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龇着牙咧着嘴凶神恶煞的?”刘墅说:“你想当大哥?其实社会上的大哥未必长得多么高大威猛,有的可能还很文弱,甚至猥猥琐琐,要是你当大哥。就有点儿太帅气。”方心宁说:“行了行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谁想当大哥了?”
刘墅先走了,陈新又找来,对方心宁说:“大家都在传,等这学期结束,就把我们这些人全解聘,哪来的哪去,泰云学校也要取缔。我觉得我们应该趁机再闹一闹。想让你帮着拿个主意。而且,作为聘任老师中的最高领导,你不能出卖我们。”
方心宁说:“这事儿不要急,影响了学校的正常工作就不好了。我马上就去局里了解情况。”
第二天一早,方心宁果真去了教育局。
齐局长正从办公室里出来。刚好看见他,马上就把他喊了进去。
齐局长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方心宁急问:“我们学校的问题给解决了?”齐局长说:“你们学校的问题正在研究,不过,你的问题我们能先解决。局里正要建个教科所,你先到教科所来吧。你有这个能力,在教改方面做得也很超前,很适合做教科研工作。”方心宁还是一个劲地问:“那我们反映的问题解决得如何了?”齐局长说:“如果你愿意在一线当老师,也可以把你调到泰灵去,你仍然可以搞你的教改。你知道,李长江在那边搞得很不错。”方心宁问:“泰云呢?难道泰云真的要被取缔?”齐局长说:“方老师,那些事会解决,但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得了的,你先考虑你自己的问题,好吧?”方心宁说:“这样的话,我还是留在泰云,泰云取缔了再说。我一个人走了,大家会怎么看?”齐局长说:“你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方心宁从教育局出来,感得前途一下渺茫了,有一股汗从后背凉凉地往下淌。他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心中的这种真实感觉告诉大家,还是继续欺骗下去,稳住大家搞好学校眼下的工作。是啊,如果陈新的话真的应验了怎么办?那样的话,自己可真要背一辈子骂名了。
烦心事一下子又全涌满他的心头,让他觉得憋得慌。
方心灵在这时又打来电话,说娘情绪突然变坏,正在家哭呢。这该不是娘的心灵感应吧?
方心宁的心里越堆越满,已经再挤不下任何事情了。他再一次被困在那里,看不到一孔光亮,觉得呼吸都难。
他骑上自行车,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他径直来到烈士陵园,走到与潘念刚来过的地方。
他在那个吴刚的墓前静静地躺下来,就如死了一样。他想象着挖开地|岤,把自己的身体连同一切困扰着他的烦恼统统放进去,深深掩埋。然后,他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包括自己。
一个影子,对,是纪红飞,飘飘而来。她微笑着,说,方心宁,你一定要好好地过,找个喜欢的人,成个家……照顾一下我的妈妈……
他要去抓住她,可她“呵呵”地笑着,很快淡去了,如同太阳出来把影子照亮。
他要把曾经的恋爱埋在最深最深的土层中。
静静地,又过了很久,他没了意识,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渐渐有了思想。
他开始复活。一个崭新的自己,一个与过去说过再见的自己,慢慢活转过来,如从一个崭新的卵中蠕动而出。
是的,活着,还好。
是呀,活着,就好。
不,活着,真好。
他毕竟还好好地活着,那就该把活着能做的事做好。
他想见见王静芝,就打电话给姐姐。
方心灵立即跟王家联系。
事情自然很顺利。
方心宁就骑上车,回了学校,在门口等。
