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晓涟忍不住道:“那人究竟是谁呢?”
我本想暂时不说,但一转念间仍答道:“何善钧。”
两人一起愕在当场。
何善钧正是过去廖父第一倚重的副手之一,向来兼管人事部和顾问部两个部门。这人年轻有为,头脑聪明而精力充沛,是高层管理者中的拔尖人才,原本曾有机会被国际公司揽去做高层管理人才,无论收入还是职位都强过呆在廖氏,但他并未离开。
亦因此成为最有希望接替廖父的人。
然后经过这么几次廖父携我亮相后,谁都知道他是要把我培养成足成大器的接班人,抢了何善钧的位置。
章、刘二人对了明白的一眼,前者始道:“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忽然想起以廖父的智慧不可能不能预知道这么早就以“准女婿”的形式让我亮相于众人之前,会给我招来麻烦。若他真是为我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念头电闪即逝,我回到现实道:“这事由我负责,你们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事。”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抛掉,我自会赴会,只不过不是单刀罢了。
夕阳仍留在西边高楼之上时,我到了仁进所说的酒店,施施然踏进去,似足毫无防范。刚进门一眼看见单恒远带着几个西装革履、似是外来生意人的人离开柜台,被服务员引着向大厅后的房间行去。入电梯后他始给我使来一个眼神,露出笑容,意思一切就绪。
我到柜台处问清要去的房间,竟是间总统级的套房。
旋即明白过来。在酒店这种繁杂的地方动手须找僻静之处,自是莫过于处于最高几层的居所。
有心留意的我上楼前余光注意到柜台服务员目光怪异地瞅着我背影拿起电话。我心中一清二楚知道这家伙亦是对方的人,并不在意,自顾上楼。
摁响门铃后内里发出回应:“来啦。”片刻后门开,露出一张巧笑倩兮的面孔:“张先生和何先生等你半天了,请进。”我认得她是何善钧的秘书许玫芳,暗想这次究竟有多少公司内的人参与此事?点头笑道:“许小姐想来也是认为何先生比廖先生更有前途和实力了。”她一呆时我才心下暗笑着闪身进门。
无论怎说何善均亦只是廖父手下一小卒,二者相比自是后者要有实力得多。这一句足可让她想到惹怒廖父的后果。
当然惹怒我结果亦差不多。
张仁进一派悠闲地靠坐沙发上,两个彪形大汉立在他身后,有意无意地靠得很近。何善钧从旁迎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植你来得好慢啊。”
何善钧此人面目尚算英俊,浓眉阔唇,身形修长而不失健硕,自有股引人的魅力。不过此时不知是否做了见不得光之事,神态总有些闪烁,不似以前在公司总部见面时那么精神焕然。
我不答他,只向张仁进笑道:“这个时候若是我在你的位置,还是躺着舒服点。”张仁进露出个敦厚的笑容,并不接话。这人与我最大的不同处在于性格内敛,不似我般爱张扬,不过这亦是他的优点。
不待旁边何善钧有机会发话,我敛笑冷然道:“何先生这次这么做,是否决定了不让我好好离开呢?”何善钧变色道:“小植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立到厅心,环目四扫,缓缓道:“谈判需要这么多人么?”周围近十个大汉,其中至少有四人仍面目不动,其余人等或多或少露出尴尬的表情。
何善钧冷静下来,沉声道:“我承认锃洁公司的事是我动了手脚,但只是想稍稍影响一下你的业绩,绝无其他意思。”我冷冷道:“告诉我,谁使人撞廖先生的车?又是谁派人砸了我的地方?”何善钧突地颓然坐倒,沉默不语。
张仁进却插话道:“我可以保证绝不是何先生做的。”
我大讶不解。这句话显然不是被人迫出来的,但他为何要为何善钧辩护?
何善钧苦笑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想。”挥手作势,张仁进身后一人熟练地照他后脑重重一击,他闷哼一声,萎倒下去,显是昏迷了过去。
我愈感奇怪,为何他会阻止张仁进帮他辩护?眼角余光中有四人围了上来,我冷哼道:“你以为这几个人就可以困住我吗?”何善钧毫不动容地道:“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只好早做准备。”旁边许玫芳一抬手,银白的枪口赫然眼前。
我叹了口气,道:“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没多的可说。但有一件事如果不问清楚,我会很不甘心。”许玫芳娇笑道:“不甘心便罢了,何必多问呢?”我心中一动,故意道:“许小姐看来像是惯常用枪的人,否则怎能如此轻松自在加说笑呢?”对方微愕,还未说话,何善钧忽道:“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只是要你在这儿呆两天,你可以放心。”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二十一章 峰回路转
四个人一齐抓住我的身体。
不知是否因我身手,来的四人无论动作还是警惕性,都远在其他人之上。
就在此时,脑内轰然一响,一念闪过。
为何我会认为何善钧知道我身手之事?
