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50 部分阅读

    才对。”莫剑舞轻轻道:“我想离开武馆。”
    “什么?!”我怔在椅上,一时不知怎么反应。事前想过的数种答案中完全没有这项在内,事实上她会说出这种答案已经远在我想像之外。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离开这里,离开应天武馆,到一个新的世界去生活。”莫剑舞重复一遍,音量略高,似在表明决心。
    我借摇头抛开杂念,冷静下来:“你还没答我的问题。”虽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直觉感到那并非假话,可是也不是我能干涉的,稍一回答不慎就会触动武馆——那绝不是我此时想做的。
    “就是因为我想离开这儿。”莫剑舞豁然抬头,眸子中闪动光芒,“我不想再被陷在这种生活里,而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要和太公、爷爷分开,我不想再受他们的冷眼和歧视!我不要再被莫家的人看不起!”
    似轻喊般的末一句在我神经内掀起一阵小波澜。
    莫家人的重男轻女,上次来此时就已经领教过。不知是为什么,尽管以莫剑舞本届三拳争霸种子选手和莫家嫡孙的身份,我仍能清楚感觉到莫家对她的轻视和忽略。似前次借莫老者被我所伤一事故意小题大作,便是莫天德令封镇岳来找麻烦,结果让莫剑舞受到重创,事后老北拳王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然不以她为重。
    这种奇怪的现象若在普通家庭中,在现在的社会文化环境下,已经属于异类;但在莫家这上下齐心共同打造“传统文化”氛围的家庭中,这便像古人般正常——难怪她会想离开,换了是我,恐怕非但要离开,更要证明自己绝不是可受小瞧和忽略的人。
    “但那似乎与我无关。”我淡淡道。
    莫剑舞轻抿嘴唇,低声道:“我不想留下遗憾。”我愕然道:“遗憾?”她轻声吐出两句:“这一届北拳只有我,我走了就没人能代表北拳出赛。”我挠头道:“那该也与我无关,出赛与否是你自己的权力。”她抬起垂下的眼眸,清楚地说道:“可是我出赛的话,这届我们就输定了!”
    不待我有所反应,忽然抬起右臂,将衣袖捋上至肘以上,只见肘处娇嫩的少女肌肤中夹以或暗或青或暗红的杂色,显出那处的与众不同。她咬唇道:“我这只手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我浑体一震:“这是上次我……”她默然点头。
    心内似打翻五味瓶。
    少年时在中医铺学徒练就的少许眼力一眼就已看出,她手肘肤色显示出内里的血脉和筋骨都因伤受到某种程度的影响,对普通人来说这只是稍有些影响行动,却无大碍,但对一个以武为生的人来说,那种程度的影响足以使其水平降低一个层次。
    而这,正是因我上次危急下使险招将她手臂整只扭断所致。
    这事一直挂在我心中,故来时便问及封镇岳,却没想到竟这么严重。
    脑内似海潮般翻腾。
    她想离开这里,肯定有这因素在内。
    “我已经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灵活,上场是必输无疑。”莫剑舞低声道,“而且这让我坚定了离开的决心,我也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为武馆努力。”
    窗外夜幕已罩遍院内,屋内柔和的灯光将窗内外的世界变得泾渭分明。我收回望外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想我代你上场,是吗?”
    莫剑舞答非所问地道:“我想过自己什么都不懂,要是一个女孩儿家单身在外,一定会有危险;人生地不熟,而且不会工作,脾气又不好,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很困难……这些我都想过很多次,可是我还是很想重新生活。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更不想一辈子陷在这种囚笼里……可是我一走了之简单,却会让武馆很为难。”
    我无奈道:“难道你不怕走了亲人会担心你吗?”她流露出苦涩的笑意:“谁会在乎我呢?知道吗?我的武艺都是自己从小努力练成的,莫家的人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若不是一年前大哥悄悄离开,怎么也轮不到我参加这次三拳赛。师父可能会伤心,爷爷和太公却肯定不会管我的,只有哥师叔……”神色黯淡下来。
    我从不知道她竟还有个大哥,更料不到她参加三拳赛有这样的背景。
    “我从未恨过你,反而很感激你伤了我,否则还不能把离开的决心完全定下来。只是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我……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她声音渐低下去,我强敛心神,认真道:“所以你想我代你出战,不论胜败,只要帮你了这心愿?”