说句心里话,当王静芝站在眼前的时候,方心宁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她手里提着一个臃肿的包,踏踏实实地站在那里,目光有些躲闪。人倒是还有她小学时的漂亮,但与纪红飞和季梅婷的漂亮有太多的不同。季梅婷是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常给人一种冷峻之感,这种气质很能震慑人征服人;与之相比,纪红飞更多了些朴实平易,但却是有思想有内涵的,眼中闪着一种睿智平和的光,混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你也可以一眼把她找到。而眼前这位,那份单纯柔顺与认真执著与她的年龄太不相符了。就是拿她跟田三菊比,也很不同。田三菊的那种见过些世面的大方随意甚至有些莽撞冒失的神情,在她的身上一点儿也找不到。
她红着脸看着方心宁,目光依旧躲闪着。
方心宁迎着她的目光,没有找到他所想看到的东西,却一下子想到些与她同桌时候的事。
“你还记得你那件面包服的事吗?”方心宁打破冷寂。
上小学时,同学们都只能穿大人们亲手做的布棉袄,只有王静芝,因为父亲王保林在外面挣钱,那时已经穿上了面包服。那是件红色的面包服,鲜艳漂亮,又轻又软又暖和,惹得那些只能穿灰布棉袄的同学忌妒又好奇。坐在她后面的二蛋想知道面包服里面到底是一种什么神奇的棉花,就用一小块碎玻璃偷偷在她背上割了道口子,里面白茸茸的东西就十分醒目地膨胀了出来。方心宁发现后,就告诉了王静芝。王静芝心疼地哭了一节课。王静芝的妈妈到学校里大闹一场,那架式,差点把教室给掀翻了,真多亏她身体不壮实。
二蛋挨了老师的训,在路上截着方心宁打架,是王静芝大喊“老师来了”吓跑了他。
再后来,王静芝从家里带来稀罕的糖果,从中周旋,总算让他们和好。
王静芝说:“小时候的事,一辈子也忘不了。”
方心宁说:“是啊,好像年龄越长,那些记忆就越清晰。”
天已晌午,方心宁就带着她去吃饭。到了快乐餐厅门口,王静芝站住说:“要不,去你宿舍吧?我们买点儿现成的菜,饭我带来了。”方心宁说:“回去不方便,就这儿吃了吧。”
王静芝不安但很听话地坐下来,任方心宁安排。
55
毕竟是小学同学,尽管多年不相见,但只要再会面,总还是有些共同语言,比如小学时的老师和同学。说到可笑处,两人毫无忌讳地放声大笑,连王静芝也没了刚见面的那份矜持。
“咱们的事,好像几年前二大娘就给你提起过吧?”方心宁问。
王静芝说:“不知道。我爸什么事也不跟我商量,特别是找对象的事。”
“那我还没问你,是否愿意咱们俩的事?”方心宁又问。对方微微点下头,只是坐在那里,脸上通红,现出些不好意思来。
方心宁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吃罢饭,他送王静芝回去。方心宁心里还有想说的话没说,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说下去。自己好赖也是大学毕业,可对方只有初中文化,如果以后真的生活在一起了,几乎是复制了程旭光老师的婚姻。自己会得到幸福吗?又能不能给她幸福?一系列的问题,他一时真找不到答案。
王静芝说:“我……走了。”
方心宁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有一件事还得跟你商量,我想,我们的事……”王静芝说:“你说……”除非方心宁说的是不同意他们来往,此外她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心宁说:“咱俩的事,你要是同意了,能不能早一天办?”王静芝说:“哦?我,听你的。”方心宁说:“可二大娘,还有你爹他们不听怎么办?他们讲究太多了。”王静芝说:“我去说。”
王静芝的话不多,但让人听着觉得满心顺溜,舒服。她把包留给了方心宁。包里是些面点,有雪白的馒头,精致的花卷,还有小巧的包子。
把想说的话说了,方心宁一颗心放下了,但淡淡的失落感还在。他不敢说今天他做的这个选择会不会让他很快就后悔。
