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5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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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武馆上一届则是由和文尚正年纪相同、也是同样参加了两次三拳赛的莫剑舞长兄莫焱海出赛,本来这一次也是拟由他出赛,孰料一年多前他却突然离家出走,致不得不重新找人——亦是因此,莫家三老才会找上我,欲收我入门下,被拒绝后无奈下才拟用莫剑舞。后者本身年仅二十不到,本身亦是练武的材料,又有莫家血统,本是绝好的人选,但因着莫令柳那老顽固和我上次狠手断了她手臂,才致招我不成方轮到她的结果。
    可是莫剑舞虽然天资过人,但年纪太小实战过少,这便比文、郭两人势劣;又是女性,先天力弱于男子,似能在灵活性方面胜过一筹,但看过郭奉辉的身手后我便不再抱这种想法。没有绝对优势的能力,便不能过于倚重。何况她还大伤刚愈,右臂不复最盛时的灵活。
    这些是之前文尚正告知的消息和我自己所见所历结合后得出的结论,令我想到若要莫剑舞有足够一拼之力,须给予相关提示或帮助。
    脑中不由闪过之前文尚正之语:“我曾答应过你要公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剑舞妹妹知道我拳术中的弱点。到场上后我因为家训不能留情,故只能这样将彼此的客观影响因素平衡。但那不能由我说给她听,她难保不会认为我是瞧不起她,我只能找你。这就是我想请你帮的忙,或者也是你愿意帮的忙。”
    听到这话的第一刻,我想到的却是他呼之为“妹妹”,又刚听过莫剑舞的少许身世,立时猜到两人间必有某种亲戚关系。
    然后才想到文尚正如此做,除了能使双方公平外,更显示出他的磊落大度。能将自己拳术弱点告诉我这外人,那非是一般胸襟可办到。
    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但同时亦下定决心除了莫剑舞外,再不会告诉第二人知晓。
    但知道并不等于便能利用,尽管是我,在明白听到文尚正说明后苦思至此刻,仍不能完全了解该怎么用其弱点,而后天便开始比赛,我除了要想通并教晓莫剑舞这事外,还要把与郭奉辉一战得来的宝贵经验一并授之。
    否则以莫剑舞的三大劣势,即管是在我施计削弱郭奉辉自信、文尚正自陈弱点之后,她仍必败无疑。
    想到这处,我生出求胜的微妙心理。若这样都不能让莫剑舞大露风头,那才真是丢脸至极,因既然有好教材在先,又有“良徒”在后——在此种情况之下,当个把临时的“名师”该是理所当然。
    斗志直升时,我摆开架势,喝道:“来!南拳身法模拟战现在开始,稍后咱们再来试试所谓的‘神拳’!”莫剑舞眸子大放光芒,半喜半怀疑地道:“你真知道怎么破他们吗?”我再不打话,低喝一声,前扑时右拳劈头直下。
    入夜。
    淋了个痛快的热水浴后,浑身每寸肌肉都有若被按摩过般舒坦。
    很久未像今天般一连运动五六个小时了,体力消耗的同时我感到对身体完全的控制感回复过来,每个部位都在意念指挥之下,可随时发挥最强的威力。
    几个月来,尚是首次回复完全。过去在学习和工作上的忙碌,使身体肌肉都松懈下去。
    我着回衣衫躺在床上,五肢大伸地轻微活动关节,骨骼爆竹般连串响动。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晋入了极度的轻松和灵敏状态。这刻我甚至觉得自己灵活度不下于莫剑舞——当然只是感觉,实际上仍有难以突破的差距。
    敲门声响。
    “请进。”我懒懒地回应。
    门开时轻盈的莫剑舞闪了进来,满面兴奋神情地道:“大爷爷答应让我今晚继续特训了!”“大爷爷”即是指莫老者,我大大地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微笑道:“好!我们来研究一下神拳的破绽,届时好让文家人大吃一惊。”
    经过下午对克制郭奉辉两种看家拳法凤点拳和绕指拳方法的细致讲解和演练,这小妮子显然对我信心大增,闻声欣然拉开门,作个恭请之势:“请植老师指点!”
    我哈哈大笑出声,心神却转到后天的比赛。
    文尚正有心理准备可以不论,但若到时郭奉辉发觉这小丫头竟真能克制自己的拳术,首先不但对莫剑舞取胜有利,其次恐怕更会令他从此对北拳产生恐惧心理,难起争胜之心。
    然后会怎么变化,那就……我叹了口气,磊落者的话语重新从脑内飘过:“中华武术存在的意义或在于防卫和保护自己所爱的东西,又或强身健体,甚或其他许多不足道的微小原因,但无论如何,它都不在于‘争斗’!”说这话时他的眼中只有祥和与平静,“我要让三拳赛终结在这一届!”
