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容郅就已经从上面下来,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一头墨发并未束起,而是半披在身后,虽然面色依旧冷肃寡淡,但是却也依稀多了几分随意和慵懒。
楼月卿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咂咂嘴,不得不说,这家伙这张脸这身段这气质都挺好的,就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太吓人。
他去找了件白色外袍穿好,这才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楼月卿不由浅笑:“你洗那么快作甚,难不成还怕我趁机跑回宁国公府啊?”
他上去下来,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真是速度,若不是看他头发有些湿,估计还以为他只是换了身衣服。
容郅冷哼,没否认。
他确实有这个担心,毕竟他们现在这个情况,她溜走也不奇怪。
他别扭的别开脸,楼月卿这才今晚见面之后,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赫然发现,容郅的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楼月卿不由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
她蓦然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凑上前仔细辨认,果然,那几根刺眼的白发,夹杂在在他墨发之中异常醒目刺眼。
楼月卿瞳孔一缩,笑意全无,怔怔的看着,鼻子有些泛酸,眼眶发涩。
他瘦了,憔悴了,还白了头发……
上次他去宁国公府的是还好好的,这才几日的功夫,他鬓角竟然长出了白发,他到底这几天遭受了多少内心的煎熬,才硬生生愁出了华发……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想到这里,楼月卿心头一阵窒息的痛着,呼吸变得困难,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容郅听到她呼吸紊乱,立刻转头看着她,见她两眼通红泪痕滑落,眼中难掩自责愧疚的神色,颤着唇一副想哭却又极力忍着的样子,面色微变,正要问她怎么了,她就已经抬手,抚在他两鬓,想起自己两边鬓角前几日多出的白发,容郅这才明白她这又是怎么了。
不由心下一软,面色总算是柔和了些,一手握着她抚在他鬓边的手缓缓放下,一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道:“只是白了几根,不碍事,无须在意!”
楼月卿听到他这毫不在意的话,心里更难受了,只是忍着没有哭出来,垂着头闷声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无关紧要!”
容郅见她如此,无奈叹声道:“既然不想让我为你焦虑担心长出白发,那就好好听话不好么?”
楼月卿听言,顿时就沉默了,他说的听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
她也想顺从他的意愿不让他生气担心,可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容郅看着她许久,见她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显然是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定,他也并不意外,她若是那么轻易就退让听话,他们之前也不至于闹成那样,移开目光往下,看着她仍平坦的腹部,他眸色有些复杂,淡淡的问:“为何一定要生下他?”
楼月卿见他终于问出来了,抬手轻抚着肚子,抬望着他轻叹一声道:“容郅,这是我们的孩子!”
容郅抿唇看着她,不语。
他并非真的残忍到容不下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不反对做一个父亲的,特别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虽然他并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且就算是楼月卿身体很好他也不愿楼月卿受这份生孩子得罪,可是若是真的有了,他也不会狠心不要,可是现在问题是她的身子状况,别说生这个孩子,能不能在十月怀胎之中保得住命还是个大问题。
他宁愿断子绝孙,也不愿意让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他现在接她回来,并非是已经答应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想让她在身边而已,她只有在他身边,他才能放心一些。
楼月卿见他沉默不语,想了想,认真的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不愿意让我冒着危险留下他,可是容郅,我做不到,我一出生就被我的亲生母亲残忍的舍弃了,如今你让我为了自己的性命舍弃我的孩子,容郅,我真的做不到!”
最后一句做不到,她定定的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不是强调,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她做不到!
不是愿不愿意,而是做不到!
容郅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看不出在想什么,两人四目相对,她那认真坚定的眼神,仿佛散发着光芒那般,熠熠生辉,眼角夹带着方才流泪时未干的泪痕,令人人不住为她心软,动容,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危及她的性命,不管是什么事,他想他都一定会答应她的吧,只是,他不能,起码现在他不能答应。
他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声,将她揽入怀中,并未使太大力气,却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楼月卿知道,他终究做出退让了,不过,现在虽然不会逼她打掉孩子了,却并未松口答应留下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暂时的妥协罢了,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打算什么,可是,他现在真的样的态度,已经是极好。
厨房那边也没多久就送来了晚膳,其实这晚膳不是容郅吩咐的是做的,而是容郅之前追出去的时候,李逵就让人准备着的,倒是挺有先见之明。
可是容郅看到满桌的饭菜,一看就知道早就开始准备了的,毕竟这点时间哪里做的出来那么多膳食?肯定是李逵早就让人准备了的,他刚好了一些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就笃定他出去是要带她回来?那么确定他会把她带回来?
