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63 部分阅读

    “嗯?你的寒假生活就这么结……”还未说完,我愕然止住,对面的欧阳竹若不敢看我般垂下脑袋,从我的角度恰可以看到她被秀发遮得隐约的半边脸颊发烧般红透。
    然后低细而清晰的话语一字字送入我耳内。
    “整个寒假我脑袋里都是你的音容笑貌。”
    连空间都似静止了一秒。
    我嘿嘿一笑,把玩贝壳的手指未有停过:“明白,阴险的笑容和笑面虎的容貌,简称‘阴容笑貌’,对吧?”
    欧阳竹若蓦地抬首,正要附加点儿什么,我不容她多语地起身:“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下次再作报答。”大步踏离。
    这刻心中想着就算她要出言拦我,我也绝不停留。
    但她再未有片语。
    离开学校后,冷静的心脏才怦怦剧跳起来。
    这算什么?表白吗?
    从未想过欧阳竹若会这么直接地表达,大胆到绝无仅有,连给我一丝准备和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真如的原因,我向来很注意这方面的事,不去刻意和别的异性接近;但亦正因为精神都放到真如身上的缘故,我无法再去多留意别的异性对我的看法——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刚才的离开算是个测试。
    如果她没有那种意思,便会惊讶或嗔怒;可是她没有。
    我心神震荡,手上不觉稍一用力,“喀”地一声。
    我愕然抬掌,贝壳已然裂出一条贯穿整个壳身的长纹。
    “嘎!”
    公交车刹停站口,我强行抛去杂想,跨步上车,温暖却又带点烦闷的气息替代外面的冰冷扑面而来。
    这种反应可能会让她伤心,但我只能在心底希望她不会伤心过甚。
    我已经不想再为这种事烦心了。
    到达水逸轩时张仁进因事外出未归,我给他留下纸条:“我接了。”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二十一章 无福消受
    “我是受思明的父亲所托,”廖父坐在书桌后,说道,“你可以试猜一下背后有什么原因。”
    我皱起眉头:“又涉及到争权夺利吗?”
    “儿子要完全掌控公司,老子却不忘情谊,”廖父淡淡道,“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静立片刻,才道:“我只想赚点儿钱,不想再多想那些事了。”
    廖父点点头:“真如等了你很久了,你去吧。”
    我微微一躬,退出书房,直上二楼。
    张仁进的情报做得可说相当到位,与廖父所言基本吻合。景思明要大展宏图,须以新换旧,彻底用自己的人控制整个公司,这次轮到方乐鸿工程师。景远天与后者是朋友,稍念情谊,请廖父出手相助。中国西南的人力资源,没有公司比廖氏人力更有控制力。
    试想如果找到的人是像我这样的不愿争权夺利和没有野心者,景思明藉这次项目换掉方工的目的便难以得逞。
    想到这处,我微微一笑。
    姜确是老的辣,想必仁进向廖父请示是否找我前,后者已经有了这决定。
    “请进!”甜美的嗓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期待和喜悦,从屋内传出。
    我推门而入,清冷的阳光从窗边射入,刺目得令人感觉凝固了片刻。
    然后屋内情景才收入眼内,我微微一震。
    窗边人影俏立,廖真如轻扶桌面,宛若春之女神提前降临一般,展现出连我亦无法抗拒的美丽。一身恰到好处的青紫色旗袍勾勒出动人的曲线,以及围在颈间、予人以雍容高贵感觉的披肩,合组出前所未有的典雅,赏心悦目之极。
    “看!还记得吗?”真如欢喜地轻抬手臂,向我展示身上的衣着。
    “当然不可能忘记,这可是我可爱的真如第一次向小弟展示魅力时的打扮。”我笑着回答,“而且还是冒着生命之险为小弟穿上的……”
    真如几乎是“扑”近,被我搂住腰肢时抱住我脖子。我低笑道:“这个动作可就彻底破坏掉你的华贵了……”她粉颊微红,以额头轻抵着我额头:“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稍稍放肆一下不行吗?”
