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上位守则》第 4 部分阅读

    女官们仍是按品阶着正装,只是外面需套一件白色比甲,微微过腰。
    若说起来,尚服局司衣司如今是六尚焦点,但要拜一人所赐。
    皇上颁下谕令,特封吏部尚书蒋衡文之女蒋瑛入尚服局,司掌尚服一职。
    先皇丧期虽还未过,但紫微城已经不知不觉中换了新气象。
    病丧的压抑气氛渐渐散去,各宫各殿的腊梅花迎寒盛放,香气勃勃,嫣红万点,配上百年松柏,花红枝绿。
    宫殿翻修整饬,牌匾新漆。
    新的小主住入,除了靖太后仍居在羽合宫,皇太后和慕太妃已经迁居永寿宫,而其余三位皇子,皆搬出紫微城,在京都王府远居。
    大帝姬文徽已经招了驸马,是以卫瑾特赐了座公主府,而小帝姬英敏年幼,跟在慕太妃身旁,与卫璃分开。
    华章宫回廊上樟木明亮,瓦台清凉。已经彻底打扫了一番。
    尚服局绯烟宫的殿门前,红白梅花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新晋的吴司衣吴思绣正坐在案前犯了难,从昨儿起,就该将各宫小主们的祭服按品阶纹绣,但如今皇上并未给定名分,她们不敢擅自做主。
    一旁的文史采薇突然想起昨晚姜娆无意间说起的话,遂照搬道,“依奴婢来看,不如将此事禀报靖太后定夺。”
    吴司衣眼眸一亮,赞道,“如今靖太后为后宫之主,一来咱们也将责任推了,二来还能卖太后娘娘一个人情。比起回禀皇上,更为妥帖,你想的极是。”
    采薇得了夸赞,并没说是姜娆的主意,而是居功自用。吴司衣见她踊跃,遂干脆遣了她往靖太后的羽合宫去,这更教采薇受宠若惊。
    她们这些低等文史女官鲜少有在主子面前露面的机会,在后宫不论是为官还是为妃,能多一次露面机缘,便多一分前途升迁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采薇走后不久,王尚仪领了皇上特封的蒋尚服蒋瑛而来。
    吴司衣官低一等,自然是毕恭毕敬,领着她四处引见。
    王尚仪笑容可掬,待那蒋瑛极是礼遇客气,“蒋尚服乃陛下亲选入宫,暂时在六尚为官,待先皇丧期过了,就正式入主后宫。”
    吴司衣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这位姑娘不过是借六尚为踏板,是将来要往高处去的主子娘娘。
    再经王尚仪提点,知是皇上中意之人,遂更不敢怠慢。
    当即就传了尚服局四司的所有女官齐聚绯烟宫正殿。
    姚掌宝在司衣司寻到姜娆时,她正在库房中,搬了脚蹬站在高处,一件一件地将祭服分门别类,仔细规整。
    “姜掌衣快些下来,新分的尚服姑姑来了,叫咱们过去听训。”
    姚瑶,原本是司宝司的文史,后来尚服局大更替,她便被提了上去,升了七品掌宝。
    “你先去,我这就来。”姜娆将最后一套衣服放好,这才猫着腰儿以脚尖点地,稳稳地落下来。
    月白的比甲套在水银色官服外面,别人穿着不伦不类,但偏生上了她的身子,就突然显得风情万种,她将半长的比甲束在腰带中,水柳一般的腰线,经银白二色一衬,更添了几分娇艳白嫩。
    姚瑶想起宫人们私下相传的,永乐宫八位女官皆被放逐出宫,唯有姜掌衣一人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司衣司。
    姜娆的风评在女官中并不算好,甚至遭许多人鄙夷,她仗着天生的狐媚相,不安于室,从前几番勾引二殿下不成,凤凰没当上,如今又落了下乘,仍是黄雀一只。
    从前和姜娆共事过的,都对她十分不屑。
    但那不屑中,还有淡淡的说不明白的嫉妒在里面,只因为姜娆的确有资本,还有亲近二殿下的机会。
    女人堆里素来如此,攀比的不过都是容貌姿色,还有男人的宠爱。
    可就是她太出尖儿,便成了众矢之的,一朝不得势,自是集怨气于一身。
    姚瑶略是不耐地提醒了她,“衣裳要规矩地穿,你这个样子若是教新来的蒋尚服瞧见了,恐怕不妥。”
    重回司衣司的日子,姜娆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质疑,这姚掌宝说话,能算得上客气的,但如此穿衣并非她本意,上头分发下来的官服,派到她手里时,就只剩了这一件陈旧的袍子,而且尺码太大,腰带也无法束紧,只能将比甲别在里头,才堪堪不至于散开。
    姜娆抻了抻衣摆;“多谢提醒。”
    说罢,仍是我行我素地走了,姚瑶暗道自己讨得没趣。
    却说姜娆来的最晚,就站在满殿女官后头听训。
    远远的,只能瞧见那蒋尚服身段窈窕,十分年轻。
    正想着,就听前排张掌衣和文史落梅低声交耳,“这蒋尚服来头不小,听说是皇上亲选的人,以后要到后宫作妃嫔的。”
    “那样的样貌人才,留在尚服局岂不可惜了?”