目光沉沉的看着李逵,容郅面色不善。
楼月卿看着,忍不住笑了笑,对李逵和后在旁边的侍女们淡淡的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纷纷应声退下。
楼月卿也让莫离退下了,这才只剩下夫妻二人。
楼月卿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某人,眉梢一挑,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丢进他碗里。
容郅垂眸看着自己碗里的鱼肉,面色稍霁,这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开吃。
他已经很多日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自然不是没得吃,是一个人吃没什么胃口,因为她和孩子心情不好,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每顿都是随便应付一下不饿就行了,有时候根本不吃。
楼月卿没吃饭菜,只是喝了几口汤,然后就一直看着他吃,时不时给他夹个菜,然后就是支着头看着他,面含笑意。
容郅受不了她那慈母看儿子的眼神,忍不住搁下筷子抬眸看着她,蹙眉:“你不吃看着我作甚?”
楼月卿撇撇嘴:“看你吃啊,我又不饿!”
容郅眉头拧得更紧了:“你不是说你饿了?”
楼月卿懒得搭理他,给你台阶下而已,我还不想把自己撑死!
见她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容郅又不高兴了,搁下筷子,眯着眼测测的看着她。
楼月卿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别别扭扭阴晴不定的,动不动就黑脸眯眼看她跟看仇人似的,好像欠他钱一样。
刚刚没吃饭前还好好的,还以为已经好了,现在就又绷着一张脸了,显然是仍对她心怀不满,不就是回娘家住了十几……天么……
可是这都怪谁?
不过,还是不要触他霉头了:“我在宁国公府和母亲大哥他们用了晚膳才出来的,哪里饿的那么快,我现在怀孕,不能吃的太撑!”
莫离说了,少食多餐可以,不能吃的太撑。
容郅冷哼,脸色又阴了阴,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在他孤单落寞无人相伴的时候,她在宁国公府倒是过得快活,还吃团圆饭,也不晓得早些回来陪他吃个饭,吃饱了才回来,欠收拾!
楼月卿见他脸色更差了,一副想要把她吊起来打一顿的样子,不由有些心惊肉跳,更加小心翼翼的陪吃。
这一夜,可以说是楼月卿这十多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躺在他怀中,她总是无比安心,他也一样,自从她回宁国公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因为身边没有她,也因为心绪不宁担忧焦虑,时常彻夜无眠静坐到天明。
第二日,宁国夫人就过来了。
昨夜虽然宁国夫人知道她回来了,她也让莫离派个人回去告诉宁国夫人她不回去了,可是宁国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忙完了早上贡酒祭祖的事情就过来了。
宁国夫人来,容郅便也不便杵在一旁碍眼,给宁国夫人行了个晚辈礼拜了个年就去处理政务了,虽然朝廷放了年假不上朝,可是却仍有不少政务需要处理。
见他走了,宁国夫人才一脸揶揄的问楼月卿:“你们两个如今这算是和好了?”
刚才容郅对楼月卿的态度,虽然比起以前淡了些,可是眉宇间的柔情可是怎么也淹不住的,估计是之前闹得太严重了,一时间还没完全好起来罢了。
楼月卿想了想,含笑点头:“算是吧!”
他们现在的情况,算得上是和好了吧,只是他对她并不像之前那般事事谦让百般纵容,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像是柔情中带着一股子疏离,别别扭扭的,不过也能理解,他不会轻易同意她生下孩子,在两人还没有就着孩子的事情达成共识的时候,他怕是这别扭劲儿都不会好了,
宁国夫人听言淡笑:“那不就对了?本来这夫妻之间吵个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也不知道你们之前僵什么,近半个月两人都不肯低头让一下,你若是早些如昨夜那样跑回来,估计早就和好了!”