    我作弄地手上稍一用力,她顿时娇呼一声软倒我胸前,抬首千娇百媚地送来一记眼波,颤声道:“你坏死了!”我正想着这招不知从哪处听来的绝招果然有效、女人腰部果然是人身最大的弱点,看见她这神态,不觉一愕,片刻后才艰难地嗯下猛然过盛的唾液分泌,苦笑道:“刚才这一眼如果泄露出去,绝对会让整个城市的雄性动物拜倒你石榴裙……啊不对,该是旗袍之下。”
    真如脸颊二度入红,抱着我脖子的手用力一拉,凑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只想让你看。”
    这一句比什么情话都更有催|情效果,逼得我慌忙以大定力稳住心神,足有三十秒后才扶她立正奇道:“分别不到一个月,真如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必杀技的?以前可不觉得你懂这么多……”
    真如嫩颊三进宫,彻底红遍,埋首道:“不说行吗?”
    换了无论是莫剑舞还是欧阳竹若,这句定是“不告诉你”或者“我才不说”之类强制性十足的句子,但真如的特色正是从不愿违逆我的意思。我笑着轻拍她脸蛋儿:“当然可以,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女人还是这样才可爱嘛。”
    脑中忽然掠过另一道身影,我笑容微苦。
    以后再遇到她怎么办?会发生什么?我确定自己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拒绝再拒绝。可是那不代表我能忍住愧疚之心,尤其之前已经有过伤害柳落、方妍和林芳诸女芳心的经历。
    真如忽然贴体抱紧,脸颊埋到我肩上。
    我轻轻拍拍她秀发:“抱这么紧干嘛?”
    “你回去这么久,人家还以为你不要我啦。”真如闷着声说,“让我再抱抱。”
    我体味着她话中的情意,心神微颤。
    真如没有发觉我的不妥,良久才松开,拉着我手快乐地道:“来试菜好吗?我新和妈学了几样菜肴哩。”
    午后想去看看莫剑舞,才被真如告知她被其裁缝师傅邀去后者家乡作客,去了十来天,还没回来。
    这丫头现在基本上不用我再操心其安危,应天武馆非但没来找,还连消息都没透个出来,让人宽心不少。她自己也学到不少东西,加上有熟人在侧,一切可安。
    和真如在她卧室是二人独处整个下午,离开时我才发觉所聊的内容全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不外她的新年过得如何、我的新年过得如何,不由哑然一笑。
    和她在一起,时间过得确实是快。就算是不说一句话,我也非常享受两人独处的感觉,尤其在新经历了母亲手术之事后。
    我没有告诉真如手术的事,她的胆小和多愁善感,会让她伤心难过——那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要准备远天那项目的事,我没有留宿廖家而回到学校。路经那片林子时小亭的檐影隐约显现出来,我轻摸着裤袋内被失手捏得碎开的贝壳,呆立半晌,才离开回到寝室。
    次日早晨正要离校赶赴水逸轩,孰料隔远便看见欧阳竹若立在校门处,似在等车。我心跳剧增,表面却毫无异色地走近去,笑着打招呼:“起得早啊。”
    欧阳竹若如我般没有异状,如常般酒涡稍现,露出浅浅的笑容:“我生物钟规定六点起床的,想赖床也不行呢。”旋问道:“你去哪里?”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她表现出伤心之态,此时放心少许,暗忖以她的聪慧,放手则利的道理肯定明白,故不会像常人般表现激烈,随即欣然道:“为我未来的房子奋斗——你呢?”她嫣然一笑:“我要为我的未来努力。”
    我打个寒噤,不敢多语,挥手道别。
    排除个人印象问题,她确是人间极品,男人梦中的另一半,可是我却无福消受。
    “有个人要见你,猜猜是谁?”甫见面时张仁进便微笑发问。
    我想也不想:“第一可能是景荟,第二可能是景茹。”
    张仁进讶道:“你怎么猜的?”
    我笑了起来:“这两个都跟我有交情,见到你递上去的名单上有我的名字,不好奇才怪。”
    “但你却猜错了,”张仁进拿起电话,开始拨号,“要见你的是个男人,还叫我等你一到就通知他——看样子他很重视你啊。”
    远天电艺中国西南区总裁景莫海,系景思明堂弟、景荟姐妹堂兄,是个拥有将军肚的小胖子,个子与我相仿,颇有几分油头粉面之状,皮肤白得胜过景氏姐妹,差可与真如、欧阳竹若之流相比,说话时的音色也嫌细了些,不大有男子气概。
    “你好。”
    “你好。”
    标准客套一过,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分缩回去。
    景莫海坐回大办公桌后,笑咪咪地道:“请坐,不要客气。”
    我正惊于这人给我的第一印象。
    论年龄他相仿于景思明,论精明却似连景荟都要胜他不只两筹——景思明这样城府,不该是任人唯亲的人种,怎肯任用这样的人坐此重位?依我看景茹反倒更有资格。
    “谢谢。”我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道,“景总要见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项目的事?”
