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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出外散步时,我问了真如几乎同样的问题。
“假如我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办?”
她出乎意料地没有惊讶的反应,反而像是早已思考过这问题般垂首轻轻说道:“你到哪儿去,我就去哪儿。”
我心神一震,听出她语意中的坚定。
这是和竹若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但她要付出的,绝对比竹若更多。离开父母、甚至是断绝家庭关系,对于性格柔弱的她来说,那要何等巨大的牺牲!
“爸说他警告了你……如果你不离开竹若,就把你赶回家去……”她慢慢接下去,“我急了,就跟他说,要是你走了,我也不留在这里。”
惊讶涌上心头。
廖父对竹若说了这事,我还觉得情有可缘,但竟对爱女也说明,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爸说,如果那样我还跟着你走,就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她的声音渐渐黯下去,“我明知道你不会答应他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这个离开竹若,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竹若这么表达,我大可用玩笑岔开话去,改变一下气氛;但对真如不同,她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猛地清醒过来时,我发觉自己正紧紧拥着她,经过的路人无不投来异样眼神。但我仍不想松手。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永远不要和廖伯伯——你的父亲不和,好吗?”
真如伏在我肩上,长长的秀发散在眼前,一语不发。
时间逐秒过去。
“我不要和你分开。”
低语声忽起。
我喉间不禁升起涩意,艰难地道:“傻瓜。”
她固执地在我肩上说:
“我不要和你分开!”
***
本来坚定的决心忽然之间动摇起来,廖父异常的行为和真如难得一见的执拗均是其因素。
现在的情形下,离开必将导致他们父女关系的决裂;廖父会将这事主动告诉乃女,则让我看到一丝契机。
按常理论,这种事怎也要避开真如,尤其十分了解爱女的他。他甚至该设法避免我对真如说这事,因那会让善良的后者为难和痛苦。
似有某些事在我所知之外。
但明着问廖父不可行,他若要告诉我,是不会等我问的。
我决定坐观其变,在接着的时间里和以前一样生活、工作,并不按他的警告来做。
隔他发出威胁刚好一个星期的那天上午,莫风逸神色凝重地找到我,劈头第一句便是:“出事了!”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五十六章 手段初现
茵如工作室创建之初,由于我之前已积累不少熟客客源,加上莫风逸乃父的公司影响力,虽然未接手什么大项目,但已算是个好开头。任何事的开始总要由小做起,只要正确操作,成功是早晚的事。
但现在情况突然变化。
茵如工作室第一轮所有已接并正开发中的项目,包括两个内务软件和三个网站模块开发,其客户全数提出结束合同,并主动承担违约金;而正洽谈中的两个项目客户也突然委婉表示不想再和我们合作。
“我连续联系了六家曾很有意找咱们的公司相关部门,无一例外说什么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莫风逸苦笑道,“你该知道这情况多么严重吧?”
我自然明白。
无论收到多少违约金,即便那比正常完成项目所得更多,也没有任何意义。对方摆明了不想找我们,那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坏的情况是业界其它公司和机构由此认定茵如工作室没有任何实力,所以才会让别人宁可主动违约也不愿把项目交到我们手上。
廖父终于出手,第一目标就是我新组建的工作室。断绝周围的联系,工作室迟早只能解散。没有工作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也就没了将来。
“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莫风逸意味深长地再道。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是谁,明天之前我去找你,到时再看。”
事到临头,心境反异常平静。
若廖父真的一心要收拾我,那就这样好了。不能狠下心和他作对,结果仍有退避。
但心中仍有疑团未解。
他真的对我出手,难道真的不怕爱女伤心为难吗?
***
我先扑廖家,未找到廖父,立即改道廖氏人力总部,结果在廖父办公室外被挡驾。
“廖先生说不能让你进去见他。”他的秘书文馨兰将我挡在其办公室之外,容色间带上惋惜,“你如果硬闯去见他,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保安扔出去。”
我没想到廖父来这一招,沉思片刻,向文馨兰道:“麻烦兰姐帮我带句话给廖伯伯,就说我决定离开,但真如要跟我走,请他想办法拦下来,谢谢了。”文馨兰虽则名为廖父秘书,但和廖家关系颇佳,平时更喜欢真如,因此之前在廖氏时我便随真如呼之为“姐”,到现在都没改变。
她无奈地叹口气,忽然打个手势示意我跟她走,走到僻静处她才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廖先生从来没这么生气过的。”这一句勾起我烦心事,我不由微露苦意地道:“因为另一个女孩儿,唉。”文馨兰愕然看我,上下反复打量了好几遍,神色古怪地道:“你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我叹道:“比那更严重。”
她杏眼圆睁:“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真如的事吧?”
