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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梧宫主殿空荡冷清, 一个人也没有,云落悄悄潜入,但此处实在太大了, 她单知道林霜玄去清除星桥秽气,但却不知, 他会将山海轮放在哪一处。
倘若是平日,只要碧梧宫有任何异动, 林霜玄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但此刻不一样,林霜玄在清除星桥秽气的时候是最虚弱的, 虽然这虚弱也只是这一时的,但一时也够用了, 只要山海轮到手......天高海阔, 哪里去不得。
就在方才, 她大约是同情心泛滥,便与祝珧达成了共识。
想着山海轮被盗, 就算一时半会没查到她头上, 也迟早有一日会暴露,还不如趁着现在, 就盗了山海轮给魔君, 以此作投名状。
冒险是冒险了一些。
可是, 谁叫她心善呢, 见不得天界的龌龊事。
星宿仙子说得对,凡间升仙上来的,都上不得台面。
云落自嘲般笑了笑,大约自己也就是这个命了吧,与天界无缘, 与成仙无缘,就这样带着愧疚和不甘,这神仙做下去,也是不欢愉。
想来此刻,祝珧已经到达了星桥边缘,很快便能再次见到林霜玄了。
师尊,好自为之吧,天道好轮回,自己惹下的孽债还需自己亲自偿还,她亦不过是顺水推舟。
“林霜玄会将山海轮藏在哪儿呢?”碧梧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仔细查看四周,一处也不放过,这座自上古遗留下来的昆仑故居实在宏伟,比之天圣宫仍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林霜玄从来只拿此处当个简单的栖身之所,既不布置,也不上心,只要求洁净便可。
云落翻遍整座宫殿都没有找到可藏山海轮之所,蹙着眉头走到了殿外。
殿外是远古众神的浮雕,刻在石柱上,一个个高耸入顶,看起来十分巍峨,云落仰头而视,不禁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云落,师尊所料没错,你果然是那个奸细。”话语中颇有些痛心疾首。数日前乐凡与神君到大泽去会了魔君一面,那时魔君便隐隐透露出自己在天界中有眼线之事。
乐凡甚至怀疑过祝珧,但唯独没有怀疑过云落。
她怎么可能呢?
她可是神君万年来头一个亲自挑选的徒弟,神君甚至不惜动用神力为她驱除山海轮留下的煞气,险些伤了己身。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能背叛神君呢?
“神君可是你的师傅,你为何要背叛他?”乐凡不敢相信,师尊布下此局时便猜测云落便是那个奸细,可是乐凡一直在为云落寻找托词,原因无他,当你好不容易相信一个人时,是很难再去相信她的所作所为是另有用意。
明明她是那样纯洁无瑕的仙子,却有一朝与‘奸细’二字扯上了关系。
乐凡沉声道:“你可知背叛天界要受何种惩处。”他捏了捏拳头,倘若云落现在认罪,供出背后主谋,或许他还能替她向神君求情,饶恕了她......