    “不过,蒋尚服看起来有些眼熟,倒和姜掌衣有些神似。”
    两人并未发觉姜娆就站在身后,说的正起劲儿,“呸,那狐媚子哪能和蒋尚服相比,就算她容貌再好,皇上也不会看上水性杨花的女子。”
    “皇上更不会看上乱嚼舌根的女子,”站在身后的姜娆突然开了口,“还有,请问你们何时何地瞧见我水性杨花,又何时何地瞧见我狐媚了?若是说不出,今日咱们就到吴司衣那里辩个分明!”
    张掌衣素来对姜娆看不上,奈何自己绣工又比不过,不得吴司衣重用,是以对姜娆成见颇深。
    她直了直腰板,反咬一口,“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
    姜娆往前一步,“在背后风言风语的人多了,我没碰上便罢。但像你们这么大声,如此诋毁于我,让我非听不可的还是头一遭。”
    落梅自然是站在张掌衣这边儿,“我们又没提起你的名字。”
    “哦,原来司衣司还有第二个姜掌衣?难不成是张掌衣你改了姓氏么?”这张珍儿平素就在背后多有动作,姜娆已经忍了许久,今日自是不打算轻饶了她们。
    此时,前排的女官们也多少听到些动静,往后面看过来。
    只见姜娆一张俏脸寒气森森,坚决不退让。
    吴司衣走过来,“尚服姑姑正在训话,一会儿就该你们过去了,这又是作何?”
    姜娆不屑的一笑,“倒要问一问张掌衣了。”
    张珍儿说不过姜娆,本就理亏,只得听了吴司衣训斥。
    王尚仪和四司掌事,众星拱月一般站在蒋尚服身旁,阵势倒不小。
    点了姜掌衣和张掌衣的名字,两人同步往前去。
    才至近前,就有芬芳馥郁的兰花香气飘来,女子娥眉粉面,年龄多不过十七岁。虽然和王尚仪一样,身穿藏红色官服,但她并未佩戴冠顶,而是用步摇替代。
    想必是有特权在身,倒也无人敢挑她的不是来,毕竟日后晋封妃嫔,地位不同。
    “你是姜娆?”蒋尚服的声音软软,听着像是江南一带的吴音,和谢盈柔清脆的丽音很是不同。更多了一份柔润如棉的韵味。
    但那句话里,明显有不寻常的意味。
    姜娆先是行了该有的礼数,而后抬头,蒋尚服的脸庞渐渐收入眼底。
    但就这一眼,教姜娆如何也难以置信!
    这哪里是甚么蒋尚服,分明就是抢了自己未婚夫的庶妹姜瑛!
    她的脸,姜娆既是死上千百回,也绝不会认错。
    同样愣住的,还有蒋瑛。
    王尚仪在旁提点,姜娆才强忍住惊诧,福身道,“奴婢见过尚服姑姑。”
    蒋尚服再一次喃喃,“姜…娆。”
    吴司衣也看出这新来的尚服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儿,便上来打圆场,“想来蒋尚服劳顿半日,既是见过了,仍教她们做活去罢。”
    姜娆不能确定,也不敢相信,难道二妹也和自己一起回到了百年前?
