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魂》第十二章

    湍急的苇沙河水,带来了春天的气息,从山林内外到小河两岸,打破了冬日的沉寂。青草的萌生与冬雪的融化几乎是同时进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由于全场冬运任务和码运大棍的任务已按时完成,春季破土春耕还早,三个知青连进入短期休整阶段。
    一九六九年春天,国际上出现紧张局势。国内,“文化大革命”继续深入。广大知青刚上山下乡到基层,对所到之处的内外环境包括自己究竟为什么来这里,以及对这里的领导和群众都不很了解。行李卷是放下,但思想还没有完全放下。不过有一条,那就是对中央精神,传达特别快,即使是半夜有消息了,也要把大家从睡梦中叫醒,进行传达,传达完,还要走出宿舍,站好队,面向北京,高喊口号。
    刚接到上级“深挖洞,广积粮…”的最新指示,知青连立即组织精干队伍,去后山开始挖防空洞,从生产第一线,把准备修冰沟的炸药调回来,人工挖加上用钢钎凿炮眼,用炸药崩,无论是场部还是家属区常常听到用炸药炸山洞的声音。和放炮声比起来,广播站大喇叭里的革命歌曲和广播员丁红的声音似乎弱了许多。
    在三个知青连宿舍及卫生所,广播站的后面和西面,是一大片桦树林,穿过桦树林快要到北山时,便遇到了红松林,红松林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整个北山,树龄全是四五十年以上的,是当年外国列强掠夺东北森林资源剩下的,是双峰林场的镇场之宝,从树冠上采摘下来的松塔(红松树籽),是经营所苗圃育红松苗的宝贵种籽,所以全场干部、工人和家属送给这片红松林一个爱称,称之为母树林,是护林员柳船生巡护的重点,柳船生视之为自己的命根子。
    挖山洞的知青们,去作业地,要穿过桦树林,再从母树林中登上山脊,再顺山脊往西走,走到北山山脚就到了。
    上山队伍中有部分女知青,全都是向组织写了决心书才争取加入的,有的是和入党申请书一起,递交给组织的,当然连队没有审批权,要林场党总支批准才行。
    挖山队队长由三连指导员张亮担任,副队长是二连指导员严顺成,一连指导员郭景芳。不少知青特别是女知青背地里叨咕,怎么指导员起了个女人名字?三位指导员都是马三虎从林场干部和工人中挑出来的,都是共产党员,马三虎认为,教育和使用这些从山外来的知青,担子可不轻,全局就这么一个知青点,落脚在双峰,也是局党委对自己的信任,马虎不得。
    三位指导员在前面,后面跟着夏阳、林永祥、冯向标、赵大泉、牛全友、李广、宋玉容、夏金桂、盖丽君、韩冬梅。三连的张桂兰、李凤云,一连连长领着本连男女知青跟在最后。男知青们来过母树林的不少,可女知青们除了宿舍到食堂,食堂到宿舍外,偶尔去开水房打水、洗衣服,再就是跟着队伍去地里干活,很少有私自乱闯的,就是结伴儿也不敢到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母树林里来。进树林前,队伍中还有说有笑,可一进入树林,特别是进了母树林,队伍立时静了下来,一棵棵直插云空的大红松,威严挺立,树与树之间距离足够大,一些只有在阔叶林中丛生的藤条灌木荡然无存,林间本来就不多的冬日积雪残留不多,昔日铺在地上的由针叶组成的松软的地毯露了出来,踏上去松软又无声响,从树冠的缝隙间筛下来阳光,携带松林间的清香,沐浴着这一队大姑娘和小伙子,大家的心里充盈着在山外,在学校,在城镇里,在家里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走着、走着,宋玉荣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到自己的脚了,他想起了林子里会有蛇,惊叫了一声“有蛇”,就抱住了前面的李广,听到喊声,宋玉荣身前身后的知情,特别是女知青,全都紧张地站住了,全瞪大眼睛往宋玉荣身上身下看,确实有动静,一只松鼠从宋玉荣身边窜到一棵红松树边,顺着树干往上爬,大尾巴甩在身后,把身体挡住,像一个毛茸茸的球,顺着树干往上滚,速度特别快。很多见过松鼠的知青异口同声:“什么蛇,是松鼠。”惊魂未定的宋玉荣,搂住李广的胳膊还未松开,跟着后边的夏金桂说:“我没见过松鼠,不知道咬不咬人?”夏金桂说:“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听名字应当是生活在松树上的鼠,咱家里的老鼠还咬人呢,何况是山里的鼠,一定也会咬人。”男知青们听到议论,有的说:“蚊子还会咬人呢,一只松鼠吓成这样,真是大惊小怪。”宋玉荣和夏金桂再不言语了,但是再往前走时,俩人的眼睛瞪圆了,时刻盯着脚前,再不要出现一只什么鼠。