云落却不屑一顾,冷笑道:“我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自然是早知道下场。不过神君如今已然是自顾不暇,我的事还不需你操心。”这话太伤人,想到乐凡平日里对自己的那些好,云落颇有些不忍心,但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也只好狠狠心,冷下了语调。
“今日我一定拿到山海轮,你挡不住我的。”她冷声道。
乐凡是神君的贴身仙侍,又有着将近一万年的修为不假,然而在天界,从来不是谁的年岁大谁便更厉害些。
云落自飞升之时便闹出了了不得的动静,这背后又有着魔君的操持,她的修为可以说是比大部分的仙者要更加强横,更何况,她还有镇魔,这可是林霜玄亲自赐下的宝器。
他们不知,其实早在五百年前,她便能飞升上界,是魔君谢嘉,一直帮她隐瞒天劫,便是为了今日这场出其不意。
“乐凡,你让开。”显然已到针锋相对之势。
————————
星桥之上,林霜玄睁开眼,对着祝珧,说了与云落同样的话。
“祝珧,你让开。”他的眸子又变成了那种深蓝色,与平时相比更显严肃和深沉,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星桥底部忽然冒上来许多光点般的东西,汇聚在一起,向祝珧涌去,祝珧提着林霜玄给她防身的那把剑,站在桥边,一言不发。
“倘若我不偏不呢。”
“你只是一个凡人。”是啊,她只是个凡人,一个神仙和妖魔们都看不起的凡人。
“你只会告诉我‘你只是一个凡人’,可是凡人又怎样呢,我们只有短短一百年的寿命,然而我们过的恣意高兴,我们有所爱之人,有欢愉之事,你们神仙呢,除了比我们活得久,还有什么值得标榜的?哦。也许你们最值得骄傲的便是能随便掌控我们凡人的生命。”她目光似刀锋般冷漠,狠狠刮向林霜玄。
“你从来不相信凡人能掀起什么波澜,可是林霜玄,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将要毁了你的也是我。”正因为觉得她弱小,所以从来不会特地去防范她,可正是这么一点点微末的蔑视,才造就了如今的状况。
“你明明知道,魔君一直觊觎着山海轮,却仍然以身作筏,引他入瓮,你对自己太自信了。”祝珧冷静地亮出剑芒,剑指着林霜玄,剑尖处,一抹亮光缓缓划过。
林霜玄此刻正在关键时刻,星桥的秽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
与前几次相比,星桥的秽气越变越多了,似乎......像是要有什么异变。
“你杀不死我的,凤凰乃是不死之身。”事到如今,他还是那一幅令人讨厌的自信,与......对祝珧的蔑视。
林霜玄的蔑视从来不会明目张胆的摆上台面,甚至于,他总是一幅悲天悯人,不染尘埃的模样,但事实上,恰恰是这样的人,最难理解他人的苦难,甚至于,他们会在苦难上云淡风轻的问:“不就是死了吗。”
是啊,不就是死了吗,死了还可以投胎去,反正,大道从来都是无情的。
可惜祝珧已经听够了,她恨不得在林霜玄那张完美无瑕,永远都波澜不惊的脸上戳上一个洞,以此昭示他的可恶,方才解恨。
“我从未想过那样,我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她要死了,那么这个世界如何都与她无关了,即便是投胎,那也是另外一个‘祝珧’,这一世的祝珧活够了,不想再活了。
林霜玄最在乎什么?他最在乎的便是星桥,在乎他那高高在上的神祇地位,在乎人世间和天界神仙给予他的尊崇地位,既然如此,他最在乎什么,祝珧便要毁去什么,三界六道如何,与她何干。
“你毁了我的国,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子民,毁了我十年的青春,让我真心错付,我毁了你最珍视的东西,不过分吧。”她如是道,一步步向星桥深处走去,罡风锋利划破了祝珧的脸颊,她却丝毫都不在意,一步比一步更加坚定。