    ***
    次日下午,我硬迫从昨天中午一直练拳练足二十多个小时的、因知有希望取胜而仍无睡意的莫剑舞回去睡觉休息,因须为第二天的正式比赛作体力上的准备。
    回屋依惯例和真如通了电话后,我将积累了两天的疲累完全释放出来,横尸般躺到床上,迅速进入梦乡。正在梦中与天地万物作长游时,重重的敲门声震天般硬将我扯回现实,醒了过来。
    “谁?”我没好气地问,盖因被人搅了大好美觉。
    “晚饭来啦!”莫剑舞轻快的声音传入,我讶然起床穿好衣服,才道:“进来罢!”
    仍如前两天般莫剑舞端着个方圆足有半平方米的餐盘小心翼翼地启门而入,笑盈盈地道:“天都快黑啦,还在睡?”
    我唉声叹气地道:“大小姐不知道什么叫累吗?我此刻只想躺回床上,哪像你般精神十足。”“我特地省下宝贵的休息时间来给小植老师做饭,你别不识好人心!”她佯嗔着仔细摆放东西。我摇头直道:“那我是否该磕头叩谢以表示感激涕零呢?”近前看时竟发现有两副碗筷,愕然看她。
    莫剑舞顺手将窗帘拉开,露出外面红黄相间的夕阳,轻声道:“黄昏了呢。”
    一道道金黄的光线从远处树梢上射来,将屋内映得一片朦胧。
    我这才发觉莫剑舞原本束在脑后作马尾的青丝全散披肩上,不知是否起床后忙得没时间收拾。正乱猜时突见她抬腕将左颊上遮住侧脸的发丝轻往后捋,顿时心内一震。
    夕阳映照下的莫剑舞,恍似脱胎换骨般由英气勃勃与青春活泼的结合体骤显出前所未见的淡淡哀愁,一时放射出如缠如绵的美态。
    她实是个可爱又美丽的女孩儿,只是一向用跳脱的外表掩盖住了内心。
    “我特意弄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好的,你别浪费了呀。”莫剑舞转头回来时已恢复旧貌,“干嘛这样看我?没关系的,待你吃完饭后我就回去用心睡觉,不会耽误明天的比赛的。”
    我微微一笑,收拾起情怀坐下后始道:“三拳赛要举行三天是吗?我可能不能看完你的全场了。”莫剑舞轻震睁目,脱口道:“为什么?”我洒然一笑:“若要大气点儿理由就是本人思乡情绪骤发,而实际的理由则是我须在劳动节大假完结前赶回去,因不能耽搁学校的课程。”
    莫剑舞露出想笑又想叹的表情,无奈道:“为什么你连分别都能说得这么轻松、让人难以不开心呢?”随即失望之色闪过,“那你是看不到我的最后两场赛了?”
    我深深感觉到她的依赖性,却非同于男女之情,而是源自似亲情一样的感情,遂板起面孔佯责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分不分别的?为师要去哪里,哪到你这做徒弟的管?!”莫剑舞轻噗失笑,抛白眼道:“你很老吗?都还要上学!快吃饭罢,都凉了。”
    气氛似就这么抛开了消极的部分。
    饭后她并不立即收拾碗筷,却出奇地静坐半天,突牛头马尾不对地道:“除了哥师叔外,就算是师父和大爷爷,我也不想亲近。可是却很舍不得你走,这是为什么呢?”我正打着嗝儿,一口气险些被这话咽死,随即缓过神来,哈哈笑道:“除了个人魅力的关系,我实是不知道有什么别的理由。嘿!”
    莫剑舞听得直翻白眼:“美得你!”随即叹道,“跟你呆久了人都变得没规矩了,若是被爷爷看到我这样子说话嘻笑,肯定会被责骂的。”
    我把握到她的心态。从小在这家庭中孤单长大,同龄朋友无,长辈关心少,故平时内心闭关自守,难与人交流;但亦是因此,才会对向自己示好的人轻易抛出信任和依赖。毕竟一个女孩儿家要独自撑住这么巨大的压力,确是难度高了些。
    临出门时她忽然低声道:“你做我哥哥好吗?”