事实上那可能性并不大。首先我从未在公司高层领导面前展示过,其次他若因嫉我而要查我,第一要查的该是我工作能力方面的事情。
刹那间应天武馆与此时连接起来,我恍然大悟。
定是高仁义在后作鬼,而他正深悉我身手之事。
如此一想,顿时许多未解之事均通窍。假设高仁义为某种目的派高仁文来成都,为了让我减低警觉,故意演了一出“为爱避难”的好戏,接着潜伏起来唆使何善钧做下恶举——早前我曾想过为何何善均要下如此狠手来“夺位”,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该是如此不明智的人,计划的不严密更不似这人的风格,但若有旁人唆使,那便可能性大增了。
若高仁文许下诸如“环路高科必全力助你登上廖原靖位置”之类的诺言,那对现况不佳的何善钧来说,该如久旱甘霖。
那更可解释高仁文住所内为何有第三人存在。
我任四人将我手臂反扭到背后,冷笑道:“这批人是否均姓高呢?”
何善钧原本精神似不集中的脸上刹时一振,看了许玫芳一眼,才叹道:“姓不姓高又怎样?小植你这时候还有心情玩笑么?”
我冷冷瞟了许玫芳一眼,见后者一副又嗔又恼的动人神态,显是对何善钧的回答不甚满意。
背后一人取来强力胶和绳索,正要将我绑上。
我突叫道:“等等!张仁进你怎么处理?我留下须有价值。”许玫芳一扬手中小手枪,娇笑道:“这时候还容你讲价钱么?”何善钧亦是摇头道:“这人太厉害,不到三天就查出背后有我在做手脚,加上他已经知道我们一些秘密,暂时也不能释放,事成后再说罢。”我听他语气并未决定会放了张仁进,心下一动。
定是仁进已知道一些连我亦未看出的秘密,否则怎会我的待遇反好过他,按理说何善钧的对手该是我才对。
同时亦是心下暗讶。张仁进稳重、聪明,不过要获得“太厉害”的殊誉,绝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那君止彦和黎思颜呢?”我表面上毫不停留地接着问,“他们绝不会威胁到你们。”
何善钧愕然看向许玫芳,后者轻唉道:“你说你手下那个爱占女人便宜的傻瓜和被傻瓜占了便宜的小女孩吗?这两个人倒是没问题,放你的时候也会放他们。捉他们的理由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暂时不泄露消息,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说到这处,身后本因我发问而止步的壮汉靠近来,将胶布粘上我手。
是时候发出信号了。
脑内念头电转,我终放弃反抗,因正面近到三米的距离内实是无把握避得开对方的子弹。
就算是在说话的时候,许玫芳亦未将枪口移开半寸,完全封死了我动手的机会。若说她不是这方面的专业级人才,我绝不相信。
门铃声忽起。
这时强力胶布已将我双手粘在一起。许玫芳打个手势,大汉来不及将绳子绑上来,迅速拖着我和张仁进退出一间房内,临关门前我匆忙瞥见许玫芳收起手枪,百媚千娇地任何善钧搂上蛮腰,似足情侣。
若这时有人扒下她外面那层紧身装,定可获得“破获一起小型枪枝藏匿案”的殊荣。
我哑然一笑,因自觉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仍能有胡思乱想,不过本性如此,孰可奈何。
旁边有人低喝道:“闭嘴!”一张胶布迎面贴来。
我侧头一闪,右肩狂顶时右脚稳稳立定,左脚左右开弓,顿时只听闷哼声不绝,靠得最近的三人跌退开去。
在场余人一时愕住,均未想到我仍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我展容笑道:“仁进你还没睡够吗?”一直似死猪般睡被扔在床上的张仁进应声睁眼,响应般露出另一个笑容,说道:“没想到被老板看穿了。”坐起身来摸摸后脑勺,“蛮痛的。”
这时有两人最先反应过来,疯虎般扑了过来,全都未把张仁进的状态放在眼内。
我冷冷一笑,左脚当胸踹出。左边一人立时怎来便怎滚回去,右侧那人眼见将扑我中,却被我及时收脚换脚,提右膝急顶。
那人整个人被顶得跳高半米,才懂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叫,颓顿倒地。
外面传来娇呼声,随即止在半途。接着是强行闯入的破坏声。
我心中暗笑,似这种高级房间内本有齐全的报警设备,但为了办私事,何、许二人必早关掉,此时正好成全了单恒远诸人。