    但她素来谨慎,除了第一眼露出了些许惊讶,之后,不论蒋尚服如何审视,她都神色自若。
    待众人散去,她走回库房,四下无人之时,才猛地歪在绣榻上,胸中惶惶不能定。
    上一世横刀夺爱之恨,原本以为人死即灭,只当是前尘。
    可当这个酷似姜瑛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发现,那种锥心的恨,自己并未释怀。
    若真是蒋瑛,那么就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只需要等待,以她的性子,自是忍不住的。
    她甩甩头,想要抹去张俊之的模样,眸中是隐隐浮动的厉色。
    恰采薇打外头进来,兴致勃勃,见了姜娆,却连忙收起喜色,唤了声姜掌衣。
    姜娆随口道,“你去了哪里?这祭服五日后就要献上,但各位小主们的纹绣还未确定,晌午我独自整理,却不见你人影子。”
    采薇显然十分心虚,便上前拿过她手中的衣服,放到案前录册,“太后娘娘吩咐过了,说皆按正二品位份纹绣便可。”
    姜娆抬眼,果然是去请示了太后,“是吴司衣的意思?”
    采薇支支吾吾,索性就道,“我不过是替人办事,哪里知道这些。”
    姜娆已经明白,采薇这是拿了自己的主意去邀功。
    在后宫中,并不稀奇,太后那尊大佛,多少人赶上上去攀附,只是若想借此升迁,当真又太天真了些。
    经此一事,很好,又看清了一人的真面目,只怕从前那些虚与委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表面上越热情,暗里越使绊子。
    “这些祭服我都整理好了,你不必插手,先下去罢。”姜娆走过去,客气地将她手中物件要了回来。
    采薇拍拍手,没趣儿地出了门。
    没走多久,竟又遇见吴司衣,她连忙换了笑脸迎上,还没来的及表一表功绩,吴司衣当头就问,“姜掌衣在何处,蒋尚服有事寻她。”
    采薇哦了一声,“我去传话儿。”
    吴司衣才走,采薇却突然转了方向,径直往针线房去了。
    却说姜娆并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内,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靖太后、长孙太后、慕太妃三人的祭服是薛司衣在任时她就已经准备好的,这厢既然得了靖太后口许,她便端了其他妃嫔祭服往针线房去。
    典衣无合适人选,一职空置,是以姜娆目前只得一人做两人的活计功夫。
    好在姜府从前就是做布匹营生,从织布、染色到绣饰一脉经营,她闲来无事,时常在绣娘处学习女红。
    是以,这些上一世看似无用的本领,到了这里,倒是真真派上了用场。
    就连吴司衣也赞她手法极巧,六尚中难寻第二人,且姜娆做活很快,效率高。
    许多手法,司衣司的女官们皆从未见过,看不出门道。
    姜娆嘴上客气着,心里却道这是百年后的绣工,断是精进的。
    采薇在案台前埋头抄录,她便捡了处靠近炭炉的绣榻坐下,穿针引线。
    谢盈柔的那套只差一股就要绣好时,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女子软绵的声音飘来,“姜掌衣好大的架子,还要我亲自来请才是。”
    见是蒋瑛来了,姜娆定下心来,佯作热情而客套地迎上去,“奴婢一直在针线房内,就只有采薇同在,不知姑姑何时唤我了?”
    一边细细观察她神态动作,实在是像极了二妹姜瑛。
    “难道吴司衣传的话有误么?”蒋尚服虽然脸上平和,但有了几分不悦之色。
    两人虽生的有些相似,但姜娆偏媚像,姜瑛偏温柔。所以姜瑛在府中更要得宠些,且她面上处处替别人着想,很会笼络人心。
    姜娆瞥见一旁的采薇脸色动了动,猜到了定是她的缘故,“那要问一问采薇了。”
    蒋尚服不想继续追究,遂道,“姜掌衣随我来。”
    上一世,两人虽身为异母姐妹,却水火不容,有夺夫之恨。
    这一世,两人虽再无瓜葛,却又同住一宫,日日相见。
    姜娆只是觉得滋味很是微妙,自己如今屈居人下,和从前的地位不同。审时度势,是以只顺从地跟在后头,一路近了绯烟宫正殿。
    蒋尚服突然回身,唤了一声,“绾绾。”
    姜娆心头巨震,这绾绾乃是她身为姜荛时的闺名,只有家中至亲才知道!
