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29 部分阅读

    我摸着后脑犹痛处,叹道:“他很厉害。”这人以宁统的身份竟会卑鄙到装昏偷袭,绝对是个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更可怕的是时机抓得之准确,恰在我得意忘形时。
    唐万令却道:“他的厉害恐怕还在你想像之外。知否他是故意弄出动静引我下来听你们谈话的?”我愕道:“什么?!”唐万令忽然一叹:“这孩子被我自小看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刚才他所说的非是要你听,而是借你耳朵说给我听,至于是为什么你该猜得出来。”
    我醒悟道:“他要让你以为义字门已经站到他那边,至少也得令你对我生出防备心。”唐万令笑了起来:“防备心?算是吧,唯南在各方面都很厉害,尤其诈术,换了非是我,恐怕任何人都会受影响。他的手段不会这么简单,两天之内他会再来诈你,你得小心应付。”
    我想起白天看唐唯南一副英气勃勃傲气十足的样子,没料到竟是如此一个人。不过同时也亲身感觉到这两叔侄间的矛盾竟已激化到一触即发、差一线就表面化的程度,否则他何敢用这么直接的手法?
    次日晨起时才七点,但唐万令已精神抖擞地开始煮粥,见我进来笑道:“没想过我会做饭罢?早上的玉米粥加泡菜,是一天幸福生活的开始。”我左右看了看,问道:“魏小姐呢?”心中却在想这老头能把工作看作“幸福生活”,心胸倒挺开的;而对他吃得这么简单反而不再惊讶。
    “她比你略大一点,不用叫得这么客气,跟着我唤她倩儿罢。”唐万令转头忙着去取泡菜,口中续道,“这小丫头没人叫不会起床,一会儿粥好了再叫她吧。”我听得目瞪口呆,魏芸倩不是他以前的贴身保镖吗?为何竟敢堂堂正正地睡懒觉?
    旋即想到久在心中郁结的问题。她按理该是唐唯南的手下,然而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呢?
    二十分钟后我从屋外晨练回来,入目就是仅着了宽松睡衣、满头乱发未经打理的魏芸倩与唐万令亲密地半拥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不知说什么,丰满的体态若隐若现,不觉脚步微滞。两人见我入来,都一般的毫不脸红,后者还热情招呼:“就等你吃饭了。”我装作对他们的动作视而不见,只点点头去寻水洗脸,对两人的关系愈觉不明白。有时唐万令好像好色十分,但有时又像慈父般表露出疼爱之意,想想也觉头大。
    “上午会很闷,因为我会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文件;下午有两个小会议——你的任务就只是站在我旁边,有刀子就去挡,有人冲进来就去打,这么简单,没问题吧?”唐万令半打趣地说。我点头不语。在工作时间多做少说多年来就是我的习惯,当然必须用嘴来“做”的时候例外。
    “这一份是这周的日程表,你先看看,有不懂的问我。”在唐万令办公室,正主儿开始着手文件时魏芸倩递来这么一份东西,我接过来认真看了一遍,递了回去,不再说话。这美女却似不想放过我,追问道:“都懂了?”我点点头。她微嗔道:“我才不信呢!”但终是拿我没法,只好说道,“暂时你在商会其他人面前的身份是主席的表侄,远道来跟着主席实习的你修习的金融管理,所以经过他特许可以参加各种大小会议,商会例会也一样。”言毕送来厚厚一叠材料,在旁指点我该如何扮才不会露出大马脚。
    我颇有点不知该做什么好的感觉。首先是从没做过这种事,其次是并不了解实际情况,无法针对此作出相应的判断。正如伟人走前曾苦笑道:“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我绝不会让你趟这浑水。”时间是一个大问题,这令我无法充分准备。现在能做的只有随机应变,全力保护唐万令不受伤害。
    从私人的角度来说答应伟人也是为了自己,如果义字门能抗住滇帮的,后者哪会对我这种小脚色有兴趣?否则搞不好我也得像漆河军一样被炸个脸烂,是死是活也不定,这迫我不能不尽力为伟人免去后顾之忧。
    想到这处,我暗暗叹了口气。最初不涉足“黑”的想法真是太单纯了,在这混沌的社会上,黑白两色始终不是泾渭分明。不过实话说我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外面有宁部人守着,唐唯南相信也不敢明着来对付他——总不会找个夜晚派上百十人围歼唐万令那旧楼罢?那样恐怕蓉城会内部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唐万令的生活似乎真如个普通商会主席般平淡无波。上午工作完后回家吃饭,下午再接着参加预先安排好的会议,与会的都是商会中正常的商家,均不知我真正身份。为了扮戏入真,我拿出在学校学习的劲头将魏芸倩给的材料认真看遍,会议时做足了实习生的样子,遇不懂的问,对每一位商人都得摆出后辈末学的造型谦虚受教。第一场会议下来,我已觉得消耗的精力比昨晚对唐唯南那场架更多了。
    不过我并不厌烦,反而开始喜欢上这种会议,因为另一方面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从实践操作多年的商家处学习比看什么深层次的商业管理理论书要有用多了;且因为表面上我是唐万令表侄的缘故,基本上所有人都毫不保留地仔细回答我能提出的问题,不管这些方家觉得有多可笑。加上唐万令本人更在会前明确指出要发生什么也不会在会上,我精力几乎全部放在了这上面。