剩下的壮汉仍慑于我两脚之威,一时未动。
我反手打开门,敏捷地跳避到厅中,恰与进来的单恒远打个照面。同进的还有何、许两人,并者被推着进来,后者却待遇大逊,被一人捂着嘴扯着头发横着拖入。
单恒远笑道:“我带了三个人,都是得力兄弟,却没想到对方实力这么弱,早知道连枪都省了。”我背转身体,让他看清仍被胶布缠着的手腕,叹道:“你要是迟来半分钟,此刻看到的注是被捆成粽子的我。”单恒远笑着掣出一柄长达二十厘米的薄刃,近前为我解缚,道:“哪有这么容易的?植哥的本事我早见识过了。”再向我一一介绍他身后那三人。
我挠头道:“我这人眼力向来不好,要是路上遇到一时没认出来,各位不要介意啊。”拖着许玫芳那人身体粗壮,这时始道:“这女人怎么办?似乎很凶悍。”我提醒道:“她身上有把枪,不过一时未看清她藏在哪儿……”还未说完,空手而入的另一人走上前去,只听“嗤嘶”一声,许玫芳整件紧身衣被硬生生扯毁,露出内里大片肌肤和丰满动人、戴着透明胸罩的耸挺胸部。
我脸上顿时一红到底,狼狈转身相避。
单恒远拍上我肩膀,笑道:“还是纯情男人啊!”我尴尬至极,暗骂自己定力不足。
尽管搂过真如抱过如茵揽过柳落,但亦仅止于此,首次遇上这等“实枪荷弹”的场景,仍难保持平静心。
目光扫过单恒远等四人,竟无一个面色有改,心下立时观感大升。
许玫芳不但容貌出众,身材也是典型的诱人犯罪型,但四人动作间都俐落干脆,显不以此为念。
“原来藏在……藏在……藏在……哈!这里!”身后者似初想以脏口表达,但仍及时更正,不过似乎找不到更文明些的词语代替,故以“这里”两字代替。
我知他考虑到我,心下感激。只从动手时的声音便可知许玫芳将小银枪放在了胸罩内,亦算胆大。
何善钧似败了仗的看家狗般垂头丧气,对秘书受辱半点反应都没有。
突地“砰”声从房内传出,房门被什么东西撞得关闭。我记起张仁进仍在里面,忙冲前扯开房门,一人如飞般从内“飞”至。身形微动间那人从身侧冲出屋去,立时成了滚地葫芦。
如猛虎下山般的张仁进左突右冲,挨个儿攻击屋内仍能站立的数人,身手敏捷而力量十足,略似我的风格。尤其他一身肌肉更胜过我,威势压人。
有两人骇得想夺门而出,被我虚晃一脚吓得再退入去。
身后厅心传来低喝声:“穿上衣服!”我侧首一看,已被放松开、委屈得强忍泪水、一派楚楚可怜神情的许玫芳正将被扔到身上的一件男外套套住胴体,却是单恒远扒了刚摔出去那家伙的衣服现用。
不过三分钟,屋内除张仁进外再无一人可凭自己力量站立。
单恒远打个手势,之前撕衣那人在屋踏入屋内,逐个儿用散落地上的绳索绑人。
张仁进汗渗厚皮,一身汗光地走出来,面色虽因剧烈运动后不可抑制地血色上涌,但神情仍那么沉稳,说道:“君止彦和小黎都在这位许小姐手里,但我敢保证何先生并不知道。”我并不立时回话,向屋内呶嘴示意:“有个怕挨揍的家伙是自己倒下去的,你刚才忙得不可开交,想来没有发现。”张仁进摸摸后脑勺,笑道:“只是觉得揍人也挺累的。但没守好办事处,这……”
我打断他道:“这事错在我身上,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反正现在有许小姐在手上,想来高家人的路子还是能在酷刑威胁之下逼出一些的。”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二十二章 虚实之间
事情眨眼间在单恒远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清晰起来。
五一前高仁义透过许玫芳与何善钧联系,明示原趁此机会助他脱离“苦境”,亦即从我手中夺去廖氏人力的继承权。也是此时何善钧才知道,原来来公司两年、并成为自己得力助手的许玫芳,竟是环路高科老板私人助理贺雯萱的孪生妹子,只是随了母姓罢了。
事情顿时由不得他犹豫。
许玫芳作为其第一心腹曾参予了他不少私事,而这些事无论哪一件说出去都将影响其作身份地位。无奈下答应后,五一时高仁文亲赴成都,派贺雯萱与他联系。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何善钧自始至终均未同意作任何伤害廖父的举动,此点不但张仁进证明,更由被迫承认的许玫芳证实。