    我强压下愕然的情绪微笑着以同样的低声道:“我早在做了。”莫剑舞眼眶一红,手上力道一时不稳,叠起的碗侧倾滚落。我大手疾伸,及时救助,倒吸了口气夸张地骇道:“不是感动到这种程度罢?”莫剑舞被这打乱情绪,眼眶内的眼泪一时未落下来,轻捶我一拳,勉强道:“是否常跟你在一起的人都喜欢打你几拳呢?老这么不认真的样子!”接过碗去始转身离开。
    我看出她流露于湿润眼眶外的喜意和开心,暗度就算哭两场也该不会影响明天的体力,遂放心横回床上。
    能让一颗孤单和自闭的心放开怀抱,那比做成一笔大生意更让我开心;还有什么能比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无论是哪一种感情——更让人开心的呢?
    今次就算高仁义的事吹了,我亦不会有所遗憾。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四章 招准意稳
    不知是否因我给莫剑舞来了一次特训,地位顿时改变不少。
    三拳赛在位于前院的室内武场举行,入内后我不禁大有长见识之感,皆因从未见过类似物。
    在面积近十亩的空间内,四根分立东南西北四角的圆柱形、高达三米、约二十平方的大高台上共近八十个坐席,柱身拟木质,其它区域全是半透明的玻质地板构成的比赛场。
    我入室前曾猜过或者会类似于散打或拳击所用的那种赛台,孰料全然猜错,但亦不由暗赞设计巧妙。比赛区域完全落在观众席之下,使人可清晰看见比赛者每一个动作,除非躲到其中一根圆柱之后。高达十米左右的习武馆墙壁从离地两米的位置开始至屋顶均换作透光的玻璃,令室内不虞有光线黯淡的问题。
    我注意到屋顶四条边上有活动式的巨大收缩式金属支架挂帘,不由暗讶,问及封镇岳后才知原来是预备在强光线或夜间用来遮光所用,更知这馆还被用来租凭予外界赛事,以获得每年的维护和修缮费用。数十盏大照明灯均匀分布在四墙和屋顶上,当是为夜间赛事所备。
    由圆形习武场中心开始,每隔数米的半径便画了一个涟漪般的大圆圈,直至四根观众柱前;最中心的圆圈内还画上太极八卦符,予人以玄之又玄的感觉。
    被封镇岳引领着从柱身的旋梯走上观众台,我左顾右盼,怎也找不到更多座位,不由暗猜如此怎能租予外人使用呢?总不会每次来租凭的组织都只为几十个人提供位置罢?
    此时习武馆内已有十多人在忙碌,但观众台上仅寥寥十来人,包括高仁义在内。后者在东角,频频向我注目,眼露惊异之色。我大感奇怪,因从他动作看来像对我的出席很觉意外,更有种难以言明的亲近欲,似很想过来聊聊,却又不动弹。我暗度这人是否在故施疑兵之计时,莫家三老依次从入口处入来。
    四根柱上已到的十多人纷纷下台去向最前方的莫天德施以满带敬意或讨好之意的问安,连高仁义和本陪在我身边的封镇岳也不例外,反对稍后并行的莫令柳和莫老者均似不甚在意。我愈觉奇怪,同时大感有趣。
    这群人为何如此?难道莫天德德望真高到这种程度?
    随三人入来的同时还有另十多人,除了莫剑舞和管合伦外我全不认识。莫天德老脸上皱纹中夹着微笑,一一向问安者回应,边说边走,沿梯上台后众人才分散到其余三台登座。
    我受众人气氛影响,不由亦生出敬意地恭立台旁,向上来的三人微躬一躬,尚未说话,年纪早过九十的莫天德笑道:“是否我们几个小老头儿不值一晒呢?连劳动小朋友你贵足的资格都没有?”
    此言一出,顿时全台俱寂。
    似谁也想不到莫天德会这么直接地指责我并不下台迎接的行为。
    我抬眼起来,恰与莫剑舞的紧张表情和莫老者略带笑意的干橘脸打个照面,才恭声道:“我对前辈的敬意丝毫不比在场的大家少,本也想上前迎接,但在场的大多都比晚辈年长,若这么做等于抹煞大家的面子,故只好候在这里。”这么说其实只是为顾及大家面子,避免同时惹来众人怒气。
    莫天德笑得似随时要倒般,半晌才喘着气道:“不错不错,还懂得些人情世故,只稍嫌油嘴儿了些,呵……”入座去了。
    我绝未料到这貌似和善的老人竟会这么直接说我,脸上一热时莫老者悄凑近我身边,低声笑道:“别在意,父亲很喜欢你,玩笑罢了。”
    我愕然当场。记得彼此仅见过一面,怎谈得上“很喜欢”呢?