    景莫海靠在椅上,摆出舒舒服服的神态,白皙的手交叉在下巴下,眯着眼打量我:“我其实是很好奇,为什么小荟一拿到名单,连审阅都不再审阅,便直接上交给我?为什么小茹替我阅过一遍单子,便说可以发回总部?更为什么承接名单一传回总部,大哥就让我立刻和你们签订合同?”
    我坐得笔直,淡然道:“或者是因为这几位都跟我小有交情,所以略略放放水,给我个机会。”
    景莫海作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吧,虽然良莠不齐,可是都一心把远天搞好,谁也不会随便把这种项目交给靠‘交情’的人。植先生可以合点你能够撑得起这项目的证据吗?”
    我反问道:“景总该有我的详细简历,你认为我有哪些地方不够资格呢?”
    景莫海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看哪处都不合格。你大学没毕业,也没有在任何较大型的软件项目中担任过任何角色的经验,相关技术水平证书也缺乏——我知道你曾经在廖氏人力做过几天,但那不能给你足够的资历来接手这项目。”
    我从容道:“那要看贵公司究竟是找专业人才做项目,还是找花瓶做摆设了。的确,我没有花瓶的档次,也没有花瓶的牌子,因为我生来就不是拿来做摆设的。你可以出钱找到一大把各种证书应有尽有,或者学位高资历深的专家,摆到贵公司的门面上——如果贵公司是在找这方面的人才的话。我所会的,只有在实力范围内解决我的专业问题,如果贵公司需要的不是实干者,那么我可以自动退出。”
    景莫海呆了呆,眼睛开始睁大,眉毛却皱起来:“你是在说我只懂冠冕堂皇地弄虚吗?”
    他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怒意,令我大感错愕。
    本来还以为他只是外表稍差,其实是深藏不露,哪知竟是真的内外俱锈。这番话换了无论是景茹听还是景思明听,都肯定会有不同而正面的答复,但对景莫海,显然被认为是讽刺。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二十二章 树论遗症
    我迅速为他智商定位,稍一权衡,立刻做出补救措施:“景总误会了。恕我直言,只懂弄虚作假摆门面的人绝不会像您一样坐到这么高的位置,那需要足够的能力。”
    由语气到称呼,我均作出修改,但景莫海仍是脸色不豫地冷哼:“那是当然,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这里吗?!”
    我微微一笑:“确实如此。这就是高层领导和基础技术人员的不同,后者只需要、且必须要在技术上过关,就像我这种人;前者则在这基础上还要有相应的资历作后盾,就像景总您这样的管理大师。”
    景莫海眼睛终于开始再次眯小:“你也不无见识。”
    我趁热打铁:“之前我指的只是技术人员的评定标准,因为毕竟我是基础工作者,您当然不会不知道要从这些方面来判断——呵,是我献丑和多嘴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景莫海消失的笑容回来一丝,“作技术的与作管理的差别,就在于资历问题。这个世界,绝对不是谁技艺更高超,谁的职位、待遇和享受就更高一级!不过你也很有些前途,怪不得大哥、小荟她们这么看得起你。”
    我哭笑不得,他不从我技术和实力方面考证,却只凭我拍了马屁顺着他口气说的话来判断,更标明此人能力和头脑均限。其实本心我并不担心他会坚决反对我接手这项目,因为上有景氏诸人的看重,下有水逸轩的支持,不过彼此关系拉好些有利于合作,免生枝节,我才决定造就他些。
    同时发觉他每次提到到景氏姐妹时都只说景荟而冷落景茹,看来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事实上以我对景茹这女强人的了解,景莫海若只是这种水平,她绝对不会将这种开闭口以资历论英雄的家伙放在眼里。
    离开办公室后,静坐门外等候的张仁进起身相迎:“怎么样?”
    我揽着他手臂向外走,笑道:“真可谓惊险刺激……”
    隔天正式开始着手的我提着大堆资料往学校赶。由于地理位置稍偏的关系,我须先坐车至镇上,再转车或步行回校——在尽管来城市这么久、而晕车现象仍改善极慢的情况下,我总以后者为选择。
    走到学校与小镇两点间的中点、一处只有枯树和烂草并存的地界时,一条纤丰合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静立路边。
    我缓了一缓,心中先排除掉她是特地在此等我的可能性,才趋前打招呼:“欧阳同学?”