    莫剑舞语声坚定如铁:“不,不是不论胜败,而是一定要赢!”我讶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连封老师和你都比不过,参加这种拳赛岂不是必输无疑?至少我知道郭奉辉的实力就绝不在你之下。”莫剑舞摇头道:“我相信你赢的!”我亦摇头道:“我不接受这种没理由的话。”
    她呆道:“但我却真的认为你一定能胜,虽然没什么实际的理由,可是……可是……”我只是摇头。
    笑话!我若是只凭这种毫无实际原因的“信任”就去干涉别人的名誉之争,且还是影响不小的争斗,则是对自己智力和理智的侮辱。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章 难悟其道
    “上次你伤了我后我曾仔细想过为什么会败,答案连自己都感到不能置信,不只是因为不够理智,还因为我感到潜意识的恐惧。”莫剑舞突道,“对你学习和进步武斗技能的速度之快感到恐惧。”
    我目中闪过精光:“哦?”
    “在动手之前我仔细观察过你的技巧,可是动手之后你却用了之前没有用过的、模仿师父做出的动作和身法。那明显是在与师父对战时偷学来的,现学现用,竟能够达像练了多年般。”莫剑舞认真道,“在我遇到过的人中,只有你一个能这样,亦是因此,我才潜意识中产生了憎恶和恐惧,既知道自己永远达不到那种程度,也怕自己在爷爷和太公眼中会沦落到你的配角……”
    我心中恍然大悟,知她所言确是属实。以莫剑舞今时养就的性格,原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家人面前成为一个受重视和有价值的人,但经过这么多努力后突然间发觉自己面前有一个或者今生都不能超越的阻碍,心态复杂可想而知。加上我原本就未恨过她曾下心要杀我,此时怜悯之情更是倍增。
    似她这么样的女孩儿,要承受这么多心理和客观的压力,确是世道不公。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重男轻女思想不逊色于莫家人,但那只因为男女彼此生理导致的能力不同,并非在地位或阶级上,若换了处在她位置的是个男子,我绝不会这么同情。
    “不过现在这想法再也没有,只想你越强越好,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人帮我。”语声中透出孤单之意,令人想到以她身处的环境与性格,确是很难交到朋友。我思索片刻,道:“这事馆主有什么看法?”
    莫剑舞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只有师父知道,爷爷并不知道。”
    我起身移到床侧,随意躺倒,惬意十足地伸足懒腰,现出笑意道:“如果没有馆主的同意,我猜我要收到如此贵重的请帖和住到这地方都不会是易事。”莫剑舞怔道:“你是说……”“刚才我和郭奉辉打了一架,而管合伦老师和我素昧平生,竟出言提醒这么亲切,更没对我这陌生人出现在馆内有疑问,莫告诉我这只是个意外。”我漫声道,“我敢肯定馆内所有重要人士都已知道你请我来这件事。”
    莫剑舞惊得站起来移近,有点儿手足无措地慌道:“那……那怎么办?”我移动目光到她脸上,道:“难道你没想过若没有馆主同意,就算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也不可能上得了台吗?”女孩儿心慌意乱地低声道:“我本想等你答应后再向爷爷说明的……”我心内轻叹。
    这女孩儿既单纯又考虑欠严密,或是因为磨炼太少之故。虽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我可肯定莫令柳或莫天德至少两人中的一人已心照不宣地认同她的作法,因早知以她现在的情况绝无取胜希望。
    想到这里,我霍然坐起身,沉声道:“告诉我,若你没有受伤,能否斗过郭文两人?”莫剑舞架不住我的目光,垂首道:“我……我不知道……”我断然喝道:“这问题关系到我是否答应你,必须回答清楚!”莫剑舞似脱力般一软后退,颤声道:“别……别问我!我不知道……”我起身扶住她,转容笑道:“答案我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你不是那两个家伙的对……”
