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55 部分阅读

    正是彼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我从心底绝不相信景远天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至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便已经不可饶恕,但廖父既不想直接报复,我也不能违背他心意。
    午后侍候乃父到阳台小憩后,真如偷溜出来对我道:“明天得回校了。”我轻按她削肩,柔声道:“怕要旷两天课,我怕你有危险。”她闷闷不乐道:“要是没这么多坏人多好!放这么多天假我们还没一起出去过呢。”我笑着安慰道:“向好处想想罢!我带你出去还可以向别人炫耀,说我植某人有位美丽又动人的女友,可是你带我出去就只好被人笑话,因为我这副尊容可不能帮你挣半点儿面子……所以说不出去也是好事,哈!”真如笑得扑到我肩上,半晌始能香息轻喘地在我耳边低语:“笑话你的人都是傻瓜,不知道你的美丽。”
    我一时情动,搂住她纤腰不想说话。
    愈与真如接触愈可感觉到她内在的精美和值得怜惜,虽然最初跟着我是由父命,但她却一直在从我身上发掘能吸引她的优点。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阿q精神,她将父命完美地诠释成幸福。若放到古代去,她绝对是安于天命的优秀女性典范——那在现实的中国同样最具吸引力。
    构建一个中国式的幸福家庭,她是可望不可求的珍品。
    享受了没片刻宁静的“二人世界”,有人来访。
    赫然竟是一身黑衫的柳落。
    她早无复当初在家乡时的丰润,清瘦许多,却给她本就美丽的脸颊添上忧郁的动人气质。见我和真如一起出来开门,柳落平静的面容上不可控制地沉下少许。
    真如识趣地入屋去。我带柳落到别墅旁的花园小坐,爱怜地细察她面颊,心里满是歉疚。
    自为了伟人安全她与方征来同入学校后,虽然每日相见,我始终未与她多说过几句话,且更少见她的笑容。自然要哄女孩欢心我足可胜任,但却易带来后遗症——对方妍如是,对林芳如是,对柳落亦是如此。
    不知有多少次,我和真如在一起时被她瞧见,每次她的神情变化都能让我歉疚增加一分——不只是为辜负她的感情,也因知她心里的痛苦。方、林两女至少因不在一班少见面而感觉好些,但她却是每日面面相对,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自比二女要多得多。
    柳落微垂着头,目光停留在我脖子那一溜儿,始终不说话。
    我干咳了声,正想直截了当地结束尴尬氛围,忽然心情一柔,道:“你很久没回家了是吗?”柳落轻嗯了声,低声道:“归元告诉你的吗?”我点头道:“最近两个月我和他一直在联系,他说小武很想你。”郑归元是方妍的亲生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自入大学后便再未见过面。小武则是郑归元所在散打队的教练之子,曾因柳落垂情我身而与我大动干戈。
    柳落不再接话。
    我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方面的事,柔声道:“待我向林强帮你请个假,回家看看罢。”
    柳落目光横移到一朵半谢的牵牛花上,幽幽道:“回去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吗?”我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落轻叹了口气,抬眼看我道:“强哥让我来告诉你,他带远哥离开蓉城会另找了地方,这是地址。”我接过纸条塞入衣袋内,默然不语。
    她转身过去,道:“他还让我带你去个地方,说是有些东西你可能会有兴趣。”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二十九章 双管齐下
    一栋高达二十层的电梯公寓,从外表看尚比周围建筑陈旧些,在这楼盘林立的城市里,实不会引人特别注意。
    入内后证实了我的想法,这确是一栋普通公寓住宅。
    柳落领着我乘电梯直上十六层,折向来到一扇房门前。
    我疑道:“谁住这儿?”柳落轻声道:“强哥说这里的女主人姓景。”我吓了一跳,忙扯她避到楼梯角落,问道:“名字?”柳落想了想才回答:“好像叫景茹。”
    我愕然道:“我曾去过她家,但却不是这里。”柳落低声道:“强哥说自从廖先生事情发生后,她就躲到了这里。”我微微皱眉,道:“伟人还说了什么?”柳落道:“他说如果不愿惹太多麻烦,从这里或者可以不战退敌。”我恍然大悟。
