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浮尘》一.幼年

    奶奶除了能给小乖妮讲故事,有时还带小乖妮走亲戚。小乖妮跟着奶奶去过舅姥爷家,去过姑奶家,去过姑妈家,春节时跟着奶奶去舅姥爷家,舅奶奶的娘家是小乖妮村上的,舅奶和舅姥爷也经常来村上走动,一来走娘家,二来看望小乖妮奶奶。小乖妮还跟着奶奶参加过姑奶奶家儿子的婚礼,那位大姑奶奶据人们说和爷爷长得很相,方面大眼,眉毛高耸,面目慈善,后来小乖妮就根据她的面目想像爷爷的容貌了。
    小乖妮平时也偶尔跟着奶奶去姑姑们家,幼时的小乖妮还跟着奶奶参加过大姑妈家大儿子的婚礼,这个大姑妈是小乖妮最喜欢的一个姑妈,她是最年长的一个姑妈,小乖妮的父亲小时候就是她带大的,和小乖妮的父亲感情很不错。大姑妈长相清秀、说话做事非常利落,她对娘家的事非常热心,在实行土地承包后,每逢农忙季节,她都抽空来娘家帮忙,主要是帮小乖妮家的忙,当然叔叔家的忙也帮,只是她和小乖妮的父母更合得来。小乖妮家中但凡有麻烦事,大姑妈一定会来,即使是小乖妮父亲和村里人打架这样的事大姑妈知道了也要来看看的。在大姑妈的影响下,大姑妈家的几个老表也都喜欢给舅舅家帮忙,春种秋收,修屋盖房,大姑妈家的几个表兄是一定会来帮忙的,那时除了大表兄外,另外的两个表兄还都是未婚青少年,活泼爱动,非常调皮,在舅舅家帮忙的同时,也忘不了上树掏雀、下河捉鱼地胡闹。小乖妮父亲也懒得管他们,随他们尽情玩耍.。
    在小乖妮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两件让小乖妮觉得颇不寻常的事,小乖妮之所以觉得这几件事不寻常是因为大人们的表现不寻常,从而给幼年的小乖妮留下了深刻而又难忘的印象。那年七月的一个晚上,小乖妮母亲在院里柿树下铺下禾杆席又铺上一张凉席,放上一床薄被子,又叮嘱小乖妮兄妹两个今晚上不要回房间睡觉,就睡在外面的地铺上,母亲也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但小乖妮父亲说,你们害怕就睡在外面吧,我还躺在屋里睡,没事的。以后的几个夜晚母亲和小乖妮兄妹俩也都睡在院内露天的地铺上。小乖妮心里倒是很乐意睡在院内露天的地铺上,睡在那儿感觉比睡在屋里空间敞亮,睡在那儿听村里的狗叫似乎比睡在屋里声音大,睡在院内似乎觉得夜里的村庄更是加倍地寂静,小乖妮很喜欢体验这种感觉,在寂寥寂静中透过树叶的间隙观赏夜空中的星星,任思绪漫无边际地驰骋,过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
    但小乖妮不明白爸爸口中所说的害怕指的是什么,只是这几天都见大人们聚在一起说什么地震,难道是因为地震才睡在外面的么?小乖妮当时对地震并没什么概念,长大后才了解到那年的唐山大地震竟死了好多人,伤的不计其数,房屋都塌陷了。正是出于对地震的恐惧,母亲才和孩子们睡在露天的院内的,基实小乖妮家乡地处豫东平原,发生的地震的比率很小,离唐山有将近两千多里,地震余波对这里的影响也很小,只是唐山地震来得突然对人们伤害极大,人们睡在露天里只是对天灾的一种畏惧、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使然。
    又过了一个多月,一天爸爸吃过午饭就出去了,直到晚上吃饭时还没回来,等爸爸回来时小乖妮看见爸爸胳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袖章,自行车前系着一朵大白花,爸爸的双眼有点浮肿,好象是流过眼泪,爸爸表情沉重,回家后也不逗小乖妮和哥哥说笑了,默默地躺在床上,茫然若有所失。第二天听爸爸和村里的伯伯叔叔们谈论,小乖妮才知道爸爸昨天去参加追悼会了,全心全意为中华民族谋福利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去世了,村里的人们都闷闷不乐,都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听他们的谈话,这些乡野之民竟在担忧国家的未来,毛主席已去世,将来的中国将由谁来掌舵?这未来的掌舵人将把中国引领向何方?这些乡村小民的命运将有何变化?这些沉重的话题小乖妮都听不懂,只是睁着大眼睛懵懂地听着,感受着当时气氛的悲伤、压抑和茫然。