    正垂首不知看着路边黄草里什么东西的欧阳竹若闻声回眸,看了我片刻,突地轻“啊”一声,随即掩唇,目光中现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我停在她面前,奇道:“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欧阳竹若摇摇头放下手来,忽然转颜浅笑:“当然有啦。今天中午本来想呆在寝室休息的,可是突然心血来潮,围着镇子散了整整一圈步,然后竟然就在这里遇到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我心内一震,微笑:“会计系的该比较了解统计学,更该知道偶然不是必然,巧合也不是缘分。”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缘分?”她垂眸回去,凝视着草中某样物事,“这两棵小芽儿本来没有关系,现在却相互依偎在一起,这是缘分吗?”
    我随她目光看去,枯草中点点翠绿,许多草芽儿冒出头来,也不知她说的是哪两棵,随口道:“春天到了啊。”心中却想到原来乐观如你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她轻轻回应:“嗯。”
    我忽然心烦如潮。转目看着她的侧脸,我突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想当然,以为她表面的笑容就是其本心,事实上聪明人很可能会用笑容掩饰内心的伤心痛苦。
    但为什么我就算明知道,也仍觉得她没有伤心呢?
    难道是因为惯了她对我的毫无掩饰?
    “问个问题好吗?”我慢慢开口。
    她仍是轻轻一应:“嗯?”
    “你那天……说的话,是当真吗?”我从侧凝视着她的脸,不漏过任何一个表情。
    “嗯?”欧阳竹若转过玉容,明眸回视,“除了第一次外,我不记得曾在你面前说过谎。”
    尽管早知道,可是由她亲自确定又是另一回事。我避开她清澈的目光,转首看向远处的山丘,调匀呼吸:“为什么呢?”
    似若问得无厘头的话语却被清楚理解,她忽然移步换位,和我面面相对,和我四目相对时认真地道:“因为你很可靠。”
    我顿时懵住,心脏的防御墙整个一震,似要抖松垮掉。
    未料到她是从性格方面入手。
    那种确定不移的口吻透出的信任,甚至连真如都没表现过。
    “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为成为榕树而奋斗,”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可是我却只想做蔓藤,紧紧缠在足够稳靠的大树身上。”
    我强行将被她六个字散放开来的心收固,强笑道:“这不像是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说的话啊,你该是世界的中心,让别人围着转才对。”
    欧阳竹若看着我,未再有一语,眼中却渐渐有些异色。
    我骇退一步,惊道:“你不是要哭罢?”
    她噗哧失笑一声,神情终于回复少许,嘟起小嘴:“人家这么认真跟你说话,你却老是打岔!真是破坏气氛。”我稍松了口气。
    说实话刚才那种气氛才真正让我感受到什么是“可怕”——来自心底的触觉告诉我再这么下去绝对会有不可预料的事发生。我不能任那发展下去。
    “知道你给我什么样的感觉吗?”她忽然侧颜,垂眸再看地上,“最初是因为好奇,我不知道为什么廖真如这样出色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你。那天终于有机会相识,我才稍稍感觉到一点点原因。当时你看我的目光中全是惊艳和欣赏,还有和别的男生没什么区别的那种好……好色。可是我同时还感觉到一些不同,后来才明白过来,就是你完全没有像别人一样在我面前极力表现,对我根本没有亲近的心。”她语声忽然变“狠”,握着粉拳举到我面前:“那本来是不可能的!从来没有男生像你这样避苍蝇一样避人家!”