    伟人是给了我一种可以不与景思明正面碰撞便可令他退却的法子,那就是示敌以强。
    只凭他没有在这次事件中现身来判断,可知其更愿不动声色地隐在幕后,那么只要藉人之口告诉他,我已经做好一切迎击的准备,精于计算更在高仁义之上的他至少有八成把握会退避。
    远天一退,唐门独力情况下要应付义字门,便会陷入无暇涉外的窘境,到时孰赢孰败,就要看两门实力了,而廖氏则可避到局外。
    关键在于我是否采用这方法。
    从道德上来说,景思明心狠手辣,实是该受顿教训,但首先廖父有不愿与景氏冲突的意向,这只看他自从知道背后下手的远天后便将事情完全交给我,而再不似我刚回来时一副“有仇必报”的神态,便可知道——这么多时候跟在他身边,我学得最拿手的一项能力就是察言观色。
    其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保存廖氏,否则真的产生纠纷,廖氏也必受损。
    柳落忽道:“我走啦!”我醒过神来,道:“替我对伟人说声谢谢。”
    景氏姐妹我曾与之接触过一段时间,两人均对远天集团有着极深的感情,区别在于姐姐景荟抛不下心理负担,一心只想回到远天,而妹妹景茹则忠实执行乃兄的命令,决心要将名浦做好。后者是理性和感情冲突的产物,若不重感情,便不会死守乃兄的话;若不是理性,便不会坐上比乃姐更高的位置。
    但我一直坚持着对她的第一印像。她隐藏了一个真实的自我在女强人的躯壳下。
    “叮咛!”隐约的门铃声从深锁的门内传出来。
    不片刻,启门声响起,露出景茹那张似永远不喜欢涂脂抹粉的面孔。
    我微笑道:“你好,茹总。”
    景茹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
    我暗叹口气,挨了打还要放对手一马,看来我真是贱到家了;但本性决定了我不愿多惹事端的个性,加上外围条件的影响,事情走这个方向是最好的选择。
    让入屋内后,景茹打开冰箱,问道:“喝点儿什么?”我正注意到这屋内无论是布局还是装饰都无异于普通民宅,暗忖她躲到这处究竟是为了什么?闻声摇头:“茹总不必了。要是为了喝东西,怎如在家里呢?”
    景茹背对着我停了一停,才道:“很久不见,听说你的办事处做得不错,很受廖伯伯器重啊,那要恭喜了。”我缓缓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呢?”景茹关上冰箱门,转头凝视过来:“自始至终我不想见到大哥的所为。”
    我随意一笑,靠到沙发上道:“茹总甫见面就这么直接,不怕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吗?”景茹坐到我对面,木然道:“那么你就不会找到我临时的住处来——如果不是有心去找和动用了大量的关系,我自信很少有人知道我还有这么个住处。聪明人面前何必废话呢?不过就算找我也没用,因为这件事我帮不上你和廖家任何忙,大哥决定的事,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
    我心中一动,把握到景茹其实算是非常受景思明信任的人之一,否则以他那样的城府,怎会随便将这种事透露给人知道?胸有成竹地微笑道:“我相信茹总的诚意,自然也就相信这件事能和平解决。请你转告令兄,就说我已经准备好一切。”
    景茹神色这才有点变化,疑道:“什么意思?”我哈哈一笑,起身道:“只这一句我相信令兄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茹总的责任只在转话,我相信会有我们都希望的结果发生。”心忖上次给景思明出了那么好的一策,他该不会将我的智力看低到哪里去,由我加上廖家,再加上与环路高科和解联手,附带上暗的实力,就算景思明是天之骄子,也得掂量后果。损敌一万,自伤八千,那绝非智者所为。
    刚走出公寓,便接到高仁文的电话。我微感惊讶,心想高仁义定是刚收到兄弟的话便赶飞机,否则怎能这么快来?
    挂断后我抬头望了眼天空,不觉一笑。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只要不出差错,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甫入小区就感觉到气氛异样,隔二十多米远就看到十多个附近住户和保安围在高仁文的临时别墅前,接着听到有人在吼叫:“老子不干了!”连续不断,似某人在发泄喷不尽的怒火,声势颇为吓人。
    我暗觉这声音耳熟,近前后呆在当场。
    十多人围着中间一个又跳又打的男人,三名保安试图上前将他制服却始终不能成功,高仁文脸色绝青地站在屋前小院的木栅栏后,旁边一个戴着顶黑帽的年轻女子,姿容冶艳,但脸色却像高仁文般不好,自是给那男人给气的。
    似疯子般叫吼打闹的男子赫然竟是何善钧!
