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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副局长的主持下,泰云学校临时领导小组组成了,任南德负责全面的工作,方心宁负责教学上的具体事务,万青东负责后勤方面的工作。其余学校领导暂时停职待命。
任南德不知何时出现在主席台上。这些天来,他虽然身为副校长,但却一直没什么“作为”,很少出席学校的各种会议。而这关键时刻,他竟能如此及时出现,莫非他神机妙算?
仍然坐在主席台上的潘念刚却在想着怎么走下去,他希望自己的脚下就是一个大洞,一下掉进去,跌死了也行。
袁副局长讲完话后,任南德发话了:“同志们,老师们,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嘱托和大家的信任,努力工作,在局里对我们学校作调查期间,好好地为老师们服务。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或意见,直接跟我讲就是。都是为了学校的工作嘛。”
也许是由于袁副局长把工资的事应承下来的原因,使他此行先得了人心,竟然没有人对会议上宣布的内容提出异议。至于为什么把大家选出的领导就这样给免了,当然也没有人在意。会议的召开,结束,都像是一出唱了多少年的戏,都在意料之中,出奇得平静。
会一开完,袁副局长匆匆地带着一班人走了。
同在教育局多年,跟程旭光相比,袁副局长不过是个晚辈。程老师觉得他这样宣布很是不妥,就想跟他再说道说道。而这位袁副局长,从他面前大模大样走过,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尽管程老师年龄大了,但毕竟是个一直醉心于一线教学教研的人,是有些理想化的,总想把退休前没做完美的教育事业再好好弥补一下,也因此总是恋着中学教育。可来泰云学校经历的一出出闹剧,让他伤透了心。
看着袁副局长远去的背影,他气得满脸焦黄,双唇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久,他哀叹一声,默然回家。他下决心再也不到泰云去了,再也不做这个“吃气包”顾问了。
潘念刚很失神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刘墅、肖叶蒙、张风跟进来,与他相视无语。方心宁也来了,他也弄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潘念刚直直的望着他,仍旧回不过神。
良久,潘念刚终于开腔了:“我……也早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了,这样……对我也算是个解脱。”方心宁说:“这是什么人的主意?我们赶紧去找齐局长去问一下。”潘念刚说:“如果不是齐局长的意思,袁副局长应该是不敢这么做的。我倒没什么,主要是他们几个太可惜了,工作没少干,连个说法也没有就直接给免了。”刘墅说:“嘻!比做一场春梦都短。”肖叶蒙说:“我不在乎这点儿小官,只是不明白,真好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张风说:“这个世道,伤不起呀。不过也没什么的啦,好歹还有方校长在上面能为我们罩着。”
大家谁也说不出句能让人打起精神的话来,就散了。方心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想陪他一会儿。
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潘念刚忽然觉得,自己正是这闹剧中最为扎眼最为可笑的那个丑角儿。他跟方心宁说,自己也必须回原单位了,当然,能不能走这一步,还有待与原单位的领导协商。事成之前,他暂时先回数学办公室里办公。他搬进校长办公室也才三个多月,就这么匆匆搬了出来,确实太伤面子了。他自我检讨,说自己做了负责人后确实有点儿急功近利,但他对泰云的那份心还不至于让他沦落到如此下场。他希望方心宁能把他想做而没做成的工作继续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心宁更觉孤立了。他觉得大家看他的眼光有些怪。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当领导的材料,也真心不想当什么领导,但可能正是这种无所求的态度,让他侥幸留在了副校长的岗位上;潘念刚是有领导才能的,可干了还没几天就被悄无声息地撤下。
他真的想爆一声:爷不干了!但正如潘念刚所说,自己肩上还有一副重担,还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图一时痛快。
任南德又成了泰云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他似乎真的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对待老师们友好得多了。他甚至再三劝阻妻子金亚男,让她好好安心本职工作,不要再打算开什么药店。其时,金亚男科室里的小张丽因为渎职而出了责任事故,正闹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金亚男身为护士长,也被牵连得不得安生。两口子要开药店的宏伟计划也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流产了,商量着把准备好的钱存起来还是好好找个理财的。
三人领导小组成员之一的万青东让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被好事者送了个外号“万粘胶”。不管谁做了一把手,他都能牢牢地贴上去,这得有一种怎样的粘合力啊。
可一听到“万粘胶”这三个字,心里难受的却是方心宁: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是做这样一个不倒翁似的副校长吗?