王家果然爽快地答应了方心宁提出的要求。王静芝的老爹王保林这几年让女儿的事愁坏了。早些年他看中了同村的小伙方心宁,也托人给女儿提过,只是明知成不了。成不成的提提罢了。王保林一方面给女儿寻着合适的人家,一方面也经常打听方心宁,心里有点恨这小子,没少咒他,咒他独身一辈子。后来找了一门亲事,但女儿对人家不冷不热,引得那小伙子很不满,终于在外出打工的时候,又寻了个在一起工作的姑娘。打那,王静芝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现在。弄得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现在方家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觉得多少挽回了点面子。说做就做,他马上拿出多年的积蓄,在县城欣阳小区给女儿买了新房,家具电器也一应添全。
因为是同村、同学。知根知底,双方都很放心,家人很满意,两人年龄也不小了,婚事自然是办得越早些越好。尽管村里人特别讲究,结婚的日子必须找人查了老黄历才定,但王家还是答应按方心宁说的日子——那是当时给方心宁和纪红飞订下的。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两家统一不了意见,那就是在哪里结婚。王保林要求把新房安在欣阳小区他买的房子里,可方心宁坚决要安在教师公寓。因为他最怕别人会说他“做了女婿换来的”。方心宁死活不让步,气得王保林牙根痒痒,只差没有找到门上去骂。
这时,泰云学校的合作教学与素质教育改革也引起了省厅的注意。据说省教育厅一位副厅长经常到辛县微服私访,往往是他把下边执行素质教育改革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各个被访查过的学校还不知情。省厅这样坚决的行动,也给了泰云学校一个展示与发展的机会。以泰灵高中为代表的辛县教育,一直是省里挂了号的只重成绩而不重方法的典型。省厅终于发现了辛县有泰云这样一个教改先行者,建议辛县在泰云搞一个规模大点儿的教学改革交流推进会。
接到任务,泰云上上下下都忙碌开了。
陈新老师因为自己的做法得不到回应,加上个别领导对他施加压力,终于偃旗息鼓,暗中开始复习准备重新考研。对他来说,这也许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教育局领导又一次到泰云学校了解推进会的准备情况。
在接待室里,任南德说:“教育改革,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势在必行。泰云在教改方面确实出了一点儿成绩,但这些成绩的取得,与各级领导的正确领导是分不开的,另一方面,也得益于我校教职工上下一心,努力工作。在具体的操作中,我们主要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是强化制度管理,注重人文管理;二是重视教学科研,强调团队协作;三是德教为先,育人为本,贯穿养成教育。下面我就从这三个方面向大家做一下汇报……”
任南德有滋有味地讲了得有一个小时,终于满意地停下来。齐局长特别让方心宁说几句。
方心宁说:“我觉得任校长已经说得非常全面,尤其是第一点,‘关心爱护每一个教职工,让他们有一种归属感,自豪感’,我特别认同。别的我就不再多讲了,我还想说一说关于我们泰云学校的招聘老师。他们来泰云的时候,是抱着在要大干一场的良好愿望,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让人难以预料的困难,直到现在……”
任南德推了推他,不让他说下去。齐局长已经看在了眼里,说:“实际上,方校长所说的,正是泰云学校发展的一个瓶颈,局里早已经开始研究了。至于怎么个解决法,目前确实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意见,但我还是说,只要老师们把工作做好,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
任南德带头鼓掌。
方心宁还有话想说,但是被掌声压制下去。
会议结束后,方心宁接到了潘念刚的电话。听说方心宁要结婚了,潘念刚和赵芳相约一块来看望他,因二人都不愿到学校去,所以打电话约方心宁到外面聊聊。
从谈话中方心宁知道,前几天果东镇一中在课改推进中,因为只应付检查,被局里领导狠狠地批评了,镇里不得已把潘念刚又从小学里调回去,专门负责教改这一块儿。赵芳则因为一直没被安排到教学岗上,没别的办法,正打算办理内退。女儿在北京上大学,赵芳在北京的同学都劝她去北京做家教,她拿不定主意。