    小时候的小乖妮觉得自己的家是村上最美的一户人家了。
    院内西北侧种有一棵弯枣树,枣树南侧是一棵直挺的香椿树,院内西南角上有一棵杏树,院中偏左的地方还有一棵柿树,院东南角上有一棵楝树,那两间东屋的南北两边还各有一棵大桐树,院内的地平整而干净。这几棵树都是当初爷爷和奶奶种下的多年老树,主干粗壮,枝丫繁茂,年年树上都挂满了果子。
    每年的早春二月,那一棵杏树就开出满树灿烂的花,那花乍看很像桃花,也是花开五瓣,累累的压满枝丫,远看是一树粉红,近看却发现那盛开的杏花花辨却是洁白的,小时的小乖妮有时在树下蹲大半天,仰头盯着树上研究却发现: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是红色的,刚刚张开的花辨是白里透点粉红,盛开的花辨却是白色的,长长花蕊的顶头是黄色的。那花的下面托住花辨的花萼是紫红色的,在紫红色花萼和花蕾的映衬下,那一树杏花就似乎是粉红色的了,那一树的浅粉色在东风的吹拂下颤颤而抖让人觉得温暖而缭乱,那时的小乖妮还没有读过“红杏枝头春意闹”、“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团雪上晴梢,红明映碧寥”、“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这样的诗句,向村里别的小孩子炫耀时只会说“我家的杏树开花啦,可好看啦!”“真的可好看,不信去我家看看去!”却不会更煽情地说“我家的杏花开了,满枝头地闹春呢!”呵呵!
    当杏花萎靡地、像大瓣雪花纷落于地时,小乖妮心里会没来由地难过一阵子,不过这为花伤感的心很快就被奶奶嘴里叨叨的农谚转移了:“‘雨前嫩如丝,雨后质如木’,该吃春了!”小乖妮很是不解:什么是吃春呀?奶奶就给她解释,节气该到谷雨了,是吃香椿叶的时候了,“雨前嫩如丝,雨后质如木”是说香椿树春天初发的嫩叶在谷雨前和谷雨中最好吃,质嫩味美,香气浓郁,谷雨后再吃香椿叶就觉得那叶子很硬就像嚼木片,香味也没有原来的浓郁了,香椿叶最适于春天吃,是春天“树上的蔬菜”,所以吃香椿叶就叫“吃春”了。于是小乖妮就又急切地盼着奶奶把香椿叶搞来吃,但奶奶只是嘴里说“雨前嫩如丝”,却不在谷雨前就剪椿叶,依奶奶的说法是,谷雨前的椿叶虽然最是香嫩可口,但那时椿叶毕竟还小还处于嫩芽状态,剪掉吃了可惜。总要等椿叶长到半个巴掌长的时候,奶奶才用长木棍上绑的镰刀把香椿叶从树上划下来,有时用热水烫一下,放在臼子里再加上适量的盐捣碎,放上点香油就可以食用了,这是香椿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也是那时候的农村人吃香椿最普遍的一种方法,简单易做。有的人在捣香椿时喜欢在里面加入大蒜或辣椒,那就是个人的喜好了。有时奶奶也把洗净的香椿叶切碎放入锅里,再打上一两个鸡蛋,做出的椿叶炒鸡蛋让小乖妮觉得是无上的美味、馋涎直滴。奶奶还把香椿叶洗干净,稍加晾晒,加入食盐揉搓几个,放入一个干净罐子里,然后加上盖子,过个三五天,腌制香椿叶就可以食用了。那时小乖妮觉得奶奶很聪明,一个香椿叶竟有三种吃法。可奶奶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还可以再做出几个花样来。