何善钧只想破坏我的业绩,以之降低我在廖父心中的印象,是以才有找锃洁公司做手脚之举。但许玫芳却私下找了亡命之徒,做下撞伤廖父的恶举。待何知道此事时,已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澄清,都已经被高氏拉入混水中,利害权衡下只好听从许的计谋,启用另一套计划。
亦即杀人嫁祸。
但要命的是张仁进这无名之辈竟凭自己力量查到整件事的大概,许玫芳使计将君止彦和黎思颜捉了来,以之胁迫,趁机扣下仁进。
接着派出去闹事的流氓铩羽,得到我已回来的消息,何善钧听从许的建议,要仁进诱我来此。难得仁进那么配合,一口答应。
接着事情发展到此。
我笑着轻捶他厚背:“不怕我中计么?”张仁进一笑道:“不会的。”
他声音中流露出对我的充分信任和强大的自信心,令人很易信服。
我本身也只是开玩笑罢了,遂转向单恒远道:“死人你觉得该怎么处理这两个家伙?”后者微微一笑:“义字门对坏人向来有多种惩治方法,若植哥不介意,可以将许小姐交给我。至于何先生,我可让他亲笔为自己所有曾做过的丑事恶行签字画押,然后再请他协助你教训教训姓高的,怎样?”
一直眼珠乱动的许玫芳此刻听到“义字门”三了,终于露出惊骇的神色,猛地起身叫道:“我不……”还未说完,拖她进来那人横手一记耳光,异常响亮的声音后她被打得摔回沙发,被反弹得滚落地板。
我瞅见她彻底露出死灰脸色,显是完全绝望。
任环路高科再怎么厉害,可以使用黑道的人,但终归是正经公司,一旦和真正的黑帮对上,便只有捱揍的份儿。且对方既能这么狠心对待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自不会因她是女人或生理条件较优而手下留情,此去处境堪忧。
我稍感不忍,正想说话,突收到单恒远投来的狡黠目光,立有所悟,附和道:“这事我是外行,当然是你们去办妥当些。”张仁进并未瞧见他的目光,适时插话道:“我不赞成对人身进行任何侮辱。”
单恒远若无其事道:“既然这样,我尊重张先生的建议,痛快解决好了。事后用王水纪尸,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停了一停,再道:“若嫌没能将她恶举消尽,也可直接用王水;或者植哥若是愿意,我曾练过凌迟的手段,也可以派上用场。”
我心下暗叫大妙。如此一来,不怕许玫芳不乖乖听话。
果然下刻她便扑近抱住我左脚,骇叫道:“不要!”
我看向单恒远,因早知他一直这么言语相胁必有目的。说到聪明或者我和仁进都不比他差,甚至更有胜之,但说到做事周到考虑周详,实要瞠目其后。他必是想到什么,才会废话这么多。
果然他慢斯条理地蹲下扯着她长发迫她仰面相承,才道:“不死也很简单——你告诉我,高仁义处心积虑做这么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按理说廖氏与他的对头远天关系极差,该算是高家的战友才对。”
我与张仁进对视一眼,均感此问之妙。
我曾细意揣摩过的此中原因,但怎也想不出与廖氏毫无生意上冲突的环路高科为何要这么捣乱。若说是因景氏的缘故,然景、廖两家仍在关系冷淡期,根本不存在依存关系。
除非高仁义是因某种私人恩怨。
许玫芳露出犹豫的神情,见单恒远脸色变差,忙道:“我说可以,但你要保证不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后者一笑,道:“你似乎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种情况下我还需要作任何保证吗?你一是说,一是死,十秒内选择,逾时不待。”
他毫无恶声恶语之态,却吓得许玫芳慌忙叫道:“我……我说!高总是要让景家失去廖原靖这靠山,以便下手收拾远天!”
我哂道:“你当我们都是傻瓜吗?谁不知道廖先生跟景家关系怎样的!”许玫芳大摇其头:“不!你们都不了解,表面上两家二十年前生出嫌隙,致这么多年生分,但暗地里景远天和廖原靖早达成协议,后者将在景思明得位后帮他拓展西南和东南的生意,那等于夺走环路高科百分之二十的生意,后果不堪设想。”
单恒远轻哼道:“就算廖原靖出手,也未必能帮得了多少忙罢?我看你在说谎。”许玫芳急得叫道:“我没有!你们不知道廖氏人力的特殊性,就在于做人力资源,可以说中国南部大部分有资格成为环路高科生意伙伴的公司中都有从廖氏人力出去的高层人才在。如果廖原靖出面,至少有七到八成的成功机会可将生意拉到远天这边——这一点何善钧可以为我作证!”