    封镇岳示意我坐到莫氏三老身后一排座上,同座的尚有莫剑舞和几名似与莫令柳同辈的长者,管合伦却在东台上。
    莫剑舞有些紧张,规规矩矩端坐不动。我暗察她脸色,精气神均完满无缺,想是依我所言昨夜休息充足,心下一时亦有些紧张。
    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研究郭、文两人拳术,但她天资过人,仍取得连我也料之不及的成绩。在此情况之下,很难不奢求高目标。若她真能击败两人,我这做了回临时师父的人亦觉光彩。
    眼角余光总觉高仁义屡屡看来,我略作思索,暗悟于心。只凭我能坐到这台上,与莫家人并座,便足以令他甚或其他意图讨好莫家的人注意。
    想到此处,脑中一动。
    或者这正是对他“下手”的好机会。
    文尚正和郭奉辉最后入馆,分别坐到南台和西台上,前者神情稳定,后者表面镇定,眼神却泄露出内心的兴奋和急躁,顿令我心内大定。形露于外,这已然处于劣势。
    习武馆正中顶处垂挂着由四面钟组成的钟阵处指针指向八点正时,莫令柳起身走到台边,扬声道:“多谢诸位莅临为证,在场均是道中人,我亦勿须客套。本次三拳争霸之赛赛程仍如前例,以抓阄判定,稍后由敝师弟谢青彦主持……”
    我正注意听着,莫剑舞忽附耳过来,紧张地低声道:“怎么办?我好紧张!”我明白她患得患失的心情,微笑以帮她平稳心态,亦悄声道:“你紧张是因怕不能胜过那两个家伙,会在家人面前丢脸,但不要忘了你已决定离家出走,无论胜败以后均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还怕什么?”莫剑舞勉强一笑,仍低声道:“我知道呀,可是……可是……”我心生一计,再道:“若你能定心比赛,我答应带你离开,并负责照顾你直到你有足够能力自立为止,如何?”
    莫剑舞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忽然神色稳下来,用力点头:“嗯!”
    这是针对她瞻前顾后的行为而下的承诺,亦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这两日我早看出她虽下定决心离开,却没有独自在外活得下去的把握,故以此相励,果然一出成效。
    十分钟后莫、文、郭三人依次由早准备好的箱子内抓阄,结果第一场上午由莫剑舞对文尚正,第二场下午由文尚正对南拳郭奉辉,第三场则在晚上由莫剑舞对郭奉辉,以此循环,每日三场,连续三日共九场比赛,最终胜率最高者为胜。而每场判胜的方式,便是最先将对手逼出或打出场台中心那半径足有十米的第二个圈者。
    “咚!”
    直径达米半的大鼓在东台响起时,早到台下准备完毕的两人同时跨入最内的八卦圆圈内。
    四台上的人包括莫氏三老在内纷立至柱台边缘处,好不漏过下面比赛的每一个动作。
    莫剑舞身着练武服,右前左后地成虚步而立,右手骈指如剑,左拳后引,正表现出她对面前敌手的重视,否则不会上手便摆出“剑拳之舞”的架势。
    文尚正双手自然垂下,含笑道:“请!”
    一字方出,莫剑舞若满月之弓陡放,身影如矢般刹那间穿过两人间四五米的距离,粉拳以超出常人想像的惊人速度连击三拳,落处涵盖对手面门、喉结和心窝三处。
    文尚正缩首、缩颈、收胸三个动作一瞬间完成,以毫厘之差避过中招之厄,随即再退一步,避过少女旋风般的两腿,一个侧跃,意图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莫剑舞如影随形般紧跟而至。
    台上人众中有人发出轻咦声,均在奇怪文尚正似全无战意,又或毫无反击之力。
    我凝目细察文尚正每一个动作,大感奇怪。
    若说到视觉上的敏捷度,这年轻人总予人有条不紊的缓慢感,但竟能及时避过莫剑舞快如闪电般的动作,大不合常理。
    脑中闪过他曾说过的话:“神拳的精髓,招在于准,意在于稳,劲在于敛。所谓招在于准即指眼光判断对手动作须准确无误,脑内布置战略须万无一失,动手攻击目标则须精准无差,如此方能不浪费任何一点力量;意在于稳则是指无论在何时都要稳住自己的平衡点,若能达到这境界,任凭对手如何高明,招式如何猛烈或迅捷,我只如暴雨中的大树,千百万条根须深扎地下,屹立不倒。”
    这尚是我第一次看他身手,愈看愈觉血液沸腾。
    他至今不动手,正是要找到莫剑舞攻击时的破绽,以确保攻击时万无一失。
    连看他十多个闪避动作,我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他此时是在以精到的眼光判断出对手动作的趋势,而提前躲避。说到动作迅捷,无论是他还是我均及不上有先天身体优势的莫剑舞,他之能闪避及时正是因此。此理若我能将之用到武上,必有大段进步。
    想到这处,心跳不由加速。
    旋即颓然放弃。
    这道理并不难解,难处在实行上。要有预测人下步的本事,那并非聪明与否可决定,而是由经验。不问可知,文尚正的临场经验远在我之上,似这种正式的、与高手之间的比赛和较量,以他出身世家,加上已两度参加三拳赛,自是有太多机会藉之磨炼。
    那是我缺乏的机会。
    莫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猜小舞有几成机会赢?”我回神苦笑道:“我很想说有五成,但据现时情况来看,怕除非出现奇迹才有那希望。”莫老者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大感兴趣地道:“怎么说?你不是给她特训过吗?”