33
泰云学校最大的变化,自然还得说是领导层的几次大换血。现在很多老师都已经知道,辛县教育局副局长袁由平就是任南德的堂姐夫。于是大家都猜测,袁副局长就是冲着恢复任南德的职务来的,尽管他并没有宣布把其他人撤职,也没有直接宣布让任南德当校长,但他的“三条硬杠杠”却让大家铭记在心了。每个人都想知道,到底是先有“三条硬杠杠”,还是先有了校长人选。所以这个话题经常让大家讨论个没完,都十分痛恨“三条硬杠杠”,觉得这样的“三条硬杠杠”是典型的任人唯亲的伪装。“三条硬杠杠”就很快成了泰云学校老师们中间流传的一则笑谈。这与“萝卜招聘”有何区别?——既当了表子,又立了牌坊,表面看真是一举两得,但在掩口窃笑之时,他们却在不经意间先失了“人心”。
其实,既然有“马昭之心”,“路人尽知”就是必然的结局,只在早晚。这到底算是得呢,还是失?
当然也有谈论潘念刚的。有人就说了,潘念刚只所以到果东镇雁回岭村去帮助杨向北的女儿杨群,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从果东镇来的,他们是有亲戚关系的。
闲话只是闲话,听听不往心里去就过去了,可让潘念刚气愤的是,最早这样说他的,竟然是万青东。
这天,潘念刚把方心宁叫到数学办公室里去,悄声说:“我还是走了的好。”说着话,他还做贼似的不时向门外张望,唯恐他俩的谈话内容让谁给听到了。方心宁说:“你就这样走了,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说你无私也有弊?我还记得我要离开泰云的时候,你也是反对的。”潘念刚说:“现在跟那时的情况不一样,我再呆下去,自己没面子不说,新领导也没法工作。你在就好,聘任老师总算还有个依托。”方心宁关心地问:“你回果东镇一中?”潘念刚苦笑一下。说:“我找过果东镇的领导了,他们说一中生源少了,根本不需要老师,倒说了几所小学让我选。我选择了雁回岭村小学。”方心宁说:“那是杨向北老师原来所在的学校,条件很差的。”潘念刚说:“这还是人家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呢。教办主任说了,他是我爸的老部下了,要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接收的。另外几个学校离县城更远,我想你嫂子和孩子还住在县城,我得来回跑。就选近一点儿的吧。我骑摩托车路班也还方便。”
肖叶蒙拿着张报纸来到方心宁的办公室。没找着人,顺便看了一眼潘念刚的办公室,发现任南德已经搬进去了,万青东正在里面帮着收拾打扫。连那个多时不见的温晓晴也在那儿扭着屁股帮着任南德收拾书架。肖叶蒙不由得向里面做了个“呸”的动作。
肖叶蒙到各办公室寻了一圈。终于发现了潘念刚和方心宁。她“呵”了一声,把正跟方心宁讲话的潘念刚吓了一跳,马上闭了嘴。他明白,自己的想法走漏出去,很可能会把自己逼到留也留不下,走也走不了的尴尬境地。
肖叶蒙说:“校难当头,你俩倒清闲。没看今天报纸吗?”潘念刚说:“哪有心思看报纸?”方心宁接过报纸一看,只见肖叶蒙手指的地方是一篇有关私立学校的文章《私校打假任重道远》,副标题是:《假私校纷纷变相高额收费专家称有违义务教育宗旨》。文章认为。目前全国许多地方的“转制学校”将大量教育质量较好的公立中小学转变为高收费的学校,借私立学校之名,行高收费之实,使义务教育的公平性、公益性受到极大的伤害。有人以老百姓心甘情愿地掏钱上这样的学校,来印证这类学校存在的合理性。岂不知,老百姓是在没有更合理的选择的情况下才不得不选择了这类学校。如果有合适的学校,傻子才愿意多交费。而这类学校的出现所造成的另一个更为严重的后果,就是使许多真正的民办学校陷入生源危机,出现大面积倒闭,因为“假民办”一般都有名校作为后盾,而且收费远低于“真民办”。
在这篇文章的后面,还附录了一些教育界人士的言论。其中,天桥国际学校校长马祥认为:
目前很多地方的学校改制工作确实缺少监管,这已经带来一些不良的后果。其实很多所谓的民办学校多是校中校的变脸,都在打擦边球,缺少一个规范的定性。我们应该学习一些先进国家的教育经验,做到“公”“私”分明。好在许多专家学者已经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一些地方政府也都在积极干预。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的教育会在所有人的关心下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省教委的一位负责人解释:
对于目前各地办学的混乱情况,省里正准备出台相应的措施来加以规范。
肖叶蒙说:“我看泰云是没救了。”潘念刚说:“泰云学校陷入困难,确实是由于它自身的特殊情况。”方心宁说:“我觉得,泰云虽然是经过县里批准的学校,但是这些年来,基本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支持和监督,才至于现在这种地步。”肖叶蒙说:“那我们怎么办?这难道是我们老师的错?”潘念刚也说:“也许用不了多少时间,泰云真的完蛋了,坑的最苦的还是学生和老师。尤其是我们老师,再没个去处了,找谁哭去?肖老师还行,就算真的没了去处,你还不失做一个全职太太。”肖叶蒙说:“他王利威就是给我跪着磕头,我这辈子也不指望他。我要真是吃他喝他,他那眼皮还不得挂到天上去?”方心宁关心地问:“跟王利威和好了?”肖叶蒙说:“我那天看他了他的短信,他死活不承认,最终还是让我猜对了吧,就是挨了人家的骗。现在好了,吃了亏才明白,过日子还是老婆好。”潘念刚说:“明白了总是好事,吃点亏就吃点儿亏吧。”肖叶蒙说:“现在,他梅表妹早跑了找不到人了,这个我不担心了,我就讨厌他总跟程伟粘乎在一块儿。你们还不知道,现在辛成亿威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实际上就是个高利贷黑窝,他用二分的利吸钱,再以更高的利息放出去。王利威也不用脑子想一想,什么样的买卖能有那么高的利润?”
细说起来,王利威常用短信联系的那个叫小梅的姑娘骗走了他好几十万。王利威报了案后,才从公安局里知道,这个小梅其实就是一个诈骗惯犯,早在三年前就被北方某省公安部门通缉过。至今,人捉不到,钱也追不回,弄得他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来。在前些年煤炭涨价最疯狂的时候,他有幸屯了大量的货,发了笔横财,现在煤炭价格不稳定,不赔钱已经不错了。各种因素综合在一块,他终于少了往日趾高气扬的作派。但他却说自己是听了什么讲座,学了点儿国学,幡然悔悟了。
方心宁听说是高利贷,也觉得不靠谱,不敢乱说话;那边潘念刚也无心说这些。
肖叶蒙只顾自说自话,说够了,也就平静了。
34
正在函授站帮忙的程旭光老师打电话告诉方心宁一个好消息:报社为纪红飞设置的爱心账户已经收到捐款16万余元。纪妈妈为和进裕的帮忙专门打电话向程老师表示感谢。她知道,这回,孩子真的有救了,如果她家的门店再转让出去,还可以得些钱,治病包括后期疗养是绝对没问题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方心宁的心里忽地踏实了。尽管自己的那次真情告白没有得到纪红飞的回应,自己跟她仍然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但他总是希望身边每一个人都过得好。
程老师说:“你转告潘念刚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他可没少为这事发愁。”方心宁嘴上应承着。
