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愉悦(20世纪上海的娼妓问题与现代性)》第 10 部分阅读

    龅揭桓錾抖疾欢募伺@橡庇眯谢胺愿浪敖裢肀匦肟掣贰薄u庑∨又坏崩橡闭娴囊酶飞比耍趾ε隆k话巡说恫卦诖驳紫拢罄闯挪蛔×耍弊趴腿说拿婵奁鹄矗底约菏翟谖扌纳彼?腿舜笮Γ旄嫠呒伺翱掣贰钡囊馑迹还适碌亩琳咭踩缤桌渚常路鹱约航袒崃思伺邓约耗且恍械男谢埃睦锔械矫雷套痰摹! ≈改鲜樗担伺硕嘤姓痘瘢赡懿幌Р捎谩翱嗳饧啤保缂僮巴橡辈缓停蛉眉僬鞯弊趴腿说拿嫔厦疟普缓蟪没岢鋈每腿宋晟恚炙鲂 ?腿巳绮蛔邢覆槭邓祷暗恼婕伲闪痛鹩σ螅蔷褪怯值绷艘换匚辽?腿寺钇鹄橡焙陀惺侄蔚募伺耙埠苣烟兴恰袄习俳拧保扔吧淦淙珧隍加卸荆参┟钗┬さ厮党隽怂堑淖颂耗且话僦唤耪趴牛ㄗ急嘎浚┗虬诤米颂急溉肭帧! 】腿烁橡焙途鞯募伺×四烟拿郑嗽豪锏呐艘苍诒车乩锝腿朔殖扇诺龋鞲魅×嗣帧@纭岸垢腿恕本褪桥怂凳裁淳妥鍪裁吹目腿耍?38“瓜子客人,一咬即得;胡桃客人,用力一敲便出……肥皂客人与石子客人,必须用磋磨工夫,亦可收水到渠成之妙……最下者跳虱客人,平日常打茶围,一遇宣卷或路头大典,彼早闻风而逃;亦称苍蝇客人,言苍蝇一扑即飞去也。”指南书照例会列出这些名称,为的是告诉客人,妓女那好客、亲热的样子掩盖着算计、欺骗的本性。 评论者说,妓女虽然装得情深意切,却做不到忠实真诚,这就是其欺骗性的实质。客人大把花钱,论月包了个妓女,说是保证他可“大啖独啖”。“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倡门中人,都是水性杨花”,完全可能为了得到外快就同别的男人过夜。“在包客方面,自命虽夸称独尝这块肥肉,不许旁人染指”,却会发现自己原来当了“冤大头”和“大洋盘”。上海有一位撰稿者在以报道名妓消息最为著名的小报上说,男人嫖妓的时间一长,必然会做“乌龟”,话里的意思是嫖客在妓院里也像在家里一样,希望女人对他专一不二。指南书的作者则论证说这样的要求不合情理,因为娼妓并非良家妇女: 凡一个好好女子,为什么要当妓女呢?不为金钱又为什么?……所以妓女的爱情跟嫖客金钱的力量而升降。她们的所谓爱情,可说是拿金钱卖来的,是暂时的不会永久的。 作者们认为妓女缺乏诚意其实是妓院这个环境造成的。妓院要妓女今天真心对这个客人,明天实意对那个客人,据说妓女因此失去了动真情的能力,只有活命本性才能让她们假装真心。至20世纪30年代末,此论已为宣传废娼的女权主义者所利用,其论调是妓女虽明白自己低贱的社会地位,心中感到巨大的痛苦,但另一方面,妓女又有非凡的操纵他人的能力: 社会对于妓女终于是鄙视着;至少,妓女给予社会的印象是“贱”!这些,妓女自身是感觉到的,只要她经历过几年风尘……她们大都从小在妓院里养成一种个性,这个性是俏、荡、爽、超。因为交际过各色各样的客人的结果,对于各种人的认识的精微与透彻并不弱于若干政客。她们全靠着应付每个客人的手腕和方术而139抓住了供给她们消费的“瘟生”。妓院,很少在实际上是亏了本的。  
    第五章 花招与伎俩(七)
    白鸽子、仙人跳和半开门 在20世纪30年代的黑幕小说中,为谋取钱财用尽浑身解数的狡猾的妓女已成为普通常见的形象。黑幕故事往往以各方各界的女性作为代表危险的主要人物,以分门别类的短文集形式描写女性的欺诈行为,连表面看来天真无邪的女学生或修女都会让不防备的男人受骗上当。在娼妓类中,黑幕故事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事情。其一,高等妓女会利用看似情真意切的关系来谋取利益。