    在小乖妮陶醉于奶奶做的美味香椿叶菜的时候,东屋两侧的那两棵桐树也开始花儿怒放了,桐树在小乖妮家乡豫东平原一带是很常见也很普通的树,树干粗大,树枝稀疏,,树皮粗糙,叶大如荷,粗枝大叶这词大概就是为形容桐树而造的。桐树的花也和梅花、杏花一样,先叶而开,花开五瓣,状如倒悬之钟,又酷似喇叭,花蕊很长。桐树花瓣是由紫红而渐粉红,花大而艳,但花上有一层粘粘的东西,花香怪异,小乖妮是不喜欢这种花香的,而且小乖妮还觉得桐树花给人一种懒散而虚浮的印象,虚虚泡泡的就像村里的懒汉,不如别的花端庄雅致,所以小乖妮对那两树盛开的桐树花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偶然抬头看看,毕竟这也是春天的风景嘛。
    等桐树花落的时候,院东南角的楝树又轰轰烈烈地开起来了,楝花送走暮春,迎来初夏,那花的紫色似乎在昭告着炎炎夏日的来临。小乖妮对楝花也很有好感,紫色的小花点缀于卵形而有齿的细碎楝叶中间,煞是好看,小乖妮觉得楝树是花和叶搭配很好的一种树,那紫色的小楝花让小乖妮觉得美丽的同时又觉得神秘,这种神秘感由何而来,小乖妮也不知道,楝花的香味醇正而淡雅,不像桐花的香那样浓郁而怪异,也不像杏花的香淡到闻不见,楝花以她奇特的色香给小乖妮以深刻的记忆,长大后在外漂泊的小乖妮一想起家乡的风景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细碎的楝叶中点缀的紫色小楝花来。“漂泊更易思故乡,一草一木总关情”。
    等楝花落尽,再过上半个多月就进入收麦子的农忙季节了,“枣花开时麦田秋”,枣树偏在这忙忙碌碌的时节开放了,那淡黄色的小花本就不起眼,这忙碌的节令使它们愈发地寂寞了,大人们都在忙着收麦子没工夫观赏它,枣花怒放的容颜只好付与懵懂的顽童与闻香而来的密蜂了。那时的小乖妮就懵懂地觉得这些小小的黄色枣花就像是粘在树枝上叶缝间的小米饭的米粒,并不美观,小乖妮喜欢看它只是因为小乖妮在看着它幻想红红的甜枣呢:粒粒红枣挂满枝头,这景象比花开时更美,最美的是把打下的红枣放一颗进嘴里,又脆又甜,那味道真是好极了!每想及此,小乖妮眼前那些黄黄的小米粒似的花都恍然变成了红枣挂在那儿引小乖妮的馋呢。
    院内的这几棵树,不仅给小乖妮提供繁花绿荫,也给小乖妮提供口腹之福,亨受完香椿叶的清香之后,树上将黄未黄的杏子又开始挑逗小乖妮。小乖妮每天盯着树上的杏子,巴不得一夜之间树上杏子全熟透,可杏子就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慢慢地变黄,直到村外的麦田一片金浪时,杏子才全黄、熟透。小乖妮的父母在杏子熟透时就着手采摘,找几个人在树下用手拉伸着一张大床单,再用长木棍上绑的钩子勾住上面的树枝摇晃,熟透的杏子就扑簌簌地落下来,刚好被伸展的床单接住,不至于落地摔烂。那时的树是幼苗长成的树,不是嫁接的树,树身很高。至于树上摇不下来的顽固分子,就让它们还继续长在树上,这些还没有熟透的杏子,再过三五天,它们自己就会从树上落下来。这一棵杏树能采下好几篮杏子,父母就先给左邻右舍送点尝鲜,又给采摘时树下围观的馋涎欲滴的村童一人一大捧,余下的才让小乖妮和哥哥吃,小乖妮家的种果树只是为了自己吃,并不拿出去卖钱。父母告诫他们说,杏子一次不可吃得太多,吃多了伤身体,还用“桃保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这样的农谚吓唬他们,但小乖妮和哥哥只知道杏子很香甜,哪顾得那么多,一个接一个地往嘴巴里塞。小乖妮家的杏子个儿并不大,外面有一层很细微的茸毛,吃时用手一抹就掉了,熟透的杏子吃起来是又软又甜的,味道类似于桃又有别于桃,用两个手掌稍使用力一挤就裂成两半了,露出里面的杏仁,据大人们说杏仁是一种中药材,和别的中药材混在一起可以治咳嗽、通大便。但小乖妮觉得杏仁微苦,不好吃,只是拿着把玩,玩腻了就扔了。小乖妮长大后为了生计出外打工时也见过杏子,但有的杏子竟是青里泛黄、而且皮是非常光滑的,吃起来脆而微酸,小乖妮总觉得这不是杏子,倒象是杏树和李子树杂交的产物,对于这种不纯正的、变异的所谓杏子小乖妮是不吃的,因为这种杂种已经没了原种杏子味道的纯正、甘甜和醇厚,吃了它倒破坏了原来记忆中杏子味道的美好。