肖叶蒙来了,老远就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方心宁说:“是纪老师捐款的事吗?”肖叶蒙说:“你就知道钱,是她给我打电话了,情绪非常好。前些天,别说她给我打电话了,就是我跟她打,她都十有八九是不接的。”看方心宁不吱声,肖叶蒙又说:“你再去看看她吧,虽然她不说,但我总觉得她还是最在乎你。你知道吗?是季梅婷来找过纪红飞后,她才不敢理你了。”方心宁问:“季梅婷来过?”他心里一下豁然开朗,有季梅婷掺和进来,纪红飞一系列异常的举动就都有解释了。肖叶蒙就把季梅婷来泰云的事说了一遍。
回想起与纪红飞在一起的时光,确实让方心宁难以忘怀。如果今天不是知道纪红飞得到那么多的捐助,他肯定马上再赴省城去看她,一分钟也不耽搁,也不在乎上次对方不理自己的尴尬。而现在,纪红飞的病在经济上已经有保障,他反倒觉得没必那么急着去了。
肖叶蒙说:“其实,她心里真的很喜欢你,这恐怕得从我们俩听你的课说起。我们当时对你的评价你知道吗?写字如启功,笑容像成龙。外形好比刘德华,声音酷似任志宏。当时谁能想到我们又都来到泰云学校了呢?后来她得了一块石头,上面有个‘宁’字,就问我这是不是说上天注定了你们的缘分。我还记得有一次你说你的女朋友姓季,我以为是说她,就告诉了她。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把你看做男朋友了。当听说了你跟季梅婷的事后,她一下崩溃了,再加上季梅婷又来找她,她肯定不愿再提你。归根结底。还是她太善良。她向刘墅表示过好感。但我觉得那都只是因为她想从你的圈子里跳出来。真的。我希望你再去看看她,哪怕只是为了让她高兴高兴,至于你自己,愿意跟谁就跟谁。我帮你瞒着,好不好?”
从这些话里,谁都可以听出肖叶蒙是多么渴盼自己的好友快些好起来呀。可这话对方心宁来说,就有点儿不中听。她肖叶蒙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自己喜欢纪红飞,也不在乎她生了病,与刘墅相比,自己还没有那么现实,自己常常就是一个喜欢生活在梦里的人。不过现在,自己还不能去医院。他没那个勇气!
潘念刚正式向方心宁告别了:“上边的意思虽不明说,我也不能再装傻子了。你说查我能查出什么来?学校的钱我一分没掌握,倒是自己的钱倒贴了不少。我也同你一样,只想老老实实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当一名好老师。” 这句话。方心宁多么熟悉呀,是的,他想起当年父亲说过的话。他为潘念刚鼓劲,说了些“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之类的话劝慰了一番。
潘念刚忽然转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当了老师吗?说起来也挺可笑。我爸是个转业军人,这你知道,后来在果东镇当了副镇长。有一年教师节,他到镇一中去慰问老师,那时,我还在念初三。讲话中,我爸把一句话,就是韩愈说的那句,‘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他硬是给读成了‘传道爱业解感’,让在座的师生们哄堂大笑。有人就给我爸起了个外号,叫“爱业解感’镇长。我当时觉得这真是天大的耻辱。辛成师专毕业后,父亲就建议我到镇里上班,我才不去呢,那里都是那种“爱业解感”的官,那时爸爸还住在果东,我就选择了果东镇一中。”方心宁说:“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潘念刚说:“我愿意当老师,因为学校毕竟是个相对安静的环境,谁知会这么复杂。”方心宁说:“是呀,学校也是个小社会,社会上有的,迟早会传进校园。就像泰云,表面上看风平浪静,深处却早已暗流汹涌。”
潘念刚提起一只大包,就此告别方心宁。肖叶蒙、王风等人过来送行,潘念刚怕影响不好,只想快快脱身。方心宁坚持送他到门口,嘱咐说:“一有变化,我就给你打电话。”潘念刚说:“好。后面还有什么事的话,你帮我处理吧。”
潘念刚坐上一辆早联系好的车,就这样走了。