一则故事讲某妓发誓做某男的偏房,从他那里讨了许多钱作还债之用,却卷包离去,逃往天津。另一则故事中的妓女同一治安官发生肉体关系,趁他睡着的时候偷了他两枚钻戒,并拒绝交还,因她料定他为了顾全名声不会将偷窃事件公之于众。还有一个故事中的妓女怀了身孕,伙同她的骗子丈夫一起讹一商人,令其确信女人肚子里是他的骨血,从此月月从此人处拿钱,一年后逃之夭夭。 黑幕故事也写低档次娼妓的行径。同写长三、幺二的故事一样,写低等娼妓的故事也形成了一个主题,那就是上海环境复杂,表面和里子大多不一,必须深入了解都市内里种种行径,方能免灾避祸。故事中许多娼妓的背后其实掩藏着一个利用女人做诱饵的骗子团伙,上海话称其为“拆白党”。有一种写得很多的骗局叫“放白鸽”,19世纪的史料和20世纪的黑幕故事中都有。“放白鸽”有好几个变种,但都讲到以虚假原由卖女人的事情。有一种写装扮成亲戚的人贩子带一年轻女子来上海,将其典押给妓院,过了几日,人贩子中有一个跑到警察局举报,说那女人是他老婆,被人非法拐走的;法律禁止购买来源不明的女子从事娼妓业,于是老鸨被警局拘留并依法惩处。这则故事中妓院成了受害方而不是施害方(这说明第七章中所讲的拐卖妇女的标准故事有不同的解释,老鸨在那些故事中通常是邪恶的化身)。另一种形式是将女人卖给人家做老婆,等买新娘的钱到手后,女人就逃回到拆白党那里。还有一种形式:妓女找到舍得花钱的合适的“瘟生”,让他们花大价钱给自己赎了身、讨去当小老婆,然后卷包逃走。指南书说到“白鸽子”的危险,文笔便流畅起来: 上海的禽鸟除了老鸨、野鸡,140还有这种白鸽子。而且所有这些都是雌鸟。鸨之凶猛、野鸡之有毒,人人都懂,惟独白鸽子的味道尝起来特别鲜美,只有等吃到肚里,毒汁放出来,才会感到五内如焚……所以说白鸽子比起老鸨野鸡危害更大……千万要当心! 这条警言还配了一幅漫画,画中男人双手举过头,一脸惊讶沮丧的表情,头顶上一个衣饰华丽的年轻女子正飞走,脚上还吊着个钱箱似的东西。 另一种相关的骗局叫“仙人跳”,其情节总是削足适履地塞进了单一的模式。一个美貌、衣着体面的女人在戏院或马路上引起男人的注意。女人告诉男人她丈夫或父亲出门了,引诱他来到陈设讲究的家中,同他上了床。两人刚刚开始动作,就有一至数人冲进房间,来者自称是女人的家里人,对着那倒霉的家伙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说他勾引良家妇女,直到那人拿出现金或开了大数额的期票才放他走。一部指南书正告说,仙人跳作为勾引手段之所以那么危险,正因为当诱饵的女人穿着端庄,看似好人家出来的“现代女性”。阿木林虽然懂得要躲开野鸡,不然得了杨梅疮会掉鼻子的,可到头来却在根本想不到的地方上了当。这些骗局中的女人也称“半开门”,或许是因为她们的职业和社会地位并不能一目了然,又或许是她们被用来做钓饵的缘故。 骗子从事的是招摇撞骗的勾当,其假扮的角色总是漏洞百出,险些穿帮,构成黑幕故事中的许多幽默和笑料。一个常用的情节转折是在引诱戏到了紧锣密鼓处,用一“牙齿零落、头发花白、脸皱得像鸡皮”的丑女人替换那美貌的诱饵(换人往往在黑暗中进行)。另一种套式是到了关键时刻天机泄露,原来勾引者是个男的。还有颠倒骗子与上当者的套式,客人才是老到的拆白党。当那些怒气冲冲的男性“家里人”拼命打门的时候,他却平静地说,“都是一家人,为啥不碰碰头?”表明他完全清楚这些人闯进来要做什么。故事到了这里,砸门声戛然而止,客人同“半开门”得以将床上的事情做完。在最曲折的故事里,拆白党、半开门、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等等,一应齐全,将所有这些因素都捏在一起,便出演了张冠李戴、最终真相大白的大闹剧。