我心中暗感厌恶。这女人之前全不把何善钧放在眼中,但此时为了活命,不惜想借他力量,令人生厌。
呆坐在一旁的何善钧木然点头,并不接话。
单恒远摇头道:“但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廖先生会出手帮景家,你的说法仍有疑问。”
许玫芳无奈叹道:“要不是确切知道这事,我们怎么会出此下策,用下三滥的手法完成目标,对我们自己也会造成危害。从半年前起副总就屡次拜访廖原靖,想就此事协商,却被他明言拒绝。唉,你以为我想背叛廖氏吗?虽然我来时就不安好心,但这两年早对廖氏人力生出感情。”
我想起最初见到高仁文时就是在他某次拜访廖父时,心下暗感她所言未必无理;加上亲耳闻听过廖父对自己和景思明母亲间的感情故事,他会帮景思明亦属正常。不过我未想过廖父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此时一想,之前首先鲁莽排除掉景家的观点真是错得离谱了。
“只要何善钧登上廖氏的首位,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廖氏合作,反过来对付远天。虽然缺少了廖原靖的威望,但至少可以让我们掌握中国西南的人力流动,大幅度压制远天的扩展。”说到这处,她忽然一叹,“这半年来远天不知怎回事,在北边连下几次重注,迫得环路高科不得不跟进,结果被拖得元气大伤,否则怎么会这么急着另谋他路呢?”
我睁大了眼睛,脑袋里闪电般掠过几个月前景思明在我离开名浦时那次莫名其妙的问答。
那厮用了我的建议?
许玫芳显然为了让我们相信而吐露出公司机密,令她的话可信度大增。张仁进向我点点头,意思他已相信。我正想表示相同意见,单恒远突地冷道:“你说谎!”
许玫芳毫不思索地叫道:“我没有!”单恒远冷笑道:“那么就是令姐在说谎了。”包括我在内,张、许、何三人均露出愕然神色。许玫芳脱口道:“你抓了雯萱?”单恒远却不就答,先向我歉然道:“植哥对不起,之前帮你查贺雯萱时被她发觉,不得已下只好先捉了她,这事还没来得及说。”旋即哼道:“既然这样,你该是打算舍生取义了。河子,你去准备下东西,做得干净些。”
之前撕衣那人应声便要离开。
许玫芳骇得直扯我:“植……植先生!”我叹了口气,道:“既然说了谎,自该有说谎的待遇。”一脚蹬开她,移开几步悠闲坐下。
张仁进耸肩作势,说道:“我也不便多说话了。”抢先一步截断她的求救路。
许玫芳眼见那叫河子的年轻人走向门口,突地尖叫:“不要!我说实话!”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二十三章 局中真意
如老僧看透世事般发呆的何善钧脸色愈变愈难看。
“高总从开始就没想过要何善钧做廖氏接替人,只是利用他来毁掉廖氏而已!”许玫芳不复之前的娇媚,哭丧着脸说得急如炒豆,“他曾请人为廖氏人力的向心度作了一个详细严谨的分析,结果得出惊人的结论,大概说是廖氏这种‘独裁’制的经营模式,虽然不利于集思广益,但因有廖原靖这极其出色的领导者,使得整个公司几乎都是依赖廖原靖来运作。如果他出了事,别说何善钧,就算是他钦定的植……植先生,在没有正常交接手续的情况下,廖氏仍可能因此分解。”
单恒远毫不停留地追问:“所谓的‘嫁祸于人’是怎么回事?不要想说谎,要是我发觉你们两姐妹说的不一致,那结果就很严重了。”
许玫芳偷看了何善钧一眼,低声道:“本来没有这事,只是廖原靖不知怎的运气特别好,躲过了撞车一劫,我才想将计就计,再下一次手除掉他,然后做个假手嫁祸于植……只要这两人去除,廖氏余人就好弄了。”
我大感忿怒,这女人竟这么狠!
单恒远点头道:“就是说整件事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了,也好,我可以放了贺小姐,作为你诚实回答的报答。”许玫芳急道:“那我呢?”他微笑道:“总不好再杀你,那就运到滇缅交界处罢,届时看你能否一条腿再走回家。”
“一条腿?”许玫芳刹时脸都白透,嘴唇轻颤。
单恒远耸肩作个无所谓的姿态:“我义字门最讲义气,你既然这么想代姐受过,我也不好驳你的良苦用心。”
我愈听愈奇。听他的意思,似是这女人仍在撒谎,但谎在何处呢?