    我暗感脸上无光,因他毕竟也是廖氏的人,只好拨开人群走入场中,探手疾抓住何善钧左臂,一扯一扭,脚下轻微用力,他整个人面朝下地仆倒,口中兀自叫个不停:“老子就是不干了!老子不干了……”旁边两名保安忙用准备好的绳索捆住他的手,架他起来。
    何善钧满头满脸的凌乱肮脏不堪,衣服破烂,似是那晚被爆炸后的火灾造就,精神状态显然在极度的不佳中。但一转眼看到我的脸,他猛然色变,向后一跳,力量大得那两名保安都被挤得险些摔倒,叫道:“老子不怕你这靠女人的小白脸!老子不怕!……”
    我大感脸上无光,亦感到啼笑皆非。我何时靠过女人过?
    另一名保安忙冲上去,三人合力架着他慢慢离开时,高仁文走近道:“幸好你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我心中一动,笑道:“他不是与你们合作甚佳吗?怎会变得这样?”高仁文青脸上一红,窘道:“小植你别笑我们了,大哥已经决定跟你们和解,之前大家站在不同立场,做事自然有些过份,是我们对不起你和廖先生。”见周围人多,忙道,“走,进去说,大哥在里面等你。”
    一身西装笔挺的高仁义似刚睡了一个绝世好觉般精神焕然,完全看不出败了一场的样子,迎上来爽朗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虽然输了,却仍要多谢你让我没有被景家瞧得太扁。好!”对着他我始终感觉不到多少真诚,但亦不好不回应,唯淡然一笑道:“高总言重了。”转头向高仁文旁边的漂亮女子笑道:“这位是不是贺小姐呢?那晚我错手伤了你,希望别放在心上。”
    那女人虽然面色青白,却仍能保持精神,送来个妩媚笑容,旋即恳然道:“虽然被你打伤,但我却仍要谢谢你,因为你帮我们戳破了景家的阴谋,我是真心诚意地感激你。”我感觉这女人的诚意比高仁义要强烈得多,忙道:“就当抵消罢——你伤怎么样?希望没有后遗症。”贺雯萱微把头上漂亮的黑帽向上一掀,露出下面的纱布,甜笑道:“唯一的后遗症便是迫人家不得不这么热的天戴上帽子。”
    高仁义再次表现出其极深的城府,毫无异色地笑道:“这次多亏了小植,来!大家坐。”旋即向楼上扬声道:“明曦,下来罢!小植不是外人,不须躲他。”
    高仁文脸色一变,急道:“大哥!你知道明曦不喜欢热闹的……”高仁义一摆手,道:“小植不是外人,怕什么?”接着似怕我不明白似地解释道,“明曦自小孤儿,留在这边亲戚处,性格孤僻了些,你不要介意。”他刻意表现出的亲近反让我生出反感,相较下高仁文的耿直更对我性格些,遂帮腔道:“高总不必客气,我来这儿只是谈谈公事,下次有机会再欣赏洛小姐的芳容罢。”
    高仁文投来感激神色时,乃兄转口道:“也好,来!坐!”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三十章 必然偶然
    “首先我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向你道歉,并请将我的歉意带给廖先生。”高仁义肃容道,表情真诚得无瑕可挑,“本来我该登门负荆请罪,但一则廖先生可能还在气头上,二则当务之急是怎样让景思明的阴谋,所以才请你跑一趟商量对策。”
    我早潜意识决定不相信他任何表情,不为所动地淡淡一笑,道:“高总似乎弄错了某些事情。第一景思明的目的在您,而非是廖家或我;第二,廖家与景家非但没有任何仇怨或过节,而且上辈还是知己之交。我提醒您这事情,已经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说句废话吧,我帮您是人情,不帮您是常情,您认为呢?还有就说到错误问题,虽然您是受了别人的愚弄,但事实已经造成,有些东西不是随口说说就可以抹掉的。”
    高仁义面容毫不变化,从容道:“这一点我明白,我保证事了后必会给出足够诚意的道歉措施。话可以分两头说,犯错的确是我,但相信就算是廖先生也会认为景思明错的更离谱。恕我冒犯,景思明敢有这么一次阴谋,拿廖先生作棋子和伤害的对象,如果说他不是蓄谋已久,我头一个不信——他敢有第一次,就敢有第二次,下次来时贵方未必能防得住。所以我认为与其被动捱打,不如咱们联手主攻。”停停再道,“自然你和廖先生或者会怀疑我的诚意,但至少我立场分明,绝不会明着和人站一边,暗里却下手脚。”
    我暗叫厉害,这是要从利害上打动我,但却正中我下怀,不为所动地道:“这个就不需高总多虑了,我们既下了决定,自然有应付的方法。倒是您……恐怕得多想想,怎样从远天的陷阱中跳出来。如果您认为不够,我可以友情提示一句:请问您是怎么中景家的陷阱,又是谁让您下决定做出这么多错事的?”