例如一个半开门想勾引一个着男装、141欲勾引并欺骗女人的女骗子。半开门以为骗子是男人,骗子以为半开门是富有的体面女人。两个人上了床,半开门叫来了“亲戚”,诉说那骗子如何强迫她。但“亲戚们”朝床那边看去,只见骗子早脱了男装,变回了女人,叫半开门傻了眼。骗子泪流满面,说半开门是她的朋友,叫她来过夜的。她乱丢了几样家什就走出门去,身后那群“亲戚”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设了局反而被套。这个故事以极其夸张的方式汇总了指南书所列举的各种危险:在上海,危险有着迷人的面孔,走错一步便会蒙受羞辱,想逛妓院、白相妓女的男人必须具备机智的头脑,对娼妓业的内情须了如指掌。 从指南书到鼓动改革的文字及黑幕小说,无不耗时费力、密切关注妓女的花招伎俩,这恐怕可以理解为对大都市环境中的险情发出的警报。在城市中,有些女人并不受到正派婚姻在经济和社交方面对女人的约束。资料中所描绘的每一种伎俩,其展开都围绕着这样一个时刻:妓女从客人的掌心中溜走,并带走了他的家产。中国的文字资料并不总将忠实与婚姻或不忠与娼妓等同起来,小说和回忆录中有许多写妻子耍花招、玩把戏的,也有许多写妓女恪守节操的。但是,在20世纪初期,一个嫖客无法使妓女对他忠心耿耿,哪怕成为其恩客或将其纳为妾也不行,此情形却标志着传统的社会性别安排的瓦解及由此引起的焦虑。在指南书和回忆录中,现代妓院与作者们在感伤情怀中忆起的名妓圈子恰成对照,支配前者规制的是行业的花招诡计,而后者则是比较定型的、恪守规矩的世界,是感情尚未完全商品化的社会。  
    第六章 职业生涯(一)
    至少从两层意思上说,上海高等妓女有自己的“职业生涯”。首先,高等妓女是场面上的人,有关其行踪的故事通过大众阅读的各类刊物书籍广为流传。有时妓女的故事用比较长的传记、事略的形式写出来,通过指南书和其他有关名妓的文集杂录一印再印。另一些故事则比较零散,稍纵即逝,如指南书中有精练的秘闻逸事录,公布谁同谁暗中相好、谁同谁争论等等事情;而实际生活中一天天发生的变化(如来了新的狎客,某妓转了妓院或去了另一城市等)则有《晶报》一类的小报在闲话栏目中予以报道。有些故事不讲单个女人,而以群论,例如20世纪的头20年中,选名妓、开“花榜”的典礼多次举行,引起广泛关注;又如有关妓女政治组织的报道,尽管只是昙花一现,它们所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 这些故事如同所有的历史印迹,也有两种指向。一方面它们提供了妓女所经历的事情,从中可收集到记叙“生活与时代”的元素。另一方面,它们也将注意力引回到注视妓女和记录妓女生活者的眼光,此人往往是满腹经纶的男性,而这些故事让我们从局部窥视全图,看到了那个享受妓女的服务、消费妓女的形象的社群所关心和感到愉悦的事情。妓女的故事穿越文字体裁的界限,在20世纪初期的小报、指南书和小说中传播;在这个过程中,妓女的故事成了使广泛的都市读者群体得以显形的媒介。 说妓女有“职业生涯”还有一层意思。她们作为妓女的人生旅程既有重叠亦有变化:她们经历过唱曲的雏妓、走红的艺人、受人聘用、被有势力的男人或有野心的老鸨包养、当红粉知己、当小妾、离了婚而重新在社交界出头露面、143当小业主、当老鸨、成为年长老前辈、成了可怜的丑老太婆等种种阶段。并非个个妓女都经历过以上每个阶段,更况且我们所了解的妓女“生涯”的这一面不可能超出报道的通用类别。例如,人老珠黄、走下坡路、失去容颜、失去爱情、失去客人的妓女,是十分强有力的文学比喻,但它未必和妓女对自己人生历程的理解有多大关系。 