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幽微录 还珠卷 二十一、夜火

    日落西山，逛了一天腰酸腿软的小书生独自一人回到了客房，歪歪斜斜地张倒在g上，揉了揉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想要小憩一下。
    霞光暖暖，透过轩窗，柳影轻舞于客房东墙。这一刻，整座小城似乎将白日里的热闹喧嚣全都撤去，只剩下将入夜时的悠然与宁静。
    静得能听见风过屋瓦的幽咽，能听见木窗摇摆的ShenYin，能听见两道浅浅相互呼应的鼾声。
    等等……两道鼾声？
    小书生霍然清醒过来，悚然一惊，一下子从g上翻身坐起，急忙向屋中巡视了一番。
    房间里陈设简朴，视野无碍，一圈看下，什么都没有。
    小书生跳下了g，又向g底看了一眼，还是空空荡荡。
    难道是错觉？齐钰坐下，心里想到。
    只是方方坐下的他，却似乎屁.股坐到了钉子上，腾地一下又跳了起来。
    一道浅浅的鼾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小书生听得真真切切。
    齐钰起身，在小小房间里一寸一寸地开始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不多时，小书生寻到了早晨洗漱的铜盆那里，记忆中那盆在李墨轩的催促间急匆匆走了没有泼掉的污水，竟是重新变得清澈了，一眼到底。
    齐钰很是诧异，向内看了一眼。
    只见铜盆里，有一个圆滚滚光溜溜的墨球凝在水中，鸽蛋大小，此时正在这水中颤颤悠悠、一沉一浮，将盆中水漾起道道细波。
    而那时起时伏的细微鼾声，正是发端于这时沉时浮的小墨球。
    好奇的小书生用手指轻轻戳了它一下。
    小球受力，沉入水底，鼾声骤停，却是有一串细小气泡从小黑球那里冒了出来。
    小书生把头贴近铜盆观察，冷不防那从盆底浮起的小球竟是喷出一条细细墨线，溅了齐钰一脸。
    “哎呀！”小书生惊叫一声。
    在齐钰诧异的目光中，那浮起的小球一阵颤动，竟是渐渐化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小人儿模样，在盆中游了一圈后，纵身跃坐于铜盆边缘，仰头看向齐钰：
    “喂，你干嘛要淹我？”
    小书生一惊，两眼一翻白，熟练地晕了过去。
    华灯漫街，酒楼下方人声鼎沸、饭菜飘香，不时传入这间寂静的客房。
    在这份人间特有的热闹喧哗中，齐钰悠悠醒来。
    小书生非常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乎眼睛慢慢地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偷偷向外瞄了一眼，却是发现那个墨球一般的小黑人还是坐在铜盆边上，望着窗外的灯光夜影，不知为何，似乎有一些怅然，在那里低低自语，长吁短叹。
    小书生又是一惊，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
    那个小黑人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从铜盆上飘了下来，踩着小书生的衣襟，爬到他的xiong前：
    “喂，你这个书生，昨夜要不是我帮你吓走那个妖怪，你早被她给抓走了，怎么今天见了我不来谢我，还把我溺在水底，我还没发怒呢，只不过质问你为何这样对我，你就给我晕了过去？好没道理啊……”
    听着这个怪物一连串的言语，齐钰知道它发现自己醒来了，只好不再伪装，睁开眼睛，却是不敢乱动，怯生生问道：
    “那个……你、你是谁？是、是什么妖怪？”
    小黑人闻言大怒，吼道：“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
    齐钰见它如此愤怒，一时无语，又对它说的话隐隐觉得有些耳熟，正在胡思乱想间，却是听那小黑人骄傲而自恋般地继续说道：
    “本大爷乃是灵宝一族，哪里是那些杂毛所化的精怪那种低劣血统可媲美的？”
    人族间古老传言，大凡器物皆有灵气，若是年深日久，物品灵气长纳日月精华，渐生感化，则能渐开灵智，幻化人形，若有进一步的机缘，也是可以得天道的。
    齐钰见这小黑人姿态有趣，不像是害人的怪物，一时心中恐惧心大消，好奇心泛起，看着那已经跳到了地上龙行虎步、顾盼生姿的小黑人，问道：
    “那......你是什么灵宝啊？”
    小黑人仰头，芝麻大小的如珍珠一样明亮的小眼睛泛出了绿豆大的光：
    “你居然看不出来我是什么灵宝？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一身色泽，黑如鸦羽、凝如点漆、有若冥冥之夜色……”
