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真界开旅行社》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他和她，眼中不同的江湖

    
    沈辰逸盯着卢筱许久。
    没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玩味。
    一时间，自以为已经摸透了大半江湖的沈辰逸，内心百感交集。
    沈辰逸放下筷子，轻声道：“等我以后挣钱了，加倍赔你的雪山丸，还会请你吃很多次这样的大餐，成不成？”
    卢筱冷笑一声便没了下文。
    沈辰逸心里犯嘀咕。
    如今他大概是清楚卢筱的雪山丸，有多么的珍贵。
    当天被淬体境的飞刀李焕重伤，沈辰逸一度以为自己会一命呜呼，可卢筱将雪山丸拍入他嘴里之后，他才缓了没多久就感觉好多了，后来甚至能背着个汉子步行回客栈，生龙活虎得很。
    最最恐怖的是，这些天来，沈辰逸隐约发现，先前掌柜的未能将其打通的几道经脉，以及一些封堵的气窍，如今竟是被徐徐疏通，更是有一道瓶颈，在不知不觉中被撬动。
    他不知道淬体境的大门已经松动，却十分清楚雪山丸对此的意义。沈辰逸心知这条命是她救回来了，好歹算是个救命恩人，所以在其提出这般荒谬的要求后，沈辰逸也没有当场甩脸走人。
    饶是如此，他依旧十分不解不解道：“我不明白你们这般明争暗斗，到底是图个什么？你先前所说的心安，难道迫害我们这些无辜的晚辈，就能落得心安了？”
    这位六峰山女侠只是淡淡道：“在我们六峰山上，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沈辰逸不敢苟同，也不开口反驳，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这位貌若神仙的六峰山弟子。
    卢筱突然别过头：“你可以选择不做，但是你欠我的帐，总要偿还！”
    沈辰逸郑重道：“我虽然穷，但是我雪山丸一定会赔的！”
    卢筱嘴角泛起一苦涩，轻声喃道：“就只是一枚雪山丸么？”
    沈辰逸没听清楚后面这句话，只当她是不信自己，咬牙道：“钱，我一定会还，所以我不会答应你做这种事，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情我不会同其他任何人透露半句——相对的，你们别对无干的后辈出手吧？算是我求求你了！”
    卢筱猛然站起身：“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你在一个小小客栈里见识的江湖，能大到哪里去？”
    沈辰逸哑口无言。
    卢筱嘴角轻扯，就这么走出房门去。
    沈辰逸望向窗外，细雨不绝的京杭城，很陌生。
    也不知多久过后，门外突然探进来一个方正的脸，钟兴邦眨了眨眼睛，小声道：“逸哥儿？怎么回事？”
    沈辰逸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说话。
    钟兴邦可不跟老友客气，一屁股坐在沈辰逸就近的位置上，就开始狼吞虎咽，这汉子的吃相，连沈辰逸都看不下去，有气无力道：“本想同你说这酒菜里面可能有毒的，可我觉得你不被毒死，也会被自己撑死！”
    钟兴邦拍了下桌面：“人生苦短，有美酒，有好菜，还图个啥？”
    沈辰逸盯着杯中的少年，说不出话来。
    钟兴邦抹了抹嘴巴，满是油水的一巴掌拍在沈辰逸肩头：“我说逸哥儿？咋回事？男子汉顶天立地，终归是要独当一面的嘛！”
    这个在永福街见人都是笑脸的民壮停了一下，喝了口酒：“再说了，你家掌柜的什么模样，刀子嘴豆腐心，整条永福街都知道，你还放在心上呢？”
    沈辰逸惊讶道：“钟大哥，你都知道了？”
    钟兴邦忙着吃肉，嘿嘿笑道：“你钟大哥是谁？这点小事还能不知道？前天我因公去了趟你们客栈，瞧见穆小儿鼻青脸肿的，连疯秀才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亭子里不发疯了，掌柜的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我就大概清楚来龙去脉了。”
    沈辰逸抿了抿嘴，不说话。