    11双姝
    大惊大骇之下,她仍是佯作未听到,陪着客套的笑意站立不语。
    但刹那间就已经断定,天公不作美,阴魂不散的二妹姜瑛,竟然真的尾随而至…
    蒋尚服仔细窥探,似乎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异样,不由地怀疑,难道只是样貌相似而已?
    她一辈子甩不开的嫡长姐,早就病死了,不可能一同来到此地。
    姜瑛同张俊之成亲没多久,在一次失足坠马之后,意外地到了吏部尚书蒋府,身为蒋家嫡出的小姐。
    让她做梦都要笑醒的,这是比上一世要好得多的出身和前途,从前她无论再讨喜,也只能被印上庶出的烙印。可如今大不相同了,身家样貌双全,日后更能位及后宫,前途不可限量。
    张俊之再好,但和卫瑾相比,却有若云泥之差!
    入宫前,父亲带他觐见御驾,有幸能一睹龙颜,龙椅上那人俾睨天下的绝代风姿,此后便时常出现在梦里面。
    那样尊贵高华的男人,才是她梦寐以求的良配。
    各自收回思绪,蒋尚服仍不放心,她特地找来一件靖太后破了口子的金雀裘,说要急用,教姜娆当场缝补。
    从前姜荛的绣工很好,她不论怎样练习,都及不上。
    姜娆毕恭毕敬地接过来,略微自嘲了几句,便认真地补了起来。
    蒋尚服始终在一旁冷眼瞧着,却越看越不像,她那个病秧子姐姐,样貌是极好的,只可惜,天生病弱,言语谨慎,凭白损耗了几分美貌。
    当时张俊之与自己私定终身时,就是说那姜荛木讷无趣儿,不解风情。
    但面前的姜娆,灵气逼人,颦笑间,但有若隐若现的媚气缭绕。
    少了一份端庄,倒多出许多风情来。
    蒋瑛在心中断定,她不会是自己的病秧子姐姐。
    但这一发现却教她隐忧更甚,若是从前的姐姐,那么自是毫无威胁,但若是眼前妩媚勾人的姜掌衣,保不准日后会攀附龙宠。
    加上入宫前,对于殉葬妃嫔之事有所耳闻,这姜掌衣是唯一一个被皇上留下的女官,个中因由,无从得知。
    姜娆这厢也没闲着,她熟知二妹脾性,是以处处造成假象,扰乱视听。
    姜瑛虽然善于笼络人心,但她性情多疑、书文并不精通,浅浅接触还好,一旦深入,便会多少露出破绽。
    补到一半儿,姜娆似是累了,轻轻握了握手腕转动,那姿态也是浑然天成的妩媚,故意那眼瞟向蒋瑛,拖延时间,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
    蒋尚服端着架子,不能发作,只待姜娆绣好了,已是双腿困乏酸麻。
    和预想中的一样,绣工不是出自姐姐之手。
    “既是补好了,姜掌衣便先下去罢。”蒋瑛和颜悦色,姜娆便问,“方才进殿时,好像听姑姑叫了一声婉婉?”
    蒋瑛微笑绽开,“不过是我带来的一只鹦哥的名字,这会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呢。姜掌衣若是见到了,劳烦替我捉回来。”
    “那是自然,祭服还差四套,明日做好了,再给尚服姑姑送来。”
    蒋瑛对于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便推辞道,“交到吴司衣手里就好。”
    姜娆福了身子,水腰款摆,蒋瑛独自略坐了会儿,方才那柔婉温顺的表情渐渐消失,径自斟了杯花茶饮下。
    移目看向榻上绣工精巧的金雀裘,暗暗将这个姜掌衣记在心上。
    初继大统,百业待整,政事繁杂。
    含元殿内,卫瑾经常一连几日不曾离案。
    倒是靖贵妃每日都会差人来请他到羽合宫,表面上是劝他多保重龙体,可暗下里不过是提醒他,早日纳谢盈柔入后宫,后位不可空悬。
    卫瑾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任由她们各自揣度。
    对待女人,骄而不纵,宠而不爱,这是他一贯奉行的原则。
    不论是从前王府中的姬妾,还是即将纳娶的表妹,或者是日后那些源源不断充入后/庭的佳丽们。
    美貌有才情的女子,男人皆会动心,他自然不例外。养着一群娇花放在园中,不失为一件乐事。
    妃嫔间的斗争,他自幼见过太多,只要不出格,任她们闹一闹也无妨,只要还有一丝利用的价值,他就不会放过。
    毕竟有时候收了一个女子,可以抵得过千军万马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吏部尚书蒋衡文,就是其中之一,此人刚正不阿,是正德帝生前器重的良臣权贵,但偏偏,他却是卫璃一脉。
    为此,卫瑾特地破例钦点蒋衡文之女蒋瑛入宫,加封高位,待丧期过后,给一个不错的名分,以安抚蒋氏一族。
    谢盈柔一身月白色素裙,领口围了圈儿银狐毛,更衬得清丽动人,眼含秋水地望着上座那一袭白底玄衣英气逼人的卫瑾。
    蟠龙银纹在衣袍上若隐若现,又平添了几分肃然敬畏。
    卫瑾目光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停留了一瞬,她遂奉上茶水,卫瑾接过啜了一口,“母后尽可放心。”
    靖太后点点头,就问,“先皇丧礼快到了,尚服局女官来羽合宫请示,哀家就教她们按照正二品品阶,替柔儿她们纹绣祭服,皇儿你不会怨哀家私自做主罢?”