我知她意指何为,摇摇头:“确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我是爱上了别的女孩儿。”文馨兰不能置信地失声道:“什么?!”旋即自知失态,敛容道:“你不该是花心的人,难道那个女孩儿还能比得上真如?竟然能让你变心……”
我苦笑道:“很多事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现在廖伯伯威胁我说如果不离开她,就赶我回老家,兰姐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一帮。”说着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文馨兰神色连续变化数次,才道:“怪不得廖先生这么生气。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让我转达那句话,因为只会适得其反——你该知道他是软硬不吃的人,除非他自己改变念头,否则现在就算小如亲自去劝他,也没有效果。你除非真的甘心为了那女孩儿连事业都不要了,否则只能依他说的做。”
我思索道:“但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绝对。”接着将我对他将那事告诉真如的行为产生的疑问说出来,文馨兰神色亦是一动,说道:“我最了解廖先生,他做事绝不画蛇添足,这么做肯定另有深意。唉,这也怨你,你怎么能对真如这样呢?”
我黯然无语。
这种事怎说也没用,因为其中掺杂了我的私事和个人情绪,落到旁人眼中,我自然就成了负心寡性的人。但事到这刻我并不后悔,虽然担心、烦恼和痛苦。
感情的事,外人很难插手。
“这样吧,今晚他会工作到七点左右,五点半我就会走,六点是保安换班时间。这中间你找个机会去找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希望能有结果。”她又叹了口气,“你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或者这是个契机——唉,我当年也像你们这样年轻过,感情的事,确实是很难把握。”
我忙道谢后她正要走,忽又回头:“那句话,我先帮你带进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如果不行,我会通知你不要进去,否则就照那么办,明白吗?”
不到十分钟,手机忽然响起。我接通时文馨兰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古怪之意:“廖先生现在就要见你。”
我颇感惊讶。
难道那句话真的起作用了?
***
难言的沉默在持续。
我毫不退避地回视廖父锐利的目光,胸膛挺得墙般直。
约摸三分钟后,靠坐大办公桌后的廖父才坐起身,冷冷道:“你是想威胁我吗?”
换了对着别个,我肯定立时反讽:“现在被威胁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但对着廖父我只能老实作答:“不,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真如告诉我您把事情都说给她听了,还说她要跟着我走,我不想令你们的关系出现问题,但我无法改变她的念头。”
“但你根本不需要改变她的念头,只要你离开一个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夺走你那颗脑袋的女人。”廖父语气既讽又冷,“欧阳竹若——她有哪一点比真如更强?!”
我平静地道:“她和真如的差别,就像林婉约和廖伯母的不同。”
这是拿他当年旧事作对,实是冒险行为。
廖父眼中射出骇人光芒,语气却仍冷静:“但我选择的人是真如妈妈。”
我轻轻道:“我不选择真如,因为林婉约不爱您,而竹若爱我。”
屋内静下来。
我打破沉静,道:“试问一句,如果当年那位林阿姨要和您在一起,您会拒绝吗?”
廖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说实话我也爱着真如,这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事。但后来我完全明白过来,和真如的爱意是由时间积累而成,就像她现在对我的感情也是由时间的积累形成。您曾说过自己爱的是林婉约阿姨,但我相信您现在一定也爱着廖伯母——两个人一起渡过的岁月,会产生温厚的感情。”我毫无所惧地说着,“您自己一定也明白这一点,正如您同样明白另一点一样,和廖伯母的感情,绝对不同于当初的爱情。两种爱是有差别的。”
“啪!”
大手重拍桌上,廖父露出怒容:“闭嘴!”
我无惧地继续说下去:“真如不像我这么坚强,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我不行,但您该知道,那只是她躲避在思想掩体下的错觉——她没有力量反抗现实和支撑自己,而您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逼我、逼竹若,但您知道吗?愈是这样,对真如伤害愈深!”