在宁国夫人看来,肯定是因为楼月卿昨晚回来低了头,这两人才和好的,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夫妻之间本就是这样,吵架了总要有个人低头,却也不能总是一个人退让,以前差不多都是容郅纵容着楼月卿,如今反过来一次,倒也不算什么。
楼月卿但笑不语,她不会告诉宁国夫人,她昨夜回来门都没进就走了,是他追去把她逮回来的。
宁国夫人松了口气道:“这下好了,你们和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外面那些人的那些流言蜚语也算是可以消了!”
楼月卿无奈道:“母亲又何必理会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总是喜欢揣测别人,完全不必放在心上的!”
宁国夫人见楼月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好气道:“你当然不在意,可是他们口中议论揣测的可是我的女儿,我如何能不在意?”
他们都不是在意名声的人,名声好固然是好事,可是不好也并非坏事,宁国公府鼎立楚国两百年,也不是受不起揣测和争议,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最疼气的女儿受人非议诽谤甚至是恶意中伤罢了。
楼月卿听着宁国夫人这句袒护的话,不由心一暖。
宁国夫人没在摄政王府待太久,因为是年初,各府之间走亲戚拜年是必然的,宁国公府如今这个地位,自然是多得是争相拜访讨好的人,宁国夫人出来的急,几个孩子都还在府中,担心蔺沛芸应付不过来,所以没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楼月卿送走了宁国夫人之后,转身走回了府中。
一连两日,容郅对她都是那个别扭样。
饶是过年,摄政王府也很安静,相较于其他府邸的门庭若市和走访串门,摄政王府简直是楚京中的一股清流,门庭冷寂无人问津,不过,也是无人敢问津啊。
不过,却在年初三的时候,王府意外来客。
楼月卿没想到,花无心会那么快出现在楚京,以此推断,怕是花无心早就离开璃国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楚京,当然和她一起的,还有一眼看去弱不禁风的景媃和景子禹,现在应该叫萧子禹了。
萧以恒认祖归宗之后,他的两个孩子,儿子萧子禹被萧正霖下诏封为旭王,虽为皇孙,却和诸位封王的皇子地位同等,甚至和他的父亲萧以恒一样,可见萧正霖对这个孙子的重视,而灵儿的名字萧清灵也被写上了萧家的皇室族谱上了玉蝶,封为毓宁郡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子禹竟然跟着来了楚国。
花无心显然是收到了萧以恒的消息才来了摄政王府,所以,被带进府中后,什么也没问,只面色淡淡的走到楼月卿面前,让楼月卿伸出手给她把脉,楼月卿伸出手,花无心便一手托着楼月卿的手,一手指腹搭在楼月卿的脉搏上,一脸讳莫如深的把脉。
楼月卿摒着呼吸,有些紧张的看着正在给她把脉的花无心,努力稳住心神。
大厅内异常安静,容郅坐在一旁,神色淡淡,半垂的眼眸掩住眼底的异色,手不由自主的攥紧,显然,他心里并不平静。
坐在下首的景媃也是一脸紧张担忧的看着楼月卿,九岁的萧子禹坐在景媃下边,少年老成的脸上也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楼月卿。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无心本来淡然平静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好似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一样,看着楼月卿的眼神,也随之复杂起来。
楼月卿见她如此神情,心下不由一沉,显然,情况并不好。
花无心把完脉,放开她的手,淡淡的问:“近来可有感觉乏力?”
“有!”
“比以前更畏寒?”
“对!”
“可曾感觉到身子虚冷?”
“嗯,总是手脚冰凉,身子也是,有时候全身都冷冰冰的,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花无心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容郅这才淡淡的问:“情况如何?”
花无心淡淡的说:“这个孩子最好不要!”
听言,楼月卿面色一变,脸色顿时发白,下意识的抬手抚着小腹。
容郅脸色也随之微变,眸色沉沉,拧眉看着楼月卿一眼,这才转向花无心:“说清楚!”
