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晞说完,便不再看李吉,慢悠悠地向殿门踱去。直到半身将出,她才好似刚想起一般,偏头说道“对了,朕之前忘了说,现下目标虽一致,但朕委实不喜有人在暗处窥测。”
“陛下,臣等无能,太子殿下尚未找到。”
“不用找了,将人都撤回来吧,太子那边,朕已派他人去寻。”云晞踏出殿门,虚起眼眸再看了眼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
这几年她委实大意了,竟然让人潜伏在云定身边多年,直到此刻方才发觉。
看来在江山初定后,她也同他人一般,踏入了自满的泥淖,只是不知现在醒悟,还来不来得及挽救当前之局。
“这边一有消息,就即刻通知朕。”
“微臣遵旨。”这一刻,跪拜在地的侍卫长,望着云晞远去的背影,突兀觉得他们陛下看着竟好似有了变化,仿佛周身的锋芒都于刹那敛去了,变成了一种更加低调的内敛。
而他感受到了,云晞自然也会感受到,只不过她感受到的东西更加具体一些。就在方才,她心境变化的刹那,使得她原本因着政事而疏怠下来的武学,突兀有了进境,只是此刻的她,着实不知这进境,对她来说,究竟是喜是悲。
不过饶是做不了判断,她依旧还是没有抗拒内力增长的诱惑,在回到寝宫后,便开始缓缓运转周身内力,以期尽早巩固逬境,与此同时便是专心地等待东宫传来的消息。
更漏声声,不知不觉就已到深夜。玲珑虽恐云晞一日未曾进食,身体会承受不住,但也知道她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未曾打扰,因此待云晞睁眼之时,才发现业已深夜。而殿外由东宫急急赶来的侍卫长,也已经在殿外守候了多时。
“玲珑,宣他进来吧。”云晞虽已猜到结果会如何,但依旧希望能从他人口里听到准确的消息。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好了,此刻就毋须多礼了,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平安归来,只是……臣等无能,未曾发觉绑走太子殿下的疑犯。除此之外,臣等在搜查东宫之时,还发现了殿下贴身内侍的尸首,从其留下的书信来看,当是因失职而选择地畏罪自尽。”
边说着,他边垂首,双手高举这那封信件,欲待呈上去。不过云晞并没有接过来,李吉写了什么她心里大概有数。她既认定了云定为继承人,就轻易不会更改,便是心念动摇,也远非一封信可以左右。他们生前既然都奈何不了她,又何谓死后?
“这信无关紧要,你处理掉即可。至于那内侍,虽护主不利,但到底忠心,便将他的尸首入殓厚葬了吧。”
“陛下仁厚,臣等心怀感激,只是陛下愈是如此,臣等愈是不该推卸罪责。今日太子殿下失踪,大半原因是臣等护卫不利之过,还望陛下降旨责罚,以儆效尤。”
仁厚?云晞听闻此言,半垂下浓密的眼睫,以图遮盖自己眼瞳中的嘲讽和讥笑。这二字听着高洁,却不是她可以沾得起的,要是她真是个仁厚之人的话,今日这御座又如何能轮得到她来坐。便是纵观前史,只怕也找不到有哪个开国之君可以担得起这二字的!
“朕非你们口中的仁厚之人,该罚之人也自当会罚。朕不罚,只是因为今日之事实非尔等之过。方才的话朕权当未曾听见,你毋须再提及,朕也不想再在他人口中听闻此事。如今业已深夜,朕听闻爱卿前几日方迎娶了王爱卿的千金,还是莫要让新嫁娘独守空房的好。”
这话似关怀又似警告,个中深意却是让跪地之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迎娶王尚书千金一事,虽不算小,但也没大到可以惊动圣上的地步,陛下特意提及此事,无非是为了告诉他,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罢了。
对此,他能做的不过是叩拜赌誓,恭敬退下。这般顺从,不是因着眼前人是这个帝国的王,而是因她周身漫出的不容人质疑的威势。君臣之别,在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明显。
“玲珑,将晚膳呈上来吧。”心头事落,云晞方感受到了一天未曾进膳的饥饿。她不是神人,昔年在攻城掠战中,也曾因着年少轻狂,受过不少伤,现下身体虽还年轻,但积劳成疾,到底是不如前了。
不过纵使如此,她亦不曾进食太多,仅是随意地动了几筷子,就停箸起身离开了御案。现下既然定儿已被寻到,那她理应开始给长平和长安开始医治了。
“玲珑,他们可都睡着了?”呷了几口茶后,云晞方缓缓问道。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会医术,因此早早就嘱人燃了对身体无害的迷香,让长平和长安可以在毫无所知地情况下接受医治。
而此次医治还需用到针灸,因恐孩童会见针生畏,令他们在睡梦中接受治疗,想必会更好。不过针灸对医者的精气神要求甚高,便是普通的施针都需要聚精会神,更别提是这种需要引导毒素排出的诊疗了,因此饶是云晞内力深厚,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连着为两人医治,结束后,额上也不免布满了细汗。