几辆警车结队鸣笛缓缓驶过,行人都驻足观望,有喜欢看热闹的人还追着跑。每辆车上都打着横幅,是“深入开展‘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净化社会风气”和“加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促进全县经济协调发展”之类的文字。站在旁边一个老年人讲,这是辛县公安局在搞节前的严打宣传。一个小伙子接过话头说,严打年年搞,光见打雷不见雨,明摆着的事,民间早就流传着“蒙冲不扫黄,辛县不打黑”的说法,那不就是老百姓的意见?方心宁笑着点点头,对小伙子的热心解说表示感谢。
作为一个身处校园的老师,虽说也偶尔听人讲社会上这样那样的奇闻异事,但他确实没机会亲身体会,便想到刚才跟潘念刚说那个话题——比较起来,校园里总是更平静些。
这时,一个声音喊道:“方校长。”方心宁徇声看去,竟然是牛真龄老师失神落魄地站在他身后。他回原学校的事情并没有办好,那个乡镇教育办公室的领导起初还说等开会商议,后来就很明确地告诉他:既然有本事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他怪自己手头不宽裕没再继续“跟进”,这件事才黄了。
方心宁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圈为之一红,说:“走,回咱们泰云去。”
牛真龄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泰云会不会收留自己。方心宁拉起他,直接到校长办公室找任南德,说:“牛老师又回来了。”任南德听说过牛真龄老师的那些事儿,心想,他在自己不干校长的时候离开,在自己重新干了校长的时候回来,不恰恰是给自己面子么?况且他听说潘念刚已经走了,便痛快地答应让牛真龄留下来,还在例会上表扬了他这种识时务的行为,之后,又卖个人情,把刘墅他们几个人也官复原职了。
一出闹剧总算收场。
35
刘墅根本没把被免职复职的事放在心上,他正在忙着准备结婚呢。田三菊比他要大三岁,已经是到了不能再拖的年纪了。关于年龄的问题,刘墅有自己的观点,他跟人说,一样费事,还是找个大一点儿的老婆划算,知冷知热,会疼人哩。“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二,抱金块;女大三,抱金砖……”,这个顺口溜,他能一口气背到“女大十”。
科室里出了事故之后,金亚男虽受了些影响,但心理上反而平衡了,加上丈夫再三劝说,已不像早先那样猴急着要开药店了,但她看到田三菊总还是像看到自己的小汽车一样有感觉,所以全力支持表弟赶紧结婚大吉。田三菊的父母更希望女儿早一些成家,省得村里人对他们的老闺女说三道四。刘墅的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知道儿子的事他们管不了,也知道儿子跳出了农门就该打不了光棍,就由他去吧。
田三菊开着面包车把刘墅带回田家村让父母看了看。父母对这个在城里吃皇粮的准女婿很是满意,尽管刘墅急了还是有些结巴,但关键是肚里有文化。田三菊的父亲平生最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让人从学校里整了出来,才不得不远走东北,做起了贩木头生意,否则的话,自己也早已转正成了一名正式在编的教师了。一个女婿半个儿,现在上天赐给自己一个教师女婿,也算是天遂人愿吧。老两口高兴得合不上嘴。田三菊的姐姐田大菊和田二菊成亲的时候,他们还真没这么高兴过呢。田三菊的奶奶也高兴,她最先把三菊看成家庭的骄傲,总在街头巷尾向人家说她小孙女如何如何。
那位懂医道的伯母见刘墅后,悄悄对田三菊说:“这孩子,我看行。”
田三菊便跟刘墅在欣阳小区租了套很大的房子,开始打扫卫生,粉刷墙壁,置办家具。为了忙这些。刘墅整天灰头土脸的。方心宁带着几位年轻老师去帮忙,刘墅说什么也不同意,嫌别人扰乱了他的设计思路。