两个人对纪红飞的去世唏嘘不已。赵芳更是眼泪汪汪。
潘念刚说:“你还不知道吧,袁由平出事了。”方心宁说:“袁局长?”潘念刚点着头说:“我也是刚听人说的,主要还是贪污腐败,他负责过教育系统的基建。当初还说要调查我,这下好,让人家把他给调查了,整来整去整自己,这不就是报应吗?这一下呀,怕是他老任也不好做了。”
几个人就到快乐餐厅里去吃饭,把程旭光和刘墅也约了来。张风正跟刘墅在一块儿,也跟了来。几个人见了面非常激动。
一说到任南德,赵芳就一个劲地痛骂,让在场的刘墅很不自在。潘念刚早看出来了,安慰刘墅说:“又不是说你,再说他也不是你亲姐夫呀。”刘墅不自然地说:“我懂我懂,你们说就是了。”潘念刚说:“说不定他早就感觉到他的后台要出事了。”
张风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向程旭光演说:“这袁局的底细,我可打听仔细了。他工作时间长达28年,一开始也是在乡镇,在一线进课堂的时间不足1o个月,就找机会到镇教办里帮忙了,再后来,镇一中校长退休了,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他自告奋勇去了。他发现从上边往下来很容易,所以他起得早就把眼睛盯到局里去了……”
方心宁说:“行了,不要背后议论人家了。可凭心而论,任校长这段时间干得不错。”
程旭光接过话来说:“怕就怕他是意识到校长的位子得之不易才做个样子给人看,如果真的接受教训洗心革面了,那倒真不失为一件好事。”
潘念刚听后,好像也有了心事,若有所思。
56
远在省城天桥国际学校的王青峰突然来到教师公寓里找方心宁。
一见面,王青峰就说了些客气话。他现在在天桥的工资,是在黑山镇中时的两倍,媳妇也在学校里安排了工作,刚去的时候在洗衣房,现在负责校内的一个服务部。所有这些,他都得感谢方心宁。
两人先交流了一下各自学校的近况。
王青峰忽然问:“你该结婚了吧?我最近才听说,她好像姓纪?”这一问,方心宁的脸上有些僵,很是不快:一是他终于明白对方大老远来不是来向自己表示祝贺的,二是对方又把自己极力要忘掉的东西又给牵了起来。无论他说的是“季”还是“纪”,自己都不愿再多解释。
见方心宁不作回答,王青峰急了,说:“那你难道跟何丽华她真的……”方心宁问:“我跟何丽华?”王青峰吞吞吐吐地说:“呵呵,如果咱俩成了连襟,倒也……真是不错。”方心宁猛地转过头,盯着他,正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王青峰仍旧欲言又止,说:“你跟何丽华之间……?”方心宁说:“王青峰,你是不是认为我跟何丽华之间有什么事情呀?她可还是个孩子呀。”王青峰说:“年龄……倒也不算小。”方心宁说:“行了,你快把话给我说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王青峰此行确实另有他因。前天,他在省城突然接到岳父的电话,说何丽华在家闹情绪,也不去上学,问她有什么事也不说。何书记只好让大女儿女婿回来帮着开导开导。王青峰夫妇回来后,就马上找何丽华谈,可何丽华跟谁也不搭腔。看家里人多了,又赌气去上学了。她大姐不放心,就去她的卧室里仔细察看。发现了几张纸,上面写满了方心宁的名字。
王青峰自然怀疑事情跟方心宁有关。
方心宁听明白王青峰的来意。笑着说:“根据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能做得出有违职业伦理的事么?”方心宁就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和他眼中的何丽华跟王青峰细说了一遍。何丽华也许真是偷偷喜欢方心宁,但这种喜欢,只是一种小孩子对老师的尊崇,还不能把它看作男女之情。学生毕竟年龄小,涉世浅,产生一些朦胧的情感是难免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情感会逐渐改变的,她也会走向成熟的。作为一名老师,方心宁一直是很关注学生的情感变化的。如何会把自己陷进去呢?