同时稍感佩服。这女人意志出奇地坚定,到这种时候仍在骗人,换了个常人,就算是男人恐怕都无法顶这么久。
“不!”许玫芳尖声大叫,突地似整个人脱力般捂脸萎坐,“我全都告诉你,真的全都讲!”
半个小时后,我看着被乙醚迷昏过去的何、许两人,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抓了贺雯萱?”他笑道:“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只是诈那女人罢了。”我心下佩服,旋即再不解道:“那么你又怎知道贺雯萱并非是想嫁祸于我,而是嫁祸与何善钧呢?”
单恒远失笑道:“植哥你肯定是被这女人乍现的春光迷晕了头,到这时都还没清醒,否则怎么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表面上嫁祸于你很正常,因为你是对方的眼中钉嘛。但现在明里暗里有心者都知道你是钦定的接班人,要是伤害了廖先生,最不利的就是你,这么做不是害自己吗?笨蛋才会相信凶手是你。贺雯萱能做高仁义心腹,不可能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女人急智挺不错的,这快就想出这藉口来掩饰。”
我脸上一热,暗觉自己确是脑筋迟钝了些。其中或有他说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经验。在黑道混了数年的他无论阅历还是眼光都在我之上,否则伟人亦不会派他来助我。
“但嫁祸给姓何的就顺理成章得多,嫉妒的人,当然不能理智行事。正像她所说,引你来诈作捉你只是为了让何善钧完全相信高仁义是要帮他登上高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试想廖先生意外身亡,何善钧又被警方怀疑是凶手,加上你这个不定因素,廖氏不解散才是怪事。
“你们可以立刻离开办自己的事,我会亲自守在这里,以防在你有所决定前出现意外。”单恒远微笑道,“顺便做些东西。”
与张仁进离开宾馆时天色已全黑了下来,沿街走了十多米,我忽然道:“感觉怎样?”他微讶看来,旋即裂嘴一笑:“本来很惊讶,因为没想过老板你会和义字门有关系。不过现在想想,有这么一个黑白通吃的后台,我还怕什么呢?”我知他在说笑,但同时也表明并未因我牵累他生气,振作精神道:“你照着许玫芳说的地方去把君子和思颜弄回来,我即刻去医院。”重重拍了他肩膀一记,笑道,“希望这次你不会再出卖我来保命,哈!”
刚到医院门口,手机响了起来。我取出看时一呆,暗骂自己忘性,忙接道:“真如吗?”
真如的声音传来道:“我快做好晚饭了,你要回来吗?”
我暗感愧疚,不过亦只能道:“今天怕没办法及时赶回去了,你呆在家里不要外出,明天我再和你一起来接廖伯伯。”真如轻嗯了声,说道:“你现在在医院吗?”我讶道:“你怎么知道?”她轻声笑起来:“你说了一个‘来’字嘛,人家当然猜出来啦。好了,我在家里等你。”
因是有人蓄意行凶的关系,公安局派了人在医院保护,加上廖父在警界也颇多朋友,更不怕对方会再来行凶。我接受检查后又得廖父首肯,才获准入内,笑道:“我查出行凶者是谁了。”
廖父显然精神甚佳,除了仍穿着病服外一切与常人无异,闻言只淡淡道:“是否善钧受人唆使所为呢?”虽说早明白这老姜不是一般地辣,我仍受不了他这么神算,愕道:“你怎会知道?”
廖父立到窗侧,平静地道:“早几天他派人去锃洁公司时我便知道他坐不住了。他是由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怎会不知道他的性格?如果没有外人唆使,他绝没有背叛我的胆量。”我呆道:“那您的受伤……”他回首莞尔一笑:“既然察觉了,自然要有所准备。我四散人手查找唆使者的背景,那点小小举动还逃得出我的掌握吗?”停了停才再道:“我找人替我驾车去公司,自己则乘出租车跟在后面,车祸发生后肇事者逃逸后我立刻和替身换了位置,装了会儿伤,顺便躺几天休息休息。嘿,人老了也变懒了,换了当年,我肯定忍不住要亲自和那家伙对撞,试试谁车头更硬些。这事除了你廖伯母外连如儿也不知道,记着事了后告诉她。唉,累大家担心了。”
我看着他额头上仍缠着的绷带,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不到他赚了乃女数斤眼泪的伤竟是装的。
廖父话锋一转:“但对手是谁我却没查出来,这事恐怕另有人从中作梗。”我犹豫道:“那是否还要追究下去呢?”他眼中露出厉芒,语声变冷:“既然敢碰我,自当该有所回报,否则岂不是浪费了我诈伤的心意?”