“陛下,长平和长安虽体弱,但短期内,他们性命还是无虞。为保重龙体,您不如先拔除掉风鸾之毒,待那边毋须用到药引之后,您再亲自为他们医治。”玲珑跟随云晞多年,见到她几乎都是她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目睹过她流虚汗之景,犹豫之下,不免还是出口相劝。
“玲珑,朕意已决,况且那边的计划不容耽误。”云晞这么一说,玲珑便知再多说下去也是无意,倒不如好好研究一下食补之法。
如此,每日放一碗血,再去给长平长安针灸,便成了云晞这半月来必行之事,当然也免不了要被玲珑逼着吃一些补药。
所幸这日子并不长久,他们三人的余毒将清,便用不着她每日的药引和针灸了,这也意味着她再不需要涂抹脂粉来掩饰自己过于苍白的面色,而那边的计划似乎也是时候开始实施了。
“玲珑,护国寺那边可安排好了?长河洪涝,朕忧心不已,自是应当潜修月余,为天下人祈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长河水患,民不聊生,朕甚悯之。已诏吏虚仓廩,开府库振救,赐寒者衣……”
天初三年,注定是圣史上不平静的一年。这一年,长河水患突发,圣初帝亲赴护国寺为民祈福,亦是这一年,之后扬名整个圣史的天初双杰,前后踏入官场,开启了他们注定不平凡的一生。
“陛下,玲珑已易容成您的模样,坐上了前面的龙撵。至于您真正的行踪,属下也状似无意地透漏给了一直潜伏的暗人。”
“嗯,出发吧,至少要赶在他们下手前先至青州。如今既无丫鬟,仅只小厮,那朕也只能再扮一回公子,吩咐下去,令他们莫要说漏了嘴。”
云晞此时一身男装,听得风歌禀报,遂闲闲地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倒确实像是一介翩翩佳公子,只是细看却是不难发现,她身上带着的一丝脂粉气。
所谓戏要做全套,如此才可让人既怀疑她是女子,又不敢肯定。那人狡猾如狐,惟有这样方可让他卸掉一些戒心,以为她是有心不让人知道她的行踪,又不至于让人将她同公子翩雪扯上关系。
况且易容得如此蹩脚,方符合她不懂武学的帝王身份,不是吗?
而她这一趟,扮作这雌雄莫辩的贵公子,却是惹来了不少意料之外的麻烦。本来此次出行她已尽量低调,可仍旧免不了要打尖住宿,看似不是一般人的随从,再加上这张未曾做过什么掩饰的脸,惹来好奇打量的同时,却也引来了一群狂蜂浪蝶。
对此,她是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全然躲在马车里,毕竟那人还需要她时不时的露脸,确认她是本尊无疑。
如此,一路头疼下来,在到达青州时,云晞竟觉得这趟路比想象中远了不少。不过因着总算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她的心情倒也比之在路途中,要好了许多,只是这稍显明朗的心情,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马车前方显而易见地骚乱打断了。
“风歌,前方是因何事如此喧闹?”这一路走来,他们这一行也曾遇到过几次拦截,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山贼流匪,遇到流民的次数甚少。为此,云晞还着实松了一口气,以为灾后处理还算妥当,但如今刚至青城就遇到骚乱,却让她不得不怀疑,之前的情况良好,只是因为未至青州境内。
“属下这就派人前去查探。”
“不必了,既然都已到此地,再无行程紧迫之急,不如便亲自去看看,这青州究竟是因何事生乱。”云晞说着,便掀开马车帘幕,走了下来。
此时前方情况不明,不过他们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因此一帮人自觉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云晞团团围在中间,一步步护送着她向喧闹处行去。
“我知你们护主心切,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平白让我等成了靶子,此行甚少有人知,你们毋须如此紧张。”云晞见前方并无暴乱的迹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遂
好笑地遣散了围在她身边的侍卫。
她是来暗中査看形势的,不是来挑事端的。若是真让这他们这般簇拥着她上前去,还谈何暗中,到时只怕形势还不清,自己已然被有心人列为了警惕对象。
而随着她一步步愈发地靠近人群,方才稍显喧闹的声音便逐渐清晰了起来。此时说话的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声音虽沧桑衰弱,但在人群里却格外清晰,甚至因着他的话音响起,旁人连吵闹的声调都弱了几分,显见在这城里也是个有威望的。
“顾公子,咱青州的百姓盼这救济粮也盼了大半个月了,您不如给我们放个准话,太守大人这救济粮,究竟是发还是不发?”
