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之最强刀客》芝兰镇

    最近一段时间,小顾的心情特别烦躁。
    他烦躁,并不是因为他的伤势恢复不好,恰恰相反,他的伤早已收口结疤,也不是因为孩子们整日缠着他嬉戏玩耍,甚至要学武功。他烦躁,是因为所有的线索又已中断,他又像个瞎眼苍蝇一样乱飞乱闯。
    他决定重蹈故地,又到那个山洞去看一次,却发现那里已成死地,没有人,活人死人都没有,山洞已被火药炸塌,碎石封住了洞口。
    蛇会的那群人哪去了,他们的龙头老大是谁?
    付东流,风碎云的武功俱已惊世骇俗,却不过是分堂的正负堂主,以此推算,他们的总舵主岂不是博深似海,惊为天人?
    形单影只,茕然一身,如何对付那个高手如云杀人如草的黑暗组织?
    那个背后雇佣灵蛇会的神秘人显然和飞蟾有种亲密的关系,他是谁呢?
    一路走,一路想,想得漫无目的,走得也漫无目的。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芝兰镇。
    镇是个小镇。街面干净、整洁、热闹,像个缩小的城市。
    街路很窄,青石铺就,街面不能走马,也不能行车,若要出门,只能步行。所以这里又叫步行街。
    更绝的是小街两旁隔几丈远的地方就有一柄巨大的油纸伞,晴天遮阳,雨天挡雨。这在当时也算是件很奢侈的事。
    因为它小,所以容易保持整洁;因为它小,所以奢侈得起。
    看来“小”也有一定的好处。这里虽小如麻雀,却也五脏俱全,酒店茶楼商铺米行青楼赌场,别处有的东西,这里一应俱全。
    小顾觉得新奇。这种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一边信步所至,一边浏览着两旁的人情物意,不知觉中来到十字街中央。
    十字街中间居然是一块很大很大类似于广场的空地,四周植着树木,有槐树,柳树,银杏,杨树,绿叶成荫,连缀成一片,树下是一排排石墩、石凳。有不少人在树下乘凉,下棋,聊天。
    在一棵柳树下有两个孩子手里拿着馒头,正在争执。
    小个的怒目圆睁,“凭什么你要两个,只给我一个?”
    原来他们在争夺食物,这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常有的事情。
    大个的自恃人高马大,瞪着小个的孩子,“长得小自然吃得少,家里干活的时候你怎么不争?”
    小个的不服气,“家里好吃的哪次不是你吃得多?”
    大个反驳道:“你在外面挨打,还不是我来给你出气?”
    “买馒头的钱是我捡来的,为什么要给你吃?”
    大个理亏,想了一想,“孔融让梨的故事你又不是没听过,你为什么不学他?”
    小个毫不相让,“这是馒头,不是梨,我为什么要让?”
    大个语塞,便开始耍横,“我偏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不给就抢。”而且说抢就抢。
    小顾觉得很有意思。
    大个转身便跑,嘴里骂着:“就不给你,小强盗,给别人也不给你。”跑到小顾面前,把馒头往前一递:“给你。”
    他把馒头一递,馒头的底面正对着小顾,小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馒头的底面嵌着一个紫铜圆片,圆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这种圆片,小顾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在吴大师家门前的巷子里,在墙上奔跑的孩子手里的竹杆,镶嵌的就是这种圆片。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圆片,而是机簧暗器的发射口,那些小孔,就是针孔。
    那一次几乎要了小顾的命,一回忆起那天的事,他仍然觉得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又来了。
    该死的暗器,该死的孩子!
    他突地一刀劈出,刀光一闪,孩子和馒头同时变成两半。
    这一刀,他不再留情。
    在他心里,死的不是无辜的孩子,而是歹毒的凶手。
    以血止血,以杀止杀。自己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死的如果是自己,除了搏得别人廉价的同情外,还会有什么,谁会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一种“以牙还牙”的念头瞬间主导了他的思想,让他做出一个悔恨终生的决定。
    鲜血激瀑般地飞溅,馒头也滚落两半,里面只有一枚圆圆的铜片,没有机簧暗器,什么也没有。
    小顾的心沉了下去,从胸膛沉落到脚下,正被他自己死死地踩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随着一阵惊呼,胆小的女人向远处逃散,胆大的男人反而围了上来。
    蓦地人群中传来一声凄惨至极的号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狂般地闯了进来,跪在地上,用一双颤抖的手抱起了血泊中的孩子,嘴里不住地呼喊,“小志,小志。”
    小志已听不到她的话了,小志已死。
    女人忽然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就连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要掬一把同情之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和痛苦。现在她正在承受着这种不幸和痛苦。
    而始作俑者小顾正木桩般钉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手里紧紧地握住那柄刀,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握住的唯一的浮木。也许他什么也没握住,他唯一握住的不过是他的悔恨和痛苦。
    悲哀忽地化做愤怒和仇恨,女人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狠命地去抓小顾的脸。
    小顾呆立不动,他的灵魂似已出窃,枯留一副无知无觉的躯壳等待接受别人的惩罚。脸破了,鲜血一道一道地流下来,显得狰狞可怖。
    人群却不时传来怒骂:“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打死他,打死他。”
    “用刀。”有人在提醒。
    女人抓累了,忽然夺过小顾手里的刀,一刀往他的脖子砍去。
    小顾的刀快,刀薄,本是世上最锋利的七把刀之一。用这样的刀砍脖子无异于刀切豆腐一样容易。
    小顾依然不躲不闪,好像这一刀砍的是别人的脖子。
    砍死拉倒,砍死最好。谁又能知道这正是小顾心中所愿的?