愉悦职业生涯我们怀着了解从前娼妓的生活的愿望,但在所能得到的历史资料中却面对着空白,最令人烦恼的是资料中几乎缄口不提妓女的行经、避孕、怀孕、生育和育儿。因为孩子的出生成为可以说三道四的闲话,所以我们知道高等妓女是有孩子的。因为男作家断断续续地写过年纪大的妓女,其中不少依靠自己亲生或领养的子女生活,所以我们知道这类关系一直存在。但这几乎就是我们的全部知识。凡是提到避孕,也说那是压迫妓女的手段,后来的改革者和革命者也利用避孕问题说明恶老鸨的高压和控制。尽管资料中的故事有扭曲有偏颇,但是,如果认定人们现在所讲的生育权利、母子之情或女性的能动性与反抗性,也同样在20世纪初的妓女中通行,却无异于强行移植话语的暴行。(假如森林中有一棵树倒下,当时无人以日后可以使用的方式将此记录下来,那么絮絮叨叨地谈论树倒下时发出的声响之音质是不明智的。我们可能出于女权主义的义愤,对男性编撰的妇女生活记录之疏漏表示大为不满;但在发怒之前,我们应该想到,当今后有人查阅具体的历史资料时,我们本人现有的子女也许大多会体现为我们的履历表中未作解释的空当。)本章的最后一节将谈到妓女职业生涯中的生产和育儿的情况,尽管在这方面只有些许稀疏散落的印迹,探讨起来有些底气不足;相比之下,妓女的争风吃醋、风流韵事、相互的联谊抱团和组织政治团体等方面,留下来的信息则丰富得多。  
    第六章 职业生涯(二)
    好女人、坏女人、死女人 通俗故事中写的高等妓女大体分为两大类:坏女人和好女人。熟悉“贞女还是表子”说法的读者可能会感到吃惊,为何建构女性行为的二分法竟会包含在娼妓故事之内。其实这种包容性原非只此一家,西方的故事中也常表现妓女“有一颗高贵的心”。但是,具体到妓女个人,情况千变万化,有丰富的材料可以组成许多不同的类别,因此最终说来,令人惊异的并不是故事表现了上述两个主题之中的一个,而是作者们竟然只局限在两种可能性之内。在当代读者看来,144对可供选择的类别作限定,其本身所需要的是对“事实”的强行阐释。例如,“坏女人”被表现为几乎生下来就具有淫荡的本性,哪怕其幼年生活就已充满变故,如7岁遭奸污、8岁被卖作童养媳、10岁就(在婆婆的监管下)卖性。“坏女人”虽然偶尔也有英勇之举,但她们的身上通常有讨厌的毛病,如脾气坏,花样多,贪心,水性杨花。“好女人”则相反,她们几乎总是知书识礼,有教养,矜持,文静,孝顺。妓女的传记事略并不以妍媸取人,好坏女人中各有貌美与不美者。然而美貌的“坏女人”滥用好相貌,因此反而面目可憎,令人反感;而“好女人”的平实相貌倒是反映出其朴实正派、恪守节操的内心。这些故事中极少有性格复杂矛盾的妓女,相反,女人无论经历过多少人生曲折,读上去都只是在一路展示其“坏的”或“好的”品格罢了。因此,所谓传记在任何意义上都不是生平的全面记录,而只是一连串的趣事秘闻而已,意在表现和评定妓女的品性。 资料中有一小部分故事的女主角因成为惊世罪行的受害人而著称。我用“死女人”作为此类故事的标题,多少有调侃的成分(并非所有的受害者都被害死了),然而“死女人”却以另一种方式表明高等妓女具有高度的可观瞻性,她们是都市中的演艺人,其生活甚至死亡都使公众感到兴趣。 故事的作者们在娼妓生平“事实”中读出的具体意义给我们很大的启示,它们折射出作者本人的思虑,折射出那些决定他们之所以如此理解事件的意义范畴。正因为这些阅读理解常常显得那么牵强,它们才引起我们的注意,使我们认识到一切阐释和读义都因文化而异甚至因人而异的本质。例如,故事读出了女人的放荡不羁,但当代读者却可能看到了摧残儿童、强迫性茭等等的残害形式;故事要说的是妓女如何贪财、如何会算计,但是当代读者看到的可能是其足智多谋、富有弹性甚至是反抗性。(或许我们可以说“受害与反抗”同“贞女与表子”差不多,都是具有限定作用的两分法。)