方心宁在心里进行了自我批评。何丽华对自己一次次怪异的言行,他确实已经看出点儿端倪,但顾及孩子的面子,他没有点破,就是想留点儿时间和究竟给她。
方心宁说:“我是该结婚了。这个星期天我就要结束单身生活,你可要来喝我的喜酒。消息让何丽华知道了,她自然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在泰云的时候她就经常开导别人。有机会,我会跟她再交流的。”
听了这番话。王青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他开始怀疑,何丽华莫不是听说了方心宁要结婚的消息才在家里闹情绪的?
两个老同事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儿,怎么能匆忙地说再见?方心宁打电话把刘墅叫来。
三个人坐到了一块儿。方心宁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当初,就他们三个,是黑山镇中四五年间分配来的仅有的三个大学生,却全部飞出了黑山镇,虽说是这两年学校又分配了几个,但黑山能留得住他们吗?赵亮不是已经走了么?连老师都留不住,又如何谈什么提高教学水平呢?
一层担忧很自然就涌上他的心头:如果为了平衡师资力量,泰云的这伙老师恐怕“被遣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他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回父亲工作过的远山村小,可很多老师已经在这里扎根立业,真难下回去的决心。
王青峰正跟刘墅说话,可刘墅的脸上仍然挂着一百个不高兴。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王青峰问。
“没什么。”刘墅说。
“你脸色真难看。”王青峰实话实说。
方心宁说:“股市又跌了?”
这一说不要紧,刘墅可来话了:“如果我当时不抛,那些钱也就涨回来了,要命的是我不仅抛了,还把钱拿给人家去理财了。”
经刘墅一解释,方心宁才第一次听说:辛成亿威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的老板程伟携款逃跑了,刘墅那些钱恰恰是投到这家公司了。这不难明白,亿威公司对外称是理财,其实是在做高利贷生意,现在,资金链断了,外逃是不得已的选择。
可是,季梅婷呢?她怎么办?这是方心宁首先想到的。
“也好,才不过几万块。”说完了这些,刘墅倒有些释然地长吁了一口气。
“你真是有钱人,几万块钱都不当回事。”王青峰说。
“这倒不是说我有钱了,我的意思是说,咱这是点儿小钱,人家几百万的都有,听说王利威就给了上百万,还有……你们可不兴在外面乱说,我表姐夫也给了几十万,这是他们想用来开药店用的。这下,全打水漂了,不,还不如打水漂,打水漂还能见个水花呢。”
“那程伟……”方心宁说。
“程伟?跑了,就这样跑了,反正也已经离婚了,没人管他。要使的是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他跑了呢,我是因为田三菊要用钱了,打电话去要,没人接,就让田三菊去了辛成一趟。一去才知道,那边的门已经关了,说是天天有在门口等着要钱的。唉,我宁可相信这不是真的……”
听到这里,方心宁稍稍放下心来。程伟欠下那么多钱跑了,如果牵扯不到季梅婷,也算积了大德。
一边的王青峰一句也听不懂,所以不乐意了,说:“别说这些了,这些事我越听越糊涂,还是喝酒。”
三个人推杯换盏,自不在话下。
饭桌上,方心宁突然回想起身边的一个个女人,季梅婷、纪红飞、田三菊、王静芝,就连何丽华也算上,在感情生活中,“爱我的我不爱”“我爱的不爱我”之类的悲剧真是不少。如果真有人能预知未来就好了,省得走那么多的弯路。
可也正是因为生活的不可预知性,才使那些美好的东西更值得人们去好好期望着呀。
57
星期天一大早,泰云学校教师公寓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方心宁和王静芝的新房终于还是布置在了这里。
平明时分,只听楼下鞭炮连声,音乐高奏。一辆披红挂彩的||乳|白色宝马轿车缓缓驶入,红色昭示着喜庆,白色寓意“白头偕老”。王利威格外穿了一件火红的上衣,寸头瓦亮,倒好像是他要结婚一样。他的车上,坐的是新娘和伴娘。