    “呀!”轻呼声刺入耳中时,莫剑舞似换了个人般精神极佳地抽身侧闪,瞬间再现昔日身手,从我相扶的手中脱出来避至房间另一间,满面通红。我呆在当场:“怎么了?”她捂着刚才被扶的右臂,低声羞道:“从小没男孩子碰过我的……”我哑然失笑,并不以此事为意,回归话题道:“说正题罢!我要见馆主一面。”
    “啊?”她忘记之前事般抬首轻呼。
    ***
    静夜无声。
    还有五天时间供我使用,假期完结时我必须回去——虽然没有人这么对我下规定,却是对自己立下的严规,亦是藉此让自己警醒。
    原本仅想藉机抓住高仁义,三拳之争我不想也无力干涉,但现在情况大不同。
    我赤裸上身端坐窗前,透过开启的窗户外望,脑内回忆着郭奉辉的一拳一脚。
    过去总觉“三拳争霸”这名字非常大气,是以总觉那该是绝顶高手之间的争斗,但现在情况显然非是如此。若说到武技高明,哪轮得到郭奉辉和莫剑舞出来现?两者虽然已经非常高明,但均远不及莫令柳这馆主当初予我那兔起鹰攫的惊人一击来得印象深刻。
    非但速度惊人,更加力道惊人,还有种奇特的慑人威势。
    那感觉非常奇怪,虽然我明明不怕他,却感受到似万钧压体般的压力——那必是数十年实战磨炼出来的东西,否则单凭精神或眼神我才不信会输给他。
    现在既知道三拳的争斗是这般样子,体内热血不由微沸。
    若能由个旁人一举击败南北神三拳的传人,必能风光无限。
    这非是全无可能,虽然文尚正还未见过他身手,但就算胜过亦不会和郭奉辉离太远,而对后者我有自信——并非自信一定能胜过他,而是自信没有输给他的地方,在正式的拳术争斗比赛上绝对可与这“世家”出身的人一争高下。
    窗内外一点风都没有,我渐觉燥热,索性起身前扑,鱼儿游水般从窗口轻巧地穿出,着地连滚了两滚,就势一记扫膛腿,旋着起身跃起米许高,低喝一声,旋风般一腿横扫,大有千军难敌之势。身体重心被牢牢控制在平衡的状态,令身体不至于因失去平衡而侧歪。
    不知是否因身体先天矮别人一截,我自然而然地从小就以稳定重心为目标,着重练习平衡之法。那令我能随时保持出击和防守的最佳状态,比别人更稳定。失去平衡向来是失败的先兆,那是我所要避免的。
    着地无声,盖因坠下时我以脚尖着地,身体自然而然地小步前探,眨眼间短拳连挥,辅以肘顶膝提诸多短小动作,待以碎步移出近三米时,整个人蓦地下伏内缩向怀,单手支地弹珠般身体缩成一团在高仅米许的空中连旋两次,稳稳着地。
    力量的剧烈消耗令我不由微喘。
    在小范围内使用各种动作不仅更强调灵活性,亦更注重力量的灵巧运用,似我现在已适应了大开大阖式的攻击,要改换确有难度。近身搏斗最易找出敌人弱点和最快攻击,但同时所要求的敏捷度和爆发力都远在普通招式之上。
    近身搏斗的每一个动作,因着缺少冲击助力,便须以爆发力为主;换言之,就是每一个攻击动作都得爆发一次,是相当大的体力消耗。
    我微弯身体,摆出郭奉辉日间摆过的姿势,思维延伸下去。
    那么就需要有对应的辅助手段,能令体能尽量节约,以便最可能增加“爆发次数”。
    时至此刻,我才稍稍感觉到点南北拳的不同。尽管以莫剑舞的矮身形,她的招式亦多是长击型,绝非郭奉辉式的贴身缠斗。但最让我不解的是,我敢断定郭奉辉体力不会比我更强,日间却能保持近身搏击那么的时间,且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感觉极其危险——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保存或节约体能的?
    灵光忽然一闪。
    他并未保存。
    这所谓的南拳传人所用的是阴柔之力,根本不需要像我一样用刚猛之力来“爆发”,虽然其发力方法我不清楚,但他的拳头击在身上当时并不疼痛,稍后才有痛感传出,若不是阴柔之力,怎会如此?
    我大感头痛。
    除非像他一样学阴柔拳法或似莫老者般懂气功,否则怎能在近到甚至只有十来厘米的距离发挥极强的攻击之力?
