一个农村贫困人家的落榜生不来南方打工又该去哪里发展呢?忍耐,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终于熬到了年底,工厂准许员工请半个月的假回家过年,不愿回家的可以继续留在厂里上班。小秋选择了回家,虽说成长过程中充满了辛酸,但那儿毕竟有亲人,毕竟在那儿自己才能够放松。
    小秋就在腊月二十四那天,自己一个人搭乘从清溪到东莞的客车,再从东莞转车到广州,到广州后再转坐京广线的火车回家。那时京九铁路线还没有开通,回河南必须先到广州再转乘京广线火车。
    小秋从老家来时虽已经过了广州,但那时并没经过广州的火车站,对广州火车站的嘈杂混乱还没什么体会。小秋在广州下了车,就跟随别的也是回家过年的打工人找到火车站,又找到售票处,就站在那儿排队买票。这时天已黑,售票处和广场上的灯也已经亮起来,整个车站到处是人,比老家年集上的人还多。就在小秋排队时,一个身穿旧式绿军装的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手拿一块写有“信宿”字样的木牌站到面前,问她要不要找地方住宿?并介绍说自家宾馆是部队的宾馆,既优惠又安全。小秋心里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他的气质神情不让人相信他会是部队的,而且那矮胖的身材怕也够不上部队的身高条件,再说,部队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来招揽住客。当然即使真的是部队的宾馆,小秋单身一人也没胆量去入住,还是这样混在人群里感觉心里踏实,她也只想赶快买上火车票坐车回家。
    就在这个自称部队宾馆人员的年轻人和小秋搭讪时,小秋感到自己左边的裤袋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小秋已警觉到有人把手指但到了自己的裤袋里。怕引起小秋的警觉吧,那手指停了一会没动。此时小秋脑筋飞快转动:这可是自己回家的车票钱,决不能就这样让别人轻易给掏走了!当那两根手指夹着钱刚从裤袋里露出时,小秋就猛然回头,瞪圆两眼,低声怒喝:“干嘛呀?!是不是想找死啊?!”同时劈手夺回钱又塞进自己衣袋里,又用想杀人的眼光盯着那个伸手的家伙。这个小偷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见小秋这架势,就拉低了帽檐挤了人群走了。
    边上那个自称部队宾馆里的人的人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在那小偷走后就对小秋说:“这地儿小偷特多,可真得当心!”小秋心里已怀疑这家伙是给刚才那小偷打掩护的,就不接他话荏,白了他一眼,赶紧挤出人群,另换个窗口买票。
    小秋心情紧张地挤出那个售票窗前拥挤的人群,站在广场上望眼一放,灯光下到处是人,或站或蹲,或行或立,大多有伴,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子惶惶然地徘徊在广场上可不是好事儿。就在小秋惶惶不安时,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家乡腔调的说话声,就转头看去,原来是三四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守着行李蹲在那儿聊天儿呢。
    小秋就赶紧走上前去和那几个女孩子搭讪,说自己也是河南人,一个人回老家,刚才遇到扒手了,心里紧张,想和她们搭个伴儿。那几个女孩儿友善地点了头,还热情地和她聊起了天,此时小秋的心情才稍稍安定下来。
    再仔细观察广场上嘈杂混乱的人群,看到时不时有人被反背着双手押进广场边的一排房子里,问起别人才知道这是治安人员在反扒,押进屋子的都是被捉现行的小偷。因人员众多,又罪行不大,押进屋子里教训一番就又放出来了,而这些小偷呢,就在广场上继续寻找目标下手,有的一晚上几次被赶进小屋里,真的是屡教而不改,愈挫而愈勇。
    过了一会儿,小秋跟随这几个女孩子去上厕所,出了厕所回来的路上,一个人碰了她一下,手飞快地伸进她刚才放车票钱的裤袋,又飞快地掏出,同时嘴里自言自语“咦!钱呢?”原来小秋已把钱从裤袋转移到袖筒里了,冬天穿的衣服多又厚,袖筒里倒是个不错的放钱地儿。经过了刚才的那一偷,又上睹了广场上小偷的泛滥盛况,小秋已明了这些小偷就好像叫化子,没有尊严和羞耻,但一般也不会伤害人,他们的目标只是钱,心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不敢离开这几女孩儿独自去买票。