关键不在于争论所有的读义都“对”,或者一切读义都经过了建构、因而都“不对”,而是要引起我们对文化之中介作用的注意,使我们看到(过去和现在)文化的中介是怎样构筑经验、形成道德评判、制约行动或准予行动的。我还希望做另一件事。下面我将自己所能得到的对娼妓生活的两种对立读义(一种是男性作者的,一种是我本人的)摆出来,并尽可能使大家看清支撑每一种阐释的表征架构,这架构本身摇摇欲坠,留着补苴罅漏的痕迹;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提出问题,探讨妓女是怎样理解自身生活中的事件的,而这是历史记载不曾直接言说的问题。  
    第六章 职业生涯(三)
    坏女人 如前所示,“坏女人”是淫荡好色的化身,她甚至在年幼时就过早地显出浪相,直到她早该嫁作妾妇或成为鸨母的年纪还是淫乱本性毕露。最有名的“坏女人”还违背了另一条端正行为的规矩,那就是跨越了阶级界限,有时甚至是大步跨出:她们出身虽卑微可疑,后来却一跃而进入相对说来甚为尊贵的高等妓女行列。如苏媛媛系石匠之女,从小做缫丝工,外号“小菠菜”。她同工头和工厂经理都发生过关系,后来缫丝厂罢工,她就当了妓女。据说她到了40岁,每天还要同三四个男人睡觉,妓女堆里人称“老英雄”1。落蓬阿金的母亲是黄浦江上撑船的寡妇,其情夫开了个花烟间,即可以抽鸦片的下等妓院。落蓬阿金诨号“五落倒”,不论是本地船夫还是打临工的男人,只要谁给她五枚铜子(一小包花生米的价钱),她就给谁。她通过花烟间的客人在一高等妓院找了份跟局大姐的工作。据说做了大姐后,以前的下等嫖客在她眼里就像“干巴的剩饭”。在清末民初这段时间里,她先后两次做了阔客的小老婆,后来又姘上一个名优。这类故事中常讲述昙花一现式的辉煌,但是老来穷困潦倒也是常见的情形。同落蓬阿金相好的戏子常对她拳脚相加,后来干脆离开了她。她人老珠黄,只好又落架当大姐。2 清末时上海最负盛誉的名妓林黛玉的生平故事中,冒犯性的规矩、超越阶级的界限、因果报应等等,所有的“坏女人”主题一个不少,都出现了。有关林黛玉生平的基本事实很难确认。她大约1865年前后出生;3她的老家有说是云间,有说是松江,还有说是苏州和松江交界处一个叫章练塘的小镇。4据指南书中最长的一篇林黛玉传略说,其父姓陆,是个瓦工,“家计极困苦”;其母却喜好打扮,常与当地的流氓无赖厮混。黛玉生下来时取名“金宝”,父亲不认她,“谓人曰,此非我女,不知谁何之种。”传略并未提到陆发脾气是因为想要儿子,不要女儿,而是斥责林母的性乱。文中评道,“故黛玉一生秽迹,半实禀于母教。”5 金宝行淫秽事据说始自其幼年。6她小小年纪已经历了一连串不幸(3岁时从墙上跌下来,伤了臂膀,5岁时出天花差点死掉),7岁时据说就同一个年长其数倍的邻居阔少发生肉体关系。146传略评述道,“按稚女失身必致命,而黛玉则安然无恙”,只差明说此为林本性淫荡之明证了。8岁时林黛玉为一李姓皮匠家购去做童养媳。李家不在上海,“其妇夙工心计,得金宝为媳,候其满十岁后,即操密卖生涯。”但金宝“未几为土痞所涎视”,李家不得安宁,只好迁居他乡。不久李氏婆媳来到上海,妇人在一巨绅家做佣工。该主人家还有个女佣姓朱,平日做些贩卖人口的勾当。朱诱使金宝出走,并成为她的“钱树子”。朱又“为之延师习艺,翌年即挟以走津门”7,送她进了一家妓院,该地鸨妇名气很大。金宝在此改名小金铃,作为“初出茅庐之幼妓,本难敌声望昭著之名娼”,只好“极力应酬冶客”,传略挖苦说,她的办法“厥惟以身布施一术”8。她染上了梅毒,“遍身累累若杨梅”,被赶出天津的妓院,回到上海,同朱闹翻绝交。治愈后“即在海上悬榜”,自名林黛玉。