    身体忽然一震,旋即颓然叹气。
    首先学阴柔拳法不合我脾性,其次照莫老者的说法气功的修炼动则几十年,这都不是我的兴趣方向。
    灯光从窗内透出来,将我的影子映得直拉到墙上。
    我静立自思,一点都不觉得时间流逝。
    开门声响时,一声轻呼“咦”从屋内传出。我清醒过来,愕然发觉已经天蒙蒙亮起,脑子里正想到不知觉间竟已过了一夜时,封镇岳的大头出现在屋内窗后,惊讶地看着我。
    我正想致以欢迎,孰料甫动身上便水珠连坠,才发觉露水附满身体,冰冷刹那间直透骨髓,立时令我牙关打架,精神为之大振。
    封镇岳棱角坚实若磐石般的面容微动:“二师哥答应见你。”
    ***
    莫令柳在一座独立的院落接见我,没有再像以前般责我不懂礼貌,没有任何客套地便道:“我早知道小舞的意思。”
    这现任馆主、小北拳王半点没变,面上既无笑容亦无表情。但其名位虽高,却始终不能让我起敬佩之心。我卓立他面前,脑袋里闪过数月前他那电闪般的一击,淡淡道:“馆主可否告知莫老先生的伤是否已好,余事稍后再谈。”
    此时封镇岳已被驱了出去,厅内只剩我们两人。莫令柳凝视片刻,才道:“大兄伤势刚愈,不便见客。”我摇头道:“知道他没事就行了,不用见。我只有一句话想问您:莫馆主既然瞧不起剑舞小姐,为何还会要她参加三拳赛呢?不要说什么是她要求,因为无论怎样,您意下觉得不妥的话,该可以轻松否定的。”
    气氛霎时拉紧。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一章 陈年之事
    莫令柳一对老眼似钢针般直破入我目光中,良久才道:“家事无须外人……”
    “知否剑舞已决定赛后离家出走,从此远遁他方呢?而莫馆主则即将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亲人。”我不客气地打断,整个人若出鞘利剑般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莫令柳眼中光芒暴闪,喝道:“放肆!无礼之极!”
    我冷笑道:“有些人愈老愈值得尊敬,但看来馆主并未在这范畴之内,时刻紧抱死观念不放,此时还计较所谓礼教,恕我要问一句:亲人重要,还是礼教重要?!”
    “咯!”隔在两人间的木几硬生生被对面老人以手扳下一块来。我条件反射般后弹而退,全神戒备。
    若他真的怒至不能自抑的地步,我实无把握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间屋子。
    莫令柳仍端坐不动,右手缓缓松开,木屑落下。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采用这种方式实是太过冒险,但若不用激烈的方式,似莫令柳这种脑袋顽固的老头绝不会有所触动。这等若赌博,现在则是看结果如何。
    厉芒闪烁中老者收回手去,冷冷道:“坐罢。”
    我心情一松,知他终抑下怒火,摇头道:“馆主该知道莫小姐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我这外人替代上场,而是您的重视和关怀。”
    莫令柳半晌始声音低沉地道:“你怎知道她要离开?”我心中大喜,知他意动,忙接道:“她亲口所说,还言明希望我替代上场,在她离开前完成您和老北拳王的心愿。”莫令柳忽然轻叹一声,整个人若缩了般无力道:“算了,该走者终归要走,拦之无用。”
    我未料到他忽然来这么一下转折,愕不知对时他已起身,径直离开。
    门外传来封镇岳的声音:“二师……兄?”
    我走出门外,若有所思地看着莫令柳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门侧封镇岳突道:“你说了什么?”我耸肩道:“只是告诉他剑舞要离家出走,请他想法——不过馆主似乎早经受过同样的事情,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封镇岳沉声道:“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害怕。”我讶道:“怕什么?”封镇岳目中露出沉痛表情:“怕即便去做,仍留不下剑舞!”
    我皱眉道:“馆主不似这么软弱到连试都不敢试的人,难道其中有什么原因?”身旁雄伟男子转身过去:“跟我来罢,带你去见大师兄。有些事情我不便说,但大师兄却不同。”
    ***
    应天武馆分为前后两片,分称为“前院”和“后院”。其中前院该是寻常的北拳协会办事之处,后院则是应天武馆的核心部分。我所住的地方在后院西南角,属“客区”,包括郭奉辉、文尚正和高仁义及其他客人在内均在该片区域,大小四个独立院落和十多间客舍。应天武馆的人则居住在后院的东北和西北两角,属于“闲人禁入区”。
    此外剩余的空间被修造成一座足可同时容纳百人练武的露天习武场。
    经过习武场时我亦不由大感惊讶,想不到在经济文化发展到今天致寸土斗金的时代,应天武馆仍能独占这么一大块地皮,且是在靠近中心市区处。由此可知它的经济支柱必定相当之粗,但作保镖究竟能赚多少?
    一路向后院西北角行进时封镇岳表现出认识以来最佳的态度,出奇地对我有问必答,大概介绍了应天武馆的构造,但一涉及到莫家私事时便缄其口。我知绝不可能从他口中迫出要知道的东西来,只好放弃这念头。
    回想曾见过的莫家三老中,老北拳王莫天德缘只一面,了解不深可以不计,而他两个儿子则表现出截然相反的性格。莫老者的平易近人,莫令柳的顽固,全不像是手足;然而从心底上来说,我反而更不愿意见莫老者,原因就是曾打伤过他。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只有从他处下手,看是否能解决莫剑舞的问题。
    敲响院门后内里传出回应:“进来吧!”封镇岳示意我跟着,推门而进,还未立稳脚跟劲风迎面击至,刹时至面。我双足抓地,腰力疾发,后仰以间不容发之势避过劲风后跟着的拳头,随即左掌下劈,“啪”地一声格开对方无声无息踢来的一脚同,脚尖侧踩,藉反弹力异向横移脱离对手攻击范围。
    “好!”干瘪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一身白色练功装的莫老者带着将整张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的笑容收手立定,“上次拼力量输给你,这次偷袭都未能成功,看来灵巧方面又赢了老头一截。嘿!真是江山人才辈出,一代更胜一代了!”
