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棺盖打开了,人们在无声的哭泣,因为不能将泪水掉在棺内。
母亲穿着漂亮,安详的躺在里面,只是一双乞求爱心的眼睛没有闭上。
高淑梅想让母亲的眼睛阖上,她没办到。
母亲死不瞑目!
母亲最不放心的就是她,母亲要睁眼看着世人怎么对待美,人间有没有爱?
张家良笨拙地用棉花球蘸着白酒给母亲净面,跟着经理说:“擦擦眼睛,眼观六路!擦擦耳朵,耳听八方!擦擦鼻子,好闻供香!擦擦zui,好吃猪羊!”
黑天了,人们拿着母亲的遗物和纸牛到河边去“送餐”。
人们用柴火燃起大火,将母亲的遗物和纸牛放在火里。片刻之间,化为灰烬。
一阵寒风袭来,刮得无影无踪。
母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高淑梅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接下来“指路”。
点纸的老头在灵前烧了一张纸,和死去的母亲说几句母亲听不到的人话后,经理让张家良拿上一根扁担和一个凳子,来到河边宽敞处,让张家良站凳子上,用扁担冲西天一指,教张家良说:“西天大路”!然后让张家良将扁担扔了,从凳子上跳下来,让张家良跪下,zui里小声说:“哭!哭!”
张家良感到新鲜,他哭不出来!结果张家良掉了价。
所有跪着的人都起来了,仍然跪着的张家良被高长文、高长武搀扶起来。此时此刻,张家良方才明白经理让他哭的真正意图:那就是哭给人看!
哭是什么?
哭是:人在身心受到无法忍受的巨大伤害时,因痛苦悲哀而流泪发声,是感情的真实流露。
假哭是什么?那只是演戏给人看,像“孔明哭周瑜——虚心假意”。
母亲既然上了西天大路,肯定是仙境,我哭什么?我应该高兴才是。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能保护好母亲,还不如让母亲早点上西天大路,省得她的爱心受伤害,我不愿看到爱心在淌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院里热闹起来,人们七呼八喊的将母亲的棺材搭出院外宽阔处。
轻重的立刻七手八脚开始绑杠。
所有送葬的人齐刷刷跪在灵前,顿时哭声一片。
张家良跪在棺前,前面地上摆着一块石头,另外还有那个受尽长明灯煎熬的瓦盆!
瓦盆这会儿变成了丧盆,只等轻重的说“起灵”,它就会被张家良摔在石头上!
石头是刑具,张家良是刽子手。
张家良想:造瓦盆的人绝不会想到他造的瓦盆会变成丧盆。
人死了,瓦盆也会倒霉,不但在它的底部凿眼,忍受灯火的煎熬,到最后还要让它粉身碎骨,世人的心太狠了。
就在张家良胡思乱想的时候,轻重的喊“起灵”,他这才从爱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将爱变成了恨,举起丧盆,狠狠地摔在石头上!
只听“啪”的一声破响,立即将原本受伤的身躯变成碎片。
它的魂灵升上天空,遥望茫茫太空,它无处投奔。回想着自己的一生,不觉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自己原本是山梁上的一堆黄土,做盆师傅将土运下来,用水和成泥。然后,将泥用双手做成了我的雏形。
经过干燥,做盆师傅将我和我的同伴放在一个巨大的肚子里。经过几天火.热的熏陶,我变成了真正的瓦盆。
做盆师傅将我取出时,就像母亲看到自己生产的孩子,又高兴又疼爱。
做盆师傅用牛车拉着我来到这个村,狠心地将我用半升大米换给这家的女主人,并说新主人一定会对我好!因为在所有的瓦盆当中,我是最美的。
新主人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将我小心翼翼的抱到河边,细心的洗净我身上沾满的灰尘,然后,拿回家放在安全的地方。
女主人很疼我,她怕我饿,每次做好的饭全部给了我,让我随便吃。
我被女主人的爱心所感动,一点都吃不下。
女主人够辛苦的了,我不能再给她增加负担。
过年的大鱼大ròu也尽着我吃。
有时炒鸡蛋就没我的份,都给盘子吃。
可我不生气,盘子也是女主人疼爱的。