    钟兴邦喝了些酒，豪气就上来了：“逸哥儿，须知钟大哥我一表人才，浑身都是本领，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方豪杰，可到头来，为何要做一个辛苦的巡夜民壮？”
    沈辰逸哑口无言，钟兴邦沉声道：“爹娘当年住在京杭城边角的村落，我娘生我的时候，有一伙丧尽天良的山贼，夜里冲进村里头，杀人放火，我爹只是个穷读书的，手无缚鸡之力，堵在门口给那些畜生乱刀砍死了。”
    沈辰逸呆住了。
    “这群狗畜生，见着娘亲临盆，竟还起了贼心！”
    这位壮汉谈及往事，竟是熬红了双眼。
    沈辰逸心头好似被山头压着，他听说过钟大哥不容易，三四十岁的年纪，好不容易讨了个的媳妇，虽然日子清苦，但好歹恩爱。没想到这才刚生了个闺女，媳妇没过半年就因风寒不治，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娘，独自将女儿拉扯长大。
    可他所不知的往事，竟是更为凄惨。
    钟兴邦喝了口酒，平息情绪道：“好在，一名官兵冲了进来，拼了个半死，将山贼打跑了，我娘俩因此得救，可这位官兵却因为失血不治，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抹了把脸，沉声道：“我们娘俩能活下来，是用他的命换的。娘亲临终前，还叮嘱我千万不能忘了。我懂事之后，就曾多次打探这位恩人的消息，想着若是能寻得他家室，好歹也能报恩，只可惜后来打探到他家住永福街之后，才得知他年迈的老母当年得知噩耗后，大病不起，就这么走了，恩人膝下也无子女......”
    钟兴邦拍了拍腰间的大刀：“所以我便当了一名巡夜民壮，既然不能报答恩人恩情，便替他守着这一片街道罢了！”
    他最后摁着沈辰逸肩头，欲言又止，想来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憋不出什么豪言壮语。
    沈辰逸拍了下他的手，轻声道：“谢过钟大哥，懂了！”
    这次出走客栈，连沈辰逸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己在赌气。
    糟老头确确实实瞒着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似乎并没有伤害到他。掌柜的出发点，自然也是为了他好。至于穆小儿就别提了...这小屁孩自小口无遮拦，又在这市井小巷中摸爬滚打长大，见惯了三八婆娘骂街，身边还有一个母老虎的娘亲，自小嘴巴就毒的很，其实心底，也不至于到坏的地步。
    现在想起来，那天穆小儿口无遮拦，多半是气急败坏，只不过，恰好戳中他心事罢了。
    说到底，还是他沈小二心中有愧。
    钟兴邦瞧见沈辰逸，突然拍桌，大笑不止道：“我听说最近客栈里来了位珠圆玉润的小姑娘，逸哥儿莫不是想她了？”
    沈辰逸眼神微滞，牵强咧嘴，笑得有气无力。钟兴邦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瞧见这副寤寐思服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
    稍息之后，钟兴邦便起身告退，临走前还嘟囔着这间破客栈实在是小气，不让人打包饭菜，不然一定要多沾沾逸哥儿的光，将这些好菜打包回去给女儿......
    沈辰逸这才想起来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钟大哥的话，好似说明了，诸葛烟和卢筱都没有开单。
    而且，先前上楼前，卢筱还指着他沈辰逸的脑袋说，要他请客......
    沈辰逸突然觉得，这秋风，也未免太凉了。
    忐忑不安地下楼，沈辰逸估摸着待会一定要挤出点眼泪，留在客栈里帮忙打杂刷碗，求这临江客栈的掌柜的放过自己，若是能赖在这里讨口饭吃，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迎面走来临江客栈的老掌柜，沈辰逸赶紧道：“哟，掌柜的！好久不见呐！我是沈小二，还记得么？先前好几次和你们客栈的何小二一起......”
    临江客栈的老掌柜皱眉道：“提一个死人作甚？”
    沈辰逸愣住了。
    老掌柜摇头不止，突然想起什么，激动道：“不说这些，沈大人！外头有人找您，说是让您去往后街小巷寻他。”
    沈大人？
    后街小巷？
    这老头莫不是看出来他身无分文，要骗他到无人小巷中行凶吧？
    沈辰逸颤声道：“可这酒菜的钱......”
