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一看马车上了冰桥,立马安置人放鞭炮。
也不是书上忘了写,还是高有福一开始就没买,或者买了而被人偷去了,反正没放!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没有一个人听到鞭炮响。
两挂接亲马车在没有鞭炮声中进了街,停在高有福新房附近的宽阔处。
车上坐着的新亲一个个像秋后的蚂蚱,腿脚僵硬的从车上蹦下来,又跺脚,又搓手,活动着被寒冷几乎冻僵的四肢。
新亲被请进屋,又喝茶又吸烟,天南地北聊天:谈起了小庙;论起了白花茶;说起了对山口。甚至有人讲起了“笑死王八累死龟”,结果引来了争议。究竟是“笑死王八累死龟”,还是“累死王八笑死龟”?这个传说,连三岁小孩子都会讲,可他们就弄不明白谁累死、谁笑死?自从有这个传说开始,始终就没有定论,显然事实真相被人歪曲了。
屋里的新亲大老爷享受着被人礼遇的快乐和温暖,新人和押车的还在车上坐着,忍受着寒冷带给他们的痛苦。
新人的本意是立刻下车,立刻入洞房。但她得等押车的,等东家、也就是她婆家给押车的红包。
如果新人下车了,不管红包里钱多钱少,塞给押车的,押车的嫌钱少也得下车。因为你没根了,你不下车也没人理你了,把你自己晾在车上,扶着新人回家了。
如果新人不下车,押车的能要两三个红包,今天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押车的一般都是新人的弟弟,如果新人没有亲弟弟,就要在叔叔或大爷家请一个堂弟为自己押车。东家给的红包是他的报酬。押车的还要管给挂门帘。挂门帘东家也给钱,给钱也归押车的。
今天押车的是刘春花的堂弟,刘善芝已给了一个里面装有八十块钱的红包。但是刘春花没有下车的意思。
刘善芝又将一个装有四十块钱的红包塞给押车的。押车的嫌少,吵着闹着还要。
这都是刘春花在使鬼。
刘春花知道她姑姑为人刁蛮,她要煞一煞她姑姑的锐气,为自己以后在这个家能说了算铺路。
刘善芝只准备了三个红包,包括挂门帘的全有了。如果押车给俩,挂门帘给一个,正好够数。如果押车给一个,挂门帘给一个,自己还能剩下一个。她没想到给押车的俩红包了,新人还不下车。如果再把这个红包给了,挂门帘就没了。
没办法,只有给自己的娘家侄女、未来的儿媳妇说好听的,就差没给她跪下磕头了。
刘春花看也不看,理都不理,哄着她十五岁的堂弟说:“等你大姑再给你一个红包,咱就下车!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见钱谁不要?过这村就没这店(掂)了。快将红包给咱得了,你说你大姑也不磨蹭个啥?你连这次算上才给你姐押两回车,难道还盼着有三回、四回?”