    我微躬道:“多谢老先生不怪罪我上次鲁莽。”莫老者微笑道:“若非我要求,你怎会出手?要怪亦只能怪自己。听说你要见柳弟,怎样了?”我正要开口,突地瞧见不远处立着莫剑舞,奇道:“剑舞小姐也在这儿?”莫老者回看一眼,神秘一笑:“她来求我做你和柳弟的和事佬。”我不解道:“为什么?”莫老者笑容不变:“双牛相见,顶起来亦很正常。”我脸上微热,知他取笑,意指莫令柳和我都是牛般的倔脾气,容易发生矛盾。不过事实确是如此,只好道:“老先生取笑了。”
    莫剑舞也是一般紧身练功打扮,这时走近低声道:“怎么样?”我知道她是问是否决定代她出赛之事,随口岔道:“封老师说您能告诉我一些东西,可以吗?”这句乃是对莫老者所言,后者看了看封镇岳,若有所思地道:“镇岳你带剑舞到练功场去稍候片刻,稍后陪我去松松筋骨。”
    毫无保留地说完见面时对白后,莫老者面色转为平静,淡淡道:“镇岳所言无错,舍弟确是害怕,因他曾被另一人伤害过。”这时院内仅剩我们两人,我默然片刻,突道:“老先生已经知道剑舞小姐要离家出走之事,是吗?”莫老者一愕,忽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我唇角露出笑意:“若事先不知道,我说出剑舞要走之事时您怎会毫无异色呢?”
    莫老者点头道:“你观察力和分析力相当敏锐。说正题罢,知否舍弟为何对小舞态度如此?”我思索道:“本来我只以为他是重男轻女,但您既然问出来,那当然原因不只这么简单了。”莫老者再次点头:“不错。三拳相争,多年来神拳只输过一次,我曾告诉过你,还记得吗?”
    那是首次见到时莫令柳时的事,我亦是那时始知道世上还有南北神三拳分别之事,点头道:“我记得您曾说过是因神拳传人因情致败。”莫老者吁道:“那次北拳的传人便是小舞的母亲,而神拳的传人则是小舞的父亲。”
    我睁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竟会如此。
    莫老者道:“细节不必多说了,大概的情况就是他们两人相爱,结果比拳时小舞的父亲让了一招,神拳才会有这么唯一一次败绩。”说到这处,他叹了口气,接道:“舍弟自是不同意爱女这门婚事,严禁两人见面。后来事情越发不可收拾,结果便是小然悄悄离家出走。那事伤舍弟伤得极深,终致他对小舞有今日的态度,唉,陈年往事……”
    我知那“小然”必是莫剑舞母亲小名,暗觉他语焉不详,猜其中必然还有隐情,不过不好追问,沉吟道:“是否有挽回的余地呢?”莫老者摇头道:“舍弟为人倔过老牛,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咦?不对。”忽似想到什么,皱眉思索。
    我忍不住道:“什么?”