    卫瑾淡淡笑答,“那便劳烦母后多多操劳,待后宫敕封完毕,就是您享清福的时候了。”
    靖太后姿容端庄,握了握手炉,“皇上从王府里带来的白氏和柳氏,打算定个甚么位份?”
    谢盈柔奉茶的手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该有的温婉。
    卫瑾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叩了叩,“白氏服侍朕许多年,尽心尽力,朕打算晋她为容华,而柳氏虽然出身不高,但给朕育有一位帝姬,位份自要高一些,正好问一问母后的意思。”
    “哀家不中用了,还是要皇上自己定夺,”说着,就拿眼光瞧向谢盈柔,“不如也问一问柔儿的意思。”
    卫瑾点头,顺水推舟,正好也想探探她的深浅,“早晚表妹要替朕打理后宫,不妨说来听听。”
    谢盈柔早已成竹在胸,推辞了一番,终于开口,“柳氏多年侍奉皇上,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应比白氏略高一些,封一个嫔位也好。”
    卫瑾听罢,以表赞许地抚了抚她的手背,“朕还有政务在身,就不陪母后用膳了。”
    谢盈柔正欲起身相送,恰殿外通报,尚服局蒋尚服并吴司衣来羽合宫送祭服。
    不偏不倚,蒋瑛就巧合地遇见了皇上。
    其实,她多日来,早已打探好了皇上行踪,看似不经意地遇见,当真是策划已久了。
    蒋瑛身着藏红色女官服,外头套了素白的比甲,步履轻盈。
    先是恭敬地向靖太后问了安,目光一转,连忙冲卫瑾福身,“奴婢不知陛下在此…”
    谢盈柔原本掩饰的极好的脸色,在看到蒋瑛以后,不由地变了。
    若说那白氏和柳氏对自己毫无威胁的话,那么眼前这个女子,不论从容貌还是身家,都对自己十分不利。
    再仔细看去,更有一丝心惊。
    卫瑾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个月的确许了蒋家女儿入宫为官,到底是不是眼前女子,样貌记不清了。
    遂微微上前一步,“可是蒋尚书之女?”
    “回陛下,家父正是蒋衡文。”蒋瑛开口语调温软缠绵,让原本没放在心上的卫瑾,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乍一看,他竟觉得十分熟悉。
    无缘无由就联想到另一张妩媚的面孔,她们二人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相似,但行为举止,却大大的不同。
    这蒋衡文之女温软顺从,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官,是个十足大胆的。
    不仅大胆,更是卫璃的人。
    当初夺位成功,倒也有她一分功劳,是以,并未遣她出宫,而是随意放回六尚任职。
    政事忙碌起来,就抛在了脑后,一晃月余,不曾在有她的动静。
    卫瑾素来如此,没有任何女人在他心里,能重于朝事,对女子宠爱的前头,分寸适宜地加上了限度。
    谢盈柔和靖太后分别对这个蒋瑛有了排斥,但看皇上似乎有些中意。
    却不知,此刻卫瑾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蒋瑛见皇上如此随和,更是成竹在胸,“陛下的祭服已经做好,一会儿,奴婢就替您送到含元殿。”
    若说谢盈柔是端庄的名门闺秀,那蒋瑛给人的感觉便是小家碧玉,倒不是以出身而论。
    卫瑾不置与否,靖太后却发了话儿,“不劳蒋尚服奔波,教王尚仪过去取来便是。”
    谢盈柔低头,瞧见那祭服右臂上玄色凤文图腾十分精巧,称在雪白的绢布上,竟比华服还要素雅三分,就转开话题,不再去理那蒋氏,“姑母您瞧,这司衣司的绣工越发进益了。”
    靖太后接过来瞧了,亦是赞叹,“你们司衣司还有此等灵巧的女官,改日教她来给哀家绣一条腰带也好。”
    吴司衣便答,“这正是出自姜掌衣之手,若太后娘娘喜欢,司衣司随时听凭传唤。”
    太后暗道这个吴司衣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比这蒋尚服强了许多,日后倒可以提拔些。
    但听皇上突然问了一句,“这姜掌衣,可是那个姜娆?”