景媃和萧子禹也紧张的看着花无心。
花无心道:“她这个身子骨本就不宜怀孕,之所以现在还能安然无恙,不过是因为她体内又一股强大深厚的内力护体,加上之前服用过赤叶丹抑制了寒毒,短时间内寒毒不会发作,可是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最多能保她怀孕前三个月内不会有危险,虽然没有危险,她却不会好受,虚冷无力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频繁,不过这种情况用给她用内力暖身便可有效缓解,但是要谨记一点,绝对不能动用自身的内力,至于三个月后……就难说了!”
容郅听言,面色凝重紧抿着唇,看着楼月卿,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楼月卿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本就不同意她留下这个孩子,他之所以这几天暂时妥协不过是在等,想来不只是她,他也找了花无心,如今花无心都说出这样的话了,他怕是态度更加坚决了,楼月卿顿时心下又惊又怕,连忙看着花无心急声问道:“难道没有任何办法了么?”
花无心沉声道:“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你这种情况本就从未有过,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寒毒,你让我好好想想,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个孩子,真的不该留!”
楼月卿听言,心底一阵绝望,不过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那就是说,现在你也不能肯定有没有办法是么?”
花无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淡声道:“在医道上,除了死亡之外,本就不存在绝对二字!”
楼月卿听言,还想再问什么,可是刚想开口,腹部隐隐作痛,她不由拧眉,捂着腹部的手紧了紧,面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她突然这样,大厅里的众人纷纷脸色大变。
楼月卿又动了胎气。
幸好只是心神不弄恐惧太过牵动了情绪,这才动了胎气,但是却并未见红,只是肚子隐隐作痛,花无心给她吃了颗药,她才缓和了些,不过她既然动了胎气,自然不能再继续谈下去了,容郅当即抱着楼月卿回了水阁。
李逵这才带着花无心等人前去安顿。
回到水阁之后,他把她放在床榻上,见她脸色难看,手脚还冰凉,容郅立刻提起内力给她注入体内暖着,好一会儿,见她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手脚也暖和了,才收手。
许是因为他注入了内力,她没那么难受了,很快便沉沉的睡着了。
容郅一直在床边没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他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她眨了眨眼,轻声唤道:“容郅……”
容郅蓦然睁眼,见她醒来,立刻急声问道:“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楼月卿摇了摇头,挣扎着起来,容郅见她要起来,忙将她扶起来,在后面垫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着。
楼月卿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了,就是有些饿了!”
容郅听言,轻声道:“我去吩咐他们准备吃的,等一下!”
“嗯!”
容郅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随即站起来走了出去。
楼月卿莞尔笑着目送他出去后,笑颜敛去,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抬手覆在上面,神色恍惚,眸色黯然。
耳边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立刻压下心头的忧愁,敛去眼底的黯然,抬眸看着走过来的男人,浅浅一笑,轻声道:“我想喝水!”
容郅脚步一顿,没说什么出去倒了杯水,随后端了进来。
水是温的,楼月卿直接喝完了一杯。
楼月卿这才问:“花无心呢?”
容郅道:“李逵安顿在府中的明玉轩住着了!”
楼月卿听言,挑眉问:“你之前是不是也派人找她来楚京了?”
容郅点了点头,道:“嗯,不过她这次来不是我找的,我派了冥夙亲自前往北璃,冥夙还没回来,前两天收到他传回来的飞鸽传书,说是萧以恒收到了你的消息,这才传信让花无心来的,她们上个月就已经来楚国了,只是不在楚京!”
楼月卿了然,怪不得花无心能那么快出现,按照她的推算,就算是她的飞鸽传书送到璃国酆都花无心就启程,起码也要正月中后旬才能到毕竟花无心不是一个人来,她若是来,景媃绝对会跟着,而景媃那个身子,是赶不了路的。
楼月卿想起什么,狐疑问他:“花姑姑的事情,你不怪她了?”
之前容郅可是一直记着花姑姑的仇的,只是之前见到花无心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诸多顾忌所以并未做什么,可不代表他忘了,在璃国没动手,来了楚国可就不一定了,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请花无心来。
容郅凝神片刻,淡淡的道:“为你,我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花无心抚养萧以恒二十多年,萧以恒是她哥哥,如果他把花无心杀了,萧以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她,夹在他们之间。
而且,花无心医术高超,她又身中寒毒,谁知道会不会有一日需要花无心的医术,就像现在。
他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楼月卿心下一暖,不觉莞尔:“你应该还请了师叔来吧?”