“老伯,您别着急……”接下来答话的想必就是那所谓的顾公子,听声音倒是十分的年轻,颇有几分读书人文雅从容的味道,只可惜人群里有不少急性子的人,并未等他说完,就急急地出声将他打断了。
“王老太爷,这东西你冋他有什么用,全青州上下,有谁不知道他不是太守的种,倒不如直接去问问太守老儿,这救济粮究竟啥时候能发。”
“李大哥这话说得好,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功夫,陪这小子在这里耗。”
随着这两句话落,霎时,人群里闹开了锅。不少性子激烈点的都表示要闹到太守府去,只是他们的声音虽响亮,但说到底真正胆大的人还是少。
其他人唯恐闹出个什么事,个个皆垂首望地,缄默不言,不过依旧还是有几个一心向着官府的,此刻便皱起眉头,公然在人群里唱起了反腔。
“诸位乡亲父老,且听小生一言。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小生倒是觉得理应让顾公子替我等传话……”
“哪里来的酸儒,你肚子里有几斤墨水管饱,俺们一家老小可还要吃喝!”只是这少数几个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从人群中撵了出去。
这一幕风波甚小,众人都无甚在意,不过人群还是因着这番动作,而有了刹那的平静,倒是给了那位顾公子见缝插针的机会。
“行之不才,无法为诸位乡亲父老解忧,但还请各位听我一言。此次天灾,青州受损最重,因此陛下方派遣了大军驻扎在此附近,以图为我等解忧。至于这究竟是救兵还是灾星,就全赖诸位自行判断了,行之只知道太守大人,原本有意于今日申时开仓赈灾……”
“赈灾?这话官老爷们可都说了大半个月了,谁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这话看似冲,底气却是较之之前虚了许多。
其实众人听闻他提及驻兵一事,心里就已是一突,再加上这看似触手可及的好消息,要闹的心便逐渐平息了下来。
“行之所言非虚,纵是诸位委实不信顾某,也不过是再侯几个时辰罢了,申时即可知晓真伪。”这话算是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丸,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半个月都等下来了,几个时辰如何就等不得了,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散了去,仅留的小部分人见旁人都走了,再不甘也只能离开。
“好一个顾行之,此刻朕倒是想知道,申时他该如何交待了……”
“公子可要属下将其引来?”风歌见眼前人潮虽散去,但依旧残留着三三两两的人在此地晃悠,担心会有异变突起,因此主动提出此话,以免云晞会因好奇身涉险地。
“风歌,你多虑了,我早就过了会因好奇而去探究的年纪了。”云晞遥遥望着远处那位稚嫩清雅的少年,轻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好奇心早就在这么多年的风波中,慢慢地被磨折掉了,此刻又如何会为了一个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的少年,身涉险地。
“走吧,好戏既已散场,我等也不便多留。至于这少年,有缘自会相见。”云晞说着就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现下她需要专心应付的并不是贪官污吏,况且在百姓看来极难扳倒的恶霸,于她也不过是一旨之间罢了。
“公子,住所皆已安排妥当,您吩咐的厢房也已订下,是否先在雅集苑用过午膳后,再去居处?”
乍闻雅集苑之名,云晞竟有一瞬间的恍惚,所幸此刻马车帘已经落下,无人可窥得见此刻她的失态。而这短暂的失神,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点头的功夫,在他们尚未察觉出他们的主子不似以往之时,云晞就已用扇柄敲了敲车壁,示意她已清楚,巧妙地掩过了此刻她难得地不在状态。
而此时的雅集苑,掌柜却早已在门口翘首以待。今日一大早他就收到了密信,命他定要好好招待已经订了寒梅轩的贵客。照理说以他这样的一间小店,便是总阁都甚少关注,又如何能劳驾地了少主亲自吩咐。
因此虽说这所谓的贵客仅是订了楼里二等的包厢,但他也依旧诚惶诚恐,早早就在门口侯着了,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误了少主之命,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委实好奇,来者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惊动他们少主下令。
只是他这厢越是好奇,那位贵客却越是不肯出现,今日迎来送往了好几批人,都未曾等到,倒是让他有些灰了心,以为那位贵客临时又改了意。
因此当他看到一行人护着一辆马车,远远而来之时,也仅是惫懒地瞥了瞥小二,示意他去将其拦下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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