廖父一语不发,提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片刻后说了两个字:“上来!”便即挂掉。
我说开了口,索性一口气说下去:“就算我答应了您,离开竹若,但您认为让真如身边留着一个心在别处的男人,对她公平吗?!我可以装出爱她、疼她,可是我能忘掉现在真正爱着的人吗?!恕我冒犯,您现在忘了林阿姨吗?廖伯母真的不知道您对林阿姨的感情吗?她的心里是真的像表面一样只有幸福快乐、丝毫伤心难过也没有吗?”
“喀”的一声,门被打开,明叔走了进来。廖父面沉如水地道:“撵他走!”
迅若脱免的拳头瞬间临近面门。
热血刹时涌上大脑,我毫不闪避地大声道:“您才是最对不起真如的人!”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五十七章 所欲为何
“啪!”
明叔倏地换拳为掌,手腕轻抖,扇在我脸上。尽管只是在相隔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发力,我仍不由脑袋一晕,然后才感觉到嘴角的疼痛和湿润。
鲜血从破了的嘴角流出来。
“您将这事告诉真如,其实就是想让我拿她作藉口,来抑制您的决定,是吗?”我恢复平静,“因为您也很矛盾,明知威胁我没用,又想为她尽点力。”
廖父一扬手,明叔后退两步,立到一旁,又回复平庸的样子,再看不出片刻前的凶猛和威武。
“您爱真如,很想帮她,但您更知道这么做并不能产生对大家都有利的效果。”唇角鲜血浸入嘴里,咸得过份,“她没有对我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决定跟我离开,让她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若!”
廖父打个手势,明叔退出后他才离开办公桌后走到我面前,以近在咫尺之距盯着我,忽然叹了口气。
我眼睛不由瞪大。
要他这样的人出现叹气这种表现,绝对是难度系数高出常人想像的事。
不过由亦可知他心中的感受是怎样的。
“二十年后,当你的女儿长到这么大时,”他不无感伤地说道,“你才会明白我的心情。”
我苦笑:“倒回二十年前,您也未必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廖父递来纸巾,声音温和下来:“擦擦。”我接过拭去嘴角血迹时,他轻按着我肩膀喟然道:“我明白的。谁都以为你同时被两个女孩儿爱是撞了天大的桃花运,只有真正专情的男人才知道,三个人里面,最痛苦的是你。无论是如儿还是那个女孩儿,都只需要专心去爱,而你要做的远远超过那些。”
我呆道:“您……”
廖父忽然恢复平常面容,温厚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吗?”
***
离开时廖父的话仍在脑中重复:“恐怕你自己都不明白,最痛苦和为难的是你,压力最大的也是你。你心里可能还在想自己欠人太多,愧对他人——连你都这样想,何况是她们呢?如果不旁侧敲击,她们是不会明白谁的付出最多、承担最重的。”
听到那处时,我的反应是脱口而出:“您是在帮我?!”
他微笑道:“只有你们都明白了彼此需要承担什么,才能将责任和感情正确地结合在一起,做出正确的决定。现在看来,我所做的效果非常好,不是吗?”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会告诉真如,整件事原来都是个“圈套”。事实确如他所说,无论是竹若还是真如都对自己的感情和行为作了思考。
“当然,这里有我的私心。”他忽然说,“一直以来,如儿都太柔弱和没有主见了,我很怕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吗?她曾亲口对我说过,和你在一起是出于同情,那是一年前你还在感情低潮时的事。我不想她只是为此而执着,像小孩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不肯松手,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松。幸好现在看来,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虽然还很薄弱,但确实是她自己的。不过这对你可未必是好事,因为她对你的感情,已经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出于同情。”
我差点要举双手表示同意。这是我早明白的事,正因为她对我是真正的爱情,才更让人难以抉择。
“你是男人,要承担的必然多些。”他拍着我肩膀说,“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但我希望你们都明白,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出自自己的意愿,还是只是意气用事。”
我叹道:“但那顿揍确是太重了些,到现在我肋骨上都还隐隐作痛哩。”
他哑然一笑:“不做得真一点,谁会相信呢?男人受这点伤算什么,尤其你是从鬼门关走过的人,哪会怕这种程序的伤害?就算你真的伤得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还有个傻女儿会心甘情愿地服侍你一辈子,知足吧小子!”