“嗯,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说起他这个师叔,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送来一颗药,歪打正着的让她怀孕了,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他已经让人去找,可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楼月卿听言,说不感动是假的的,虽然之前他们闹成那样,她以命相逼坚决留下孩子的态度伤了他,可他还是没能真的生她的气,即便没有直说,可是他派人去请花无心和穆轲来,便表明了他的态度,不过她也知道,他最后的态度,取决于她的情况。
她笑着,什么也没说,微微往前,靠在他怀中。
膳房很快送来了她的膳食,只是一碗乌鸡红枣粥,滋补的。
吃完东西后没多久,外面的莫离进来。
“主子,小公子在外面,说是想进来看看您!”
楼月卿闻言,不由挑眉。
“禹儿?”
“正是!”
楼月卿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莫离这才退下,没多久,萧子禹走进来,看着还是那样的少年老成。
一进来,便朝着楼月卿和容郅跪下行礼,语气恭谨:“侄儿见过姑姑,姑父!”
一段时间不见,小少年更加稳重了,明明还不到十岁,脸上虽仍有一抹稚气,说话做事却并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太过老练,面色也过于严肃。
想来这几个月也学了不少皇家的礼仪规矩。
“快起来,到姑姑这里来!”
萧子禹道了声谢姑姑,才不骄不躁的起身,动作也是挑不出半点错处。
楼月卿不由有些感慨,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萧子禹走到楼月卿跟前站着,问:“姑姑身体好多了么?”
楼月卿不由莞尔道:“好多了,谢谢禹儿关心!”
小少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楼月卿:“……”你没事学你爹这怪性子作甚?
容郅也不由笑了,想着还是不要在这里妨碍人家姑侄俩说话了,便看着楼月卿道:“孤出去一下,你们聊!”
楼月卿点头:“好!”
容郅这才站起来走了出去。
萧子禹礼仪很周全的朝着容郅的背影揖了揖手。
楼月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指了指空出来的床边,楼月卿轻声道:“禹儿坐下!”
“谢姑姑!”
楼月卿不想吐槽了。
有些不解的问:“这大过年的,你和你父王才刚认祖归宗,怎么跟着来楚国了?”
萧子禹认真的看着楼月卿道:“姑姑,禹儿是来看妹妹的!”
楼月卿听言,这才恍然想起,之前在璃国的时候,她答应过回来的时候带他回来看妹妹,结果后面却因为各种事情弄的忘记了,这不,和小孩子言而无信了……
有些歉疚的看着萧子禹道:“之前姑姑忘了带你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当时自然也不是心血来潮和小孩子乱许诺,本来也想过带他回来看看灵儿,谁知道后来发生太多变故,给忘了。
不过也幸好没带回来,不然还得带着小娃娃游山玩水一阵折腾。
但是她还是小瞧了小少年的贴心:“没事的,父王说了,姑姑是因为发生太多事情给忘记了,不是言而无信,儿不怪姑姑!”
楼月卿更不好意思了。
萧子禹眸间闪烁着希冀的光芒看着她问:“姑姑,我想见妹妹,可以么?”
楼月卿欣然一笑:“当然可以,不过你妹妹现在不在这里,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吧,明日姑姑让人去接她回来,可好?”
“好!”总算是有了一丝笑容。
不得不说,萧以恒那家伙祸害儿子的本事挺厉害,当年这小家伙多单纯,这才短短不到四年,被他调教的这般不苟言笑少年老成,俨然他的翻版。
楼月卿柔和一笑,轻声问道:“你第一次见妹妹,可有给妹妹带礼物?”
萧子禹郑重其事的点头:“有!”
说完,从自己的身领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块悬挂在他脖子上的红色的东西,和血一样殷红的颜色尤为醒目,楼月卿认得出来,这是一块极品血玉,戴在身上可防病解毒。
她不由惊讶的挑眉:“你要把这个血玉佩送给你妹妹?”
萧子禹认真点头:“对!”
楼月卿问:“为什么?这个东西可是宝贝呢!”