林黛玉本系清朝小说《红楼梦》中那个忧郁多才的女主人公的名字,高等妓女羡之者众多。9不过金宝取林黛玉作为花名,有个更为直接的理由:她倾慕上海名妓胡宝玉的为人,“思追效之”,胡宝玉起初就用过林黛玉的名字。 林黛玉不久便“名振洋场”。但她能成名靠的不是艳丽,而是听从了一位狎客的劝告。此客曰,“沪上为繁华薮,浇薄地。欲动人视听,第一须以豪奢为事。”林得梅毒痊愈后,脸上留下疤痕,眉毛也脱落了,于是学会“施浓脂以掩疤,多画柳炭以蔽眉”,乃至画出的浓眉成了她的标记。传略说,此后“逐臭夫谈北里者咸曰林黛玉林黛玉”10。 不久林黛玉便开始了她最为著名的双重行动:一是“淴浴”(为还债而给人当妾,见第四章),二是同伶人相好。她先是做了纱商黄某的偏房,然两人缘分短暂。(这段故事的另一版本说,林黛玉谓黄乃“我之浴盆也!”)这年认识了京戏名优李春来和黑儿陈吉太,“无夕不与伶人狎戏。”她又开始结交南汇县令汪蘅舫,“与订白首”,汪将其安置在一所房屋内,又代她偿清累累债务。汪因公务在身,时常不在。他一走,林便招李春来与之同宿。李春来至少比林年长10岁,是上海赫赫有名的武生。林黛玉可能在李身上寄托了最深厚的感情,147但他也可能仅仅是林最著名的姘头。汪闻及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一日汪回家,见李在卧室内。据说“汪大怒,拍案曰,‘今日不治伶人,何以为人!’”李未被吓住,亦大怒。此时林黛玉十分冷静,笑对李说,汪“挟妓酗酒”的事情传出去,仕途怕也就完了。李一听恍然大悟,反而持刀威逼汪离开,说“此系余寓,汝何人敢拍余案?”(此处以及林黛玉的各种事略、秘闻中的多处都可看到事实和想像并列的情形:叙述有事实根据的细节,加上了用想像力重构出来的对话和内心思想活动,创造出逼真的感觉。)汪被吓倒,只好离去,不再找李与林的麻烦。然而林却没有放过汪。资金消耗将尽时,她干脆直奔南汇租房子,“榜其门曰‘南汇县正堂汪公馆’”,并坐着轿子招摇过市,“舆灯亦署汪衔”。汪奈何不得,为早脱干系,只好“贿以重金”。林遂返沪,不久与李春来也断绝了关系。 19世纪的最后10年中,林黛玉有一帮常客,其中有“文人墨子,达官富商”。她以八千金身价,嫁给极其富有的邱某做妾,迁居至南浔。但在这次短暂的婚姻期间,林黛玉私下将其所有不断运至上海,准备离婚。此间林还同邱的裁缝和亲戚私通。邱诱林吸食鸦片,不料她“烟瘾虽进,淫念未杀,依然不减本相”。邱十分生气,将她关押起来,后来她买通了看守,逃回上海。所有的“首饰蓄积”早被她从邱家私运来沪,此时她便“坐享所有矣”。(讲述这段故事者对邱某的所作所为明显采取中立态度,而邱本来完全可以套上烟贩子、虐待老婆的帽子。故事中的林黛玉则显得工于心计、淫荡成性,通常难以管束。) 返回上海后,林黛玉又看上了唱旦角的伶人路三宝,搞得他神魂颠倒,“至于弃家不顾,父死不奔丧。”(“其手段可谓高妙绝伦。”)林不久便厌弃了路三宝,准备好好享用她的财富,却不料家产让贼偷了个精光,“不得已复谋神女生涯”。以后的几年中,她的相好不断,其中据说有天津的义和团首领,此人被捕后靠林的说项得以释放;有一位是天津“极有财力之官吏”,是她从义妹身边夺走的;还有武昌的一位军人。1905年,她年将四十,在满洲官员端方出国经过上海时,148差点就将他拉到自己家里来款待了,然端方“为左右所谏止”。林颇为失望,据传她说过,本来指望“诱之来,将挟之以遂余欲也”。在与男性的一连串关系中,林黛玉不是阻拦男人尽孝道,就是对朋友不忠、处心积虑、诡计多端。惟有保护义和团首领一事为传记家赞为其一生恶迹中所行惟一好事。 林黛玉的诸多脍炙人口的奇闻轶事在指南书和历史传奇中一说再说。