走到一处路灯下,我不由停步摇头。廖父有自己一套行事方法,虽然异于常人,却确实很有效。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并不怕你的决定伤害到如儿,伤害会让人成长;我怕的是你的决定是将来后悔的原因。”
车辆穿梭眼前,车影不断闪过。
我静立灯下,看着不断移动的车辆人,感觉自己抽离了世界般将一切动静都掌握在神经器官中。
很多时候人就像这些车一样,将要去往某个目的地,却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走左还是走右,又或直走,生怕选择了某条道后却发现自己南辕北辙。更严重的是这时候连地图都没有,因为绘制自己人生地图的就是自己。
我曾面对人生目标的十字路口,那时只要选错方向,发生的不只是背道而驰,而是和迎面而来的车辆撞个头破血流,幸好有廖父、真如和诸多朋友的帮助,才选择了属于自己的方向。现在踏到感情的十字路口上,却再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默立许久后,我才取出手机给莫风逸打去电话:“公司的事,解决了。”
为了让一切更真实,廖父使用了“假手脚”——将与我们正合作的公司一一收买来伪造出茵如工作室已临绝境的情景。事情揭开后所有事恢复正常,之前合作的公司均向我们致歉,恢复了正常的关系。
数日后我告诉竹若整件事真相后,她问我:“那你还走吗?”我笑着点点头她鼻尖:“哪里会比家乡更舒服呢?能不走,我当然不会走。”
她蹙起细眉,叹了口气。
我问:“怎么了?”
“我好可怜……你倒好,可以留在家乡,人家却要背井离乡跟着你,还是一辈子那种!”她嘟着嘴说,指尖绕着我衣襟玩儿,“不行,以后咱们得买两处房子,得回乌市去买一套,一年中在四川住半年,在新疆住半年。”
我莞尔一笑,点点头:“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不如欧阳同学毕业后直接回家,我则还是留在我这边,和真如结婚生子到老死,这样大家方便,你也不用‘背井离乡’那么可怜……”
“才不!”她嘴厥得几可挂油瓶,捏起粉拳在我胸口上捶得“咚咚”作响,“不行!我要更改誓言:我欧阳竹若,一定要做植渝轩的妻子,不但这一辈子,而且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做,永远都要做!”
我呆了片刻。
然后点点头说:“好感动。”
竹若也是一呆:“就这样?”旋不依地道:“你根本没有感动的表情……”
我摊手做个夸张的表情:“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动……”
“不行——没诚意你!”她再次嘟起了小嘴,双手捏住我脸颊。
我失笑道:“哪来这么多名堂?难道我非得泪流满面地抱住你,才算有诚意吗?”
柔软的手指按摩般在我脸上轻捏,她一本正经地点头:“流眼泪是必须的,拥抱嘛……呀,干嘛要便宜你?”
看着她宜喜宜嗔的神态和动人眼波,我由衷地感到轻松和快乐。
这一点是和真如在一起时做不到的。后者会让人爱惜,给人体贴和温馨,但却给不了竹若给我的那些。
她是少年时梦中才会出现的天赐之物,现在梦已成真。
但我却犹豫不决。
因为上天同时赐下了另一个恩物。
真如。
很多时候,困扰人的不是“不足”,而是“过剩”。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五十八章 携美归家
廖父的真意我始终没告诉任何人,但真如对我们的矛盾能“圆满解决”感到很高兴。
随着时间流逝,我愈来愈感到自己的变化。
我开始能轻松地在竹若和真如之间应对,每次单独与竹若在一起,我总能排除掉真如的影响,全心全意投入。反之,单独与真如在一起时亦然。
有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花花公子,君子这样的花心大少也只是隔段时间换个女友,极少有同时和一个以上女孩交往的经历,但我却一直保持着这状态。有时我甚至在想,若一辈子都这么下去,那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可是随即自骂自私,这等若拖累两个世间最美好的女孩的终身幸福。做选择是迟早的事,现在只是“拖着”罢了。
然而除了这样我不知该怎么做,至少短时间内不知道。我很清楚,那只是为了找寻最佳解决途径、一时无奈的暂时之举。如果不这样放松自己,我怕会被压力压倒。闲时听人说起过一个故事,男主角和我一样的处境,最后由于处理不善,导致精神崩溃自焚身亡,我可不想步他后尘。
渐渐地,我开始为自己定下时间点,告诉自己要在一个月内做出选择。但过了一个月后,我除了给自己再定下“下一个月内做出选择”的时间点外,别无所为。拖了两个月后,我猛下决心,将时间延长为毕业前做出选择。
然后就抛开一切杂念投入了工作、学习和与两女中去。