二人坚持去旅游结婚。大家都要凑份子喝个喜酒,也被他们拒绝了。两口子的意见出奇地一致:婚事大操大办,既麻烦又劳累,还亏欠人情,不划算。
办喜事那天,两个人背起包来,在新房下面放了挂火鞭,就悄悄地上路了。田三菊对刘墅说。你睁眼就是学校的围墙。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我闯荡过的地方。刘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秀才不出门,遍知天下事,你所去过的地方跑不出这儿。
赶来为他们送行的方心宁只看到了两个快乐的背影。
任南德自从成了泰云主要负责人之后。不仅开始正常上班,而且每天都来得最早。不带成见地说,任南德经过一番下台上台的折腾,还真是有了很大的变化,要做什么事也果然是先争求大家的意见。尽管这些变化能否持久还得让时间去检验,但这毕竟让老师们看到了泰云学校的一丝希望。
方心宁没什么当领导的经验,他所坚持的就是自己身先士卒,凡是要求老师们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做好。他的本意是要做一名好老师。只是不知不觉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来。他听从潘念刚的劝说,为了聘任老师们的利益,他要迎难而上。
就在方心宁安心备课的时候,姐姐方心灵打电话来,说娘的身体不好了。方心宁不敢耽误。向任南德请了假,赶往姐家。娘的事最让他心痛,不能在她身边尽孝心也就罢了,还让娘为了自己的事牵肠挂肚。
一进门,方心宁就看到娘半躺在一张小床上,面容十分痛苦。
方心宁急急地说:“娘,我们赶紧去医院。”方母说:“没事,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宁啊,最近工作可累?”方心宁说:“不累。娘,你自己多注意身体,你身体好,我工作才安心。”方母说:“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
方心灵在一边扯扯方心宁的衣襟,把他叫到另一间屋子里,说:“娘是听了田三菊奶奶的话病才加重的,当时她是在大门外晒太阳,听了那些话,接着就站不起身来了,是别人给架着回来的。”
方心宁的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又是自己惹了祸,恨不得把自己的肉生生地撕下一块来。
方心灵问:“怎么办?怎么办?娘已经知道了呀。”方心灵比弟弟更清楚,这个坏消息真会要了娘的命。
方心宁无法回答姐姐的问题。他回到娘身边,盯了娘好一会儿才说:“娘,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方母笑着说:“什么事?跟娘说话还这么吞吞吐吐地?”方心宁说:“娘,我想结婚。”方母要努力地坐起身,问:“跟谁?”方心宁扶娘坐起来,说:“你认识的,纪红飞,就是去年你住院时到医院看你的那个姑娘。”方母说:“宁宁啊,你可别再骗娘了。那个纪红飞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不,人家季梅婷结了婚,田三菊又嫁人了。儿啊,你的婚事能靠谱点吧?”方心宁故做轻松地笑笑说:“娘,你是听错了,人家纪红飞还没结婚哪来的孩子,我先前是怕你们说个没完,跟你开了个玩笑。要真是不信,你就问问田三菊她对象,他叫刘墅,我们是在一块的同事。”方母认真地看着方心宁的眼睛,像还在研究里面是否有假话的征兆。但有一点看来儿子说了真话,那就是田三菊已经嫁给了刘墅,她奶奶就是这样说的。怕说了儿子也不承认,她还没提这件事呢。
方母说:“宁宁呀,你也别嫌当娘的唠叨,我真盼你能早点儿娶上媳妇。我想,就是抱不上孙子,看着你娶上媳妇,我也就放心了,到了那边,跟你爹也有个交待不是?要是不呢,我合不上眼,见了你爹,我没话说呀。”方心宁的声音哽咽了:“娘,你怎么这么说,你还得把孙子带大哩!”