    每年夏末秋初的时候,楝树就和枣树、柿树一起把自己的青果挂满枝头,因为楝树子味苦不能吃,所以小乖妮对它就没有特别的希冀,只是在楝子长大还青皮的时候和哥哥一起从树上搞下来一些拿着玩。楝子在小乖妮的家乡叫做楝枣子,是小孩子们常用的玩具,男孩子们用它做弹弓的子弹,女孩子们则用它做“拾子”、“抓窑窑”的游戏。小孩子们只把楝树子当作一种取之方便、弃之不惜的玩意儿,哪里知道这小小玩意儿竟还是一种药材呢,村里有些老人知道这苦楝子有除湿止痛、驱虫治癣的功疗,幼年的小乖妮还偶然见一些老人用楝树子给小孩子治癣,后来由于西药在国内的迅猛发展,人们渐渐地忘记了身边这些不用花钱、取之便宜的花花木木也是能治病的,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和九十年代的农村,谁要是再找些树子、树皮和草根治病,人们会笑话他,会笑话他的迂腐,有门诊部现成的西药不用,干嘛还劳神费力地去找那些树子草根?对这些树子草根的治疗功效大多数的人都抱怀疑态度,就象怀疑有难事去烧香拜佛能否解决问题一样。那时中医的衰落竟至于此。
    相对于楝树子来说,幼年小乖妮大大地偏爱于杏子、枣子和柿子,因为杏子、枣子和柿子都可以吃。农村俗语说“七月的枣,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大红皮”,到了农历七月份,小乖妮家的那棵枣树终于挂满了红红的枣子,其实从枣子皮刚刚有点红的时候小乖妮和哥哥就偷偷地用长木杆打落过,那时的枣子就已经是甜的了,枣子皮全红后吃起来更甜。这棵枣树结的枣是小个儿,皮脆肉甜,丢一颗进嘴里就像往嘴里放了一颗糖。小乖妮和哥哥都把自己的兜子装得满满的,一边吃一边跑去向村里的孩子们炫耀去了,那时村里也有几户人家种有枣树,但小乖妮家居住的村子是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种有枣树的人家还是极少的。小乖妮和哥哥往孩子堆里一钻,装满枣子的兜马上就空了,这个小伙伴几个,那个小伙伴几个,很快就发完了,兄妹俩个再跑回家去装。小乖妮觉得让别的小伙伴也知道自家的枣是那么地甜那么地好吃是很幸福的,别的小孩子要是再夸一声你家枣真甜,小乖妮心里就更高兴了,正是独乐不如与人同乐乐也。小乖妮的母亲每年总把摘下的枣子拿出一部分在日头下晒干,这些晒干的枣子一部分在日后熬了粥,一部分被母亲保留到年底做糕点用了。乡下习俗,每年的年底都要蒸白面馒头上供,家家户户还要蒸“枣山”,蒸好的最大的那个枣山竖立着放在正厅堂的正中间,那是供奉老天爷的位子,在灶神爷的位子也要摆个小枣山作供品,以让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还有一个小枣山是祭祖用的。做枣山的主要用料就是小麦面粉和红枣,用和好的面做成各种花样,再把这些花样紧靠在一起,点缀上红枣,放在锅里蒸熟就可以了。
    吃完枣子再过一个多月,树上的柿子又成熟了,犹如一个个浅黄色的圆馒头挂在树上。小乖妮家的柿子形状就象偏长的圆馒头,成熟后的柿子皮是浅黄色的。柿子不像别的果子那样熟了就可以吃,还需要人工处理一下,别看熟柿子外观黄澄澄的,如果直接就吃会涩得你直吐舌头,只有涩,没有一点甜味。小乖妮的爸爸就在地下挖个洞,放进柿子,上面盖上土,再在土上面点火烧烤,烧完后再焖一天,就可以扒开土取出吃了。这时的柿子已经变得很软,小心的揭开皮,里面的汁就流了出来,用嘴一吸,玉液琼浆就进了肚里了,那味道是甘甜中带点微微的涩,又是别一种风味。柿子里面可以作种子的柿核和榆钱的形态很相像,吃柿子时很容易随柿子汁流进嘴里去,不过也没关系,这东西没毒,在人五脏庙里游逛一遭出来倒可以早早地落地发芽。