确实是宝贝,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这可不是能买到的东西,怕是当今世上找不出三块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之前都只是在书上看到,还有端木斓曦和她说过。
萧子禹皱眉,似乎不赞同楼月卿的话,闷声道:“妹妹更宝贝!”
啧啧,又是一个有妹万事足的。
楼月卿想起了小时候,似乎二哥也是这样的吧,什么好的都给她,只要她开心了,他什么都是愿意的。
如果当年萧以恒没有被送走,应该也会对她很好很好的吧,萧以恒原本也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想到这里,楼月卿不由欣慰一笑:“你妹妹一定会很喜欢的!”
萧子禹听言,又笑了。
姑姑说妹妹喜欢,妹妹肯定就会喜欢的。
看着楼月卿平坦的小腹,萧子禹炯炯有神的问:“姑姑的肚子里也有小妹妹了对么?”
楼月卿面色刹那间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莞尔轻声道:“也有可能是小弟弟!”
萧子禹语气很认真地道:“不管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等他生下来,禹儿也会给他准备一个很好的礼物的!”
说着,他又认真的对她叮嘱道:“所以姑姑,你要好好的,他也要好好的,知道么?”
楼月卿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泛起泪光,含笑点头道:“姑姑知道,姑姑一定会好好的!”
说完,忍不住抬手抚着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次萧子禹没躲开,让她摸着。
这个还不足十岁的孩子,其实隐约明白他的姑姑这次怀着这个孩子很危险,所以,才会这般叮嘱,都要好好的。
萧子禹没待多久就走了,临了还叮嘱她好好休息,十分贴心。
第二日一早,楼月卿就让莫离亲自去把灵儿带了回来,灵儿在宁国公府待了那么久,宁国夫人视她如亲孙女一样疼着,从来不偏心,楼月卿突然要把她接回来,自然是各种不舍,要不是莫离和她解释了一遍为何要带回来,她估计不会放人。
楼月卿身子已经无碍,原本只是轻微动了胎气,不是很严重,早上的时候已经没什么问题,所以已经不用窝在房里了,不过容郅却寸步不离的在她身边看着她,对此,楼月卿倒也由着他,反正现在过年期间,朝中没那么多事情,他没事干陪着她也好。
吃完早膳,夫妻俩正在亭边喂鱼,突然一阵高呼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姑姑……姑姑……”
楼月卿闻声看去,果然看到小姑娘风风火火的跑来,后面还跟着莫离和莫言俩。
因为是过年,小姑娘穿的挺喜庆,一件红色的袄子,头发上还戴着两朵小红花,衬着又白又嫩的小脸蛋愈发白皙。
楼月卿见她来了,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听雪,听雪会意,福了福身走出亭子,往明玉轩走去。
灵儿蹦蹦跳跳的跑上亭子,然后就直接扑向楼月卿,楼月卿见她扑来,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正想着要不要避开,避开了小姑娘栽湖里怎么办的时候,小姑娘就在她跟前一步的距离,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顺着看去,罪魁祸首正黑着脸。
灵儿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顿时就嚎了起来,手舞足蹈:“啊啊啊,不要提着我,坏姑父,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
但是,饶是她怎么挣扎,还是稳稳的被提着,她衣服穿的也厚,提着后面的衣服倒是不会弄疼她,还让她挣不开。
容郅就这样提着她,稳稳当当雷打不动的样子,好像灵儿没重量似的。
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挣扎不开,就怒瞪他,看着坏人的眼神看着他,倒也滑稽。
楼月卿见状,不由扶额,没好气的看着容郅道:“快放她下来,不然一会她哭了你哄啊!”
灵儿立刻扬声附和:“对啊,坏姑父,再不放开我就哭了啊!”
说完,还真就瘪嘴了。
容郅也觉得自己欺负这么一个小可爱不太好,就把她放下了。
小姑娘被放下,哪里还有那一脸委屈的样儿,立刻眉开眼笑的抱着楼月卿的双腿,仰头笑眯眯的问:“姑姑是不是想灵儿了?所以才接灵儿回来?”
楼月卿看着灵儿和自己相似的小脸,柔和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脸蛋,语气宠溺的道:“对啊,姑姑想灵儿了!”