    这一刻,小顾真正领略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他却没有死。
    就在刀锋堪堪砍到脖子上时,一柄刀适时地伸过来。格住了这一刀。
    巨大的力量震得女人跌坐在地上,她的双手发麻,再也握不住刀,她双手不住地拍打地面,嚎啕大哭,哭得眼泪、鼻涕、口涎一齐流了下来,其状之惨,无以复加。
    来人猿背蜂腰,剑眉星目,面白如玉,凛然生威。
    围观的人纷纷叱骂:
    “你是什么东西。”
    “哪里钻出来的?”
    “为什么要救他?”
    来人大声道:“在下花无期,来自江南。”
    群情激愤的人群立刻安静不少,“花无期”这三个字本身就充满了一种力量,一种公平、正义的力量。
    花无期用手一指小顾,“这个人我认识,据我所知,他决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这其中恐怕有误会。”
    “误会?”一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嘿嘿冷笑,“你在现场?”
    花无期大声道:“我虽不是亲眼目睹,但我相信他的为人。”
    中年人道:“你对他的信任是你一厢情愿的感觉,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这里俱是人证,孩子不过是送给他一个馒头,他居然动刀杀人。如此不知好歹轻贱人命的东西不杀他不足以解恨。”
    另一个身着灰衣的紫面人接口道:“残杀妇孺之事,即使连江洋大盗也不屑为之。因为他们知道,钱财可以轻取,人命却不可擅杀。”
    花无期拱了拱手,“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两人并不还礼,面目黝黑的人道:“贱名东方玉。”
    紫面人道:“冀北沙平雁。”
    花无期道:“原来是长远镖局的东方大镖头和冀北飞雁沙大侠。久仰,久仰。”
    对于他的客套两人并不买帐。
    东方玉道:“久闻花大侠仁济天下,义薄云天,行事自然是公允中正,坦荡无私。”这是一顶高帽,也是一副枷锁,套住了花无期的手脚。
    沙平雁接着道:“花大侠当然不是徇私护短,徇情枉法之人,对于这件事,你看怎么办?”这句话就像绳套一样,套在了花无期的脖子上。
    花无期苦笑:“若无缘无故地杀人,自然是以命抵命,我无话可说,但你们杀他之前,至少让他把话说清楚吧。”
    他等着小顾说话,小顾不说,小顾就像木鸡一样呆立在那里,这里的一切像都于他无关。
    花无期叹了口气,“这里的人都欲杀你而后快,你为什么不说句话?”他忽然一指戳在小顾的肩头上。
    力量不大不小,拿捏得正好,恰好可以让人疼出眼泪。
    小顾没有流泪,他已无泪可流,要流,也要流血。
    在一阵椎心刺骨的痛苦中他猛然清醒。环顾一下周围充满愤恨和怒火的眼睛,他大声道:“人是我杀的,与别人无关,谁想杀我,尽管动手。”
    花无期无奈地摇头,“你若一心求死,别人也没办法,可是你若不说清事实,恐怕我也为你所累。”
    小顾拒绝回答。自己犯的错,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要自己一力承担,既不能推诿责任,又不能耍泼赖帐,一味地解释反倒显得缺少承担错误的勇气。死就是死,活就是活,该死的时候不死反而无颜再活。
    他忽然变得偏激而固执。
    花无期眼睛一扫,走了过去,拾起地上两半的馒头和那个铜片,重新嵌合在一起,直到东方玉和沙平雁面前,问:“这是什么?”
    当然是馒头,谁都认得出,就连没吃过馒头的人也都认得。
    “没错,这是馒头,”他把馒头底部一翻,“这又是什么?”