    高仁义终于脸色变化,与贺雯萱对视一眼。我心知一矢中的。
    高仁义虽然处于被动,但要跳离这陷阱并不甚难,只要全身而退就一切成功。但问题是如果依照伟人的猜测,唐门与远天联着手,那事情就麻烦了。环路高科再怎么说也是家光明正大的集团企业,如果被唐门这样根深蒂固的黑道组织暗下阴手,捣多几次乱,譬如砸几次场子什么的,保证环路高科今后日子会走下坡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使尽方法拉我下水的原因,贺雯萱知道我和义字门的关系,自然告诉了他——而义字门是对付唐门最佳的“工具”。
    自然高仁义可以找别的帮会帮忙,但怎都不及义字门这唐门宿敌得心应手——何况若不拉拢我,如果日后我让义字门与环路高科为难,它就得同时应付两方面的压力,更是痛苦。以他的精明,很可能还想在西南站稳,那么拉拢新近彻底击溃滇帮的义字门或唐门之一就成为必要。
    而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知道,要让我帮忙,并非那么简单。
    高仁文在旁忍不住道:“难道你们不想报仇吗?和我们合作就可以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压倒景思明,这样的胜算大得多。”我忍不住失笑,这家伙是个最劣脚的说客,微笑道:“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必须用极端的手法去解决,副总不必为我们担心。”
    贺雯萱插口道:“那如果依你的意见,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我心说大姐你真是时刻不忘拉小弟下水,若我出了主意,今后高仁义就可打着我和廖氏的名号宣扬。摇头道:“贵公司的事,还是要高总来决定,外人不宜插口。”
    高仁义突凝声道:“如果我找人出首,拉景思明下水又如何?”我哑然笑道:“这种内部机密,小弟不宜与闻。”说着站起身来,作出要走的架势。高仁义霍然起立,拦道:“生意不外乎利益,不如大家谈谈条件罢。”
    我讶道:“高总突然这么直接,似乎以为我是能被收买的人呢!”高仁义长脸上浮出笑容:“你当然不是,我也不是要收买你。环路高科的规模你也知道,即使有远天这种对手,我们仍稳占国内大片固定销售市场,这样的合作伙伴,相信廖氏人力会很乐意接受。”我摇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帮你对付远天。”
    高仁义打个手势,轻松地道:“那就换个角度,不用对付,我只要你帮我摆脱唐明哲就行了——我想你也明白唐门不是我们这种正规的公司愿意招惹的对象。”我奇道:“您像是认定我有能力帮你一样,但说实话就算有义字门在帮忙,我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高仁义微微一笑:“但有了应天武馆这层背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离开别墅时我忍不住露出真心的笑容。
    高仁义以为击中窍门时,正是我的拖延策略获得奇效的表现。对我来说,在现在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跟吃饭一样轻松:义字门足可应付唐门,景思明更不会明知要付出代价仍继续做蠢事。但高仁义不知道这件事,在他面前摆造型只是为了获得更大的主动权,从而获取更大的利益。
    我提出由我的办事处全权代理环路高科与廖氏人力的事务的条件时,长脸商人连考虑都没多考虑就答应下来;至于具体该怎么合作,并且要如何表示出他足够的“诚意”和“歉意”,我给了他张仁进的名片。处理这种事,后者比我更得心应手。
    三天内我就要完成一票大的,然后让公司内部的人知道,最好不要起异心。但那绝不是为巩固地位,而是不想廖父或者廖家任何人再出事——不是每一只暗箭都能躲掉,这道理我早已明白。
    何善钧等于杀一儆百的示范,造成这结果的原因就是他的贪心。
    我在小区保安处找到被关着的何善钧,把他带离。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拳打脚踢的痕迹,可能是保安不忿下出手,令他安静很多,神志亦清醒过来,闷声不响地跟着我离开。
    站在街口,我问道:“你要自己回家,还是我送你?”何善钧茫然摇头,半晌始道:“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我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对未来的绝望,叹了口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至少你该想想这么做对你家人会有什么影响,就不会这么贸然地做这种事了。”
    何善钧黯然道:“我没有家人。”
    这倒出了我的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三十来岁的年纪,至少也结了婚,想不到是这种答案。
    “我立志要出人头地,这半辈子为这目的奋斗努力,眼看将要达到人生的巅峰,想不到……”他仰望着天边,惨然道,“半路会杀出个你来。”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道:“我只是不想辜负廖伯伯的器重。”
    何善钧伸手将遮住眼睛的乱发捋开,对着路边铝制垃圾桶反映出的自己面容细看了半晌,喃喃道:“一直以来我以为一个人只要靠自己努力,不管出身怎样,都会有很好的前途。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天生就是个贱胚,从生下来那天老天就决定了,何善钧注定成功不了!”