    每天用的炸药,由队长指定专人负责,这个人不是知青,是工段的放炮工。放炮工每天负责从场材料库签字出库炸药、雷管、导线等,然后再背到工地。其他劳动工具都放在工地的山洞边和山洞里,劳动队伍一到,立刻投入战斗。男知青中的重劳力,抡铁锤,把钢钎,凿炮眼,轮流上,放炮工负责安装炸药,点炮,大家到远处听炮响。炮响后,女知青和男知青们开始往外运,土不多,碎石多,小块儿的用锹装,大块儿的用手搬,女知青俩人一筐往外抬,男知青一人两筐往外挑。家中留了六七个人,负责中午把饭送到工地。虽然每人发了线手套,哪里经的了坚硬的石头磨,不到三天,有的手指磨出了血泡,有人虎口被震裂,不得不用药布缠着。但是,大家不喊累,不叫苦,轻伤不下火线。一想到这是用实际行动,去落实伟大号召,就热血沸腾,干劲倍增。战斗口号是:挖好防空洞,消灭帝修反,红心献给党,改造世界观。苦干大干十五天,全体知青把礼献。
    每个知青连,都有通讯员。各连战地报道陆续上来了,为了鼓舞士气,广播站外的黑板、广播喇叭充分利用起来,战地通讯,好人好事,工程进度成了知青们热议的话题。广播员丁红一人忙不过来,只好把林永祥从前线上撤下来,既当站长又当编辑。版面儿设计,非盖丽君不可,三个人在广播站屋里屋外忙活着。
    夏阳床下有一个木箱,装满了从家里带来的书,有哲学书也有。夏阳的父亲,原来是县图书馆馆长,林永祥能看到的书,很多都是从夏阳那借来的,特别是“文革”的中后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夏阳和林永祥,站在图书馆里,无尽无休地阅着。图书馆已关闭,外面加了锁,两人真是小楼无风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就是现在,两人一个屋,既是办公室又是宿舍,劳动之余,两人全泡在书里。领导连队那点儿事,大事儿有指导员,平常的事,三句两句就解决,两人没感到有啥负担。
    杨大林从夏阳那借了一套《三国演义》,看完后,起早回工段时,把书给了柳山妹,要山妹替自己还给夏阳。柳山妹用一个布兜装着书,别人看不出兜儿里装的啥。查看完苗床后,就拎着兜往广播站方向走去。时间是上午十点多钟,柳山妹知道连队的人都出工劳动去了,夏阳也不会在连部,不如送到广播站。关于丁红和二连连长夏阳要好的事,柳山妹也有所耳闻。再说丁红,虽然对娘搞批判的那次批判会是丁红主持的,那是组织上定的,和丁红无关。大林和夏阳是同班同学,丁红多次背地向自己解释批判会的事,说揪芸娘上台,她会前并不知道,并且还替副连长多说了不少好话。可柳山妹认为,丁红可以原谅,而林永祥则不可原谅。他和大林也是同班同学,而且来双峰青年点,也是大林介绍来的,对芸娘的批判,大有踏上一万只脚,叫人永世不得翻身之势。还放下狠话,谁若是认了这个娘,谁就……。柳山妹真是不回忆还好点,越回忆越生气,恨得牙根儿疼。
    广播站连着场卫生所,立在二连连部和二连知青宿舍后面,都是南向。广播站是两间,里间是丁红宿舍,有一个南窗,外间是广播室,南北各开一窗,门在东,向东开,开在山墙上,门的一侧也就是北面山墙上,挂着一个大黑板,当版报用,盖丽君正在搞版面设计。屋内,丁红与林永祥伏在桌上审阅稿件。听到敲门声,丁红喊了一声“请进”!
    踏进屋,柳山妹见丁红和另外一个人在阅稿,不便上前打扰,就站在那,没说话,也没动身。丁红直起身,一看进屋的是柳山妹,便打了声招呼:“呦,是柳山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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