林霜玄的面色终有崩裂:“祝珧,不可!星桥破裂,你也将万劫不复!”昆仑境的星桥是为三界相连之所,是魔是仙至此都会化为灰烬,万劫不复,凡人更不必说,但凡剐蹭到一点星桥下面飓风,都会被卷进漩涡之中,不仅肉身无存,就连魂魄也会消弭于天地之间。
“我不是早就万劫不复了么?”她面上带泪,嘴角却奇异地挂着笑,令人不寒而栗。
林霜玄被秽气侵袭,正到关键的时刻根本寸步都不能挪动,事已至此,他才不由反悔,也许自己确实过于托大,单想到云落可能是奸细,却没想到祝珧一介凡人竟然也能闯进星桥的结界里。
此前,星桥的结界可是从无人能破过的。只除了那一次——谢嘉带着祝珧上了星桥,只是那时他只当谢嘉体质特殊,毕竟谢嘉是大泽天生养出的魔君,是以他根本没有深想,如今看来,这二人或许都并不简单,或许背后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祝珧顶着罡风,确实如林霜玄所言,星桥之上危险万分,稍有行差踏错,跌了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她找到最薄弱的一处,回头看着被秽气侵袭得面色苍白的林霜玄,忽然笑了笑,手握着那柄被林霜玄赋予了凤凰精火的剑,觉得心头无比畅快。
以林霜玄的的本命精火来破坏他一心想守护的星桥,这真是......无比刺激。
她一剑落下,凤凰精火倾泻而出,一时间,整座桥如坠火海,星桥之下,浓雾一样的黑气源源不断的从小裂缝中溢出,越拉越多,且裂缝越来越大,转眼整个碧梧宫上空便布满了黑色的烟雾,好似雷劫将至。
而林霜玄作为净化秽气的容器,被这突然大量冒出的秽气的盯上,他整个人都极度扭曲,面色狰狞。黑雾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乱象之中,祝珧只见那双蓝色的眸子越来越亮——直到林霜玄整个人浮起在半空之中,只是他似乎并没有那种爆体的征兆,反而......祝珧觉得,反而像是他的身体被什么力量占据住了,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苏醒了似的。
“吾之重生,有违天道,尔等死罪!”他忽然开口,只是语调古朴,不像是现如今天界的语言,倒更像是......上古时候的语言。
“汝竟以炎津之子的躯体为容器?”‘林霜玄’居高临下,直直盯着祝珧的眼睛,直到这个时候,祝珧才觉得有些慌乱。
她似乎......并没有达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反而招惹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炎津是谁?”她小心翼翼的问,竟然觉得那个被暂时占据了身体的林霜玄有些和蔼可亲。
“炎津乃是吾之坐骑,你为何是如今这幅模样?”‘林霜玄’
如是问,显然是认识祝珧。
“祝珧,你实在大胆!”天帝气势汹汹,一掌飞来,祝珧被击飞在星桥的桥面上,紧跟着呕了一大口的血,若非有‘林霜玄’护着,她恐怕便被这一掌打得魂飞魄散了。
然而当天帝见到‘林霜玄’时,立马换了一个态度。
那是一种,及其谦卑,和天帝身份极为不符合的谦卑,像是孩子见到了长辈,他将背脊弯得很低,行了一个非常恭敬的礼,方道:“师尊,弟子并非有意打扰您的沉睡,是这凡人胆大妄为竟敢饶师尊的清净。”他额上沁出汗渍,然而天帝却并不敢去擦。
面前这位,大约地位极高。
可是,她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天界还有这号人物。