    我听得喉间一涩。这人必曾受过某种重大打击,才会有这种心态。忍不住道:“那也未必,我从来不认为出身能决定什么。”
    他蹲在地上,忽侧头看我,平静地道:“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如果没有背景,你怎么会成功?怎么会赢的?”
    我皱眉道:“如果你认为我是靠真如才被廖伯伯器重,那就错了。”实情确是如此,廖伯伯先有器重我之心后才迫真如离开云海晨跟我,说到裙带关系,绝不适用我的情况。
    何善钧眼神忽然变得非常奇怪,瞪我半晌才道:“你何必演戏呢?真如虽然帮了忙,但如果没有你爸的关系,廖总又怎么会这样苦心栽培你?世上没有偶然和奇迹,所有事情都有原因的——这道理我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
    我由内到外地真正愕在当场。
    怎会扯这么远?
    父亲?
    何善钧忽然起身,摇摇晃晃地想走。我冲前一把扯着他急道:“说清楚!谁在演戏?你说什么我爸的关系?”
    他用力甩开我的手,怒道:“不准碰我!”退开两步冷笑道:“要不是高仁文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种背景——要是早知道了,我干嘛还跟你抢?反正都抢不过的!”
    我冷静下来,迅速判断出他绝非在说谎,因为现时现景完全没有那必要,认真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能详细告诉我吗?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以自己人格作保,在此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事情。”
    何善钧怀疑地看我数眼,点头道:“看来廖总把你也瞒着,要不是听高仁文说这件事,还给出证据,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这辈子最恨靠关系成功的人了!”我无暇去想他是否在为自己开脱,只急道:“什么证据?证明什么?”他摇头道:“你去问高仁文就知道了,他手上有证据,强过我空口说。”
    我放开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究竟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我甚至连自己和廖家的关系都没对家人讲过半句,又怎会和他扯上关系的?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三十一章 崛起背后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廖父从书桌后抬起头,打量我数眼,讶道:“很少看到你这么严重的表情,什么事?”
    我调整呼吸徐行至他面前,慢慢道:“下午我已经和高仁义谈好部分条件,稍后会有更详细的报告给您。半个小时前景茹给我电话,说景思明明天会亲自来向您道歉,并承诺退出这次事故。”
    廖父似若未听到般后坐靠到椅背上,凝望向窗外刚刚降临的夜幕,道:“跟我还用拐弯抹角么?”
    我看他曲线刚毅的侧脸片刻,终道:“中间我遇到何善钧,他告诉我一些事情。后来……后来我找了高仁文和高仁义骓,应该属实。”
    廖父神色平静地道:“是不是关于你?”