有一类故事专讲她如何傲慢,不把客人放在眼里。与她往来的一般都是殷实的商贾,据传她认定学子亦应加入倾慕者队伍。一日设宴,备酒水肴馔招待四大名士。宴后将他们集于一室,室内摆满琴书笔墨,样样都是极品。各位尽可享用,但不得出房门;为防止他们逃遁,林已将其鞋子锁入箱内,达一月之久。其中一个趿着借来的拖鞋急急逃跑,林追上来将其拉回原处。有的书在讲这则故事后,将林的行为比作“西人好辟新殖民地之意耳”。话里的意思是林操纵他人的欲望无以复加。 第二类逸事拿她的年龄寻开心。1898年有一首诗佯称对林黛玉表敬意,以省略式暗刺其稀疏的眉毛(用了远山新月的比喻)、大脚、年龄(说应称她“嫂嫂”)以及据说有七八回的婚姻。 第三类故事围绕林黛玉同其他妓女的关系。1899年时,一著名的书场邀请林及另外四位名妓前往表演书艺。那四人都不来,不是太忙,就是雨大出不了门,或者对演出排名顺序不满,正生气。只有林黛玉一人到场,她在故事中显得比那几个开通、大方。(从语气上说,这条逸闻和几乎所有写林黛玉的文字形成鲜明对比,后者用的是冷嘲热讽甚至是谴责的口气。)然而,看上去她同其他妓女的关系并非完全没有龃龉摩擦。名妓陆兰芬年龄、技艺大体与林黛玉相当,讲述两人之间明争暗斗的长故事有好几个版本。陆与林在争抢旦角路三宝的时候成了对头,按一种说法是陆占了上风,从林身边夺走了他。另一说则将两人斗嘴的细节娓娓道来,讲她俩同桌陪酒,互相不理睬,但在同客人机智地说笑时,各自都话中带刺地甩出讥评对方的隐语。林陆不和成了上海小报的热门话题,149报章详尽记述客人如何周旋调停而终不成功。最后《游戏报》有论道:“林陆同堕风尘,以色艺事人,暮楚朝秦,不能自主。”编者说,她们本都是“红颜薄命,落花流水”,相互之间应学会达观对待才好。文字资料凡写到林陆,一般都讲权势人物如何投以青眼,此处则将林陆写得忍声吞气,倒是不多见。不过大众对林陆龃龉的关注也传达了另一个信息:名妓是聪明伶俐的公众人物,就连其瑕疵怪癖均可供大众消费。 第四类描写林黛玉一生心系轿夫与伶人。据说每次婚姻都是因为她开始同下人调情而出的问题。传说有一回林让印度巡捕拘了去,原因是他在一僻静处看见林与戏子赵某相拥在出租肩舆内。她的一个长期恩客最终放弃了娶她做小的打算,因为她不肯同各色车夫戏子断绝来往;他甚至逃回江西老家,岂料林尾随而至,追讨散伙抚恤金。还有一次,她重树艳帜新开张,设宴请客,据传从前曾同她相好的一个伶人赖着不走,就是不想让其他男人这一回占先与她夜度。 民国初期,年纪已不小的林黛玉看上了优伶龙小云并全力赞助他,供给衣食,为他请先生教中英文,还出面运动江苏督帅,为龙谋了一份闲职,但军中幕僚群起而攻之,说他原本唱戏,姐姐曾为娼妓,致使龙丢了差事。龙小云转而与别的妓女相好,竟然卖了林黛玉(传略并未说明龙对林有什么样的所有权),“此为林生平一大恨事,至今与人言及,嗟叹不已。” 与龙断绝后,林黛玉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时间。在她漫长的娼妓生涯中,从一个城市迁居至另一个城市已是常事。在京期间仍得权势人物青睐。汤化龙系前清官吏,梁启超的政治同道,支持民国大总统袁世凯。有报道说汤化龙花了三千块钱欲与她交好,不想只同她握了一次手。1914年林黛玉返回沪上,因年纪大(50岁左右)、阅历丰,在妓界人称“大伯伯”。那时,小报文章也称其为“老英雄”、上海“二老”之一(另一老是她从前的相好李春来)、“五元老”之一(指她和一些年长妓女陪17岁嫖客赌博之事)。到了这时,传记的调子变了,林黛玉一生放荡、背信弃义的主题换成了人老珠黄的感叹: 甲寅冬,返沪复入群仙,究因年老色衰,不能叫座。未几复悬榜于三马路。