    我苦笑不语。如果世上没有“爱情”这样东西,我不但不会“避”,而且绝对会主动亲近。不过当时却非要避她的爱情,而纯粹只是潜意识在为我做出避免会被真如误会的行为。可是这样行为因为异于常人,反而更引起她的注意。奈何当时我的思维还未想通为什么要避她,遑论采取措施了。
    如果我当时就已明白,绝对有把握找到让她不会再注意我的方法,现在却已经迟了。
    “后来你说你想做一棵大榕树,我才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你。”她玉颊上渐渐浮起一层红晕,“至少,你不会花心。”
    我除了苦笑仍是苦笑,暗骂自己当时发表什么树论,造成今日“恶果”,无奈道:“听来好像欧阳同学曾和花心大少共渡过爱河一样,经历颇丰啊。”
    “才不是呢!”她反应出奇地剧烈,大摇其头,胀红了脸,“这还是……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声音渐低,后面的话尽管以我的耳力,仍无法听清。
    周围一起陷入安静中。
    直到轻风细微的声响拂过耳际,我才挠挠头:“总而言之吧,我看这事欧阳小姐还需要……嗯,多考虑考虑……啊,不对,没有考虑的必要……咦?也不对……”
    欧阳竹若再次失笑,以招牌式的“咯咯”掩唇笑起来:“你终于有失措的时候了么?可是我更希望听到的不是这个。”
    我倒宁愿她是故意为了让我失措才那么说的,虽然丢了少许面子,可是却少很多烦恼,唯有叹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恕我不想绕弯子,如果我喜欢上你,就是对真如的不忠,等于我不再可靠,那不正是失去了你喜欢的品质吗?”
    本想从逻辑努力,但她显然并不入套,红颊愈加灿烂:“你不会的。”
    我愕然道:“不会什么?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喜欢你。”
    她似没听见我说什么,肯定地道:“你不会失去那种品质,因为你没有违背任何原则。”
    我神经一紧,面色渐渐沉下来:“什么意思?”
    她垂下头,低声说下去:“你还没有找到想要的爱情,所以不存在忠实或不忠的问题!”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二十三章 孰对孰错
    我冷冷看着她。
    由我的角度,因为她垂着头,只可平视她细长的眼睫毛,看不见眸内乾坤。
    欧阳竹若不安地双手合握身前,似在等着我作雷霆大怒。
    “哈!”我忽然笑出声来,“有眼光。”
    “呃?”她不能置信地抬眸。
    我微笑道:“我说你有眼光,看出了一些东西。”
    “你……你不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你和廖真如明明那么好,我却……我却说……”
    “不不不,”我摇手作势,“你说的完全正确,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可是……”她蹙眉低问,“你不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吗?我只是说了一个结论,你就……就相信了?还是故意戏弄人家?”
    我莞尔一笑:“当然不是。我会说你正确,是因为你确实正确;你看了出来,我也不想问你怎么看出来,难道我还要从你话里找漏洞来分辨吗?那就显得我不诚实了。不过作为回报,我还会告诉你另一些东西。来,饮茶和甜点,任君选择。”
    她呆道:“啥?”
    ***
    “女孩子吃太多甜食,不怕长胖吗?”小店内我看着小桌对面捧着大杯冰淇淋轻吮的欧阳竹若,“这种天气你也不忘冰淇淋,对肠胃也不好罢?”
    她咯咯轻笑:“我不怕。”
    我凝视她片刻,露出笑意:“在我遇到过的女生中,你的胆量是最大的。”
    “谢谢。”她半躲藏在冰淇淋后,轻快地回应。
    “知道我和真如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轻敲桌面,扯入正题,“最初她是被父亲逼着跟我,我则是一心在另外一个女孩子身上。真如为了反抗,曾经做过一些异常的举动——不要问我细节,这些事算是她的私隐,也无关于我要表达的意思。”
    欧阳竹若终于离开冰淇淋,惊讶地看我:“另外一个?”
    我并不理她,继续:“后来我被人抛弃,心灰意冷,这时候是真如照顾我和帮我恢复信心。如果没有她,你可能连我的名字都没机会听到。”
    “谁会舍得‘抛弃’你?”欧阳竹若露出不解的神色,“她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吗?”
    我摇头道:“这个跟主题无关。你知道爱情的高低之分吗?”
    “呃?”对面女孩眨眨眼,伏头,“不知道。”
    “我从懂人事开始,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究竟什么是爱情?”我喟然低叹,忆起过往旧事,“后来我认为,爱情有高和低的层次差异。高层次的爱情,是对每个人爱情观最完美的阐述;低的一层,则是因为世事影响而刻意去经营得到的爱情。我曾选择了前者,梦想破灭后,我决定改选。”
    欧阳竹若垂眸道:“你是想说从开始你就知道自己选择的不是自己最想要的爱情,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是吗?”
    我淡淡道:“我要的爱情,绝对不是什么纯浪漫的珍宝,而是能够和现实实实在在结合的人生。既然不能达到自己最想到达的层次,我宁可退一步。告诉你我曾经的人生梦想吧!就是做一个普通的人,抛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最高的理想只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完一辈子,有余力的话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一点贡献。”
    “为什么?”她忽然说道。
    我目光一凝:“什么?”