刘春花的堂弟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
看到此情此景,把刘善芝气的在十冬腊月出了满脑门子汗。
喜事嘛,你还不能恼,刘善芝脸上的笑容跟苦瓜似的,掏出最后一个红包给了押车的。
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刘春花的不是三寸金莲才双双着地,被“娶门客”郑小红娶进了家门。
经理开始上演他的重头戏,那就是结婚典礼的开场白:“各位亲友,各位老少爷们,现在,国际形势一派大好,东风已将西风压倒,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在国内,分田到户,粮食年年丰收,实现了伟大领袖毛首脑教导我们的‘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理想。人人作了土地的主人,就是过去所说的地主……”
有人笑。
他没停:“人人安居乐业,户户丰衣足食。在这国内外一派大好形势下,我们又迎来了学生高长武,‘姑娘’刘春花结婚的良辰吉日。在这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里,天气尽管寒冷,滴水成冰,但是,人们的心是热的,中午的‘老爷儿’也是热的,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这欢乐的时刻到来。”
掌声并不热烈,只有两三个人拍了两下巴掌,响了五六声。
经理一看掌声稀稀拉拉,只好草草收场:“最后,预祝新郎,新娘和谐美满,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不过要实行计划生育。”
接下来拜堂。三拜过后,新人被送进了洞房,从一个姑娘变成了媳妇。做姑娘跟做媳妇不一样,做姑娘自己睡觉,没男人陪着;做媳妇有男人陪着睡觉,所以叫新人。
新人作了媳妇,押车的也变成了挂门帘的。
刘春花的堂弟钉上一个钉,就shen手要红包。
没了红包,刘善芝只有给现金。给二十元嫌少不接,没办法添到五十元。第二个钉钉完,他不挂门帘又shen手要钱,又给五十元。挂上一个钉又shen手要钱,又给五十元。他把第二个钉也挂上了,还想shen手要钱,刘善芝说:“傻小子,门帘都挂完了,还想要钱?你这才真正是墙上挂门帘——门也没有。”
挂门帘的不懂事半大孩子只能在人们的一片笑声中从椅子上下来。
接下来是将新人的姑娘脸洗净,换上媳妇脸。
泼洗脸水该轮到小虎子“挣”钱了。
他奶奶刘善芝和TaMa吴美云俩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泼点儿留点儿,然后端回来向新人要钱。
小虎子在得到五元钱之后,欢天喜地的端起了刘春花的洗脸水,走到院里,泼一半,留一半。端上这一半想返回屋再向他二婶讨赏钱。
在上台阶时,一不小心,小脚丫没抬够高,踢在了台阶上。下身被挡住了,遇到了阻力;上身随着惯性,端着洗脸盆水向屋门口扑去。
跟在小虎子身边的吴美云一把没拽住,小虎子的脸栽在门槛上。新出的门牙被磕掉两颗,立刻鲜血从小zui流出来。疼的小虎子“哇哇”大哭。
洗脸盆的水被泼的一干二净。洗脸盆被摔得“咣当”、“咣当”叫唤着在地上来回滚个。在留下几块伤疤后,终于“死”去。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秧。
女人是祸水,就是指小虎子泼的刘春花的洗脸水。
接下来配“压腰钱”。
“压腰钱”是新媳妇从娘家带来的钱,带来多少,男方要配多少。
刘春花将五千元彩礼钱全变成了“压腰钱”。
高有福只准备了两千元,和五千元比起来,还差三千元。
刘春花听说两千元,死活不让配。
高有福两口子好话说尽,刘春花始终坚持配五千元。否则,不跟你儿子配对。
高有福没办法,只有到写份礼的账房先生那先拆借三千元,等账房向他交账时再扣除。反正早晚是自己的钱,早花晚不得,死了不后悔。
账房先生一阵算盘响,算盘下面五个珠被推上俩珠;两个珠的后面被推上四个珠;四个珠上面推下一个珠;一个珠后面又被推下一个珠;一个珠下面被推上一个珠。
高有福一看,才二百九十六元,不可能!高有福心想,大姑娘高淑娥就写五百呢,一准是你们给算差了。
他刚想跟账房先生理论,账房先生开口了:“截止到现在,共收得礼金两千九百六十元整!”
高有福活了五十多年,头一次听说个位是零的数字在算盘上不显珠。
就跟人作恶一样,自以为在自己的人生算盘上不显珠,那是“账房先生”没开口,你在执迷不悟。
三千元减两千九百六十元还差四十元。高有福没用账房先生的算盘算,就知道这个数。可这个数却让他犯了难:有心开口跟人借,又怕白张zui;不开口跟人借,配“压腰钱”不够。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张家良掏出自己写份礼剩下的五十元钱,递给了高有福。
高有福拿出十元给了张家良,随口说:“办完喜事就还你。”忙着给他儿媳妇配“压腰钱”去了。
配完“压腰钱”,已到下午两点钟,经理宣布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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