    莫老者忽然眉目舒展,笑道:“只是想到舍弟恐怕是想通了。告诉我,为何柳弟明知小舞是孩子想法,却仍不拦着,让镇岳给你请帖呢?”我呆道:“孩子想法?老先生是指让我代替上场一事吗?”莫老者颔首:“不错。只管说你的猜测,在我面前不用顾忌。”他虽这么说,我仍慎道:“我本来以为馆主也是有这想法,认为剑舞或能劝服我上场。”老者摇头道:“不,若是在三个月前,柳弟或者会这么希望,但现在绝不会。三拳之争,讲明是三拳传人之争,现在即便你愿意代表北拳出战,也来不及学会哪怕只一种北拳拳法,那怎么代表北拳呢?剑舞孩子想法,以为这样就能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心愿,但就算你答应了,此时我们亦不能让你出战,否则岂不是自打自己耳光?摆明了告诉别人‘北拳不行了,北拳得靠外人’。”
    我瞠目以对,脸上大热。他说的确是道理,可恨我之前没想到这一点,等于自抬自捧,想起来就惭愧。
    莫老者微微笑着按我左肩:“你的资质十分好,又有自幼打下的坚实基础,本来是继承北拳最佳的材料之一。不过此时说这个没用,我猜柳弟是因为上次你离开时说的话触动他心事,才致有此变化。不过此事暂放一边,等我从旁试探,万不可直言,否则犯了他那牛脾气,恐事与愿违。”轻拍再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似许多人虚伪,且心地善良,换了个别人怎肯为了旁人与应天武馆馆主顶撞?安心在这里玩几天,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找镇岳,又或找我。”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二章 所谓争斗
    刚踏进院门,健壮的身影卓立天井正中央假山旁。
    我心情复杂地走到文尚正身侧,同他一起俯目观看在假山下池水中穿来穿去的鱼儿,并不说话。
    文尚正轻道:“不知这是否矛盾,鱼儿被捉来禁锢在这小小的池子里,却可享受到不用自己去觅食和远离危险的好处,它们快乐吗?”我一时被触动心事,只叹道:“此时我只能想到它们游得多么惬意,再不似人这么烦恼缠身,又或自找烦恼。”
    我何尝又不是一条游在麻烦中的鱼?且还是自找禁锢的鱼。若不因为高仁义来此,便不会陷入剑舞的麻烦中。那本该是可轻易拒绝的事情,最终仍因自觉对不起她而掺入其内。
    “每次到这里,总有种进入池塘的感觉,而应天武馆中的人都是其内的小鱼。”文尚正今天似乎感叹极多,“每个人都在为三拳赛这么一件无聊至极的事付出所有精力,而我却早在上次参加时就已觉世上再没比这更无聊的事了。”
    我注意力终被引起少许,口中却只道:“上次?”
    文尚正转身坐上池边石上,微笑道:“从十六岁起,加上这次,我已经参加了三次三拳赛,没有输过,可是那并不代表什么。跟着父亲游历了这么久,早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种自吹自擂的所谓‘为拳术名誉之战’,只是井底蛙般的见识罢了。试问谁有资格代表一整块地方几百万平方公里数亿人中拳术的精髓?南拳郭家不能,北拳莫家也不能。”
    我大感惊讶,想不到他有这样精到的见解,侧目看他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
    “从第一次涉入南北之争就是为了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是正确的,神拳从未自诩过代表什么地域或派别——自第一次答应参加三拳赛起,文家没有一次是为了所谓的‘名誉’而出赛。”文尚正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但无论是莫家还是郭家人都不明白这道理。”
    我注意到他已经说了两次“所谓”,颇有讽刺意味。不过心中却想到如文家人真这么想,那就值得人尊敬了,因为我虽觉应天武馆高手如云,也是暗觉这种自认一方代表的作法不是那么合理。
    “如果不是答应了父亲在培育出下代传人之前都要参加三拳赛,我才懒得来呢!”他忽然换上轻松的语调,“争来争去,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得不到,等于浪费时间!”
    我沉默片刻,突道:“恩人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呢?虽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彼此毕竟只见过两次,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文尚正欣然道:“能说出这句话来,已证明你是值得我交往的朋友。不要再叫恩人了,人活在世,谁都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无所谓恩不恩的,说不定稍后我就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心神一动。
    说了这么多,终于到正题了。
    午饭仍是莫剑舞亲自送来,却再没提代替上场的事。我猜是莫老者已经向她说明现在找我已经迟了的道理,不予点破,笑道:“不知道这些饭菜是否剑舞你亲手烹制的呢?有大厨的水准哩!”
    莫剑舞脸颊微红道:“要是不练好厨艺,以后一个人在外怎么过呢?你当我是讨好你吗?只是拿你做练习的对象罢了!”我讶道:“你还是决定要走吗?”这时已摆好碗筷,我不敢再劳她盛饭,忙自己动手,却被嗔住,只好坐享其福。她陪坐到对面,并不答话。
    我无意追问,边吃边想到她回复了少许朝气,不知是否因明确了三拳赛这事旁人帮不上忙,所以反安下心来。
    饭至一半她忽问道:“味道怎样?”我咽着半口菜含混不清地奇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个问题是完全没必要的吗?因为除了家母和内人外,我还未从别人处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莫剑舞幽幽道:“爷爷和师父都不喜欢我做这种事的。”再不说话。
    我被她话内的情绪感染,忙咽下嘴里的菜肴,笑道:“那证明馆主和封老师实是眼光不够到家,难道不知道会浪费你这方面的天赋吗?”心内却想到她定是曾因此被训斥过,不知现在这厨艺是否偷偷练的。
    随即脑内微惑。
    既然莫令柳不喜欢她做这一行,为何还允许她做饭菜给我?拉拢吗?