“凡人?”‘林霜玄’有些疑惑,蹙了蹙眉,但现在他不过是一缕久不散去的意识,所以并没有什么过深的思考,只是凭着本能在说话和行动。
“天地伦常,秩序井然,不可枉费。若强行逆天,则吾归来之时,六界崩裂之日。”说完这一句话,黑雾自林霜玄身上退散,星桥的裂缝也逐渐归于无,看来是那一缕神识消散而去了,林霜玄亦跌坐在星桥的桥面上,天帝抬起头,直起腰板,愤然看着祝珧,沉声道:“星桥出现裂缝,十万年了,一共只有两遭,一桩是九千多年前,一桩是眼前。”
他眯了眯眼,目光呈现出杀意。
“本帝不知师尊方才为何要保你,但你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应当受天诛之刑。”所谓天诛,乃是天界最为很辣的刑法,受此刑者要经受剔肉去骨之痛,还要在天灵盖中植入三颗骨钉,以防意志不佳而提前自绝生机,然后还要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击。迄今为止,没有一人能完整经受住天朱之刑,往往都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受刑之前便捏碎神魂,魂飞魄散。
“受刑之后,丢入罗刹之地,永不得再回天界。”
天诛台上,祝珧被押解入场,有人面露绝望,有人满脸可惜,最多是满目淡然,譬如林霜玄。
头顶雷霆聚集过来,自天诛之刑开立至今,受过此刑者寥寥无几,数万年前倒是有个不怕死的神君,不仅剔除了神骨,还将满身的血肉尽数还给了天界,只因他是天生地养的神君,自出生起便是神仙,这样的人若是犯了错,则要受到比寻常人更重的惩罚。
然而此刻祝珧却是无惧也无恨。
她似乎看见了谢嘉,他总是无处不在,真不愧是魔君,他以为自己戴个桃木簪伪装成天界的某个不知名的神仙便可瞒天过海了?林霜玄知道,她也知道,他们只是不说罢了。
祝珧笑了,嘴里喃喃低语,那是只有一个人能听清的程度:“谢嘉,别忘了帮我——”后面的她没有说出口,懂的人自然懂。
“啊——”骨钉没入头顶,痛苦不可言喻,像是有三个人一人一掌劈开了她的天灵盖,甚至有人还在往里搅动什么的。
人群之中,林霜玄捏了捏拳,但很快他又放松开来。
谢嘉则是顶着华礼上仙的面孔,好整以暇的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我......我若活着,迟早......迟早有一日......踏平天圣宫。”她的目光狠厉,眼神中透露出不顾一切的决绝,雷霆劈下,砸在祝珧身上,一股带着肉香的焦味蔓延开来,谢嘉厌恶地往后退了退,还捂住了鼻子,似乎十分嫌弃。
“数万年没看见这雷刑了,今日天帝发了命令非要我等来观摩,以我看来,这必是杀鸡儆猴呢。”某个不知名的仙僚如是道。
这等恶心人又残酷的刑罚,就连神仙也受之不住,何况神仙。
天帝最初的预想是,在被钉入三根骨钉之时,她就应该承受不住而死掉的,但是祝珧一直挺到了第十道雷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数万年前,也曾有个神君像她这么□□。”那个不知名的仙僚又开口了,谢嘉倒来了兴趣,不由搭话道:“不知是何方神君。仙君似乎很懂这些?”
那仙僚颇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不敢这么说,只是虚长了几万岁,活得久了些。”
“仙君可否详细说说?”谢嘉继续问。
“不可说哇,不可说,那位神君是个秘密,若我说了,恐怕明日上这天诛台的人便是小老儿我了。”谢嘉抬了抬眉头,没有再问下去,而此时,祝珧的雷劫也已受到第二十道。
“她不会死的。”谢嘉道,然后转身走出神仙堆,消失在了天际处。那位不知名的仙僚见身边的人一瞬间便没了影子,连忙回头去找,然后却什么也没有找见。遂喃喃自语道:“真是奇了,天界还有这样的人么?”