    聊天中小秋得知,这几个女孩子是商丘的,和小秋家乡还有几里的路程呢。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个看起来精明又帅气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正是这几个女孩儿所等的人,刚才可能是去买票了,也可能是查看进站路线去了。这年轻人一回来就叫几个女孩子跟他走,小秋也就硬着头皮跟在他们后面。小伙儿见状就低声问几个女孩儿怎么回事,然后双用警戒的目光瞅了小秋几眼,又低声嘱咐那几个女孩儿,让她们不要再理小秋以免上当受骗。在这陌生而嘈杂混乱的夜晚,小秋只想有伴可跟,顾不得别人的冷眼了。原来这小伙子领着几个女孩子从一个不受人关注的侧门进了车站,小秋也就跟着他们进了站。
    片刻,有一列车停在了面前,车门一开,人们就蜂拥而上,此时比的可是力气,没有能耐挤上车就是有票也没用,好在小秋被人流挟裹着也上了车。车厢里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太清,小秋被人流冲到了一节车厢里,这里人稍少,空间比较宽松,虽无软座也无硬座,但毕竟有空间坐,小秋就把自己那个装有衣服的包当作座垫,靠车厢壁放下,然后坐在上面喘口气。此时小秋的心情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可放松后的心情却又对车厢里的怪味特敏感,也只好忍着。车厢里始终没人来查票,小秋心里又暗暗高兴,这车虽坐得艰难,但省了车票!小秋坐下后不久就犯困,但又不敢睡,只好强撑着,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听到漯河车站到了,就又赶快打起精神,准备下车。当车门打开后,人群还是像在广州火车站一样,狂躁、拥挤、无序,一下都往车门拥,这拥挤竟和在广州上车时一样。就在已挤到车门边时,竟有人乘着拥挤和混乱在她乳房上抓了一把,小秋震怒,就用手去掐那人的手,但那个狗日的已窜下车了,消失在人流里,小秋只有气恨和无奈。
    一出火车站就有人迎上来,热情地询问要去哪里?小秋说要回沈丘,立马边上又抢出一个人并自我介绍:“我们的车是跑沈丘的,坐我们的车吧,马上就可以出发!”小秋因为不熟悉这里的路况,也不知道哪里有正规的客车可坐,天又冷,只好随那人来到一辆中巴车前并上了车,车上已有了几个远途归来的人,满脸疲倦地坐在那里。司机见有新人上车,就发达马达作要开车状,却是让那马达哒哒哒地响了一阵子后又熄火,车主和伙计早又去拉客了。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走,车上乘客就闹着要下车,那司机见状就又发动马达让车在那儿哒哒着。客人见又是假走,就一齐向车门挤去,闹着要下车,那车子就启动起来,拉着大家在广场上兜圈子。这样的私家车为了省油,客人坐不满是不走的,有时竟将等了几个小时的半车旅客倒卖货物似地倒腾给另一个车主。
    等这辆车真正开动出发时,时间已快中午,车上也已经坐得满满的,车厢中间的走道上都坐满了人。
    车到县城时天已漆黑,小秋凭着当年来县城参加高考时所留下的印象,从下车处的县城东关摸到北关。县城北关有一条县级公路直接通过小秋所属的镇上,而此镇离小秋所住的村还有八里的路程。
    此时天已黑透,虽是将近年关,但这平日热闹非凡的北关路口却是极其冷清,也不见一辆拉客的客车,这可怎么办呢?这儿离镇上可还有三十七里的路程呢,而镇上离村也还有八里路呢!虽然穿得单薄又是在冬天的夜晚,小秋鼻尖上还是冒出了汗,急的。
    此时小秋的脑海里跳出了小姑妈的面孔。虽被称为小姑妈,年纪却比小秋父亲还大几岁,小秋父亲排行第六,上面的都是姑姑。小姑妈家就在这县城西关,离这儿不到二里路,但小秋却不想去那儿投宿,因为小秋受不了小姑妈那冰冷而又带着卑视的眼神。其实小姑妈对小秋父亲还不错,当小秋父亲手中急需钱周转时往往去找小姑妈借而且也都能顺利借到,但小姑妈却看不上小秋的母亲,觉得此弟媳又矮又丑,娘家又穷,配不上自家弟弟。因了对弟媳的瞧不起也连带着嫌弃了此弟媳所生的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她觉得呆瓜一样的木讷的娘家侄女儿。小秋忘不了那年自己在县城办事,有天晚上去她家,小姑妈竟连大门都不开,只是从大门底下塞出来五块钱打发她。小秋感谢小姑妈给自己五块钱,但恨她那打发叫化子的态度,一个十八岁的大丫头怀着亲情登门造访,却被人家以从大门底下塞出五块钱来的方式打发走,这是多么大的尴尬和难堪!