    我冷静分析道:“起决定性的因素在这一场已非谁更招数高明或拳法精深,而是经验深浅。剑舞初次上阵,又心急表现,必会急躁;反而文尚正沉稳冷静,正处于能随时分析并及时抓住和利用剑舞的任何漏洞。优劣之势已明,现在我只希望剑舞可撑长久些,好为下一场多积累些经验。”
    旁边有几人属于应天武馆的客人,闻言均为之动容。一人更悄询旁边馆内的人:“这年轻人是谁?竟有如此精到的见解!”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五章 内敛之劲
    正在这时,底下文尚正终于首度出手,顿令台上人忘了刚问过什么。
    莫剑舞正一记倒提攻击结束,从空中翻落的刹那,文尚正猛地轻喝一声,原本退后躲避的身体以左足为中心微旋着向前踏出一大步,直拳猛击。
    除东台这处,场上一片轻噫声。
    少有人想得到他竟可在一个动作势道未尽时借巧力做出截然不同的动作。
    同时亦可看出四个观众台上,眼力最高明者几乎都集中在东台之上,仍可忍得住不为之失态。
    我立在众人侧后位置,心中反而晋入通透清明的境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处。
    “所谓‘神拳’只是外人对我文家拳法的称呼,其实这套拳法称之为‘修身拳’,本只是一套修养人内息,可作调气和息之用,也就是常说的‘内家气功’,但原本只有用作辅助的调息动作。传至家祖一代,因愤于外冠入侵,国难当头,始创出其中攻击的招式。”两天前文尚正道,“所谓‘劲在于敛’,指用劲的方法有三:一是将身体的力量将敛,使之不致流于刚猛或阴柔,以及浪费在冗余动作中,此为对‘准’‘稳’二字诀的补充;二是发力时力道专一。常人使力时,常没有方向性,譬如推车,虽自觉是向前而施,却因无法精确测知而使力量方向散分开,浪费不少,第二点正是对此而言,需将力量敛收在欲击打的方向上。第三点则是出力时要留有后劲,如此可及时回防,即便招出无功,亦不致因劲道使尽出现破绽。此三点无一短时可成,想当年我从六岁开始练武,十七岁始有大成,至今除临场经验提升外,再无寸进。”
    说这话时他神态平和,似并不将自己的停滞不进当成怎么回事。
    我却心中感到异样。
    首先是他这么多年未有寸进,却甩厉害到上两届拳赛均能获胜;其次则是以我不以武斗为人生目标,仍总觉若能提升格斗技能是好事,可令自己实力增强一层,但出身“武术世家”的他却反而毫不在意这一点。
    似是身在其中,不知其优;又或看破世事般。
    眼见莫剑舞必被击中无疑,少女忽然双掌下按齐握住他拳身,不但藉力使自己避开,灵活的身体更在空中一个半旋,旋踢向他肋下。
    此招令人惊讶处更在文尚正前招之上,连东台上都有人噫出声来。除非预知文尚正会有这招,否则怎会在看似全力的攻击中留有后力?
    我可能是场上唯一预知这结果的人,当然是因为有文尚正的自曝拳法精髓在先,故曾有时间对之用劲和可能出招方式都有过一番深思,在防守方面教莫剑舞多了些技巧。似这种留力,正是因猜到文尚正可能会如此来败敌,有针对性地防御。
    唇角不禁露出笑意。
    但绝不只此而已,稍后让人惊讶处会更多。
    文尚正左手化掌斜劈而下,准确无误地劈中莫剑舞脚尖时迅速右移,右拳同时脱出她双手,虽是毫无惊险地守护成功,但却也失去了在这一刻取胜的机会。
    莫剑舞亦跳退两步,抬目望来,眼中喜色十足。
    我打个“继续”的手势,暗忖若自己下场,能有几分取胜把握?