    “为什么要退一步呢?难道你认为自己已经不再可能找到最想要的爱情了吗?”她神情稍显激动,“就因为你摔过一跤?!”
    我并不接话,只看着她眉目间渐渐现出的怒意。
    “我没有恋爱过,可是看过很多。有几个人是第一次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爱情的?”她语声不高,语速亦慢,却让人清楚感觉到其中的认真,“你只因为摔过一跤,就从此胆怯放弃,这算什么?是你很识时务吗?不是的!你根本是害怕!”
    店内余人无不带讶看来。
    我闭上眼睛,任她发作。
    “廖真如又美丽又善良,是多么好的女孩。可是你又不是真心爱她,为什么要骗她好像你有多爱她似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末一句,“你欺骗别人的感情,你才是最大的骗子!”
    我心内剧震,霍然睁眼,几有扇她一耳光的冲动。
    竟如此骂我!
    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激动和愤怒的表情,说出的却是完全不理性的东西。
    欧阳竹若连最爱的冰淇淋都放弃不顾,酒涡完全不见地慢慢道:“不要说什么她多喜欢你多依赖你,没了你不行,你是为了她好才这么做——那是最大的自恋和自欺欺人!”
    只看她酥胸起伏的频率便知她陷入极大的怒气中,我忽感好笑,怒气反而渐渐平息。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毫不留情地从另一个角度指出我的决定的不足处。
    亦是除茵茵外唯一一个直指我人生错误的人。
    而且我更清楚知道,她说的都没有错。
    天生将感情放在第一位,注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从茵茵的离开中完全摆脱出来,加上真如本身虽然美好,却仍非我心慕的类型,更决定了我难以在短时间内对她产生真正地“爱”。
    或者十年二十年内,我会对她有另一种爱,因时间养成的爱——虽然同样坚固、醇厚,但那和我的爱情准则阐述的爱已非同种性质。
    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围的人停住了动作,清一色地带着古怪神情来回打量我们。
    “我知道。”我平静地道,“你说的在我下决定时全都曾经反覆考虑过,包括正面和反面。”
    欧阳竹若一愕。
    “我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只因为单方面的原因就决定某件事,尤其是会影响到别人一生的事情。”我惊奇地发觉自己的声音亦能带上感伤的语气,“但我仍然这样决定,因为我的欺骗她不知道,不管伤心还是痛苦都唯有我自己一个人,”笑容现身脸上,“而我恰好是最擅于处理这两种情绪的高手。”
    欧阳竹若想插话。
    我毫不停顿地阻断她:“就像你所说,真如很依赖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格,软弱、没有主见,她才是真正的蔓藤,需要依靠一棵坚定的大树才能好好生存。我不认为她容易找到另一棵我这样的树来依靠,正如……”我深深看入她眼内,“我想我就算不因为那一跤而放弃、继续去找自己最想要的爱情一样,一样地不会有多大机会找到。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做一个对人对己都最好的选择呢?我只需要她快乐一生,就足够了。”
    整间店内的目光全集聚我身上。
    我起身向四周微笑:“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微微一躬,看着众人纷纷露出“没事没事”的表情转过头去后才再次坐下,指指欧阳竹若面前的冰淇淋:“不吃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什么也没听到。
    步行回校的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我欣然道:“有这三个字,就说明我没有白费唇舌,再被骂两顿也值得。”
    “不是的。”她停步摇头,眸子中光芒闪动,“这三个字只是单纯为我的冲动道歉,没有其它任何意思。”
    我听出不妥来,随之停步,与她面面相对地疑道:“欧阳同学是指……”
    “我坚信自己能给出你想要那种爱情!”她以不容辩驳的口吻说,“你还没有发现我的优点,将来你会知道,上天安排咱们认识,就是在给你机会完成自己的梦想。”
    不待我有所回应,她右手竖举起来,作誓言状:“我,欧阳竹若,在这里发誓——一定要做植渝轩的女朋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的!”
    清冷的风从远处的山缝间吹过来,轻轻地拂动她颊侧细发。
    若只看她的表情,任何人都会以为她在为某件神圣而正义的事情发誓,或者是处在慷慨就义的前夕。
    但实情却恰与这两种性质毫无关系。
    我色变道:“你在搞笑吧?!”