    吴司衣规矩地答,“回陛下,正是。”
    卫瑾微微一弯唇角,随口就道,“想不到她还有这等本事。”
    言罢,大步流星地出了殿外,徒留这满殿女子各怀心思。
    而姜娆这个名字无疑是一枚投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浪花。
    靖太后因为她长得像极了先皇惦记了一辈子的前大燕朝公主伊姒,而一直瞧她不顺眼,没料到,皇上一登基,便将她无罪释放,且还留在了宫中,幸而不是封为妃嫔,否则她定是无法容忍。
    谢盈柔心思细腻,皇上几番提到姜娆,总是语气微妙,凭着女人的直觉,想必这姜娆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女官那样简单。
    蒋瑛更是难忍,上一世就处处被嫡姐姜荛压制,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又被这个酷似嫡姐的姜掌衣屡次抢了风头。
    却说卫瑾自羽合宫出来,对那身祭服上精致的纹路记忆颇深,继而便不断想起姜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还有两只嫩白的莲足。
    当时皇权争夺之时,没有多余的心思,现在突然回味起,想来她那滋味应是不错,也许,不会比素以娇媚得自己欢心的白氏逊色。
    虽然她生性放/荡,但如今卫璃大势已去,她也无从兴风作浪。
    回到含元殿,他拿起折子看了会儿,忽而冲着一旁立侍的大宫女璇玑道,“晚些去一趟华章宫,传司衣司姜掌衣过来。”
    12花前
    而远在针线房的姜娆,还不知道,她即便是大门不出,也能埋下如此祸根,唯有怨那个老谋深算的景安王了。
    不,如今应该改口,他已是大周第二代君主昭和帝。
    夜已初深,绯烟宫掌上灯,姜娆埋头针线,转眼就已经大半个下午。
    她伸了伸腰肢,就见一名蓝衣女史进来,“姜掌衣,王尚仪有事唤你过去。”
    姜娆心中一动,王尚仪是卫瑾身边的贴身女官,她来找自己,那便是当今皇上的意思。
    那个夺权风雨的夜晚,姜娆不想再去回忆,行走在刀尖上,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滋味,甚至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
    当初郑秋等人皆被放逐出宫,却独留自己,卫瑾的用意,姜娆多少能猜到几分,毕竟她身份特殊,所有人都道她是凌平王的人,但又是她,唯一经历了整个过程。
    卫瑾没有处死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这般忖度着,路过绯烟宫,出了殿门。
    但行的方向并非是含元殿,姜娆停下不再前行,“王尚仪在何处?”
    蓝衣小婢道,“就在前头。”
    姜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宫墙尽头的红梅林中,一条高大的人影投在树荫下。
    卫璃身披墨色毛麾,将雪白的素服盖去,冲她招招手。
    蓝衣小婢不知去了何处,此地隐秘,几乎不曾有宫人往来。
    “他可有为难了你?”卫璃并未想姜娆想象中的那般质问苛责,反而是十分平静地开了口。
    这语气,倒像是恋人间的问候一般。
    “不曾,王爷可有受难?”既然他如此宽容,姜娆也要聊表一下关怀,如今,只怕是卫璃不会再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事情了。
    卫璃脸上的神色,竟然难得的温柔了几许,伸出手,将姜娆冰凉的小手裹住,那张偏阴柔的脸容上,隐忍的极好,只有眼尾略带了丝疲倦,“这些时日辛苦你了,等父皇丧期过后,本王会接你出宫。”
    出宫,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卫瑾不开口应允,姜娆就是死,只怕也踏不出去一步。
    但对于卫璃这番话,姜娆还是有些动容的,虽然他和自己也许只是肉体关系,但时至今日,没将自己撇下,还算是有担当的男人。
    她一副感激涕零之色,只差声泪俱下,“若能出去,奴婢自会感谢王爷。”
    卫璃嗤笑了一声,“你现在倒是被他调/教的十分乖巧!从前那只会抓人的猫儿,如今竟变成了温顺的绵羊,真教本王刮目。不知你在床上,可也是这样讨好他的?”