    虽右手灵活度稍逊从前,但莫剑舞毕竟根基底子够厚,仍有诸多方面我及之不上。换我上场,恐怕敏捷度便不是个优势,以我自身的条件来看,只有以力和招来取胜;而“招式”在我却偏是最弱点。
    记忆中掠过昔日封镇岳对我说过的话。
    以拳设局。
    从某个角度来讲,“招式”亦可称之为“谋略”,即设计让对手陷入败境中。在这种对手面前,我向来没正式学过的招式反而成了取胜的关键。若有一套可将文尚正迫入窘境的拳术相配合,我要胜他的机会便会大增。
    但转念想时,对的的拳法和经验本身就远在我之上,靠招式取胜很难。
    那么就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文尚正无法充分施展他的眼力。
    这并非不可能,若我能将新近学得的近身搏击发挥到极致,在近至半臂甚或贴身的距离内,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有限,反应速度亦不够,那便是我的契机。
    想到这里,心内不由大热,恨不能立刻下场找文尚正来练习。不过想想当然可以,就算下场亦不能在现在。
    身旁一个短髯壮汉这时笑道:“正所谓明师出高徒,镇岳兄如此明师加有徒如此,真是可喜可贺!”封镇岳冷静仍若磐石,谦道:“李兄过誉了,这几下非是本人所授,而是另有其人。”那壮汉微愕中顺着他目光转身来看向我,疑道:“这位是?”
    我微笑致意,却轻叹道:“剑舞输了!”
    为两人对话引开注意的众人闻声忙看,恰好看见莫剑舞被文尚正以肘对肘地硬迫退一步。
    我暗觉可惜。文尚正眼力太过惊人,这么快就看穿在速度和敏捷上跟莫剑舞比难以取胜,进而改以力量取胜。
    另一个净面无须的老者回首奇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知道输赢呢?小舞似并无败象。”只看他立处是在莫老者身旁便可知其身份不同一般,我敛笑认真道:“这位前辈说得好,表面看剑舞小姐似乎只输一招而已。但既被人试出弱点,以对手如此智慧,必会善加利用,加上剑舞小姐经验缺乏,此后出招不能如前般流畅,破绽会更多,此局必败无疑。不过那该是在十招以后。”周围数人均再度流露出讶异之色。
    说话间莫剑舞已寸步不让地抵着文尚正的攻势,似坚堡般再不后退。
    转目去看的几人再看我的目光中露出怀疑之色,显然认为我所言不确。但只过五秒,场上情景便变。
    文尚正几是在刹那间连击三拳,每一拳均破入莫剑舞防守线内,迫得她不得不连退两步方能重组攻势,双手真若利剑般前刺侧劈直轰。此时她离最近的圆圈边缘已不到十步之距,多来几趟便可败仗。
    我心知她愈到后来,退得会愈快愈远。
    时至此刻,仍未见文尚正所谓的“内敛之劲”现过威力,更令知情者如我大感紧张。
    文尚正撤身避开攻击,莫剑舞立刻趁此时机横移向圈中心,意欲移离险地。
    我心中一震,脱口而出:“不……”幸好及时想起不该乱参预,忙压住后面的字,幸好周围人都顾不上我,并未回望。连着两次,剑舞已然信心大失,否则不会这么早就生出躲避之念。
    这正是个绝好的破绽和机会。
    文尚正看似正撤身后退,突地易向外旋改为前冲,一拳轰出。
    我叹了声,坐回椅上,因后面再无看的价值。之前估计十招,却是估错了。
    连五招都未到,因我没把剑舞自身的心理因素考虑充分。
    果然惊呼声后全场俱寂。
    下刻文尚正浑厚的声音响起:“承让。”
    这一场结束得出奇地快,前后总共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上午场散时莫剑舞垂头丧气地在台下候着,莫老者轻拍我肩膀微笑道:“去罢!”我扫过莫家三老和封镇岳的面孔,顿时明白过来。
    文尚正找我之事这几人必定知风,否则怎会如此放心让我“带”莫剑舞?所谓姜愈老愈辣,古人诚不我欺。
    待人散尽时我方与莫剑舞一前一后离开,刚走出馆门,迎面一人笑脸相迎:“小植!有空吗?咱们聊会儿?”我抬眼见是高仁义,心中暗叫甚妙,忙作个犹豫的表情,才对莫剑舞道:“十分钟后我到练武场找你。”后者没精打采地答应着去了。
    高仁义不知是否见到我和莫家人关系如此“亲密”,亲切地扒肩邀道:“咱们边走边谈。”
    我不动声色地道:“高总有话不妨直说,但若仍是什么争权夺位的话,那就请免了。”高仁义不愧为大公司老板,毫不为我言行激怒,反欣然道:“这种性格恰是最为我所欣赏的,直说罢!有一个彼此有利的生意,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大感奇怪,这人态度似足礼贤下士,但为何总爱以优势者的姿态与人交谈?前次如此,现在仍是。
    遂微笑道:“高总说笑了,有些表面有利的生意,实际上未必有利,这道理我还是懂些的。”
    高仁义亦笑道:“生意自然有真假,你如果愿意,可以听我分析利害,然后再决定是否接受。”我心中稍感奇怪。他如此接触我,自是瞧中了我与应天武馆的关系,但用得着这么卖力吗?我手中的资料显示他是个极富领导和开拓精神的高层人士,但却未说过他是个随和到与某个小小办事处负责人都称兄道弟的人。
    若要他这么自贬身份,唯一的解释就是我身上有着他需要的价值,但恨我至今仍未瞧出在哪里。就算是要通过我和应天武馆拉好关系,亦不用卑下到这种程度罢?