    她气道:“人家这么认真,你还打岔……”
    我耸耸肩,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娇呼:“喂!你……”
    她终是看不见我的心,不知道我刻意要深藏的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她的优点吗?或者是,但她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能够吸引我的物事。
    欧阳竹若。
    “因为你很可靠。”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没有丝毫修饰的一句话,给了我从未有过的震撼。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二十四章 同心法则
    麻烦忽然找上门。
    傍晚六点过,不速之客上门。
    来者三人,差不多高度,都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神情都相当凶狠,似是来吞人的。
    对象则是我。
    “谁是植渝轩?!”当头的长发男入室重重在门板上一敲,喝道。
    室内的人一起看他。
    我起身走过去:“我就是。”
    三个人凶狠的表情转为惊讶,接着化入忍笑的境界。长发男硬迫得脸上表情回复凶狠,看着我眼睛恶声道:“不准你再和竹若说一句话,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冷冷看着他,一语不发。
    对方大概以为我吓住了,冷哼一声招呼同伴就要走,被我唤住:“你凭什么敢威胁我?”
    三人均是一愣。
    长发男举手平齐我头顶,再平移到他下巴,哼道:“就凭这个。”
    我淡淡道:“不够。”
    长发男怔了一下,来回在寝室里扫了一圈,大概认为没人能给他足够的威胁,才怒道:“小子你挺牛逼的啊……”伸手一推,想推我胸膛。
    我右手猛一挥掌,准确无误地拍中他手臂。可笑大概为了显示气势,这么冷的天他只着了件背心,显出黑不溜秋的真皮,“啪”声一过,他疼得呲牙裂嘴,发出“滋”的痛音。
    伟人和君子不约而同地站到我身后,前者还好整以暇地道:“大家随便打啊,我只保护我的电脑不受损伤,其余的随便我。”
    想发威的长发男再愣。
    我盯着他眼睛,直至对方受不住我目光而移开视线,才缓缓道:“我是属狗的。属狗的天性护家,可以为这个以死相拼。如果欧阳竹若是我老婆,就凭你敢跑这儿来威胁我,我能让你半生不遂。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美女受人骚扰了。前次真如的同学,这次则轮到欧阳竹若的,出色的人身边总有一群支持或爱慕者,尤其是极品级的美人。不同的是前次我倾力相抗,这次则是倾力自卫。
    喜欢就喜欢吧,不过莫要把我看作是竞争对手。
    次日下午电话袭至,欧阳竹若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我简单回应:“没事,说到打架大概我还不至于吃亏。”
    那头稍静片刻,忽然道:“你生气了吗?”
    我笑起来:“当然不会,反而很同情他。我也算了解追求者的心,这种事情,怪不得他的,眼见爱慕的人要被人抢走,当然要想法追回来。”
    欧阳竹若又停顿片刻,苦恼道:“你真的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吗?我妈妈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她说得不对呢。”
    我轻笑出声:“那要看谁追谁,这道理对我来说肯定不正确。”
    “不会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放弃!”她情绪稍有上升。
    我想像着她的表情,促狭道:“其实我的目标是在三十岁结婚,到时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太老了点。”欧阳竹若的音量陡增:“不行!妈妈说女孩子一定要在二十五岁以前结婚,不然就会辜负青春的。”
    我习惯性地耸肩,然后才想到她根本看不见。
    “你一定会在二十五岁之前娶我!”她忽然斩钉截铁地道,“迟一天都不行。”
    我脸中浮现出她此时的神态,禁不住微微一笑:“应该不可能。”
    挂上电话后伟人在床上大有深意地看来:“应该?”
    我愣道:“有问题吗?”
    他翻身面向墙壁:“这两个字通常表示不肯定。”
    我愕在当场。
    我因着并不当真,只是随口回答,却没仔细想过这两字有什么不妥。此时听他一说,我才悟到回答的不妥当。不过悔之已晚,幸好并非什么大事。
    情人节在开学前来临。
    这几天学生陆续归校,学校开始恢复热闹气氛。
    二月十四号,距离欧阳竹若的宣誓不过两天,距离我被找麻烦不过一天。
    我在校内、仁进在外面,同时寻找可用的相关高手。最初交递给景氏的人员名单只是初稿,还需要大量的底层工作人员。
    吃完中饭回到寝室时是十二点多十九分。还在拿钥匙开门我就听见里面电话叫个不停,冲进去一接:“喂?”