由于身为组织者、创建者和初期资金投入者,我和莫风逸成为理所当然的最高负责人。幸好我有着从水逸轩积累来的管理经验,做起事来颇为得心应手。似是为了弥补此处的软弱,对外工作和学习时我愈加表现出惊人的活力和独特的行事手段。茵如工作室蒸蒸日上时,我亦被冠上了“偏执狂”的称号,皆因工作中的要求严格而且一丝不苟,除莫风逸外,整个工作室无人逃脱过我的训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四名成员无视“室规”而被“无情”裁退后,工作室严谨的风格开始在业界出名。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需要的约束力,而不是创新和独特!”我时常这样对下属训言,“为什么?因为时间还没到,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和定向,因为我们只是一群生下来不过二十来年、没有任何责任概念的小毛头!创业之初,我们需要的是坚实的基础和稳定的客源,而不是浮躁和轻佻!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只要我和老莫不在,这个工作室就得玩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管谁离开工作室,也不会影响到它的发展!”
这不是危言耸听,近三个月的客源,几乎全是靠我们两人原先积累的,而不是工作室本身引来的。只有打出名气和实力招牌,才可向新的目标发展。茵如工作室一时这时代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其它小规模工作室一样,有着先天的技术优势——成员都是年轻人,都有旺盛的精力和学习动力——但亦因此有着隐患,那就是年轻的冲动和浮躁。对此我用了强压的手段来抑制,莫风逸对我全力支持。
但在这之外,我仍用着本性对人,不管是否工作室的成员,并不强调其它细节。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风格,我不会左右;我要左右的,是他们的工作精神和向心力;而我的责任,就是带着大家一起稳稳当当地走下去——这些我都向手下说过不只个位数次,为了就是培养工作室自己的集体观念。莫风逸一次和我闲谈,曾笑言工作室的成员对我是“又敬又爱”,差点没把正喝水的我当场呛死。不过这确是代表了大多数成员的看法,我能感受得到,统一的“老大”称呼,绝非只是开玩笑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人始终不知道,果断、坚强和自信的“老大”,会在感情的事情上“主动”地拖拉和犹豫。
暑假来临前,竹若再次提醒我,莫要忘了答应带她回老家去。对此并无多少问题,真如已经被廖父定下放假到她小姨——远在西安——家去学习调整心态,我也将工作室全数交托给莫风逸,因为他家就在成都,没有像我一样远程回家的问题,时间上不会有矛盾。但这件事我并没有瞒她,她郁郁不乐地找了竹若,两女凑在一起叽了整个下午,定下了所谓的“君子约定”,内容就是竹若不能在我家呆超过十天的时间。对此我除了耸肩外别无可言,两女已经习惯了用“约定”来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了。
就在万事俱备,只欠回家的时候,莫剑舞忽然来找我。这时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这妹妹了。
事实上从和两女的纠葛一开始,我的注意力便难以放到其它地方去。真相吐露后,我断骨住院的期间,还有出院至今,我的精力全在别处。真如倒是常去看剑舞,不过却未说过后者有什么不良表现,除了愈来愈懂事和寡言外。对此我虽觉奇怪,但住院时她来看过我两次,表现都和往昔没什么不同,除了撒娇和关心外毫无异样,也就没多问。出院后忙于感情问题和工作,近两个月的时间我只去过她住处一次,但以前逢周末必去看她的习惯却是已经失掉了。
她来时我正和真如在一起,两人俱是大吃一惊,因剑舞整个人似被削过般瘦了整整一圈,原本就不胖的她更显得形销骨立。和她关系最好不过的真如慌忙上前问究竟时,剑舞伏在她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当时傻眼。
从未想过会用“嘤嘤”这种词语形容剑舞的哭,因她原本绝非柔弱或女性化十足的个性。她若要哭,绝对是惊天动地式。
看着真如轻声细语地劝她,我忽感内疚。
我曾说过会照顾好她,但现在却让她这样,无论原因如何,我终有一份卸不掉的责任。
是日剑舞哭了整个小时,真如才勉强探出了她哭的原因。
她又失恋了。
而且是继我所知道的两次失恋后的第二次。
听到这个时连真如都吃了一惊,她常去看剑舞,但却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后者竟又谈了两次恋爱。
送剑舞回家后,真如服侍哭累的她上床休息。我独自在外屋打量着屋子,仍是那么干净和整齐。走到厨房时闻到一股香味,究其来源才发觉是卤排骨,随意尝了一个,不由愕然。
什么时候这小妮子的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了?