灵儿皱着小脸气呼呼的道:“灵儿也想姑姑了,可是姑姑坏,不和灵儿放烟花,不给灵儿压岁钱,还偷偷跑回来,害的灵儿早上去找姑姑找不到哼!”
楼月卿这就有些尴尬了。
轻咳两声,才笑眯眯的问:“你还想要压岁钱啊?”
“对啊,奶奶和义父义母舅奶奶表姑还有好多好多人都给灵儿压岁钱了,就姑姑没给,哼!”
楼月卿哑然失笑:“为什么一定要压岁钱?”
小棍煞有其事的道:“奶奶说,给灵儿压岁钱,灵儿就可以越长越漂亮,越来越聪明!”
“这样啊,那姑姑一会儿补一个给你,很大很大的,好不好?”
小姑娘一脸傲娇:“这还差不多!”
没多久,萧子禹就被听雪带来了。
萧子禹走进亭子,看到灵儿的时候,那不苟言笑的小脸上,顿时满是无措和拘谨,还有些紧张。
楼月卿见状,笑意渐深,不过没说什么,牵着灵儿走到萧子禹面前。
灵儿看到新面孔,瞪着大眼睛瞅了瞅,然后抬头看着楼月卿有些好奇的问:“咦,姑姑,这个哥哥是谁啊?”
楼月卿缓缓蹲下,看着灵儿柔声道:“这是灵儿的哥哥啊!”
灵儿皱眉:“哥哥?”
“对啊,这个就是灵儿的亲哥哥!”
小丫头一阵茫然,歪着头问:“姑姑,什么是亲哥哥?”
楼月卿:“……”
萧子禹:“……”他那么紧张作甚?
“唔……”这个问题倒是有些为难楼月卿了,想了想,她突然眼前一亮,笑着道:“亲哥哥呢,就是他和灵儿的关系,就像小昱弟弟和小惜妹妹一样的!”
灵儿顿时懂了,有些小兴奋的问道:“咦,那不就是他和灵儿是从一个肚子里跑出来的?”
楼月卿:“……是!”
“真的?”
“真的!”
小姑娘顿时兴高采烈的欢呼:“哇,太好了,灵儿也有亲哥哥了,嗷嗷嗷……”
楼月卿一阵懵,她那么兴奋作甚?
萧子禹也傻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妹妹竟然这么开心?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然而就在这时,画风突变,小姑娘小手腕萧子禹跟前一伸,义正言辞的道:“哥哥比灵儿大,赶紧给压岁钱!”
萧子禹:“……”这又是什么鬼?
楼月卿:“……”姑娘,这是谁教你的啊?人家也还是个孩子啊!
坐在一旁一直看着的容郅嘴角一抽,抿唇一笑。
莫离等:“……”小姑娘好机智!
半晌,萧子禹终于回过神来,小脸僵硬的憋出一句话:“哥哥没带银子!”
小姑娘顿时脸一跨:“啊?那我不要哥哥了!”
萧子禹这一听,立刻急了,忙扯下自己准备送给妹妹的血玉给她看:“可是哥哥有这个!”
小姑娘一见,眼前一亮:“咦,红色的石头,好漂亮啊!”
萧子禹面无表情的道:“送给你了!”
说着,上前一步,给小姑娘戴在脖子上。
灵儿本来就穿着红色的衣服,带着这块血玉,半点不觉突兀,反而如同画龙点睛那般,令人眼前一亮。
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弯着眉眼甜声道:“谢谢哥哥!”
景子禹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脸,嘴角却难掩笑意。
闷骚的孩子。
估计这孩子心里很郁闷吧,本该温馨感人的相认,接过被这小丫头弄的啼笑皆非,本来打算送的礼物,却是这样的方式送的,啧啧,简直是讨债鬼!
楼月卿这才对萧子禹道:“禹儿,带妹妹去玩一下吧!”顺便好好培养兄妹感情。
萧子禹听言,歪着头看着楼月卿,目露希冀的问:“姑姑,禹儿可以把妹妹带出外面去玩一下么?”
外面,自然是府外。
本来吗,在府中也没什么好玩的。
楼月卿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
萧子禹这才牵着小丫头的小手走出亭子,往王府门口走去。
楼月卿这才看向莫言轻声道:“你跟着他们,再带上十个暗卫!”