老大年华,调脂点粉,与雏鬟稚子逐鹿情场,亦大可怜。 小报也唱这种论调,描写林黛玉如何“孤单”,忍受着“悲惨的境遇”,可一面却还在清点着清代和民国的大人物送给她的许多珠宝赠品。 尽管报道说林黛玉的光景大不如从前了,她却仍引人注目,慕者不绝。她同另一名妓在一出戏中客串时,军人阔少表现得很热情,将一摞摞钱抛向舞台。她成了一种撩逗性花边新闻传略的传主,传略题为《老螃蟹横行记》,分章节专写她的一次次婚姻和情场艳史。(记事不提名字,只称林为“老螃蟹”,与之有关的男人名字一律开天窗。)据说林对其中不实之处大为光火,她说自己的娘家是好人家,根本不像传中所记是开豆腐店的。 据1919年《晶报》报道,54岁的林黛玉已经答应以三千金身价嫁给比她年轻10岁的北京矿业公司的一名高级职员。笔名“老葫芦”的专栏作家刁钻地说,此男大概没有姐妹,把“老林”当老阿姐了。他还预料这段姻缘长不了。(事实上大概根本就没有这桩婚事,凡详细一点的林氏传略都未曾提到过。)林与暴发的富商薛某的关系维持得长一些。薛于一次大战期间投机颜料买卖发了横财,沪上人称“颜料大王”。传说薛在与林黛玉谋面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娶她。他追求林可谓锲而不舍,林起初冷漠(薛年逾花甲;林认为高级职员才能提供更稳定的财源),及至薛提出馈赠三十万金供其养老,才回心转意。尽管薛富可敌国,但他家中显然有个比他更有权势的人物——他的太太。她听说薛林订亲后,就将他关在家中,林便中止了婚约。1919年的中秋节,薛露面了,整个秋冬都紧追林不放,在法租界为其租居屋,并择定1920年开春后结婚的日子。但婚后别说薛答应过的养老金根本没有兑现,几个月后连每月几百块的生活费也停止了。1921年他再次冒了出来,林斥其爽约,他重又销声匿迹。林愤怒已极,威胁要告他。薛害怕这种官司必损毁自己的声誉,求太太给他留点面子,151让他做该做的事。最后他从太太手中拿到5500元。(作者将这个场景描写得十分有趣,一五一十地编写出夫妻对话,富商恳求太太可怜可怜无辜的林黛玉。)这笔钱就充当了给林的散伙费。 林黛玉再次挂牌复出,但这时娼妓业的大环境和她本人的身体都大不如前了。1920年,工部局已开始在公共租界实施禁娼令,林只好借用尚未被禁的妓院的招牌。1921年她突然右半身偏瘫。 生病前林结交了生平最后一位男友、经商的王某。王到处为林寻医问药,勇气可嘉。这段故事自成一章,与林黛玉生平事略并置,指南书以“林黛玉病中捕鬼”为题讲述了下面这个年迈体衰和因果报应的惨痛故事。 林黛玉瘫痪了,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她请了个很有名气的仙姑。那女人穿上道袍,嘴里念念有词。她说房间里有九个厉鬼,她还没遇到过这样凶恶的鬼魅,它们不只要林的性命,还要取她的命啊。林恳求大仙捕鬼,女人又开始小声念咒语。突然一道黑影开口说话了,自称是拉胡琴的二狗,曾与林相好,在林弃他而昵戏子龙小云后,他就死了。仙姑追鬼,鬼说了句两年后回来报仇就消失了,林大哭起来。翌日,林已能活动胳膊腿脚,嘴巴也不歪了。 后来林黛玉病情再次恶化,丈夫又请了个仙姑来驱邪,但她再也没有痊愈。生命将尽时,林大把大把地丢医药费和鸦片钱。她因右臂无知觉,雇了个曾在鸦片馆做侍应的为她点烟。她不时失眠,妓馆也关闭了,只好变卖珠宝首饰。谣传说她丈夫人累垮了,家资耗尽,也准备离开她。穷困潦倒、病魔缠身的林黛玉于60岁死去。 这段记事与同一作家为林黛( 危险的愉悦(20世纪上海的娼妓问题与现代性)  ./62/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