谢嘉穿梭在云层之间,很快来到了星桥的边缘处,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结界只是稍稍晃动,很快恢复如初。
祝珧当然不会死,她身体里,有着一根神骨。
一根举世无双的神骨。
“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他如是道,看着漫天的星辰,天边呈现出五彩斑斓之状,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壶酒,然后举起来对着天空一敬:“阿瑶,我等着与你相见。”
世人多无聊,红尘太可笑,清醒才是最大的笑话。
“那个凡人,竟然生生受了二十道雷劫。”有人如是道。
然后她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浑身焦黑不已,或者算是奇迹,头顶的骨钉还没有被拔掉,祝珧不敢大幅度动作。
原来天诛才二十道雷劫?倒也没他们说得那么恐怖。她如是想着,脑子沉得很,恨不得立刻就睡去。
他们说要将她丢到哪去的?好像是罗刹地,那个英玉宁愿自爆神魂也不肯去的地方。
兜兜转转,终又回到了星桥。
不过最后竟然是林霜玄来送她,这一点祝珧倒是没想到。她以为,林霜玄应该连看都不想看见她了。
“林霜玄,我还活着呢。”言下之意,天界的刑罚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四周静谧得可怕,像是走进了什么死寂之地——其实一直以来,十年以来,这里都是这么寂静,她可以听见风吹过的声音,星星升起又坠落,在这个别具一格的地方。这个不属于六界任何一处的地方。
林霜玄以神力托举着她向星桥深处飞去。
“林霜玄,真的有冥界吗?”这也许是个凡人都会好奇的地方。
林霜玄没有回答她,祝珧笑了笑,她不在意了,她只是想死去的时候不那么寂寞而已,毕竟,她已经寂寞了十年。
“若是死后能见到我的亲人,那么死亡也是一件及其美好的事情。”她已然开始幻想。
凡人所惧的从来不是生死,而是离别和未知。
“到了,祝珧。”他冷冷道,眸子又恢复了普通的黑褐色,看上去少了些神秘感,不过祝珧觉得自己应该是更喜欢这种普通的黑褐色,而不是那种微压强的要死的冰蓝或者深蓝色。
倘若......当初她爱上的,是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哪怕他是个和尚或者道士,甚至是青楼的琴师,都好过,现在这个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神君。
“林霜玄,我以沃民国公主的身份起誓,倘若我大难不死,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百年之内,势必踏平你昆仑境,而你,终会沦为我剑下亡魂!”然而这不过是一句可笑的誓言,因为今日过后,祝珧活着与否,应当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但她也仅仅以此当作一个信念,一个支撑着她不去害怕的信念。
她如今看向林霜玄时,已不再有从前那种傻不自持的欢喜和仰慕了。
祝珧发丝纷飞,只差一点便要触到可怕的飓风。
而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漠无表情的。
这才是真正的林霜玄,不是么?只可惜她从前耳聋心盲眼瞎,看不出与自己朝夕相对之人的叵测居心。
神仙竟然也要靠欺骗一个凡人的真心来渡劫。想到这些,心里的气愤又即将翻涌出来,祝珧很好的克制了。
“人间镜花水月,为何你就不能放下。”他自有意识以来便潜心问道,自认为是为守护三界正道而生。人间情爱于他来说?不过无稽笑谈。他将心底升起的,那一丝隐晦的恻隐之心悄悄抹去,再抬首时,目光已是无欲无情。
“放下?”祝珧笑得满目苍凉,嗓音喑哑:“林霜玄,你凭什么叫我放下!”她双眼通红,像一只小兔子。
“我沃民国臣民本过着与世无争的安稳日子,可是你为了渡劫,引诱于我,使我沃民国千万臣民沦为劫灰,林霜玄,你整日说着济世救人,满口悲天悯人,却为了渡劫以千万人为祭,你真是世上最大的伪君子!”她忽然笑了,笑声苍凉。
林霜玄面色不改,语气平淡:“他们为本君而死,本君自然会许他们以来生,人间一梦本是镜花水月,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是了,在天上神仙的眼中,凡人不过蝼蚁,短短数十年的光阴,抵不上神仙们的仓促一梦。
“你永远不会明白。”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眼中神采又暗淡几分,眸中一派死气。
“世上哪有两朵一样的花。”神仙们的那些大道理她祝珧一个凡人实在是不懂,只知道岁月短暂,当分秒必争。
她看向那可怖的深渊,不禁想到,也许,今日就是她灰飞烟灭之时了吧。可是灰飞烟灭也好过被林霜玄囚禁于这昆仑境中。
祝珧闭上双眼,感受周身凌厉的罡风,她自幼喜欢读书,常常在父王的书库中流连,读过许多志异杂谈。
书上说,魂魄与肉身俱灭之时并不会有痛苦,一瞬间便泯然于天地,就像一朵花凋谢,一片叶零落那般自然。
她看了一眼林霜玄,而后闭上了眼。她背对着漩涡,缓缓向后倒去。
但愿这次书上说的是真的吧。
她罪孽深重,本就该魂飞魄散,可是林霜玄——他才是罪魁祸首!