    看到那枚紫金铜片,两个人的脸色变了。
    他们都是老江湖,江湖中的浊浪腥风已不知经历多少,当然能看得出这像什么。像这种把机关暗器藏在馒头里的杀人伎俩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花无期指着小顾,“现在你们觉得他死有余辜,可是他若真的死在这种暗器之下,他是不是也是无辜的?常在江湖行走的,有谁的手上没沾过鲜血?”
    女子状若疯癫,戟指花无期喝骂,“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为他开脱,难道我儿子就白死了?”
    花无期转头道:“我没有为他开脱,我说的不过是事实。你可以杀他,为你儿子报仇,只有你有权力,别人没这个资格,也不配。”
    东方玉和沙平雁两人的脸上像涂了鸡血一样变得通红。
    看着女人又抄起了刀,花无期接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刀砍下去容易,半途收回来却难,你想过没有,你杀了他是否真的为你儿子报了仇?”
    他顿了顿,“你儿子虽然死在他刀下,但杀死你儿子的真正凶手却不是他,你儿子是死于别人的诱杀,现在你杀了他,反而遂了真凶的愿,说不定他正躲在一边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呢?”
    “诱杀?”小顾机灵灵地打个冷战,脑中立刻回复了清明,他猛然想起一事,他立马向小个的孩子走去,那个孩子就像看见鬼一样瑟缩发抖,不住地后退。
    小顾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些,“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不怕。你告诉叔叔,这个馒头是谁给你的?”
    孩子的声音都在发抖,“是一个矮矮的,胖胖的叔叔。”
    “他还说了什么?”
    “他让我们把馒头送给你,让你看到底部的铜片,做完这件事,他答应给我们买一斤桂花糖。”
    “你和小志吵架的话也是他教的?”
    “是的,他说千万不可说错一个字,否则便不给我们糖吃。”
    原来是这样的,该死的矮胖子!
    “那个叔叔在哪?”小顾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走了,他说一会儿会回来找我们。”
    小顾站直了身子,已不再问,眼光在人群巡扫,人们一触及他那充满仇恨怨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那几乎不像人类的眼睛。
    花无期大声道:“诸位乡邻,事情的原委已经明了,那个幕后的矮胖子才是真凶,他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造成孩子行刺的假相,以致于被杀。”他用手指了指小顾,“这个人曾经被这种方式袭击过,差点丧命,所以他杀人,绝不是残忍好杀,至少也有自卫的成分。”
    沙平雁道:“如此说来,杀人之事,他全无责任,孩子本就该死?”
    小顾霍地转身,死死地盯着他,两眼泛出凌厉至极的寒光,就像刀芒剑劲一样不可逼视。世上若有杀人的眼光,那一定就是这种眼光。
    沙平雁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立即噤声不语。
    经验告诉他,不要过分地去逼迫一个已经身在绝路上的人,因为身在绝路上的人不是在绝望中灭亡,就是在绝望中暴发。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已经到了适可而止的时候。
    花无期转过头对那位痛不欲生的妇女道:“那个幕后的凶手害了你,也害了他。现在你可以杀他,也可以等到他为你报仇之后再杀他,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定夺。”
    妇女忽然晕了过去。悲伤痛苦仇恨怨愤就像相激相冲的毒药一样在她体内发作,击倒了她。
    她倒下,便不再悲伤痛苦仇恨怨愤,这一瞬间,她已得到解脱。
    看着小顾抄起刀,一步一步地向对街走去,花无期大声问:你要干什么?
    “找人。”小顾一字一顿地说。
    “他已经走了,难道还会愚蠢地等着你去杀他吗?”
    “不会的,”小顾肯定地说,“这本是他导演编排的一出好戏,他岂有不看之理?”
    花无期默然。他不能不承认小顾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如一位大师构思出一幅佳作,总要亲眼见证它的诞生和过程。
    “这里的事怎么办?”
    小顾转过身来,大声交待:“我叫顾青山,待我杀了那个矮胖子,一定提头来谢罪。”说完转身便走。
    “畏罪而去,岂能再来请罪?”有人质疑。
    “我相信他,他一定说到做到。”花无期信誓旦旦地保证。
    “如果不来呢?”
    “若是不来。我来谢罪。”这句话说得重逾泰山。
    人群立刻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花无期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吐口唾沫也成钉。
    花无期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一脸愧疚之色,走到东方玉面前,“这点银子买不来人命,于死人无益,但对活人说不定能用到,烦劳东方大镖头妥善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
    常在江湖混的人,谁都知道东方玉是个急公好义、古道热肠的人,这种事他怎么能拒绝呢?
    花无期回头寻找小顾,小顾已不见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