随后是刘墅驾驶的面包车,这是他取得驾照后第一次人模狗样地开车,所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车里面坐着新郞和伴郎,他们分别拦着童男童女。这童男童女可得给你介绍一下,男孩是方心才的儿子方安廷,女孩是王利威的女儿王可心。蹒跚学步的小人儿,打扮起来更觉让人怜爱。
第三辆是方心才开的小货车,里面坐了王家的几位长辈,后面象征性地拉了几件披红挂彩的嫁妆,当然,还有那辆跟纪红飞订亲时买的摩托车。
其实,有很多人都想帮他弄个像样的车队,就说钱成万吧,今年退学跟着爸爸做生意,前几天把家里的一奔驰开了来,天天跟着方心宁,要他同意用这车辆做头车。导游徐敏华来说他们公司一辆城际包车刚好那天不出车,她跟司机说好来免费来帮忙运送客人。方心宁一一拒绝了。他反过来劝钱成万回去上学,劝徐敏华对人家马华温柔点儿。方心宁反对铺张浪费,索性就用说好的三辆车,再多一辆也不可以。
小车队一进院子,迎亲的人都围了上去。碎花、糖果、彩带,连同大伙儿的祝福,一起向新人撒来。
方心宁挽紧王静芝的手,缓缓踏到红地毯上。
现场背景是一面巨大的幛子。上面绣的是龙凤呈祥。
主持婚礼的是音乐老师李萁,总策划是肖叶蒙。
婚礼的开场与普通的婚礼并无二致,倒是有几个环节。让方心宁的婚礼多了些别样的精彩。
其一是学生献花。这是学生们自己找肖叶蒙来要求加的一个环节。(1en2 平南文学网)献花的主要是方心宁从前和现在的学生。何丽华也来了,她跑上前。把大大的一束鲜花递给王静芝。方心宁看得清,在鲜花上挂着一个卡片,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心,心里是两个牵着手的年轻人。何丽华说:“老师,师母,祝福你们。”然后就笑,笑出了泪水。她用指尖轻轻拭去。方心宁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份纯真,也渐渐放下心来。
两位新人手里抱满了学生送上来的鲜花。
还有一位献花者并没有事先安排,连肖叶蒙也不知情。只见来者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走过来,把一束鲜花送到王静芝手里,转眼望着方心宁。方心宁看到后面跟着张力,知道这个戴口罩的是张量,忙用两手把住他的胳膊。好像是唯他站立不稳恐倒下了。后面,张量的妈妈也匆匆跟过来,说:“祝福你们。张量一定要过来感谢你,医生都拗不过他。他现在与哥哥配型成功了……”这样的场合是不能哭的,她努力地笑着。笑得人看了心里酸酸的。
方心宁说:“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别让张量太累了。”刘墅过来带他们去休息。
其二是李萁老师为婚礼安排的一个精彩的节目。这个小合唱是司文金、沈雪、何丽华共同写成的,李萁老师给谱了曲。
歌中唱道:
红烛啊红烛
耀动那盈盈红光
可我们年幼的双眸
没读懂你幸福的忧伤
星星啊星星
萦绕着微冷的霜
不管自己是否渺小
总要给人更多的希望
月亮啊月亮
团团圆圆几回望
在我们期望的枝头
你把自己皎洁地挂上
太阳啊太阳
曝干了所有忧伤
也许已把自己灼痛
表情却永远那样安祥
老师啊老师
该怎样把你歌唱
你一味把别人照亮
又有几回为自己着想
哦,老师
送您真挚的愿望
在这多彩的世界上
希望您永远光彩闪亮
这是学生们歌颂他们眼中的老师。
其三是李萁突然宣布有神秘嘉宾来贺。令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
方心宁在心里想了一遍,环视一圈,他要好的朋友、同事、老师,凡是能来的都在场,还会有哪一位这么神秘呢?正想之间,只见从院外匆匆忙忙来了一个人,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
方心宁忙迎上去。
来者拱手道:“祝贺祝贺。刘县长前几天去北京的时候,捎回黄锋老师为你写的一个条幅,县长有个紧急会议一时过不来,让我先送过来。”
原来他是刘县长的秘书。
条幅当场展开,上面写的是:
莫厌千卷潇洒人生传道授业探真知
不惧万难平凡世界教书育人铸师魂
李萁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