    我点点头,道:“高仁义因为要筹备这次事件,事先对您和我都作了详细的调查,掌握了一些我本来不知道,却应该知道的东西。”
    气氛迅速陷入胶着中。
    廖父保持着一惯的镇定,淡淡道:“什么事?”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三个字,但我此时敏感异常的神经却听出其中的一丝异样,心情翻腾,不知是什么感觉。良久始道:“他说您认识我爸爸。”
    出乎意料地,廖父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吁出口气,欣然道:“你知道了就好。”我凝视入他的眼睛,并不接话。
    面前在商场和家庭上均可称之为“成功”的中年男人继续道:“说来你可能不信,秘密这东西在瞒着人时,我总会感觉到极大的压力,因为时刻要绷紧神经,提醒自己不要泄漏。而真正被人知道后,虽然可能要面临更大的危机,但我却会感到轻松,因为不用再像以前那么完全不能放松。”虽然被我无礼直视,但他由表情到眼神均无变化,泰然自若,表现出尽管在此时我也要暗感佩服的定力。
    “直说罢!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了你父亲,那时他还在服兵役,是个难得的好人。”廖父语速忽然减慢,追忆道,“我曾对你说过,我的人生有两次挫折,其中一次就是景远天夺走我最爱的人,另一次则就是你父亲。”
    我记起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他讲了与景远天、林婉约的旧年情事,是造出现在的廖氏人力的主因。另一次却一直未提过,我也因那是他私事没去追问,现在才知道原来更和我家有关。
    廖父忽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来不知道你父亲是故人,但那次你去应天武馆解决过节,我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才听出原来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我因此忍不住心情亲自到应天武馆去提醒你,当时你该感觉到过异常。”我心下同意,当时我确实疑心过,因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亲自跑一趟那么麻烦,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他还曾似第一次见面般仔细打量过我的面容,此时想来,该是为了从我脸上找出父亲的痕迹。
    “我本因此犹豫很久该不该再培养你,但终于不愿白白放弃一个大好人才。”他语声渐平淡,似在说某件不关己身的事情般,“陈年往事我也不愿多提,简单说罢,景远天当年曾对我不起,抢走我的爱人,你父亲就是最大的帮凶!”
    我完全没有激动反应地直视他,平静地道:“能稍微详细一点儿吗?我想增加点判断的依据。”
    判断是非的依据,才可帮我更清楚地理解事实。
    换了是常人,可能会因此而心理难以承受,但对一眭专注于“心的磨炼”的我来说,突然接受这种翻天覆地的事实也并非什么难事,何况来前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脑内忽然生出古怪的感觉。
    自己此刻像是被分作两半,一半在仔细听他的每一个字,另一半却始终在冷静地“观察”他的言语动作,以及我自己的内心和反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在当年,静立河心错觉河水静止、而我自己和天地却在移动时。
    每逢遇到重大事情,那感觉便不由我控制地出现,让我能自我控制住不做出失去理性的举动。
    “那时远天去云南谈一笔生意,被一个与他有仇隙的黑帮掳走,后来被驻边部队在一次缉毒行动中无意救出。我曾告诉过你,说他那次被对方下手弄断双腿——那不是事实,事实是你父亲参与了那次缉毒行动,并且因为误认为他是匪徒,错手敲断了他的腿。”廖父语不惊人死不休般述出往年旧事,令我有所准备的心也不禁受到刺激,“后来你父亲知道真相后感到愧疚于心,更了解到远天无法好好站起来,兵役完后决定去向他赔罪,正值远天被婉约照顾、嫉恨于我时候。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吗?”
    我微感呼吸加速。失手打断别人的腿对我来说仍属完全可以谅解的事,但听廖父的话意,显然事不止此,罪大恶极的还有后头。
    廖父一字一字道:“远天向他求索迷|药,他竟然毫不追问情由地凭藉自己多年与毒品接触的经验,帮了远天!”他脸上露出苦笑,“我知道这事后才知道,为什么双腿有问题的景远天能强行侮辱本心绝不愿意、完全有能力轻易脱逃的婉约。”
    我呆在当场。
    “事情还远不止此。”廖父苦笑加深,“事后你父亲知道铸成大错,却并没有向我道歉,甚至还帮着景远天做了些卑鄙的手段,要迫我离开靖远半导体……结果他们如愿以偿。”说到末句,尽管说过不想为陈年旧事感伤,他声音仍压低下去。
    我从未想过自己父亲介入过这种事情中,更料不到他会对不起廖父。
    廖父忽少有地叹口气,道:“那时候我已和你父亲结成好友,记得你陆伯伯说过吗?我曾带过两个人去请他看字相,一个是远天,另一个就是你父亲。结果这两个人都对我不起。”
    我慑住欲沸的心神,冷静道:“以我对爸的了解,我不相信他会一错再错,如果不是您弄错了,就是其中定有隐情。”廖父淡淡道:“确是如此。你父亲因着多年的军旅生活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但本身也是少有的好人。他因为误了婉约的一生,甘愿为她做任何事作补偿。婉约是个温柔的好女子,受了远天的唆使,要他迫我离开靖远,以为摆脱我后两人才会有幸福。”
    我大概把握住他的意思。林婉约的性格曾廖父的叙述中了解过,出身书香门第而性格温顺,和真如相仿。她能因为身子受景远天的侮辱而忍辱嫁之,自然思想里亦会想到要跟他好好过一生;与此同时自然会怕廖父因此而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听从景远天的吩咐要父亲做这种事情亦大有可能。
    想到这处,我沉声问道:“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器重我?”