    在那小黑人语带炫耀般的话语中，小书生挠头猜测道：“你是炭宝？”
    那充满自豪感、滔滔不绝的小黑人像是被当头重击了一般，闻言猛然一滞，小身子踉跄了一下，旋即大怒，跳上小书生的xiong口，抓着他的xiong襟用力摇晃：“蠢人、蠢人！本大爷黑得如此正宗、黑得如此纯粹，哪里是石炭那种货色可以望其项背的？”
    感受到小黑人愤怒的齐钰无奈摊手，问道：“好啦好啦，我错了，那你是什么灵宝啊？”
    停下了摇晃的小黑人傲然站立在齐钰xiong口，两眼斜斜向天，哼了一声，道：“你看好了，本大爷乃是墨宝！笔墨纸砚中最重要的墨之灵宝！”
    李府偏宅。
    李墨轩夫妻二人回楼温存了一会儿之后，雨轩见丈夫神色疲惫，便亲自去炒了几道小菜，温了一壶美酒，端到了房中。
    她素手轻扬，缓缓给丈夫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轩哥儿，这些天来一直劳累，今天难得放松，喝一点酒来舒活一下血脉，今夜早点休息，缓解一下这连日来的乏累吧。”
    李墨轩接酒不饮，却是擒住那纤纤玉手放在鼻端闻了一下，叹道：“好香！”
    “比梨花白还要香？”雨轩笑道。
    “当然，比所有的花儿加在一起都要香，比所有的酒加在一起都要醉人。”
    永远听不腻情话的小女人对着自己的男人弯了一眼，甜甜一笑，而后坐下，与他灯下对影，夹菜捉杯，闲话絮絮，这一餐吃下只觉得时光飞快，竟是吃了半个时辰，一番收拾洗漱后，两人回房歇息去了。
    月色照楼，竹影婆娑。
    躺在g上的雨轩侧身静静望着已经熟睡了的那个男子，纤指如葱，在他笔ting的鼻梁上轻轻滑过。
    有调皮而满足的笑意漾在她的zui角唇间。
    时值子夜，一室幽静。在这安闲宁静的氛围下，她忽然微微蹙眉。
    像是呼应着她的情绪一般，原本阒然无声的城池远处，似乎隐隐有惊呼声被夜风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音潮如沸，渐渐清晰，听那样子，好像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雨轩目光一动，先是看了看依然在熟睡的丈夫，见他并没有被这渐近的声潮所吵醒，然后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掌轻轻放下，翻身下g，来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了这一窗夜色。
    轩窗一开，有夜风赖皮，一瞬盈满袖袍。阁楼上，雨轩临风而立，向那有叫喊声传来的远方眺望。
    一抹橙红色，在城南某处跳跃，渐渐的，那跳动的红越变越大，越来越明亮，竟是将城南天际处的流云，都映出了一丝炭底红。
    城中失火了！
    雨轩脸色一紧，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
    视线所向，那抹橙红色腾起之处，火焰欢腾跳跃的地方，她看得分明，正是城南，李家产业重心所在，御墨堂。
    见此光景的雨轩急忙回身跑到g边，推了推自己的丈夫。
    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墨堂各项事务，还是这一整日的游玩耗尽了李墨轩的精力，雨轩推了他两下，他只是翻了个身，眼皮动也不动，依旧呼呼酣睡。
    “轩哥儿！”雨轩着急的叫了他两声，却依旧是没有什么回应。
    雨轩正待加大力度再推他两下的时候，忽然猛一转身，再次望向城南那个方向。却见夜幕下，火势渐大，无数人奔走呼号间，那火焰上空，似乎有一只红色怪鸟，在不住飞舞，浴火而歌。
    雨轩面色凝重，但眸中却是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份冰冷之意。
    而后，她回头，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她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丈夫的脸，玉手在他的鼻尖掠过，掌心中似有珠光一闪而过，而后消失不见。
    李墨轩睡得更是安稳，对一切都酣然不知。
    雨轩看着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窗前，竟是纵身一跃，凌窗跳了出去。
    夜色里，清风中，她衣袂飘飘，似凌波仙子、暗夜精灵，在这李府的上空展现出自己从不为人所知的那一面，迅捷无比的向那城南，失火之处飞去了。
    （上一章节中注①宋朝人口中的馒头实为我们现在的包子。求鲜花，求评价，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