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之城》41.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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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大夫！”如泉滴入幽潭般慢慢荡漾的声音传入冰释耳中，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原来已经告别了丁丝弦，而她却盯着展皓看得入了神。
    面对展皓坦荡温润的脸，冰释不自在的别过了头，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无措。他是如此的细心，只微微一笑：“我已备好马车，送姑娘回宫。”一句话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鬼使神差的，冰释突然问了一句：“展公子，你爱丁小姐吗？”这是一句多么突兀而又尴尬的一句问话，问过后，冰释就后悔了，自己有什么资格问他这个问题，又是以什么身份问他这个问题呢。在这样一个礼教森严的时代，这又让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果然，一向镇定的他也因这句问话变得无措尴尬了起来，也不看冰释，只是四处随意看了看，估计是希望冰释明白了自己的失礼后不再提起这一话题，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冰释不太满意展皓的反应，展家的家规让冰释觉得，展皓与这个时代的男子是不一样的。有一个女子纠结着展皓的爱否，不肯轻易许婚，她更在乎的是展皓的幸福而不是自己的幸福。因此冰释觉得，展皓应该给丁丝弦一个答案。
    冰释垂目轻声说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从未忘记，展公子让我到府的目的是为了给丁小姐治疗腿疾。而她的腿疾是因心病所致，因此必须针对心病而医治。”
    “苏大夫可是已经找到治疗丝弦腿疾的方法了吗？”展皓听到冰释言外之意，眼睛也亮了些。
    冰释直视展皓，慎重说道：“我今天对展公子所说的话请展公子能够保密，不要对外说起。可以吗？”
    展皓不解，仍是慎重许诺答应了。
    冰释微笑，缓和了语气说道：“我的师傅紫苏，她是一位大夫。但她教给我最多的其实是研香。当然，她最初研究香也是为了给病人减轻痛苦罢了。她曾经研制了一款“忘忧香”，是为了治疗一个经历重大变故而疯癫的女子的。她用“忘忧香”洗去了她的记忆，又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重新开始她的新人生。”
    “你是想用忘忧香让她忘记不快的事，重新开始，这个方法应该可以试一试。”展皓听到冰释说到忘忧香的功效，明白她是身在宫廷，担心让人知道她有这么一款香而被人有心人利用攻讦，明白她要求保密的原因了。
    冰释摇了摇头，沉默片刻，似叹息的说道：“其实我师傅只在那个女子身上用过忘忧香后，就没有再研制过忘忧香了。只因为那个女子最终的结局还是一个悲剧。”
    展皓沏了一杯茶，递给了冰释，静待冰释的故事。
    冰释接过没喝，就讲起了故事来：“师傅早期四处游历，经过一个破庙躲雨。后又察觉有一大队人马要进破庙，师傅为怕生事端，便隐去身形，躲在了佛像后面。结果进来的是一对男女，还有许多家丁模样的人。这些家丁并没有进庙，反而守在了外面。因师傅曾经为他们家的女眷治过病所以恰好认识这对男女，他们是一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从他们争论的过程中，师傅了解了这个女子的故事。
    这个小姐本也是家里宠着的嫡出小姐，不知怎么机缘巧合被一位江湖大侠救了一次。这大侠后来成了这家的幕僚吧，二人就生出了情义。无耐这家的主人看不上这位大侠，不肯许婚，反而将大侠赶了，又急忙为这位小姐许了另一门婚事，结果二人就私奔了。家主觉得有辱门风，只对外宣称小姐得了恶疾病逝了，只当没有这样一位小姐。
    可小姐所遇非人，这大侠得到小姐后，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很快就厌了她，还将她买入了烟花之地。本来不经世事的小姐深处地狱之中，只期望最疼爱的哥哥能够救自己，并千方百计托人引哥哥前来相救。哥哥救出了她，但并不是带她回家，而是要她自裁保住家族荣誉，只因为她太脏了。”说到这里冰释又沉默了，在这世间，女子若对家族无用，将一文不值，迟早被弃。而失去家族庇护的女子，又是如何的艰难度日呢。