一会儿,姐夫买回来许多东西,有猪心猪肝,还有点心,都是方母平时最爱吃的。见到方心宁,姐夫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方心宁虽然看不惯姐夫,但对姐夫待娘的那份孝心却由衷地感激。再怎么看不上眼的人,也有别人所不具备的优点。对这个天天住在自家的岳母大人,姐夫就如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伺候着,天天嘘寒问暖,好吃好喝。姐姐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得到,姐姐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得到。方心宁更觉得愧疚,对姐夫也尊重和亲近了许多,忙去给他打下手做菜。
姐夫问:“你们学校现在怎么样?这一段时间好像在社会上影响也不很好。我们厂里有个孩子在那里上学。”方心宁说:“学校嘛,跟一个朝代一样,有鼎盛期,也会有衰退期。不过,社会上的话毕竟只是传言,我们学校最近还不错。”姐夫说:“我觉得办学校跟我们办厂差不多,一旦声誉坏了,很多年翻不了身。”方心宁说:“是。”
姐姐过来说:“你们在家里就别谈工作了,说说咱娘吧,是不是送医院去?她虽然犟着不去,可我看她确实挺难受的。”方心宁说:“等一会儿让她跟我一块儿去县城吧,这一年的时间,你们没少操心。”姐夫说:“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孝敬老人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再说,你一个人也不中用,快娶个媳妇吧,别眼框子太高,我们厂里有个……”不等他说完,方心灵就捣了他一下。姐夫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吃过饭,方心宁要带方母去辛县,可方母死活不同意,而且很坚决地说:“你什么时候娶了媳妇,再来接我。打今儿起,就别跟我说去医院的话。”
方心宁无奈,只好一个人先回了县城。
36
班长郭娟来找方心宁。她焦急地说,张量发烧了,看上去肚子疼得厉害,而且嘴里还有血,胳膊上也有血印子,卫生室里校医建议他去县医院查查。
方心宁忙去看张量。此时,张量已经把鼻血洗净了,静静地坐在卫生室的沙发上,说头还是有些晕,却坚持要回教室上课,不去医院。方心宁仔细观察张量的病症,感觉很严重。学校里虽然事多,但他还是要亲自送张量去了医院,并拨打了张老板的电话。自从他从天桥国际学校回来,他还没见过张老板。电话一打,张老板却没开机,方心宁好容易才联系到了张量的妈妈。张量妈很快来到医院,替回了方心宁。
下午,方心宁突然从肖叶蒙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坏消息:张老板作为涉黑组织的主要成员,已经被批捕了。他到处打听,有消息灵通人士向他介绍说:这一次,辛县重拳出击,彻底打掉了一个盘踞辛县多年的黑社会组织。该组织以红霞大酒店作为据点,垄断辛县的建筑市场沙石料供应、开设停车场、洗浴中心、洗头城、歌舞厅,替人解决经济纠纷,收取保护费,组织、容留妇女卖滛等,非法广聚钱财。其中一号人物姓张,人称‘张辣手’,手下各类人员达五十余人。方心宁又听说,二铁也投靠了‘张辣手’,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得力爪牙,而且他确实也是那个曾被人请去跟程伟的公司收账的人,并因为类似的几次收账扬名整个辛成市。这次,他作为这个犯罪组织一个小头目已经被抓捕了。另有几个团伙骨干人物仍然外逃。
听了这些,方心宁真不愿相信这消息是真的。张老板一直是自己比较佩服的人,尽管他身上确实有些江湖气,高兴了也喜欢吆五喝六的,但人本质上并不坏。这样的人,怎么就会有“张辣手”这样的绰号呢?