    从那时起,小秋就不再去小姑妈家。想起小姑妈那卑视的眼神,小秋心里就发冷,唉,还是自己连夜走回去吧,虽然年轻姑娘不适合单身走夜路,但她觉得这已是自己亲爱的故乡的地界,不见得就定会在路上遇到唬人的魑魅魍魉,主意一定,小秋就平复了一下心情,沿着马路向北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有一辆带蓬的三轮“嘭嘭嘭”地响着驶过并停在前面的路边上,开车人进了路边小店。小秋就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走上跟前去看,发现车上装着各种年货,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坐在货物里面。小秋就向大妈打招呼并作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外出打工回来过年的,因误了时间到县城时已没客车可乘了,并问能否搭一下顺路车?大妈就问她要去哪?小秋就说了自己要去的镇,刚好是大妈他们要经过的一个地方,大妈就和蔼地让她上了车。原来大妈就在那个镇的北边的一个村子住,来县城办年货的。当车到了镇上那个熟悉又亲切的通往小秋村上的路口时,小秋就下了车并掏出五元钱给大妈,小秋记得原来从这儿坐客车到县城是要收两元钱的,但那位大妈却执意不收,说只是顺路捎一下,哪能收钱。小秋还要推让时,大妈儿子已发动引擎,一溜烟地开走了。
    小秋此时才从孤身走千里的紧张中放松下来,怀着即将到家的欣喜,沿着这条路急走。
    在村头的一片狗叫声中,小秋扣响了那魂牵梦萦的自家的家门,并高喊“开门!”但听得堂屋里传出母亲询问的声音:“谁呀?”小秋高声应道:“我!”随即听着母亲惊讶又带着欣喜的声音:“哦,是秋回来了!”接着是妹妹跑来开门的脚步声。门一开,大妹就抱住小秋笑道:“大姐可回来了!你知道不,你不在家家里就不热闹!”虽说大妹自小就和小秋合不来,但大姐这次确实离家时间最长,离家地儿最远,关键是大姐口袋里应该有不少零花钱,也就难免对大姐热乎会儿并大献殷了。
    爸妈和二妹也都从堂屋中走出来,小妹听到动响也揉着惺松的睡眼起来了。来到堂屋,小秋就从包中拿出这几个月所挣的三千多元钱交给母亲,母亲就去厨房忙着给小秋做吃的去了。父亲问了她一些在外的日常生活后就去休息了,妹妹们则围着姐姐问这问那,小秋就把这几个月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讲故事似的讲给她们听,在外面抑郁沉默的她又开始变得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了。
    春节的热闹也就初一前后的那几天,刚过了初五,村里的人就又相继外出了。小秋也决定再去广东打工,除此,还真没有别的出路。
    大妹要和她同去,父母同意,小秋也就答应了。姐妹俩就选择在正月十二那天离家出发。
    十二那天一大早姐妹俩就带上头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去了县城,从县城再到离家最近的火车站漯河,再从漯河乘火车去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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