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冷,滴水成冰。不知怎么弄的,我屁.股上沾上了水,还没等干就被冻成了冰,放在哪里都不老实。
女主人的二姑娘不小心将我碰掉地上,我完好无损,只是感到摔疼了。
女主人用烧火棍将二姑娘打哭了。
女主人用抹布小心的擦着我摔疼的地方,因为那地方沾上了泥。
二姑娘被打哭了,我心里酸酸的。
她也很疼我,我掉地下根本不怨她,都是寒冷惹的祸。
现在女主人不在了,人们也不爱我了。
既然这世上没人爱我,我还是去寻找我的女主人吧。
指路时我听到了,女主人去的是西方大路,相信不会走远。
我的女主人,你等等我吧。你是最爱我的,相信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连死去的瓦盆魂灵都知道寻找爱。
张家良扛着白幡走在前面,用一根绳子牵引着母亲的棺椁;后边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将母亲的棺椁护送到高家坟。
整座坟地近似于梯形,占地面积少说也有一亩。
密不透风的荆条和酸枣树将坟地覆盖的严严实实,yin森森的给人一种恐怖感。
梯形上边的两个祖坟旁边,生长着两棵几乎要枯死的大榆树。碗大的疤瘌布满树身,就像人长了脓疱疮,从里边往出流坏水,把原本黑的树皮染成了黑不黑、白不白的灰色。
喜鹊或乌鸦搭的窝分布在光秃秃的榆树枝上,孤零零的给人一种凄凉感。
每当人们去坟地祭奠亡灵,都会看到枯枝上成双成对的喜鹊和乌鸦。
喜鹊用“喳喳”的叫声向人们唱着喜歌。
乌鸦用“嘎嘎”的哭声向人们弹奏哀曲。
喜鹊告诉死人有亲人给你送“钱”来了。
乌鸦替活人向死人哀鸣哭泣。
传说老高家哥俩从山东大榆树下逃难来到“口外”,在潮河川这个地方落下脚,那时还没有地,山上山下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
哥俩以烧炭为生,将木炭背到古北口或石匣,换回粮食、食盐和棉布等生活必需品。
这片坟地,是老高家的原始祖坟。每到清明、七月十五鬼节,老高家的后人都会从几十里外赶来祭祀。人们都知道,这里是他们的根。
“轻重的”将母亲的棺椁放在了打好的坑里。
“轻重的”拿锨往棺材上填土,高淑梅跳下坑去,趴在母亲的棺材上不起来,哭着求轻重的将她和母亲一起埋了!
张家良跳下坑去,将土人一样的高淑梅抱出来,她哭着,挣扎着。
“轻重的”“狠心”将母亲用土埋起来,还嫌不够,又在上面堆起了一个土包。
杠头说:“这就是母亲的房子。”
“房子的门在哪?”
杠头说:“等三天圆坟,找三块石板”,用木杠指着坟前的地方,“在这地方做门。”
送葬的人陆续的回去了,轻重的也走了。只剩下高淑兰、高淑梅姐俩,张家良、张家义,还有大舅二舅,另外还有高有福和刘善芝。
高淑兰、高淑梅被大舅二舅拽起来了,可高有福和刘善芝还哭着不起来。高有福的哭声像狼嚎,刘善芝的哭声像鬼叫。
没人上去拽他们俩,人们恨不能让他们俩长跪在母亲坟前,长哭不止,直到哭死了。就跟岳飞坟前跪着的两个铁人一样,让他们付出长跪不起的代价,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舅多余说的一句话,改变了两口子的命运,使他们没遭到惩罚,又回到人世继续为恶。
大舅说:“行了,起来回家吧!周瑜死了,诸葛亮才一个人去,哭的东吴人都说诸葛亮是好人!现在你们两口子哭,可见你俩是从好人堆里挑出来的‘好人’。”
这俩“好人”止住哭声,起来拍净沾在身上的母亲坟上土,灰溜溜的走了。
连母亲的坟上土都不配沾在你俩身上,自己拍净了算万幸。
三天圆坟,母亲的“房门”做好了。
妈妈,您出门时将房门锁上点。
在阳世,您丢啥少啥的能跟人说,在yin间丢了少了您跟谁说?!
您活着时整天“丢”字不离zui,现在果然房子被人偷去了。说偷还好听,是抢去的,是霸占去的。
您最好花点钱,到yin间的房产部门办个产权证,以防您住的房子被yin间的恶鬼霸占去。到时候您哭诉无门,您到哪里住去?!
这么冷的天!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