方心宁一下又想起赵亮来。他现在去了哪里?方心宁已经很久与他联系不上了。
过了两三天,张量妈妈的再次到来,证实了关于张老板被抓的一些传闻。并且人已经被异地关押了。更糟的是,听张量妈讲,张量被医生们怀疑是患了白血病!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
是白血病呀!对绝症的恐惧和对命运不公的悲愤,扭曲了张量妈妈的脸。她哭诉道,现在丈夫出事了,饭店被查封,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倒得了这么个病,上哪儿去弄钱治疗呀。这孩子合该丢了命?她是把一线希望寄托在儿子在校入的保险上,所以才来学校找方心宁。
一个家庭就要毁了!方心宁呆呆地走了神。白血病!白血病!这年头怎么这么多可恨的病魔呢?纪红飞那边还没结果,这边张量又被缠上了。
方心宁跟保险公司联系。对方的答复让方心宁心里更加着急。虽说他们可以报销部分药费。但对于治疗这种病来讲,也只是杯水车薪。
安慰并打发走了张量妈,方心宁找来肖叶蒙和张风商量这件事。
肖叶蒙说:“再上报纸呀,前边不是有纪红飞那个成功的例子吗?”张风说:“那报纸倒成了医疗保险?一件两件还是新闻。天天光登这些谁还敢看?再说了,报纸上怎么写呀?呼吁大家来救一个黑社会头目的孩子?”肖叶蒙说:“那只能是再组织师生捐款。”张风说:“咱们给纪老师组织的捐款才过去多长时间?这又来一个,那明天再来一个呢?再捐?大家都成捐款专业户了。”肖叶蒙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么法可行?”张风说:“我没有办法。要是我得了这病,得,自个儿找地儿,自生自灭去。”肖叶蒙说:“你这算么话?不负责任。你别忘了你是一名老师,学生得了病不想办法也罢了就知道使反劲。”张风说:“你说怎么办?你问我要办法吗?”肖叶蒙说:“我说的办法都让你给否了。那你就该有高明的呀?”
方心宁说:“算了算了,吵有什么用?还是让我们静下来想想吧。”他收拾了一下桌子,希望能在劳动中想到些好的办法。他忽然停住了手上的活,往医院里赶去。他太了解张量的性格了,那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孩子。不顺心了,什么事都敢做。自从来到班里,打架,跳楼,顶撞老师,使性子不交作业,类似的事情他可没少做。虽说现在行为习惯的确也改了不少,但如果他知道自己得了那么重的病,他肯定不会配合医生的,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果不出所料,当方心宁见到张量时,张量正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哭喊,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张量要马上回校上课,可是妈妈和医生都不他让走,所以他恼了,把病房里的床单呀被子呀扔了一地,小桌上的药瓶子也被拨拉到地上。一个护士正在那里埋怨病号给她带来的额外工作量。
这正是方心宁放不下心的。方心宁忙进去安慰张量,说现在临近期末,没什么新课了,在医院里看百~万小!说就行,等回到学校,再让老师们给补补。张量跟妈妈闹了老长时间,也闹累了,听方心宁这样说,渐渐安静下来。
任南德不知听谁说了学生查出白血病的事,在“万粘胶”的陪同下也带了东西来看张量。张量看到任南德,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狂躁起来。任南德根本没想到今天要看的病号就是跳楼事件中的张量,所以被张量的异常举动给镇住了。张量指着任南德吼:“给我出去,出去。”方心宁忙挡住张量说:“张量,校长是来看你的,不许这样跟校长讲话。”任南德讪笑着到走廊里与张量的妈妈聊了几句。
从医院回来后,方心宁又一次以“无花果”的网名发了个帖子《老子犯罪,儿子何辜?》。帖子中写道:
谁不知生命的可贵,谁没有对幸福的渴望?可是,一名风华正茂活泼可爱的初中生,却因受白血病的折磨而徘徊在生死边缘。也许,他殷实的家庭本不需要别人的眼泪,可是偏偏祸不单行,他们家刚遭变故,父亲因触犯刑律被异地关押,家产被查封,只有他的妈妈为此四处奔波。你可以说他是父债子还罪有应得,你也许已经看惯了太多类似的不幸遭遇,可面对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们却没有理由无动于衷。每个人都是一朵花,让我们伸出温暖的手共同去呵护,不要任其凋零……
帖子上还留下了自己和张量妈妈的详细地址和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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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就是老天爷的情绪,这天骤降到零下七八度,仿佛老天早已知道人间要发生的一切。原本有一个让人热血的好消息,可传到泰云学校,却经历了降?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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