心志坚毅如我亦感心内一寒。
惹了廖父确不是明智之举。
从某种程度来说,廖父和我实是同类人。轻易不和别人冲突,但一旦发生,后果必将严重。我曾以生肖作喻,属狗者必定护家,自然亦包括保护自己,属于绵里藏针的类型。
那正是我的生肖。
“不过这事我不打算插手,全由你来处理。我想,”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该不需要我帮手就能解决这事,对吗?”
色彩斑斓的夜灯在夜空下闪动,为这城市的夜景增添人性化的氛围。
不知是否因早经过生死之事,尽管对方使了危险手段,我仍感觉不到多少紧张或兴奋,似麻木了般。但我自知绝非麻木之人,否则在看到真如玲珑的体态和许玫芳乍泄的春光时不会感觉那么强烈,也不会在看到文尚正出众的拳术时热血沸腾。
矛盾的感觉来回冲刷着神经。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可是我做不到单恒远那种对生死的漠然,连口头赐人生死都办不到。何、许,甚至高、贺等人,成功后自可风光,可是一旦失败,那结果和战场打仗没有二致。
景思明是相当高明的领导者,更懂吸纳外来意见和建议,这一点自视甚高的高仁义便比之不上。假以时日,环路高科输给远天电艺非常正常。如果我在其中加一把力,异日远天的功臣中必有我一席,出人头地风光无限。
但此刻即管努力设身处地地去想,我仍感觉不到丝毫兴奋和应有的成就感。
对大事麻木,对个人生活反倒乐在其中,这是否早注定了我的生命是怎样的?
能够果断拒绝常人可遇不可求、唾手可得的数份爱情,且能够在经受了毕生最大的心灵剧痛后迅速从旁人处找到新生的乐趣,恢复正常,那是否又说明我其实并非以感情为中心的人呢?若真如此,我岂非自相矛盾?
车头灯映过我眼眸,刺眼得令人难受。
我用力摇头,甩去繁杂的念头。
其他的可能还未能有定论,但胡思乱想绝对是我最大的缺点之一。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二十四章 节外生枝
许玫芳依单恒远的吩咐以正常语调对着电话叫道:“姐!我抓到那小子了!”
与她孪生却不同姓的亲姐贺雯萱声音娇媚中带着坚毅:“没出什么事吧?刚才我给你打电话却找不到,你关机了吗?”许玫芳知机地道:“为了取信那小子,我只好做点手段,不然怎么能这么轻易抓到他?人怎么办?我带在身边怕不方便。”
那头传来贺雯萱的笑声:“不怕。你设法把他运出来,藏到老地方。廖老头明天就出院,我已经安排了人再动手,这次务要成功。”忽然口气一转,“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许玫芳迅速看了分拿着另两支分线电话的单恒远和我,无奈地道:“方便。”
贺雯萱声音压低少许:“你把何善钧一起带到老地方去,我会在那处等你。到时只要打晕了他,明天再演一场好戏,栽赃嫁祸这一招就成功了。试想新闻条版出现‘廖氏高层内讧’等字样,廖氏人力会陷入怎样的舆论中呢?”我不禁皱眉。
她真的是女人吗?心肠竟这么狠,对付敌人也罢了,对自己人也如此心机。
幸好何善钧呆坐在另一角,听不到这些话,否则定会气疯。
许玫芳犹豫道:“他……姐,不能就拿姓植那小子动手吗?何对我挺不错的……”
“他还不是贪你美色?”贺雯萱打断道,“植渝轩我另有用处,要彻底搞垮廖氏,他是关键——这事就这样。”旋似觉自己语气太重,放软叹口气,“玫芳你不是不知道,这次的事搞不好会决定环路高科今后的命运,我不能狠心一些。你忘了高总对咱们的恩情了吗?”