“她很喜欢他的,可是那家伙突然之间什么预兆都没有就说分手的话。”温柔如真如亦不由用了“家伙”两个字来形容人,可知她心内的不满,“真的很过分呢!剑舞这么好的女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呢?”
我忽然兴起一个念头,说道:“这样行吗?放假时你带她到西安去,帮她解一下心结。”
真如看着我,幽幽道:“你不是她哥哥吗?怎么不带她回家?怕她打扰了你和竹若……”我挠头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真如温柔一笑,说道:“人家开玩笑的呢。不过……不过你得答应我,这次带了竹若回家,下次就不能带她了——我和她说好的,下次就轮到我啦。”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我完全生不出说出否语的心,认真点头:“我答应你。”
***
“看!”竹若平举双手旋了一周,向我展示她身上的衣服,清晨的阳光下,浅黄|色的身影宛若轻盈的蝴蝶般晃动,动人之极。
我勉强把目光移开少许,失声道:“你是搬家吧?!这么大只箱子!”
“人家还要回家嘛。”她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拍拍旁边和她本人几乎等高的行李箱,“去你家后我还得回新疆呢!该带的东西都得先带上,不然怎么办?”
我哭笑不得:“那也不用这么大只吧?看我的——”展示了我背上的背包,“也是回家,哪用得着带那么多东西?”
竹若晃着小脑袋,长至腰际的秀发随之飘动:“那不一样的,女孩子琐事多一点点,当然行李要多一点点,很正常的——而且行李箱很好带的,看!拉着走就行了。”
我耸肩道:“那也行,不过遇到什么上楼下梯的情况,别叫我搬。走吧。”
“嗯!”
车上。
“你爸妈会喜欢我吗?”她轻声问。我靠着椅背懒懒地回应:“可能吧。”
竹若轻拍了我一下:“什么叫‘可能吧’——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侧头笑起来:“你也会怕吗?放心吧,我爸妈都很好说话的。”
她轻“嗯”了声。过了片刻,突然又问:“假如他们不喜欢我,你会不喜欢我吗?”
我翻翻眼:“不会——我本来就没说过喜欢你的。”
她从小巧的鼻子内哼了一声出来:“有些人口是心非的。”
我“哦”了一声,点头道:“就是。都不像我一样老实,说一是一。”
“你要是老实人,就不会这么多女孩子被你骗了。”她伏在我耳边小声说着,“南南跟我说过的,以前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是不是?”
“是啊,我的风格向来是来者不拒。”
“你!”