    老掌柜苦着脸道：“沈大人，您可就别捉弄小的我了。既然是老祖宗的熟人，小的我哪里敢收您的银子呀！大人您快快前去后街，不然老祖宗可是要怪罪小的我了！”
    沈辰逸差点就怀疑先前吃掉的酒菜里被下了蒙汗药，自己不会是在做梦？
    可这老头的表情确确实实假不了，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沈辰逸只得悬着心，小心翼翼地走出客栈，回头看见老掌柜赔笑之后，才皱着眉头走向后街。
    目睹沈辰逸离开，这位叶家旗下的临江客栈老掌柜才松了口气。
    身后新来的店小二一脸懵懂：“掌柜的，这人是什么身份啊？”
    老掌柜回头赏了这小子两巴掌，骂骂咧咧：“关你卵子事，赶紧干活去！”
    新来的店小二连忙点头，一撅一拐地走回厨房，再笨手笨脚地端出饭菜，送到客人桌前的时候，还不小心洒在人身上，害了一顿骂。
    老掌柜看得心烦意乱。
    当时是看着这小伙子长得清秀，人傻心不坏，才招进客栈的。没想到，竟然是蠢到这种地步，好在还会烧一手好菜，大厨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搭一手，不然他定是要一脚把这傻小子踢出客栈了！
    老掌柜自顾想着临江客栈的营生，日后还要不要添点人手。
    那头的新小二正在向客人赔笑。
    转身之时，眼带寒光。
    临江客栈的后街是条羊肠小道，多是些商家店铺的后巷，亦或是写穷苦人家的前门。一路过去，堆满了杂物，倒是拐几个小弯之后，走上大街可以直通神仙楼。沈辰逸早年送膳，为了方便抄近路，没少从这里路过。
    只是今时这冷雨侵人，后街寂静无声，唯有野猫低鸣。
    可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沈辰逸站在街口观望了好久，还是没敢走进去。
    最后，竟是一名黑袍老者迎面走来，远远道：“我叶尚文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人敢这么跟我摆谱！”
    沈辰逸心中了然，原来这永福街的临江客栈，是叶家的产业。
    沈辰逸看清来人，认出了是叶以彤第一次来客栈时，身后跟着的黑袍老头。
    据说，好像给糟老头狠狠揍了一顿？
    叶尚文皱眉道：“竖子安敢无礼？卢忘天侥幸胜我一招半式，你小子也想要和我试一试？”
    沈辰逸赶紧抱拳道：“见过叶尚...叶...叶...叶！”
    沈辰逸还真不记得这老头的名字，只依稀听疯秀才说了那日的事情。
    叶尚文怒道：“岂有此理，竟敢占大小姐的便宜，爷爷岂是你能叫的？”
    沈辰逸一愣，赶忙道：“是小的嘴欠了，还请前辈恕罪！”
    叶尚文瞟了一眼身旁街道，沈辰逸莫名其妙，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叶家的老前辈突然发怒道：“心不在焉，这便是你同前辈道歉的态度？”
    沈辰逸心如死灰，难道高手都是这样怪脾气？
    叶尚文收回目光，盯着沈辰逸，从头看到尾，好似在打量待宰羔羊。
    沈辰逸心头甚至开始估摸着若是现在调头就跑，能不能逃出这脾气古怪的老家伙的魔爪。
    叶尚文叹了口气，正色道：“我们大小姐心智未开，但你也别想着占她便宜，我堂堂叶家可不是吃素的！”
    沈辰逸苦闷不已，说什么他占叶以彤便宜，哪一次不是这丫头把自己牵着走？
    被拉着去神仙楼，差点给杨家的一干扈从抓住；大晚上的要去吃夜宵，结果给杨家三少爷杨赫逮个正着；最近一次还是这丫头在掌柜的旁边煽风点火，说要去看比武大会的开幕典，后来她就稀里糊涂地接过来杨家人递过来的“天”字号令牌.......
    说起来，他沈辰逸真是被害惨了。
    传闻这叶家大小姐洪福齐天，沈辰逸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沈辰逸正欲开口，猛然瞧见叶尚文扭头看向先前所看的方向，两眼微眯。
    沈辰逸微愣神，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小巷子中呼啸而出。
    出鞘的长刀，如潜渊之中的苍龙出海，更似一击致命的的毒蛇。
    刹那间，刀光将昏暗后街映亮。
    漫天的绵绵秋雨，静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