    一念至此,心跳不由加快。
    要拉拢人,没有人会想只用一两顿饭就做到;定是另有内容。
    莫剑舞脸上顿时光芒大增,前俯喜道:“你真的觉得我做得不错吗?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呢!”旋奇道,“你内人是谁?你成亲了吗?”
    我偷偷瞄她两眼,从其面部表情看不出端倪来,只好暂时把心神放到饭菜上,口齿不清地道:“该说‘结婚’才对——不觉得老用些古老的词语会让人变老吗?虽然还没有,不过也不远了。”
    心内微酸,随即被另一股情绪代替。
    在刻意忘记下,加上下意识将真如的重要性提升,对封如茵的感觉已再非那么刻骨铭心,但要完全做到并非一朝一夕,又或一两年可做到的。时至今日每一念及,仍有感觉。
    这是否专情的坏处呢?不过转念一想,我似算不上专情的人,真正专情的话,恐怕不会像我一样刻意去忘记自己最重视的感情罢?
    念头打了几个转,我叹了口气,微感迷惘。
    莫剑舞奇道:“你叹什么?”我失去吃饭的兴致,三两下刨尽,擦嘴道:“莫小姐不用去作准备吗?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这么有兴致陪我这‘仇人’。”她烦道:“我爱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要你管!还没答我的话呢!”
    我微笑道:“私事,恕不能奉告。”她神色一愕,随即黯淡下去,垂首片刻,突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你很易亲近,所以才会来找你。”不待我说话,起身便要端盘离开,被我一把拿着胳膊,嬉笑道:“可否让我陪你练拳呢?说不定会对你有些帮助。”她吓了一跳,猛地抽出胳膊,红了脸嗔道:“不准碰我!”
    习武场上有二十来人分作不同的区域,各自练习拳术。
    我陪着莫剑舞单独占了练武场上一块大约百来平方的空间,眼睛扫过正偷眼过来的其他人,叹道:“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武馆’这回事,原来都觉得应天武馆只是虚有其名。”她解释道:“这些人是从近三百人中选出来的精华,有些人更会成为武馆下一辈的支柱。”我摊手道:“是吗?但为什么我只觉他们动作呆板毫无创意呢?若叫我整天练这些动作,铁定会闷死场上。”
    莫剑舞认真道:“师父说人人都需要基础的,而你也毫不例外。像你这样自学成材的人,是万中难寻其一的呢!”我微微一笑,向上翻白眼道:“我是否该把这当成极高的夸奖呢?又或该在莫小姐面前摆摆身为高手的架子?”莫剑舞噗哧失笑,故做不屑道:“哼!连我都打不过,还敢自称高手!真是不知羞!”
    我费偌多力气本就只为引她心情放松,回复神情笑道:“人总是要多笑一点才好。别耽误时间了,你练你的,需要沙包时叫我。”她一时不解道:“沙……噢!”突明白我是以此自喻,再次笑得前俯,足有二十秒后才忍笑起身,跺足道:“你老惹人笑,怎么练得下去?”
    我注意到场上远近的人都在用眼角余光偷看,并不在意,突然兴起,摆开架势:“不如来场预热赛,让哥哥我助你实战演习如何?”莫剑舞颊上顿时大烧,嗔道:“真无耻!你是谁哥哥?!”我挠头道:“总不能学人自称‘小弟’罢?我年纪可比你大了足有几百天那么多!”