    “待女子绝望服毒后，男子就命人放火烧了破庙，绝尘而去。女子所服之毒十分普通，师傅很简单的就为她解了毒，但女子醒后就疯了。时而瑟瑟发抖躲避人群，时而疯癫狂躁伤人，说话更是语无伦次。我师傅十分心善，既然救了这女子，也不能丢下她不管，知她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便研制了“忘忧香”期望给她一个简单的人生。并将她托付给一户朴实的猎户，谎称这猎户就是女子的亲生父母。这对猎户本来有一子，很早因意外亡故，而我师父对他们有恩，他们也将该女子视为己出，倾心相待。女子本就貌美，气质出众，在这乡村中更是显得非凡。不久就嫁给了这个村中一个十分出色的年轻人，还生下了一女。然而好景不长，她婚后不足三年又遇到了她一生的噩梦，那个大侠，那个大侠好像被女子家族追杀，过得十分落魄，发现女子过得十分幸福，甚是不满。挑起了过往，搅得女子被丈夫抛弃，她也想起了过去，就投河自尽了。她的丈夫觉得受了欺骗和羞辱，大闹猎户家，还将女儿扔在了猎户家。结果待他又要娶妻时，又将自己的女儿强行要回卖给了人牙。我师父是她去世三年后才得知了她的结局。明白了忘忧香只不过是将她的心结上了一把锁而已，并不是完全抹去，一旦锁被强行打开，一切还是会回到原点。”
    冰释讲完故事，直视展皓：“其实我是不赞成用这种方式的，因为不管过去是什么样的，这些都是丁小姐人生的一部分，而且丁小姐也不见得就过不去这个坎。我认为她真正的心结是，你想娶她不是因为你爱她，而是你同情可伶她。她同意许婚，又留在你身边是希望你能够爱上她，可惜这么久了，她感受不到你的爱，反而与你更加疏离。她想要放弃，可是心中对你的爱让她坚持到现在，想要许婚又觉得自己过于自私。所以她内心深处腿疾就成了拖延选择的一个借口。她想如果腿好了，就会面临周围人让她所作的选择。可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该不该嫁给你。”
    展皓也陷入了深思，他知道女人心思敏感，所以对待女性更是礼数周全，可是今天冰释所言仍然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虽然自家风气开放，外出游历也有许多女子倾心自己，但是自己从未想过哪个女孩特别一些，即便是江湖女子也多矜持，少有痴缠之人。娶丁丝弦其实并不完全是对她的内疚，她是第一个对爱敢于大声说出口的女子。但自己当初仍然觉得她就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同之处。事情的发生固然让人惋惜心痛，但真正让自己决定娶她，却是一个七尺之躯的铁汉跪在自己面前毫不顾尊严的请求让自己震撼。自己既然答应了就是许下的承诺，定会全心待她。可这些不能与任何人说，也没有想到这些是否是丝弦所要的。
    难得看见坚毅的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冰释心一软，道：“其实我还有第二种方案，我们给她一个梦，她不是不知道婚后你们是否会幸福吗，我们让她在梦中与你过完幸福美满的一生。这样她醒来，即便知道是黄粱一梦，但是也更能相信你对她的真，明白是她多虑了。也许，也许她能解开心结，对生活充满信心，从而重新站起来。”
    “梦也能给吗？”展皓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
    “其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给她一个舒适的环境，让她放下心房，在人为引导编织梦境，是可以做到的，不过我重未尝试过，也不能保证成功。而且能不能让她重新站起来我也不敢保证。”其实这是梦魇功的能力。是的，冰释在学会吹笛三个月后就发现自己无意中掌握了梦魇功了。冰释并没有特意去学习，因为她读的武功秘籍其实很多，读了就读了，不过后来吹笛，无意中将自己的思绪意识加入其中，心中运行梦魇神功，竟然能够探进小叶子的梦境，她才知道梦魇功其实可以结合洗髓经练习的。
    ***
    和风吹拂下，冰释点了一盏幻香。在她的引导下，丁丝弦坠入了梦中。为了能够更加真实，冰释同时也吹响了竹笛。
    “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展大侠确实是向老爷提亲了。老爷啊，也答应了呢。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有新姑爷了。”贴身丫鬟绿意，匆忙跑来向丁丝弦汇报偷听结果。