    上次谈话后我曾前后细省过自己周围的关系网,最近的一张自是廖父及由他延伸出去的陆祥瑞,外一点则该轮到蓉城会和景氏,再外一层便该轮到应天武馆;而这三层关系无论哪一层我均不认为足以令他如此主动。
    若说他是瞧中我本身的人才价值,那更匪夷所思了。我自己自是深知本身价值所在,但却不代表外人会看出或必需我的人才价值。
    一念至此,我奇峰突起地道:“不如高总先说说这生意对你有什么好处,好让我相信你确有做生意的诚意。”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六章 绝妙好事
    高仁义一愕,道:“这是为什么?”
    “试问一笔毫无利益可言的生意,谁会去做呢?”我从容道,“以己推彼,我想高总也不是喜欢做亏本生意的人罢。”
    高仁义哈地一声笑出来:“真亏你想得到。好,我就告诉你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顿了一顿,才道:“首先是敝公司和武馆的关系,此事你该知道。虽然现在已在恢复中,但如果能得到你这武馆新红人的相助,或可提前定论。”
    我表面不置可否,心内却感惊讶。要他说其好处其实只是个表面的幌子,好让其以为我并不在意和高氏合作的事,只要他找几个能过得了关的小理由即可,想不到上场便是实话。
    “其次属于一个潜在利益,若我们能成好友,那以后皆可凭自己的关系帮助对方,不是吗?”高仁义含笑阖口。我皱眉道:“第一个理由我还能接受,但第二个理由就有些牵强了。我不认为我的关系网有能和高总平起平坐的资格,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新人,不是吗?”
    高仁义全无被我问题难倒的兆头地道:“所以才说是潜在利益。你身在局中,可能未注意到自己冒升得多么快,从大半年前初至成都,直到后来北上北京,无不体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所以我敢断定不出三年,你必可有所成就,故提前打好关系。”
    我愈听愈肯定他在虚掩其事,但态度这么“坦白”,实是很难找到破绽,遂道:“高总该知道我和景氏的关系,难道不有所忌讳吗?”对面这掌握了一家大公司生杀大权的管理者成竹在胸地道:“所谓商界关系,无外乎生意,是吗?”
    我大感刺激,太少遇到这么高明的对手,就像和高手过招一样。毕竟一拳过去若对手连挡格的实力都没有,玩起来就失趣了,更无法帮我提升。高仁义正像商界的文尚正,非但知道闪避挡格,更清楚怎样反击,迫我不得不开动脑筋来应付,日后至少亦可助我增长临场经验。
    转移话题道:“那么高总所谓的‘生意’是指?”
    高仁义满意的神色一闪即逝,笑道:“这个暂时不忙说,请听我先稍稍分析你能得到的好处。第一是客观实质上的,若能得到环路高科这样的大客户,一单的业绩已比做足其它小公司两三个月的业绩要好。第二则是我的公司在全国各地和国际上均有雄厚的关系基础,在彼此利益均得到满足的前提下,可助你大幅度提升经营业绩和扩大关系网,对你以后的发展实是有巨大的潜在好处。第三点我就不明说了,因涉及到你在廖氏中的事,待你想通后大家再觅时研究。还有最末的一点,那就是你可得到我本人的友谊,那绝对比得到环路高科一单十年的定单有价值得多。”
    我微笑道:“当然只是商业上的友谊,对吗?”
    高仁义目射喜光,显是以为我为之所动,道:“跟聪明人谈生意果然简单。那么这些好处你该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下来再谈咱们的生意就方便了。”
    我暗叫厉害,这一招客观分析加不动声色的吹捧,迫得我不接受都不行。不这我本心早既早决定要找他做生意,便不怕有危险,正中下怀地道:“但我和高总有什么生意好做呢?”
    高仁义神秘一笑:“你做什么,我需要的就是什么,明白吗?”