方母今天也穿上了崭新的衣服,打起精神,在大家的搀扶下,坐到一张椅子上。两位新人拜了高堂后,她拿出一个红包来,颤巍巍地交到王静芝手上。王静芝轻轻地叫了声“娘”,方母点着头答应,幸福的泪水也浸湿了眼眶。这一天,她盼了多少年,这一幕,就在今天上演。终于完成了今生最后一桩大事,所以方母难以抑制内心的那份喜悦。
宴席安排在附近的一家饭店里。来表示祝贺的人很多,有程旭光夫妇,邵云哲夫妇,王青峰夫妇,王利威夫妇,潘念刚夫妇,赵芳夫妇,马华带着徐敏华,还有赵亮等人。方心宁大学时的班主任邢江老师,正在辛县联系学生实习事务。自然也来凑热闹。泰云学校的老师们更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轻松愉快一下的机会。
一个胖胖的厨师进来找到方心宁,要求上一道特别的菜。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张老板从农村老家带出来的,一直在红霞做厨师。然而要求做这道菜的却不是他,而是也曾在红霞工作过的唯一女厨师何苗。听老厨师讲。这何苗自从来红霞后,深受老板器重,到省城参加了一年厨师培训,学成回来还没几天,红霞就被封了。
方心宁听了,还是很高兴的,为何苗能学成一门手艺。当时答应。马上上这道菜。
一会儿,何苗亲自端了一份“合家欢”上来,看到方心宁,说了声:“祝贺老师新婚大喜。”
“合家欢”这一上桌。大家都说口味好,连最知其底细的方母也觉得,换了个环境,换了个名字,这“合家欢”好像就不再是她那道烂菜了。方心宁知道。那其实是张老板改造了的“英雄拜盟”,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没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倒是“合家欢”的名头让他听着心里舒服。而这样一份看上去朴朴实实的菜,也已经不再是方母那种传统做法了。要用专门熬制的大骨汤,里面还不知放了多少种香料和食材。
王利威过来,说:“向你表示祝贺,我干掉,你随意。”
他说完,一饮而尽,接着又说:“方老师,什么叫幸福?从你的身上,我算是知道了答案。真的,我虽然只是个小贩子,但最近也喜欢学习了,呵呵,也多少懂了些。我听人讲座,说到‘世间享千金之产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产者,定是百金人物;应饿死者,定是饿死人物。’我就想,我该做个什么人物呢?对,就做一个跟你一样的人物!哈,刚才这杯酒,是祝福你的,来,第二杯,是感谢你的,你,是我的老师。喝!”他又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也不催方心宁喝,仿佛就是要找个借口多喝一点儿。他接着说:“我也曾少年轻狂,可时间把我的“犭”字旁……慢慢……慢慢磨了去了。” 肖叶蒙跟过来说:“你是把那‘王’字儿磨了吧?”王利威白她一眼,说:“不对,老婆,你老公就是把那‘犭’字儿磨去了,要……当王,当……行业之王,不当小贩子,呵呵。”已经喝得够多,他踉跄着要扶什么东西,肖叶蒙忙伸过手去。王利威抓来抓去抓住了她,又一把推开,坚持要喝下手中的这一杯。
方心宁看在心里,感觉在王利威身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一直以来傲气十足的商人,一旦谦虚地自称“小贩子”,那么,他就已经上了一个新的层次。
牛真龄一直不言语,白酒红酒猛喝一通,之后就老老实实地趴在桌沿。忽然,他嘴里蹦出一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无酒再去偷。”几位老师这才注意到他,知道他是在说醉话,忙搀他回去。
酒店里喝完了,很多人又跟方心宁回到教师公寓,继续着上午的热闹,直到深夜。一向不好热闹的方心宁耐着性子陪着大家,无论大家如何拿他跟王静芝取乐。
尽了性的客人们终于6续离去,方心宁却毫无睡意了,而且诗兴大发,翻箱倒柜找纸笔。看着满屋子凌乱的东西,王静芝就去收拾。方心宁要放下手中的笔去帮忙,王静芝拦住他说:“家里的活,不用你动手,写去吧。”
方心宁也不客气,几首诗一挥而就。
梨花洁
翠玉白璧未有瑕,
丛林深处兆丰嘉。
莫贪枝上颜色好,
不知秋来乐哪家。
菊花艳
莫言郊野太荒凉,
何人无事布金黄?