    丁丝弦脸发着热，瞪了绿意一眼，又看向梳妆镜中的自己。终于要嫁给自己深爱的展大哥了，不知怎的，丁丝弦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似的。
    绿意仍在一旁兴高采烈的说道“奴婢还担心老爷舍不得让您出嫁呢。”
    是啊，自己是丁家唯一的孩子，父亲曾经也提过招赘的话，不过展大哥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同意入赘呢。恍惚间，丝弦问道：“大力哥哥呢，他在哪？”
    绿意一脸不解的望着丁丝弦：“小姐说什么呢？”
    丁丝弦脑子一片空白，我刚才在说什么？
    锣鼓喧天，一片红色的喜庆，丁丝弦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由丁父亲自背着上了花轿。偷偷拉开轿门的一角，她还想看看亲人最后一眼，人群深处母亲含泪，父亲也一脸不舍望向自己的花轿。终于要离开这个熟悉又安全的地方，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了吗？她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新郎，高头大马上器宇不凡，大红的喜服映衬着耀眼的阳光，人好像要着火似的，变得模糊不清了，丁丝弦突然一阵恐慌，下意识的伸出手，想看看自己的新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记不起他的脸。
    新郎似乎感受到了新娘的召唤似的，御马前来，一张俊逸脱俗的脸，冲丝弦展开了谪仙般的笑容。这是自己心心恋恋的展皓啊，自己的新郎。她在放下轿帘之前还是多看了新郎四周几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要成亲了吗，每个女孩儿最期待又最排斥的事，是否每个女孩出嫁时都如自己这般惶恐不安呢？
    拜天地的时候，只觉得四周一片吵嚷之声，如今坐在喜床上，安静的等待着新郎的到来。丁丝弦即紧张又无助，听到了新郎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她心跳如鼓，浑身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着，但她不知道自己无助紧张着什么。当遮挡视线的盖头被掀起时，一张宠溺又包容的脸冲自己微微一笑仍如初见时一样让人温暖。她的心静静的安静了下来。
    “娘亲，抱抱”，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玩累了，坐在地上伸出双手向自己撒娇，是的，这是我的孩子，和展大哥的孩子。
    丁丝弦抱起孩子心里幸福的想，这时展皓正坐在廊下制一把木剑，这是给儿子的玩具。他走向自己，将木剑给了孩子，孩子立刻要下地去耍剑了。他将手轻轻围住丁丝弦的肩膀，道：“我这一生，有你和孩子，此生足矣。”
    不知为什么丁丝弦眼泪流了下来，这句话在耳边回响。好像有另外一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自己在干什么，又是谁在耳边说起：“你就是我的全部，我是为你而活，即便你要下黄泉，我也陪着你。”是丁力。丁丝弦痛哭了起来，甚至哭醒了。
    冰释很不安，本想造一个美丽的梦境，让她实现嫁给展皓的梦想，开展幸福的人生，也许她会明白一直担心的东西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只需要接受就好，可冰释低估了人内心的复杂，毕竟前世的自己也不懂催眠，而梦魇神功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掌握的，她还是托大了，不希望造成反效果才好。
    这次丁力没有在冲出来教训冰释，只敢站在原地无助的望着这边，丁丝弦也只是擦干了眼泪，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刚才不知怎么的竟然睡着了，真是失礼。”
    “可是做了个不好的梦吗，怎么在梦中也要流泪呢？”冰释试探的问道。
    “不，梦很美。”丁丝弦喃喃答道，“有这么个梦，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