……
车子猛地一晃,胸口一阵恶心。
“怎么了?开始晕车了?”竹若边说着边忙着取晕车药。我摇摇头,挡开药:“我不吃药,休息会儿就好。”她担心地道:“你脸都青了,真的没事吗?”我整了整精神,逗她道:“让我抱抱,我肯定生龙活虎。”
竹若红着颊反向后退了少许:“不行!”我本是开玩笑,笑笑闭目养息。
片刻后,耳边细声传来:“我只是看在你晕车的份上哦!”下刻她拉开我手臂搂住她纤腰,轻轻靠到我胸口。
我微惊睁眼,与她水灵的大眼睛对个正着,后者慌忙俯首,后颈都红了个透。
鼻间收入她的体香,心下逸出温馨的感觉。我用力一搂,将她和我的距离拉近。
此时此景,夫复何求呢?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五十九章 吐露心声
父亲是我最敬佩的人,自从懂事以后。
但无论怎看,从外表也看不出他当年的英姿。带着皱纹的阔脸上,表情简单。他是一个稳重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廖家和我的事,也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就像这些从未发生过一样。
回到家,唯一的感觉仍是特别温馨和舒畅——那是在除了“家”外,任何地方都不能给予的“特别”。
因着身在农村的关系,加上身体素质本来不差,隔了半年,手术后的母亲已基本完全恢复过来。这让我不由松了大口气,没有什么事能比一家人都健康更令人欣悦。
竹若被父母完全接受,尤其催我找媳妇催了多年的母亲,笑得嘴都合不拢,当然是替我高兴。这种情形之下,我更不敢说出还有另一位“媳妇”,只好闷在肚里。不过只要看到父母的喜悦,快乐便由衷而发。
竹若文静许多,似乎是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我看得出来,她很注重我爸妈对她的印象。只有到了私底下,她才悄悄告诉我,她真的很高兴,因为过了第一印象关。
不过麻烦迅速攻至,那便是竹若的住宿问题。
在事前我完全没有向父母提过要带女孩儿回家的事,狭小的屋子一时难以腾出多余的房间。不过在父母这似乎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这里的风俗就是似我们这种未婚而已订的年轻男女,是可以住在一起的。
我有些为难,反复考虑了几种不同方案。但竹若默许了风俗。
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让竹若睡到床上,自己则用躺椅。
时间缓缓过去,将近半夜时,黑暗中忽然传来她压低的声音:“你睡了吗?”
我说:“还没。”
“有件事儿想问你。”
“说。”
“你在椅子上睡得好吗?”
“明天补一觉就行了。”
“那明天谁陪我去逛呢?”
“等我睡醒。”
“那你睡觉的时候我干嘛呀?”
“……”
“嗯?”
“别说了,再说我就上床睡。”
竹若顿时住口。
隔半晌。
“喂。”
“嗯?”
“你……你要是保证不……不欺负我,我就准……准你上来睡。”声音好像愈来愈远,逐渐变淡。
我一个字都没说,翻下椅子爬上床,吓得竹若向里猛缩:“死色狼!我都还没准……你还没保证呢!”
我吐出三个字:“手给我。”
她说:“才不!你干嘛?”
我坚持:“手!”
她不说话了,隔了会儿,有一只指头轻戳我肩膀。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引到我胸膛上,缓缓道:“听见了吗?我的心在说:‘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温暖柔软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反握住我同样颤抖着的手。
***
凉风拂过。
清晨的山林中透出清爽的静谧,偶尔一两声鸟啼破林而出。两个人坐在小路旁山坡下的大石头上,默默享受着这在城市中难以体验的环境。
忽然有轻柔的乐声响起,却是竹若在哼着曲子。我凝神听去,原来是s。h。e组合的《无可取代》的调子。
竹若唱歌不行,因高音她高不上去,低音也很难低下来。但与此相对的,或曰上天为此作的补偿,她用鼻腔哼出来的声音异常柔美——不过仅限于节奏不快的曲子,比4/4拍的或更慢的。
要命的是我对轻巧慢柔美的声音有着极强的趋附性,她只需哼两句曲子就能将我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所幸的是她不知道这一点。
曲子哼到一半时突然停止,竹若说:“你知道我在想啥吗?”
我说:“不知道。”
竹若环抱双膝,纤瘦的下巴轻巧放在膝上,目光放在远处山尖,唇角微带笑意:“我在想和你相识以来最快乐的时候。”
我不由被她的神情吸引,反没注意她说的内容:“嗯?”
“知道吗?我曾经想想,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她轻声细语,“像是因为你总那么冷静沉稳,又像是你总带给我快乐的心情,又像是因为你能说出那么多有趣又充满哲理的东西和懂得许多我不懂的事,还像是因为你让人觉得可靠、踏实——我想了又想,忽然又觉得像什么也不是,不知怎的就喜欢了。
“一直以来,我都表现得很坚强,让自己相信你爱的人是我,因为……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吸引你的地方。我从来没这么患得患失过,整个人都空空的。记得吗?有一次我让你说我有什么优点,你说我把古人所说的‘女子四德’和今人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都占全了,可是我觉得这些似乎都引不动你的心……真的很奇怪呢!你为了廖真如老是跟我说些不好的话,可是,我反而更喜欢你了。”
我默默听着她似巅三倒四的话语,心潮起伏。
“那次我差点儿就垮掉了,因为你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什么和真如做朋友,什么不要喜欢同一个人,真的把我吓傻了。那时只要再一点点刺激,我一定会真的崩溃的——别笑,要不是人家不笨,肯定输给自己的!”说着她轻轻捶了我一下,“真是坏死了,你明知道我胆子不大的,还要吓人家!”