爱吟陶令地自偏,
不羡他人后院藏。
梅花寒
冰映雪衬一枝开,
寂寞赏客独徘徊。
且看冬阳绽暧色,
岂因私念探手摘?
桃花飞
点点粉色点点春,
蹊上游人正销魂。
可叹哀红伴云飞,
春去春来谁入心?
沉思半天,他自嘲地嘟嚷道:“嘻,每个人都一朵花,我却不曾开过。”于是,便在纸上继续写道:
无花果
校墙围篱花木栽,
犄角独生未自哀。
红情绿意万千时,
却将甜果作已开。
王静芝好像从忙碌中突然发现了失神的方心宁,从他身后瞥了一眼那张纸,问道:“怎么就不见芝麻花?”方心宁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忙不迭把那纸折起来,说:“哪有芝麻花?”王静芝说:“怎么没有芝麻花呢?你难道没听说过‘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样说来,那麦子花,谷子花,高粱花,你就更不曾知道了。”方心宁这才醒悟,不好意思地说:“是呀,芝麻花好,芝麻开花节节高,好,当然好。”
王静芝倒也不深究,边收拾着屋子,边说:“其实,我听说那无花果也不是没有花,只是它的花瓣都长在心里”。
方心宁听了她的话,很受启发,觉得真是长了见识,就把《无花果》最后那句划了去,又写道:
却将艳丽心里开。
方心宁心思很快回到现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从此将与自己朝夕相处。她与他之间没经有过卿卿我我的恋爱,当然就谈不上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却在今天一块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是呀,或许自己还没真正弄懂爱情的含义,婚姻就像一张考卷展开在自己面前。说到这儿,不能不承认的是,自己一直在“忽视”她。细想想,她其实就是那朴实的芝麻花,虽不美艳,却蕴含着多么美好的寓意呀。现实的种种问题,致使自己惯于生活在想像中。是该与从前的自己说声“再见”的时候了,自己应该尽力把眼下的答卷做得漂亮些。
后来,我——“几点吉庆”——曾与他开玩笑,说你跟王静芝的闪电婚姻是不道德的,仅仅是为了了却家人的心愿。方心宁没有解释,只是浅笑了一下。其实,他们之间,要说完全没有爱情,那也不太准确,说起来还是两小无猜呢。小时候在一个桌子上念书的时候,或曾因铅笔头大的事闹过意见,谁会想到大了倒成了夫妻?
在婚姻门前,年纪越长,就越易受到早年记忆的影响,越来越容易回到——不知这是不是个普遍的道理,也不知方心宁的决定是否出于这样的原因。
58
方母终于同意到县城来住。现在方心宁可以暂时用两间宿舍,正好方母住一间,自己跟妻子住一间。
王保林两口子也搬到县城来了——他在欣阳小区买的房子不住就浪费了,何况挨得闺女家近点互相能有个照应。
因为家里有了王静芝,方心宁可以放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临时担任副校长之职以来,他始终不离教?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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