虽然萧子禹自己武功就不错,可她哪里能真的放心,若是这两个小家伙有个好歹,她可就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了。
莫言立刻应声退下,跟上萧子禹兄妹俩。
楼月卿这才看向兄妹俩离去的方向,一眼看去,一个走的稳稳当当,一个蹦蹦跳跳,当真是……
她看着,不由怔然。
容郅站起来走到她旁边问:“在想什么?”
楼月卿淡笑道:“我在想,如果当年萧以恒没有被送走,我跟他会不会也像他们兄妹一样……”
容郅蹙眉:“没事想这些做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楼月卿不置可否:“这倒是!”
容郅忽然道:“不过这小丫头今日这身打扮,倒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楼月卿闻言看着他,眉梢一挑。
容郅笑道:“你不觉得很像?”
样貌相似,也是一身红色的小袄子,也是这样的年纪,这样天真烂漫的笑容,这般纯粹干净的眼眸,还有这跳脱的性子。
楼月卿不觉莞尔,点了点头:“确实!”
她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如今想想,确实是很像,她第一次遇到容郅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主子!”这时,莫离的声音响起。
楼月卿闻声看向莫离,莫离却看向那边的方向,楼月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刚才萧子禹来的方向那边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青色身影,正看着这边,楼月卿看过去的时候,那人慌忙低着头。
楼月卿看着景媃,下意识的蹙眉。
容郅看过去,也看到了,剑眉也随之蹙起,景媃跟着花无心住在这里倒是没什么,虽然不喜,他也不至于容不下她住在这里,可是跑到楼月卿看到的地方,她到底想做什么?
见楼月卿皱眉不悦,他轻声道:“你若是不想见到她,我让李逵去和花无心说一声!”
楼月卿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不用了,随便她吧!”
说完,她看着他轻声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容郅听言,点了点头:“那回去吧!”
言罢,拉着她的手,往不远处的拱桥走去,走回水阁。
景媃看着她身影没入阁楼,眼中满是失落与黯然,难掩哀伤。
静立许久,她才转身缓缓离开……
她只是想看看她,如果可以,劝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如今花无心想不出办法,就算想出来了,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很危险,她极有可能会没命的,可是她却连看到她都不愿意,又怎会听她的话呢?
昨日看到她的时候,她那仿佛不认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个女儿不肯原谅她认她,儿子孙子疏远于她,哥哥不肯见她,他也……
这,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当年犯错的代价……
回到明玉轩,看到花无心站在门口看着她,景媃停下脚步。
花无心走来,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叹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她不会原谅你,你去到她面前,只会让你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楼月卿的态度已经摆明了,她不想见到景媃,昨日她们来的时候,楼月卿看到景媃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这样的情况,想要挽救,太过渺茫了。
景媃黯然垂眸,失落的道:“我只是想去远远的看看她而已,可是她根本不想看到我!”
花无心淡淡的道:“阿媃,凡事不可强求,你还是……莫要再想这些了!”
景媃苦苦一笑:“有些事情,哪里是说不想就不去想的。”
是她异想天开了吧,她多想她的两个女儿能够唤她一声娘……
只是,这样一个对于寻常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念想,她却可能永远不会如愿以偿了。
有些错,一旦犯下了,就再也没有救赎的机会了,她现在再悔恨,也回不到当年,改变不了她对她的几个孩子造成的伤害。
花无心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说话。
景媃这才想起问她:“对了,你可有想到法子?”
花无心摇了摇头,凝声道:“还没有,不过我已经让似水飞鸽传书回岛,让人把关于寒毒的医书典籍记载全部送来,估计元宵左右就能送到,届时再说吧!”
景媃听言,点了点头。
花无心沉声道:“不过,她的情况太棘手,别说我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怕是以前也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就算是想到了法子,也难保证不会出意外,我是希望她不要这个孩子的,只是……”
看她的态度,怕是不可能!
听言,景媃若有所思。
花无心摇了摇头晃去脑海中的思绪,对景媃轻声道:“好了,进去吧,你今日的针灸还没做呢!”
景媃点头,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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