说到这处,她忽然脸颊升起红云,咯地笑出声来。
我奇怪地看看她。
“姐妹们都说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以前我也这么想,你也常说自己是色狼,直到昨晚——”她把头都几乎埋进我怀里,悄声说着,“人家本来一直在想如果你想要我,自己会不会答应。结果一直到最后都没答案,因为你像块石头一样,根本没多看我一眼。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我哭笑不得。想不到做君子还要被人骂,真是难怪千百年来小人更多些。
竹若梦呓般说着心声:“就在那时候,你这大混蛋臭懒鬼讨厌虫……”
我呆呆地听着她接用了十多个“恶毒”的称谓,耳中的语声却愈来愈温柔。她“骂”完后续说下去:“猛地对人家说了那样一句话……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快乐多高兴吗?”她本来红晕淡下去的粉嫩面颊上重新浮起淡淡的一层绯色,轻轻说出最后一句:“我高兴得哭了。”
本来我还一时想不起说了哪句话居然有让她的心燃出了熊熊烈火这么强的威力,听了最后一句才记起,不由道:“噢,你是说那句‘永远不欺负你’吗?那是一时冲动说的,你不用当真。”
竹若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闪动着喜悦:“难道你不记得曾说过,‘一时冲动是一个人内心真实感情的体现’了吗?”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六十章 剑舞之变
回到家的第六天,意外陡生。
接到真如电话的时候,竹若正和妈在房子前面的小河沟洗衣服,练习做媳妇的本事。她的亲和力无庸置疑,是相当惊人的,凡是见过她的亲戚或邻里无不称赞,齐宣我前生修的福有多么好。尽管来自城市,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对农村生活的不适应,拿她私底下的话就是:“嫁鸡随鸡呀。”
真如一个电话彻底将我幸福快乐的心情打掉。挂上电话后我直接找父亲说明必须马上离开的事,然后才扯了竹若进屋,把事情告诉了她。
“莫……剑舞?就是那个你曾去看她的小姑娘呀?”竹若对她还有些印象,虽然并不熟悉,“失踪?很严重吗?”
我沉声道:“她是我带来,我要照顾她。”
竹若眨眨眼睛,问:“那你去吧。”末一个“吧”字轻脆得像滚落的玉珠,听来格外悦耳。
“这次我不知道要呆多久——你马上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再去。”尽管心急如焚,但我仍有条不紊地将一切计划好。
“不用管我——现在可是交通旺季呢,这样突然去买车票,很难买到的。你去吧,我就留在这儿等你回来,超过十天我也不怕了,因为是她先把你拉走的,破坏约定的可不是人家。”她微带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做得很好呢!不是吗?不会给你爸妈添麻烦的。”
我心下明白,她是不想扯我后退耽搁我做事,心中感动,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到时候我要亲自送你回家去。”
她眼睛一亮,跳近搂着我脖子喜道:“你自己说的哦!必须得送到家,否则我就不回去啦!”
转车到达成都,廖父已派人驱车在车站外等候,直接载我向西安而去。
焦急的心情压过了晕车的困扰,我暗责自己疏忽。
莫剑舞近来的表现已然不对,但我仍未放在心上,若因此引出什么事来,我无法原谅自己。
想着她刚来时说的“你答应过做人家哥哥,不能不帮我的”,现在竟闹到失踪,我真是不称职之极!
车子一路直接将我送到真如小姨家的小区内,独立别墅式的建筑显出其家境绝对不差。但我毫无欣赏的心情,因刚在楼前下车,真如便孩子般扑近抱着哭了出来:“都怪我不好……”
稍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过程。
真如带剑舞到小姨家的第三天,亦即今天早上,她去唤剑舞起来时才发觉人去房空。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像突(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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