    院里的这几棵果树曾给了幼年的小乖妮多么美丽的景致、多少童真的乐趣、多少美妙的遐想啊,这几棵树一年四季的姿态都已被光阴似乎漫不经心地铭刻在小乖妮的记忆中了,终身不忘。
    但这几棵果树后来却惨遭被砍伐去的命运。那时小乖妮已在读小学,国家已经实行了开革开放的政策,土地已经承包到户,国家开始鼓励个人致富,农民们已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在致富路上狂奔。小乖妮的父亲嫌这几棵果树树身长得太慢,树上的果子又换不了什么钱,就砍去了杏树和柿树,种上了长得比较快的桐树。那棵枣树虽然幸免被砍,但过了一些日子却自己枯死了,大概是物伤其类,因怀念杏树和柿树而得了忧郁症,抑郁而死了吧。树被砍时小乖妮也闹过不让砍,但怎拦得住执坳的父亲,树被砍后小乖妮也茫然若失了一阵子,但毕竟是懵懂的孩子,日子一久也就没事了。新栽的桐树稍稍成材时小乖妮的父亲就又把它们砍伐了,又种上了杨树,理由是桐树的木质没有杨树好,生长的速度也没有杨树快,这时已是九十年代。就这样杨树被堂而皇之地栽进了院里。
    但民谚有云:前不栽桑,后不插柳,院子里不种鬼拍手。杨树俗称鬼拍手,是不适宜种在庭院里的,因为杨树生长迅速,树干高挺,枝叶发达,直冲云天,这样的树在夏季雷雨天易遭雷击,而且会连带树下的人和牲畜。杨树叶又是小孩巴掌般大的心形叶,连接叶和枝的叶柄又细又柔软,稍有风吹杨树的叶就会大幅度摆动,叶与叶相拍击,发出啪啪、啪啪、哗啦啦……的响声,风越大,响声越大。一样的风,别的树叶基本没动静,杨树叶却已是哗啦啦、啪啪地响个没完,尤其是在深夜里,那啪啪的响声给人以烦躁和恐怖的感觉,于是人们就送了个很形象的名字给它:鬼拍手。而且,由于杨树树冠伸展半径很长,枝叶又繁密,两三棵树就能遮蔽整个庭院,不见天光,夜里从叶缝间隙很难看到天上的星月,使夜晚的院落显得黑咕隆冬,平添几分阴森。所以先人们是不提倡在居家院子里种杨树的,并编成民谚以警世。根据杨树的特点,杨树更宜于种植村外、在野外和大马路边。当社会发展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后,人们出于急功近利的心态,在庭前屋后、田边地头、村边路边、池边河边到处都种上了杨树,不再顾忌什么鬼拍手不拍手了,而别的树种却很少被种植了。这些树和杨树一样经历了亿万年的艰苦进化,经过漫长时期的“物竞天择”才得以延续至今,可如今,却由于人们的急功近利被人为地剥夺了在自然界生存的权利,这是人们在反天道、反自然,须知,那些树种长期和人类相伴必定是有益于人们的健康的,有益于人类的生存的,人们在撅取眼前利益的同时却又在自毁,如果整个社会都唯利是图,那么动物也难免会遭遇和树一样的命运,最终人类自身也会为争夺利益而自相残杀,残杀的手段也会史无前例地花样翻新,不一定再是兵戎相见,却可以通过食物、医疗、日用品、饮水和空气杀人于无形,只需在这些东西里面加入致病菌即可。人类社会发展至此,已是人类社会的灭亡阶段,在唯利是图的争夺和残杀中没有最后的胜利者,只有最后的死亡者,只是最后一个灭亡罢了,至于这最后一个灭亡者所经历的内心的痛苦和艰难的境遇肯定是别人的数倍,人类的累累白骨哪里会结出胜利之果让某个人或某些人独享,却只会衍生出磷磷鬼火,绿幽幽、阴森森地满世界飘荡,在漆黑的午夜里包围住所谓的最后胜利者,向其追魂索命!——当然关于树、社会、人类终极毁灭思考是在小乖妮已经年届不惑时发生的,哈哈,提前交代在这里了,现在,还让我们回到小乖妮的幼年时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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