    姜娆心道,这男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嘴里头就没一句正经的话,“王爷怎么想就怎么是了。”
    “他碰你了?”卫璃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姜娆只是笑,媚气十足,“奴婢身份微贱,皇上哪会垂怜?”
    卫璃面色动了动,似是听到了甚么难以置信的话,“身份微贱?你莫不是在紫微城呆久了,竟是忘得差不多了…”
    “王爷若是想提醒我关于鄢秦候夫人的事,大可不必,她既没能保我出去、舍弃于我,就自然救不了我,我为何要为一个拿我当棋子而不顾我死活的人卖命?她收养我是恩,我替她遭受殉葬是报恩。如今,恩怨两清,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她的命令恕我不能再从。”
    姜娆这话说的分明,亦是让卫璃难以置信,这当真是出自那个软弱的女子之口么?
    他竟是笑了笑,“本王不会舍弃你。”
    “这话,王爷还是留着接我出宫那一日再说也不迟。”
    若是相信了这样虚无的承诺,姜娆就真是白活了两世了。
    张俊之说过的情话,可比这些动听得太多,可越是动听,就越是不可靠。
    男人的真心,听听就好,莫要当真。
    他既可以对你说,也可以对别人说。
    “嘴巴上的功夫,可见厉害不少。”卫璃揽住她的肩,往怀里一带,低头就要吻上,姜娆却是别过头去,“若是从前和王爷有甚么交情,也不过是因为迫不得已,服从命令罢了,但以后,我只是这后宫中芸芸女官之一,还请王爷自重。”
    卫璃愣了片刻,竟是头一回被她堵得无言以对。
    “你回罢。”他转身将姜娆推开。
    姜娆也干脆的很,扭头就走远,卫璃背过身去,望了望她倔强的身影,亦大步离去。
    这厢璇玑领了旨意,没敢耽搁,到绯烟宫去传姜掌衣。
    不料,蒋尚服恰在殿中,一听是皇上有诏,遂款款起身,颦笑婉然。
    但听完却是要传姜掌衣,俏脸登时失了几分颜色。
    采薇去寻了一趟,“姜掌衣不在殿中。”
    璇玑微有不悦,“那我在此地等一等罢。”
    蒋尚服笑答,“既然皇上传旨,想必是要咱们司衣司将祭服快些送过去,断是没有要姑姑等的道理。既然姜掌衣不在,我便亲自送过去,总好过教皇上枯等、龙颜不悦。至于姜掌衣回来,我定会好生训斥她一番的。”
    璇玑想了想,这蒋尚服的话有些道理,皇上凭白召见司衣司女官,应该也无非就是这些琐事。
    再加之蒋尚服在一旁多多催促,两人遂往含元殿去。
    蒋瑛在外殿等了一会儿,卫瑾将手头政务处理完毕,才揉了揉眉心,传她进来。
    那女子藏红色官服外头批了素衣,步履款款,却并非姜娆,而是白日里才见过的蒋瑛。
    卫瑾一看之下,就皱了眉头。
    “朕的话你可是未听清楚?”