    “请问植渝轩在吗?”声音柔柔细细的,标准普通话。
    我心中一叹,因听出来者是谁,也改为普通话——普通英语:“this is zhi。speaking please。”
    那头笑起来:“知道你英语过四级了,不用在本姑娘面前显摆——你在干嘛呢?我从十二点整起不停打你寝室的电话,这会儿才接!”
    我骇道:“不会吧?我们寝室没人,我也是刚吃饭上来。你有急事?”
    欧阳竹若矢口否认:“没啊,就是祝你节日快乐。”
    我笑道:“你排名第五,今天已经有四个人跟我说过这句话——错,因为是四对人。你呢?旁边是不是也有一群男生?或是某一个大大大大的帅哥?”
    那头沉默了下来。
    我感觉到不妥,忙说:“对不起。”
    那头略有些语速加快:“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招蜂引蝶的人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和男生一起单独呆过?!”
    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开玩笑的,不是有意。不过我见过你和男生一起,还聊天聊得非常投入。”
    她化怒为笑,“咯咯咯咯”半天:“除你之外。”
    我话刚出去就后悔,这样下去,实难让她知难而退。
    从心底里最想要的结果是大家做普通朋友,她这样聪明美丽的女孩,若能成为红颜知己,绝对是天赐恩品。不过一想到她那天的誓言,我心底就一阵发虚。
    她不是在说笑。
    那头透出狡黠之意:“今天请我吃饭好不好?我让你请我共进晚餐。”
    我断然拒绝:“没门儿!”二月十四号,我绝不请其他任何女生吃饭,尤其是你这个危险人物——我心里说。同时生出歉意,却是对真如,因着忙到没空,今天这么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日子只能陪她晚餐。
    欧阳竹若并不迫我,换个话题:“我今天收到礼物了。”
    我说:“哦。”
    柔脆相交的语声接道:“你猜猜是什么。”
    我随口道:“一定是恶心的红玫瑰。”
    她又笑了起来:“你才恶心呢!到现在为止,你知道我收了几份礼物吗?”
    我无奈再猜:“五份以上。”
    她快乐地说道:“错了!只有四份!好多人都还没回校呢!不然一定不止。一份是个小礼盒,两份是一模一样的九支红玫瑰。还有一份最恐怖,是一封厚厚的情书,你知道有多重吗?我用小秤称了一下,居然有一百二十四克!封面上还粘了几片彩色纸剪的心——你看到一定会说恶心的。”
    我笑了:“那个找我麻烦的长发流氓送没送?”
    “别提他。我早跟我的朋友说了,如果他想请她们转交礼物给我的话,一个也不准接。”她连犹豫亦欠奉,“他要是敢直接给我,本姑娘绝不会客气的!”末了一个“的”字她拖长了念成“地”的音,气势磅礴,份外有味道。
    我故意道:“毫不客气地收下?”
    那头娇嗔:“才不是呢!我一定扔到他脸上。”
    我脱口而出:“那四份呢?”甫出口即后悔不该多口。
    这关我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轻快的笑声:“你也会关心我的事吗?”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说好吗?自从前天你那么说过后,我现在都是三思而言,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了,怕应了古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
    笑声沉寂下去,欧阳竹若的声音在片晌默然后传来:“还记得上期末我走的前一天你对我说了你的爱情观吗?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如果一份值得付出收获的爱情出现,我要做的不是坐视或者接受,而是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不管有什么阻碍我都毫不犹豫,”她清晰缓慢地吐末四字,“坚持到底!”
    一股热流刹时冲上头顶,我的手一颤,险些握不住电话。
    虽然彼此分隔两处,我却觉到两颗心竟如此相通,仿佛电话线这一端插在我心里,那一端则连着她的心。
    正如从未有人像她一样对我投入那么大的信任,也从没有人和我的心如此接近——无论是封如茵还是廖真如,都没有过。
    那一种感觉,让我想起四个字——天涯咫尺。
    我抑住情绪,笑着说:“别说太大声了,让人听到以为你在电话诱拐纯洁少男。”
    竹若轻轻一笑,微带怨气:“人家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你却偏喜欢这个时候打岔。好了,我挂了。”我还没说出再见,她又添了一句:“礼物我都叫人帮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放下电话时,伟人刚好进来,四目一对,他露齿笑出来:“又是她?”
    我露出苦笑,摇头道:“有点害怕。”
    伟人靠到墙上,抱胸微笑:“说起来廖真如我见过,却没见过这女孩,但能令老植你都心动,肯定?(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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