    廖父缓道:“无论你父亲给我的哪种伤害,均不是出自本心,我早在心中原谅他;而且陈年旧事为什么要拿来影响下代人?你本身是人才,我不愿浪费——这是过去的原因,现在则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他转过头来,和我四目交接,“那就是我知道真如现在没有你不行——绝对的不行!”
    我垂手静立,淡淡道:“这结果却是您造成的。”说完心里才恍然一动。
    我是在生气,否则不会忍不住吐出这么一句——但这本是不该的。从父亲的角度来说是我家对不起他——我绝不怀疑他的话的真实度——从我的角度来说他恩情极重,无论怎样算都亏在我。
    但我扪心自省,却知道自己心中有股抑不住的怒气。
    廖父回过头去,道:“我也是为她好。”
    我默然片刻,突道:“您用我时,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爸的因素?”
    廖父叹道:“完全没有考虑过是不可能的。你如果知道他当年的事迹,便该知道这种人是多么难得,继承他血脉的人自然也不会差,何况你还是如此优秀;而且我每每设身处地,想到他这样的好人要承受当年误人一生和不得已害人的痛苦,那是多么沉重,心内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你不该再受到不当的待遇。
    “但如果说到根本,他的影响不起决定性因素,否则我不会让你自己经营一个办事处,还答应你去应天武馆和处理这次的事件——这些都是在对你的能力进行考核,如果你未能通过,我想我会重新考虑怎么对待你。”
    他的坦白令我很难不接受,但同时亦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梗在心头。
    我立了半晌,才道:“这次的事情我就处理到这里,其余的事情会交给张仁进,他有足够的能力办好。我想请段时间的假,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办事处暂时也请他代理。”
    廖父背对着我平静地道:“你仍为此心结难解吗?”
    我并不接话,退出书房,掩门后呆立片刻,才懂回到房间去,就那么趴到床上,连鞋袜也懒得脱。
    他说得没错,我确是有了心结。长期的心灵磨炼让我有足够自省的能力,亦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心结所在,一是对父亲曾做过这种事的惭愧,二是被隐瞒事实真相的怒气。
    但知道归知道,事到己身,我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可以表面保持冷静对待,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别人和生活,但积压在心头的东西总会越积越重——任心里有东西压着并不是我解决心理问题的方法。
    廖父并不知道,我最厌恶的事之一,就是被亲近的人像个傻子般瞒着重要的、影响人生的事情。
    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和解决。
    敲门声起。
    我压在床内的嘴嘟囔了声:“请进。”
    真如轻盈的脚步声随着开门声进来,坐到床边关心道:“你累了吗?去洗个澡再睡觉吧?我去给你放水。”我反手抓住她胳膊,止住她的起势,才侧过头来看去。
    暗而柔和的灯光下她的面容越发显出惊人的美丽。
    真如并不反抗,只轻将手取下,放在两只柔嫩的手掌心内摩挲,温柔道:“放假你也没好好休息过,一定是累着啦。”
    不知为何看着她我有种想放声大吼的冲动,但终未变之成现实。
    舒服的感觉从手掌处传入心底,真如柔声道:“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吧!泡个澡,很舒服的。”我放松手,任她离开,强行压下心头一句问语。
    如果我不再想继承廖家的事业,你是否会仍然跟着我?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三十二章 双重思考
    当晚睡觉时我细思自己过往种种,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将精力放到自己所修的专业、亦即平生最爱的事情上去了。
    次日晨起后接到莫剑舞的电话,这小妮子兴奋到声音都无法完全控制好:“我赢了!”
    尽管心情不佳,我仍讶道:“赢了?”另一边颤着声儿道:“我赢了郭奉辉三场呢!”我反应过来,笑道:“那文尚正呢?”对面声音顿时瘪了半截:“全输了……不过他做了件非常惊人的事,你一定想不到。”
    我记起文尚正曾说过要将三拳赛结束在这一届,心中一动,道:“什么事?”
