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弦》微弦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传染

    可是现在，这蚁巢被某种未知的外部力量捅出了一个小洞，一束外面的光透了进来。
    虽然对外面的一切依然没有头绪，但哪怕仅凭透进来的这点光影，这个由无数代人营建起的地球文明世界还是瞬间被还原为了一座蚁巢...即便“盘古计划”、“可变振荡翼飞机”、“超音速巨型运输机”这样的科技奇迹，也只不过是让这座蚁巢看起来更精巧些而已...
    蚁巢中的绝大多数居民，目前对这个小窟窿还一无所知，如果没有意外，短期内也不会让他们知道。一来，知道了也于事无助；二来，只有通过舆论基调和意识形态营造出一种感觉——也只可能是感觉——让他们相信人类生活在一种可知、可控的世界图景里，蚁巢世界才能维持它的正常运作和效能。
    这图景，也许就是人类比蚂蚁高级的地方吧。
    人类自有史以来其实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图景营造技术也越来越进步。这，更是人类世界最大而又心照不宣的政治课题所在。
    至于这图景最重要的意义所在——给每一个蚁巢居民所许诺的——其实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种看似“可许诺”的模式，为蚁巢，以及为它的真正主人带来的效果...
    小窟窿之下，浑然不觉的蚁巢居民们仍然一如往常地生活着，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一种超能力，即便只有这蚁巢世界时，无论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一如往常地生活下去，蚁巢世界的生活，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无关乎这个世界的真相，而只关乎那幅图景...
    随着一阵发动机轰鸣声，飞机的振动猛然强烈起来。宋嘉的思绪从蚁巢回到了眼前。
    应该是突破音障了吧。
    果然，很快，飞机重新平稳下来。
    房车里的人们多少松了口气，紧接着，一种欣喜和兴奋在空气里蔓延开来，现在就是超音速下的感觉了吧，而且做到这一点的还是这么个庞然大物。
    这些见惯了超常事件的人们，对此也不能无动于衷。
    但他们并没有工夫在这种奇特的感觉上多做停留，前方的各种信息仍在不断传来。
    “首席，猎手6组在昏迷的谈爱雯身上监测到异常波形的α振荡，和几天前在3号异相源身上监测到的异常波形非常相似。”
    自从上次擅自发动攻击事件之后，猎手6组的原有成员已全部被替换。参与攻击行动的人都受到了军纪处理，并继续接受着隔离调查。
    但他们的口风都很紧，调查人员至今也没有从他们那儿得到关于事件幕后的任何有价值情报。
    就算很多证据已指向赵永龙在暗中主导此事，但他们仍只说是几个人私下里一致做出的这个决定，和别人无关。
    这都是些忠勇可嘉的战士，某种意义上，他们的选择正是出于对军人最高使命的自觉，只是他们的果决太过鲁莽，用错了地方，宋嘉也为此暗自惋惜。
    现在的这支猎手6组，是由一拨新人组成，继续执行着这个小组原来的任务：对3号异相源进行全面秘密监测，并预防他可能发生的危险——无论是他对外部世界，还是反之。
    “相关资料马上发给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解开安全带的宋嘉一下直起上身，离开了靠背。
    “嗯，基地正在发送。”那位联络员回应道。
    谈爱雯已经昏迷2天了，由“盘古计划”派出的特别调查兼医疗小组，以普通医学专家的身份为掩护，在接诊谈爱雯的医院里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
    谈医生的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任何异常，她的昏迷十分诡异，脑电波显示，她的意识其实是完全清醒的，只是一直处于一种近似REM睡眠的状态，尝试了各种方式，也没法使她苏醒。
    当时，谈医生正通过“深海催眠”让安进回溯自己的梦境，“盘古”事先已经知道一点安进梦境的种种诡异，在此期间发生这样的事，显然不是巧合。
    如果那时华宝瑞华道长在场，他的“梦心术”也许可以帮上忙，甚至，这件意外也有可能避免。但他又不巧正与特别合作部的诸位长老一同去了尼泊尔，寻访那位修行“大日明轮法”的密宗高僧...
    现在唯一让宋嘉多少可以放点心的，就是谈医生的身体安然无恙。
    “3号异相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安进一切正常，这两天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医院看望谈爱雯。”一直负责这条线的工作人员显然对安进熟悉得已像是半个亲人。
    “他知道什么吗？”
    “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医生给他的说法是，谈医生患有一种较罕见的贫血症，导致了这次昏迷。”
    夜深人静时分，病房外的安进隔着玻璃向里张望，欲入又止，像是不忍打扰谈医生，踟蹰了一会儿，他转身去往护士台询问情况。看到猎手6组发回的监拍视频里这个短短的片段，宋嘉心头不由泛起一丝暖意。这个年轻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为了营生而终日碌碌奔忙的职场人，和绝大多数现代都市人一样心灵麻木、唯欲是图，但宅心还是有温度的。这种温度尽管也只是偶尔显现，但在这个年代也已经弥足珍贵了。看来保护他常态生活的这个决定是对的，更需要这种温度的，不是这探.索宇宙的最前线，而恰恰是那个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如果可能的话，还是继续让他置身这场深浅莫测的迷局之外吧...
    又是异相α振荡，宋嘉盯着眼前的波形图，眉头紧锁。
    经过多次确认，这显然就是几天前检测到的新异相源征兆信号无疑。可它又怎么会跑到谈爱雯身上？“异相振荡”出现这种类似传染的现象是从未有过的。本已扑朔迷离的“异相源”研究这下更蒙上了一重晦暗、甚至让人不安的yin影。
    由于已知的对α振荡的所有解读方式实质上都是某种自耦镜像，因此没有办法直接获取它所包含的本体信息。“微弦论”的第五推论也间接指出了通过“意识”不可能认知α振荡的真面目。目前，也只有通过多年前母小伟设计的3种拟态信标来对α振荡作某种模拟性解读，但即便如此，也已极大拓展乃至颠覆了人们对物质世界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