    ***
    向练武场去时脑内仍思索着各个问题。
    表面上他的要求和我的初衷完全一致,即我提供市场、人力或其他相关信息,来交换经济利益,但心内总觉另有玄机。
    高仁义究竟为什么对我这样关注?只从他能拿出我的小小办事处的真实业绩来,便可知其在遇到我前有过相当充分的准备。换言之在我注意他前,他已经盯上我了。
    下来就是高仁文在大假前来找我“寻求帮助”,究竟是否真的只是要帮助而已?愈与高仁义接触愈觉得他不简单,这种人该不会任用个没用的人作自己的副手,高仁文恰似这种人。
    说不定连高仁文的拜访都是另有目的。
    什么美人胜过江山的调调儿,只是有野心者的藉口罢了。
    唇角不禁露出笑意。
    若真如此,那即是说高仁文连我亦骗得过,枉我还以为玩人于股掌之中,原来是自作多情。
    看到莫剑舞时我抛开所有不相干问题,因有些事多想也无用。她独自在场中练拳,神态甚是沮丧。
    我轻叫道:“剑舞!”
    莫剑舞收拳小跑过来,像要说话,却终只侧首看着在另一边练武的同门,轻声道:“我打不过他。”我听出其中的沮丧意味,暗叫不妙。尽管是在知袭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她仍被对手的强悍实力打得信心全失,这还怎能进行后面的比赛?莫说与他剩下的两场,只怕和郭奉辉的三场都有问题。
    但这情况下直着说明显效果不行,我想了想,改易话题道:“你大哥上次的战线怎样?”莫剑舞无精打采地道:“三场全输。”我再问道:“对郭奉辉又如何?”莫剑舞呆了呆,才道:“三场全胜,不过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参加过一次三拳赛,比姓郭那小子有经验。”
    我含笑再问:“那他第一次参加时情况又如何?”莫剑舞毫不犹豫地道:“六场中输了五场,只赢了郭奉辉大哥郭冰叶一场。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淡淡道:“告诉我历届参加三拳赛的人中,有几个是初次上场便有大收获的?”
    莫剑舞抬头愣愣地道:“文家的人无论是谁什么时候参赛,都未在总赛绩上输过?”我没想到她这么说,顿时气势大减,苦笑道:“他们例外,只说北拳方面。”她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摇头。
    我精神一振道:“正是如此,试想以他们那些一直被武馆中的顶尖高手培养来参加比赛者都是这种结果,你在这次比赛中输个一两场又算什么呢?何况只是第一场,由于你经验不足,加上受伤初愈,失误是正常。”莫剑舞神色大动,急道:“你是说……”我打断道:“再何况那家伙如此卑鄙,专趁你连身都未热好就加以攻击,明着是怕你因知道他的底细而胜。”
    莫剑舞怔道:“卑……鄙?”
    我突地想起未向她说过文尚正找我透露其底细之事,只骗她是自己见过他练拳才有所感悟,忙从容改换话题道:“人的心理最是奇妙,他这一场轻松赢了你,下场咱们就要趁此机会赢他一场回来。他与北拳有过交锋,自是明白北拳的套路,但这一场之后这优势就再不存在,因他的底细我已经全了然于胸,趁着这机会全教给你,定要让他明天……明天或者时间太短了,那就后天罢,定要让他栽个跟头。试问你的前辈里有谁在三拳赛中初次上场就赢得文家人一场?届时肯定可令你爷爷对你刮目相看!”
    这些大部分是我为振她士气而说的空话,但显然效果甚佳,顿令她精神振奋,喜得扯住我:“那你还不快教人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以这种女儿家的语态说话,一呆才道:“不过此外不能让姓郭那小子有好日子过,这么没教养的人,连老天都不会忍受发生让他赢半场的情况。来,时间紧迫,莫要浪费了!”
    联系文尚正所言,再映证以之前的实战,我脑中已大概有了神拳又或修身拳的结构,故此才敢放言让他栽个跟头——这自是话中留了余地,目睹他出手后,我已知至少在本次赛事内莫剑舞不可能胜得过,但要拖阻其胜的过程,仍可办得到。
    因着文尚正一直未使尽全力的缘故,我还未能完全看透他的底细,尤其三诀中的“内敛之劲”,但既预知他有哪些可能的手段,加上已有一次战斗经验,下场中莫剑舞该可拖久些。
    下来最重要的一场是郭奉辉之战。
    午后是文尚正与郭奉辉的赛事。
    甫上手郭奉辉便用了莫剑舞上午所用的战略,以快攻击。对比她的姿态优美,他显然更重柔韧,在近身范围内劈点抓轰扯啄,无所不用其极地展开(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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