“林霜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沃民国禁书中曾记载一秘事,在三界相连之处有一遗世之地,名曰罗浮山,只要寻到罗浮山便有一线生机。
传闻这罗浮山为堕仙所聚集之地,凡人入其中,生不如死。
天界与昆仑境为了人心安定,对所有人都隐去了罗浮山的存在,数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罗浮山。
而沃民国先祖由于机缘巧合,死里逃生时见过被漫天黑雾包裹着的罗浮山,大为震撼,便将其记载成了文字,藏于皇宫的书库之中。
除却沃民国皇室,见过这段记载的人统统死于非命,因而,此被列为禁书,无人再敢翻阅。
书上说,包裹着罗浮山的那团黑雾与昆仑境星桥之下的飓风很相似,然而哪怕只有一线生机,祝珧也要与它赌了。
倒下去的瞬间,林霜玄走到她先前站的位置,居高临下,神情淡漠,仍是一幅悲天悯人的清高模样,只是面上多了一丝不解。
“世上怎会没有两朵一样的花呢?”只是祝珧再没办法回答他了。
祝珧已经魂飞魄散。
跌落星桥的祝珧身体被飓风席卷,头顶却是一片美丽的星空。
越是美丽便越是危险,她伸手却只摸到无尽的虚空。
十载相伴,当初她为了林霜玄抛家弃国,从至高无上、万人敬仰的王女跌落为人人喊打、自私自利的逆贼,最后却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叫活该。
王宫里的姑姑说,人死之前会匆匆略过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
“祝珧,我心悦于你,你可愿嫁给我,霜玄必定此生不负。”
“祝珧,今日的眉毛由为夫替你画吧。”他深情款款,满目深情,直到此刻,祝珧才知道这都是他装出来的,当真令人作呕。
“祝珧,本君不是有意骗你。”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祝珧,本君大劫已过,你我之间的纠葛本该到此为止,只是本君念你无处可归,特准你留在天界修炼,等你成功飞升再赐居别处。”谁要他的施舍,她要的是她的国家,她要死去的活过来。
无人看到之处,祝珧周身盛放出碧绿晶莹的光芒来,护住她周身。
似乎有呼喊之声从远处传来,祝珧只隐隐听见是——阿珧。
据说星桥连接冥府,也许这声呼喊正是从冥府传来,在唤她同去。
意识在渐渐消去,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祝珧,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当然不。
“我不甘心。”她睁开双眼,眸中绿光炙盛,那柄生了锈的据说是凶剑的玩意召之即来,落在她手上,祝珧已然丧失意识,可却不由自主的握着凶剑划破自己的掌心。
“从今往后,你名——屠灵。”古朴的言语自她口中溢出,凶剑似懂非懂,嗡嗡的晃动着,祝珧握紧屠灵,一刀便劈开一个口子,只是她将要撕破离开时,空间急剧的扭曲着,有人拉住祝珧的手腕,轻笑着:“哟,七万年了,终于有人又活着下来了。”
他只是轻轻一抹,便将屠灵的呜咽声抹平,而后她他着祝珧,于猛烈的罡风中穿行而去,最后缓缓落地,头顶的黑暗褪去,显露出一处洞天,阳光明媚温和,山坡上传来山羊的咩咩叫。
“小小,来活了!”他道。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祝珧最喜欢的便是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常常深受感动,情难自已。沃民虽不是一个很大很厉害的国家,但她很爱自己的子民,父王、母后。
她曾经想,以后定要找个上进的好郎君与她一同治理沃民,开创沃民的盛世。
那一年花车游街,是她梦想中的灯火煌煌,亦是她曾经想过无数次的华服美饰,而她日前惊鸿一面的翩翩美少年也似乎看破她心中所想,踏月而来。
“你是一个小神仙,我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她傻呵呵的看着那个自称是“在上界只是个不知名小仙”的林霜玄,觉得自己真的是捡到了宝。
她握着那小神仙的手,他似乎有些抗拒,但并没有一下子甩开,祝珧安慰自己“他们神仙都是爱面子的嘛”,并未想多。
后来那小神仙说要带她回天界,祝珧心有不愿,十分为难的看着他:“我是一国公主,还要为我的子民尽责任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话本子里说,神仙不可以谈情说爱啊,我去了你们那儿,会不会被棒打鸳鸯,你们那的人会不会看不起我呀?”