许玫芳涩然道:“他只是对你好。”
那头不悦道:“你在恨姐姐吗?我如果不牺牲自己,高总如果不施援手,我们两姐妹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做人怎能忘本?”许玫芳似被说中心事,默然片刻,才道:“十一点我会到。”说完就那么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心里猜不出她是故意做势给我们看,还是真心为何善钧求情。不过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还是前者居多,但也勾起我少许同情。相较之下她们姐妹莫名其妙的所谓悲惨经历,反倒予我刺激较小,因世间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我早习惯冷静面对这种事。
单恒远示意手下收拾好电话,才向何善钧道:“委屈何先生一下了。”
所谓老地方指许玫芳为办事方便这两年在市区内找的一套小房,位置正好在几栋大厦之间阴影区内,又非在商业区和闹市附近,行人较少,进出都不易引人注意,连何善钧都不知道这地方的存在。之前君子和黎思颜都被关在那处,不过已被张仁进救出来送回家去。
到时时间指向十点五十五分。
路上我注意到许玫芳脸色一直青白交间,似遭了什么残酷待遇,不由私下悄问单恒远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内怎么对待她的。后者眨眨眼,若无其事地道:“我手下有专业水准的业余摄影爱好者,给她拍了几张写真特写,迫她好好合作。”我脸色刹时不由自主地沉下去。单恒远叹道:“植哥,义字门虽讲义气,但也是黑帮!我们做事不能太陷在道德俗套里的。”
我自知这一点,但知道一回事,一但亲历,心内仍不好过,无奈道:“我希望你能手下稍留点情,她的威胁不是那么大罢?”单恒远点头道:“事实上我早决定了事了后就把那些东西全毁掉,既然植哥这么说了,我稍后会当着她面毁掉这些东西。”
我心下稍感好受些。虽不似仁进那么道德心重,但在各种身份之上我仍是一个“人”,很难接受随便对别人人格进行侮辱。
到门前便发觉屋内灯光明亮,显然对方已先到。
许玫芳上前按响门铃。
呆了半分钟,内里开门声起。故意把脸背起来、装作许玫芳帮手的我刚一听到门闸声响,立刻扯开她推开许善钧踏前全力一脚踹出。剧烈的响声接着女人痛呼惊叫响起,那门猛地反弹回去撞在墙上,将门后的人一起撞得滚倒。
两名义字门的人随即冲前,毫不理睬地上女人地跨入去,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人。
单恒远在我身后探看地上捂着额头滚动痛呼的女人,细察半晌,道:“就是她。”
鲜血从细长的指尖流下,那女人惊恐地看来:“你们是什么人?”
落在最后的河子将何善钧与许玫芳推了入来,“砰”地关上门。先进去的两人出来道:“没其它人。”单恒远点点头,侧头示意,两人左右架着贺雯萱拖了进去,不忘捂住她香唇,免扰外人。
我立在门道上,看着地下的血迹,心内不知为何突生出厌恶的感觉,向单恒远道:“交给你吧!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看,问完了叫我。”后者微露讶色,旋即明白地道:“好,很快的。”
独立门外,风拂面颊,想家的感觉突然如山洪爆发般泄下心底。我一时心血涌上,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逐字打道:“好想睡一觉。”叹了口气,这才摁下发送确定键。
不到一分钟,真如的手机回短信写着:“那就回来吧!等你。”
我怔了片刻,完全不明白自己刚做了什么。
“兄弟,借个火。”低沉的男声从不远处渐行渐近。
我浑若未闻般动也不动,只顾自己发呆。
两个壮年男子掏出香烟,凑近道:“兄弟,有火吗?”我并不看他地摇头道:“我不抽烟。”
左首那男子在灯光下笑了笑,说道:“那打扰了……”还未说完,另一人猛地甩手砍至,手上不知从哪处抽了把尺余长的刀子。身体本能比思想更早一步动作,上半身微偏,以间不容发之势避过刀锋,抬脚弹出。
“噗”地一声重响,左首男子单手下按,竟能挡住我的脚,但同时也不能继续攻势,被震力迫得后退三步。提刀男子刀势回旋,横拖而至。
霎时换脚上踢,脚影如幻。
刀子在及颈前被准确无误地踢得上扬,从我头顶擦向天空。
那人也是相当强悍,强行握住刀柄不使掉落,虎吼一声再次砍至。
左首男子这时重整阵脚冲返。
眼角余光注意到阴影处不只十人掩过来,想是这些人的后备军。
速度达到极致的刀子发出破空声。
我揉身而上,刀子落空时一拳揍在那人小腹处,随即毫不停留地旋身向左首男子一记膝顶,速度之快,令他亦只来得及沉手护于小腹处,却仍抵不住我的强劲力道向后跌退。这时持刀者才摔向一旁。
两人均是硬汉,虽受重创竟仍能咬牙不出声。
围上来的人群中有金属反光,我立知对方不只一柄刀子,虽感意兴阑珊,仍振奋起精神。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不想死于非命。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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