    莫剑舞声音古怪地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文家从此不再参加三拳赛。”
    我愕然无语。在他说出要令三拳赛结束时我曾设想过种种他可能使用的方法,其中颇有几套至少有七成把握行之有效,但想不到他竟用了种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
    “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啊!”那头莫剑舞忽然道,“我可不会忘记的!”
    我失笑道:“我什么时候失信过?不过我可不养闲人,其他的我可以帮你,工作这部分却要你自己学。就这样罢,你要来时先通知我一声,我去接你。”
    ***
    上午刚回到学校,我便给父亲打了电话,却半句未提廖父,如常般闲聊了半个小时才挂断。
    父亲亦是毫无异状,如果不是根本不知道廖父是谁,便是廖父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他们的过节。
    这才是我接受的父亲,二十年来朴实和充满常人难及的智慧与威慑力,以及对我既严厉又放松的管理。
    事实上虽然也能貌似安然地接受他不为我知另一面过去,但心理上却很难无恙,尤其想到他曾深深伤害过其它人。世事似永远在变化中,唯一不变的是,我知道他是我父亲,永远都是最亲近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这现实,我也不愿改变。
    平静地过了整个星期,我再未从外界接收任何消息,甚至周末也没和廖真如一同回家,安安静静地呆学校潜心于自己的学业。唯一可令我稍感担心的是莫剑舞没来任何信息,不知道她是否遇上了什么事。
    周六午后独自漫步学校操场上,看着热闹的场地再回省自身,有着错位的感觉。
    这些人仍在学校享受单纯生活的时间里,有谁知道我已经经历生死、涉足商场、开始为自己的生命发出奋斗之音?
    在学校格外感觉到单纯的可贵,亦令我想放松一切回来一段时间——不只是身体回来,更是心理回来。
    已经有太久让自己不用“学生”的角度来思考东西了。
    “喂!老植!”呼喊声传来,定睛去看时,却是班上同学在打篮球,想玩三人分组半场赛却少了一个队员,“玩玩!怎样?”
    我记起自己曾有几项体育爱好,其中就有篮球一项,也算玩得不错,但自上大学后就再没玩过,心头一热,脱掉外套迈步走去。
    暂时放纵它一回吧!
    疯狂地玩了整个下午,队友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好不容易一次休息间两个队友均痛苦躺倒,呻喻着道:“足足霸占场地十场!唉,从没试过这么累的。”另一人拍着我肩膀笑道:“还不是被这小子害的?嘿!想不到你身上肌肉这么多,如果能高它二十厘米,绝对是奥尼尔的中国再现版。”躺下者亦笑道:“你见过奥奥跑过这么快吗?他该算个横向加强版的小科比……”
    “渝轩!”娇呼从对面传来,我才发觉该回了家的真如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
    整个篮球场上如若一震,包括在玩与休息的都眼睛一亮,好几个兴奋得吹响口哨,尖叫:“美女!”
    我心情出奇地好,招手示意她过来。暗想无论古今,美女出场都有这种效果,公众场合下尤其威力强大。在场的就算本身冷静,但受气氛影响,亦难以不跟风。
    旁边两人均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我。
    真如微蹙下眉头,才红着脸走过来,一身休闲装盖住了她的身材,但却无损其魅力,因为还有汇聚了天地灵气的面容在撑着。
    “你在做什么?”
    汗水早浸透衣衫,有种体内杂质被排出的感觉,身心都倍觉畅快。我仰躺到草坪上,懒懒地道:“运动。”旋即精神一振,探手捉着她右足踵作怪道:“来!一起玩吧!”
    “我才不呢!”真如极少被我当众做这么亲密的动作,粉颊红得熟柿子般嗔着挣脱,坐到我身后,“我看你玩儿就行啦。”
    这时轮到本组上场,我向她打个“请欣赏”的手势,扯着队友重回球场。
    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冲凉后始和真如一起去晚餐,才有空隙问道:“怎么没回家?”她歪着头看来:“回了啊!不过担心你,又跑回来了。”我奇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真如犹豫片刻,终道:“你整个星期话都不多,又不和我回家,我怕你心情不好……”
    我笑着打断她:“傻瓜,无论是谁一辈子都难免有几次心情低潮期,这是很正常的。为了这个放弃和爸妈温习天伦之乐的机会,不值得的。”
    “可是……”真如微厥着小嘴,“你不快乐人家也快乐不起来嘛……(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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