再没有以后了。
“师傅师傅,你看她,她流泪了诶!她竟然流泪了!眼泪怎么是咸的呀!”竟然有人用手指蘸了她的眼泪!还伸到嘴里去尝了尝!?这是什么令三观炸裂的事?
“父王......母后”她只觉得头疼,脑海中所见亦不是什么美好之事,原想呼救,可是话到口中就变成了哭爹喊娘。
“她怎么这么大了还在叫父母?”那人嫌弃道。
祝珧在昏迷中都觉得外面这个人似乎是不大礼貌,然而她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没有办法和他唇舌大战个三五百回。
“小小,你别这样,她受了很重的伤。”总算有个正常人了,可是谁能告诉她,她怎么仿佛浑身骨头都断了一样,一点也动弹不得。
“为师已经打断了她所有筋骨,并以心法游走她全身十二个大周天,只要心法在她体内运行个一个月,她便能如常人一般了。”
好吧,她收回刚才那番话,这师傅更加恶劣,竟然什么都不问就擅自将人的全身筋骨尽数打断。
“师傅好棒!师傅就是最棒的!”这徒弟八成脑子也有问题。
对了,她被打入哪里来着?
好像是......罗刹地?不是说这里穷凶极恶,鬼再投胎了都不想来的么?怎么还有如此骨骼清奇的师徒俩?
老天爷玩她呢?
“小小,这一个多月你就守在她身边,记得一定要寸步不离。”这才马马虎虎像个人样,对待病号就是应该像春天般温暖并且无微不至。
“好的师傅,我一定好好观察她,倘若她有什么不好,徒儿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老。”
那人自以为是道:“对了,如此才不枉费为师为她注入本门独门心法。还有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受了我罗浮山如此大恩,必当为我罗浮山做牛做马,况且,咱们这独门心法,嘿嘿嘿,她就是出去了,也成不了正常人呀。”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诡异?祝珧眉头皱了起来。
小小见微知著,立马喊道:“师傅师傅你看她是不是醒了!你看她眉头都皱起来了!”
那师傅咳了一声,遂斥责道:“醒什么醒,她早着呢,大约是听见我们讲话了。”
“哦。”小小如是道,祝珧能想象到他鼓着嘴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身上好像没那么疼了,只觉得有点好笑。
“看她这样子,恐怕受的不止是外伤啊。”那师傅道,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小小大概年纪还小,于是问他师傅:“那除了外伤还能受什么伤呀。”
那师傅继续道:“情伤呗。”好像还颇不耐烦的敲了敲小小的脑袋。
情伤?祝珧想着,情伤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好像是被一个天界的神君扔下来的,心头突然一记钝痛,脑子又混乱起来,再也听不见旁边人在说些什么。
“师傅,她又怎么了?”小小趴在床边,仔细地观察着祝珧,看向罗宸子。
罗宸子抖了一下拂尘,见怪不怪道:“正常,她受了我们罗浮的太上无情决引动,五感正在关闭,也就是说,她将会变得麻木不仁。当然为师不是在说修炼本门心法不好,这太上无情诀,唯有受过很重情伤的人才能修习,修习之后会变得更加专注,总之是对修行有好处的。但唯一一个缺点嘛......就是不会再有正常该有的感情了。”
小小似懂非懂,听得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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