    她捂着腰笑到蹲地上去了。
    两人相距约五米之距对峙片刻,莫剑舞首先发动。
    轻盈若蝶般脚尖只在地面连踏两次,灵活至似每个关节都能自由弯曲的少女便逼近至探臂可达处,右手成啄形照喉便击。
    我凝定心神如镜般反映出她所有动作,包括随右手而成、将自左下方斜劈上来的左掌和轻点地面随时能够换向发力的双足,不退反进,踏前半步迫至几乎撞到她,脖子早一步侧歪避开啄击,右手则由下挥拳击出,落处她腰肢。
    莫剑舞左掌临地换向正面挡住我拳头,顺势斜拖开,身体同时以左足为中心左倾,右脚翻踢上来,霎时近至我左脸颊。
    我心念电转,左掌及时上封,准确地抓中她脚踝,右脚下绊,眼见必能将她绊倒,孰料后者以左足为中心整个人竟凌空一旋,轻巧避开时更将右足从我手中抽出。
    我心下暗赞,单凭这反应速度和灵巧度,已是我毕生难及。
    思索间一肘顶至,端的迅快如风。我只来得及将手掌插入彼此之间,那肘已顶正我手掌心,顺势隔掌击中我下腭,发出清脆的“咯”响。
    我退出两步之外,暗吁了口气。
    若非后避及时,御去大部分力道,只怕我下巴不保。
    第三卷 高端进程 第十三章 放开怀抱
    即管是在莫剑舞伤后,且我已在格斗技上有所突破的情况下,她仍不是我能在心想分散时能击败甚或抵挡的对手。由此可知其千锤百炼得来的拳脚功夫非只是如表面般的花拳绣腿。
    不过这其中仍有我还未将刚从郭奉辉处领悟来的近身搏斗战法熟练运用的原因。
    莫剑舞并不追来,起身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虚作其势似掸下巴上沾到的尘土般轻弹数下,摇头微笑。
    在整体上来说我由于身体粗壮的因素,致无法达到她那么灵活和快速——但那只限中等距离的空间,如一两米方圆的范围内。若是拼长距离的疾奔,或近至半臂左右的距离,前者由于我长期锤炼肉体,后者因为短程爆发力和发达的运动神经,都自信不会比她差。甚至由于力量的差距,令我相信若能将近身博击熟练,定可胜过天生力弱的她。
    莫剑舞伤人主要靠击打对方关键部位,如太阳|穴、鼻梁、下巴、心窝或腰肋等,只要防之得当,任其它多肉部位挨些打也没关系。
    倏然风响。
    我脚尖一转,换向发力,顿时右移出半步,恰躲过莫剑舞快若闪电的一拳。后者讶然收势,就那么站在近可呼吸相闻的距离气恼道:“你学我!”
    这一招靠脚尖控制灵活度确是从她身上学来的,我哑然一笑,摊手做个无辜的神情:“莫小姐你也知道的,我本就是靠四处偷师讨生活的人,何必斤斤计较这点呢?”莫剑舞半恼半无奈地一跺足,蓦地右拳破空直上,直钩我咽喉。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后仰寸许时,粉拳擦着我下腭冲上,未能命正目的地。身体自然后斜,似是要退开的刹那猛地前弹,贴入莫剑舞怀内,提膝便顶。
    这是现用的未成熟版近身搏击,因还没想通如何瞬间近距离产生爆发力,故采用一些有足够蓄力时间的部位来攻击,不过如此对方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了。
    莫剑舞小吃了一惊,左手几乎在膝提的同时便下按按正我膝盖,稳稳封住顶势,更顺手下滑至膝弯处,用力一抬,欲将我掀翻。
    我另一只脚在同一刻脚掌肌肉外扩,五趾齐张“抓”紧地面,粗腰下坠十来厘米。
    这一招却是从封镇岳处偷师来的“定身术”。
    莫剑舞一较力,未能撼动我,二次较力时,仍是无功,气得抬脚便踩。我未料到她会有这么孩子气的动作,顿时闪之不及,被踩个正着,痛得一跳脱开,哭笑不得地揉脚:“你练的哪门子功夫,竟踩人!”
    她杏目圆睁:“谁叫你老用我们武馆的功夫的!还那么卑鄙地靠这么近,不知道男女之别吗?”神情中不乏一踩成功的得意。
    我失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大失风度地用这种招数,真愧对武馆列祖列宗。”莫剑舞一愕,神情迅速黯下去。我恍然拍头,暗骂自己糊涂,这么随口乱说在我是开玩笑,可是却触及她内心最重要的一块领地,自易让她想到和莫令柳的伤心事。
    忙改容正色道:“若你想在三拳赛上出够风头,让莫馆主承认看低了你,那么便不能怕被人靠近,因为南拳郭家的那小子昨天和我打架时便用的是近身搏击的战术。”
    莫剑舞果然被分了心神,精神一振急问道:“怎么样的?”
    之前与文尚正一席话后我基本上对三拳赛有了初步的轮廓。采用五年一换的制度,加上还有年龄限制在二十八岁以下,再考虑到人体的发育,包括身体骨骼及力量等,使参赛者基本被限制在一个很窄的范围之内。
    以应天武馆为例,虽高手如云,但能在十分年轻便出类拔萃到可与南、神两拳传人抗衡并要有得胜的希望,这类人材仍少之又少;同样,南、神两拳亦面临同样的问题。故以文尚正已参加了两次三拳赛的身份,仍不得不参加这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因为神拳未公开授徒,下一代的传人还没培养出来。南拳郭奉辉则是第二次参?(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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