    璇玑连忙道,“姜掌衣不在宫里,蒋尚服遂亲自送祭服来。”
    卫瑾缓和了脸色,冲着仍是端正地福身的蒋尚服微微抬手,“让你多走一趟,辛苦了,衣服放下便回罢。”
    蒋瑛见皇上下了逐客令,亦不气恼,仍是温温容容道,“陛下忙于政事,要保重龙体才是。”
    这样顺从的姿态,让人很是舒服。
    卫瑾复又拿起案头书册,随意翻动着,面上冷淡,开口却说,“冬夜寒凉,怎地不多穿些,朕派人替你取件儿新制的冬衣来,你先回宫安置罢。”
    蒋瑛见皇上有所动容,遂知今日没有白来一遭,想是自己已然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么日后晋升,便会多一份把握。
    分寸适度,蒋瑛把握的很好,便没再多留,点到为止才是最好。
    蒋瑛谢恩告退,步履款款。
    卫瑾才自语道,“这蒋衡文的女儿…”
    后半句话璇玑没有听到,但皇上忽然披上衣服,“不用教高言过来,你就陪朕出去走一走罢,人多了反而麻烦。”
    姜娆做了一日的针线活,先是蒋瑛,后是卫璃,她这会子当真是乱的不轻,回华章宫的路上,竟是瞧见了蒋瑛从含元殿的方向走来。
    心下思量间,怕蒋瑛察觉自己才和卫璃见过,而多生事端,姜娆刻意往另一边宫道走去。
    走过了羽合宫,再一抬眼,登时就眼前景致被勾住了视线。
    面前是一片繁茂的花海,四季海棠、素心腊梅高高矮矮竞相盛放,在月色下随风摆荡,阵阵幽香袭人。
    整日闷在华章宫内,竟不知,紫微城还有如此仙境一般的地方。
    她循着花香,徐徐走在树丛间。
    许久未见颜色,姜娆没忍住,就撷了一朵素心腊梅。淡黄|色花苞中,是白嫩嫩的花蕊,惹人爱的紧。
    出于女人天生对花的喜爱,姜娆下意识地嗅了嗅,然后插/进没有任何配饰的鬓发间。
    把玩了一会,突然想起先皇丧期未过,连忙摸索着取下。
    突然,摸在鬓间的手被人按住,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好看,就戴着罢。”
    姜娆抬头,不是卫瑾的脸又是谁?
    一身墨色龙纹暗炮,袖摆长垂,衣带当风,姿仪卓越。
    卫瑾年近三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龄,就如同这开的正好腊梅花。
    只是,姜娆有些奇怪,许久不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何时不再嫌弃了?
    若不是月光太浓丽,就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去。
    姜娆仍是取下腊梅,福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让陛下见笑了。”
    卫瑾长臂一舒,展手就又摘了一朵,替她簪上,“你让朕见笑的还少么?不差这一回。”
    “陛下说的是。”姜娆连忙应下,讨好的意味很重,心道这卫瑾当上皇帝,连着脾气和占有欲亦是水涨船高了。
    卫瑾见她虽然言语规规矩矩,但眼神里分明有一丝应付的懒散。
    她心口不一,明显是在恭维,恭维的一眼就能看破,可见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后宫里上至妃嫔下至宫女,哪个不是盼着龙宠,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就能引得她们反复推敲,可到了姜娆这里,好像并不奏效。
    “尚服局送来的祭服,朕很满意,看来蒋衡文的女儿有些本领。”卫瑾明知那是出自姜娆的手艺,可就是想激一激她。
    但谁料姜娆立刻应道,“陛下说的很是。”
    “突然想起来,你好像还欠朕一个交易没有履行。”卫瑾往前跨了一步,淡淡的龙涎香沁入鼻端。
    “陛下说的极是…”姜娆话一出口,登时明白过来,这个交易是指的甚么,再看卫瑾绷着笑意的脸。
    才明白自己是着了他的道。
    遂笑了笑改口,“陛下您日理万机,想来记错了也是有的。”
    月色下,那张妩媚生姿的脸,越发皎洁,不知是花映人,还是人映花,突然就让他觉得,这样略带侵略性的媚态,倒比后宫里那一干美人来的有味道。
    “做女官辛苦了些,朕再给你指一条轻松的路如何?”
    13月下
    姜娆想了想,仕途升迁自然是极好的事情,最好不用再对着蒋瑛的面孔,日日生厌。
    再看卫瑾似乎不像是打趣,毕竟君无戏言。
    她点头,笑靥如花,连带着眼尾的朱砂痣也闪了一闪,“奴婢谢陛下体恤之恩,不知是往那一局司职?”
    其实她话里的意思,是想问卫瑾会给一个甚么官职,正六品典衣,正五品司衣,还是正四品尚仪?
    谁知卫瑾淡淡地开口,“封一个美人,来朕的身边服侍。”
    姜娆身子一歪,卫瑾恰到好处地一扶,触手温软,如( 女官上位守则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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