    两场会议间息时唐万令有意无意地看了我拿的记事薄,奇道:“你记的都是什么东西?”我微觉尴尬,道:“都是会间大家提到过的商业术语,我不怎么懂得,所以记来学学。”唐万令笑得瘦脸皱纹都起了大团:“不过你的字就……哈……”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四十二章 借刀杀人
    入夜。
    唐万令怡然自得地看着电视。这老头儿对电子类的东西兴趣似乎都在看电视新闻上,可以长达数个小时连续不断地转换各台,目标牢牢锁定新闻。
    我仍坐在头晚坐的那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内却想着其它。
    “你似乎很迷惘。”柔腻的声音在近处传来。我抬头时目中恰摄入魏芸倩娇丽的面容,淡淡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主席,总觉得自己有点虚在其位。”她坐到我旁边,温柔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你的作用限于‘有备无患’的那个‘备’,就算没有做事,也起着应有的作用。”我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无法想出对方会用什么手段来害主席。用武力吗?这应该行不通。用毒药?用暗箭?我想过很多可能性,总觉它们都没用。而如果我无法预知对方有什么样的手段,根本无法预作准备。”魏芸倩刻意画过的纤眉向两边舒展开来,唇角生笑:“这倒是事实。明有商会,暗有我们宁部的人,无论是谁要害主席都是非常难的事。可是事无绝对,蓉城会虽强,却总有防不住的时候,譬如被人钻隙,或者有人使出无论是蓉城商会还是宁部都无法防卫的手法时,就要靠你来化解了。”
    我顿时对她大为改观,之前总觉她是靠自己的美丽获得贴护唐万令的殊荣,孰料认真谈吐起来另有番味道,遂不解道:“可否再详细点?”她送来白眼一道,又甜甜一笑:“终于肯认真和我说话了么?好啦,不跟你计较这个。比如有人想用商业竞争来挤竞主席,那么商会‘明’的身份就会起大作用。好像去年曾有本地公司和外地人合伙用诡计想侵夺主席名下的市场,那时就是运用了商会的压力迫散两边联合,主席又调整了经营策略,这才击退了他们。而遇到‘暗’的威胁,譬如谁因恨起意,请了杀手来对主席不利,这就需要宁部这个中行家来防护了,不管是下毒还是什么都没有问题。至于你,就需要应付这两者之外的情况。”我好奇道:“那有没有商会因恨起意,想暗杀某个对手,请宁部的人动手的情况呢?”
    魏芸倩美丽的脸上做个无赖的表情,咯咯轻笑:“这是机密,说可以,不过你得拿足够分量的秘密来交换。”我心知这种事情不容外人得知,无所谓地一笑。这时看她,言语间条理清晰,以及分寸把握的精准,观感一改再改。她以前的工作绝非如自己所说的贴身保镖那么简单,否则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不过这仍未解去我心中苦恼,微叹道:“可是两者之外的情况,恕我就一种也想不到了。”魏芸倩轻弹了我额头一下,嗔道:“真笨!你可以扩展开嘛,先想想自己要防的是什么人,再把商会和宁部的职能想一想,要知道无论什么样的防卫措施都是有范围和力量强弱限制的——明白了吗?”
    我心中一动,无暇去计较她突然跟我这么熟络到动手动脚的举动。唐唯南属于“内贼”,他首先不可能用商业竞争这种“明”的方式来对付乃叔,因为那等于对付自己,其次用暗杀的手段会令会内不服,亦不能服众。那么可用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借刀杀人。
    正如魏芸倩所说,宁部的防卫力量最强处在这商会本部内,如果是在唐万令外游洽谈的时候,虽然同样会派出人手护卫,但力量却会大大减弱,那时要杀唐某人就容易得多。只要布置成被滇帮所害的场景,唐唯南不但可以明正言顺地借助宁部的力量坐上主席位,更能藉口为乃叔报仇,大力拓展蓉城会疆土,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我问道:“唐唯南明的身份是什么?”魏芸倩眨着美眸,作茫然状:“是商会后勤部长,管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什么疑问吗?”我看着始终稳坐、似完全没有听到我们对话的唐万令,微微一笑:“没什么,好奇而已。”
    魏芸倩露出个将信将疑的可爱表情,突冒出一句:“喂,你有没有女朋友?”我摇摇头,旋奇道:“你问这个是不是表示对我有意呢?”她白了我一眼:“臭美的男人总是很多,你就是其中一个。人家只是无聊随便问问罢了,不过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身边应该不会缺少女孩子才对。”我好笑道:“为什么?因为我重情重义吗?”魏芸倩不能置信地看来:“你是不是天生的自夸狂?竟好意思说自己重情重义!”我耸肩道:“说老实话总有人不信,我也没办法。算了,你还是去睡你的觉罢,我要想些事情。”她叹道:“这么早就睡觉,我会辗转难眠的。”我向唐万令后背一呶嘴:“昨晚见你睡得那么香。”她嘻嘻一笑,咬唇想了想,忽然凑了过来:“今天我想在你怀里睡。”
    以我多年练就的定力亦一惊侧开身体,因从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跟我亲密,且还是诱惑力相当强劲的一个,微慌道:“你不怕主席介意吗?你可是他的……嗯,你知道我的意思吧?”魏芸倩笑得花枝般乱颤,显以吓着我为荣,足有半分钟才收敛,媚眼送至:“主席才没那么小气呢,又不是跟你睡觉,只是借你怀抱用一下嘛,他不会介意的。堂堂大男人,难道会被我这么个小丫头吓到吗?”
    我大摇己头:“可是我介意,别忘了我昨天说过的,只有肉体的女人对我没有吸引力。”魏芸倩不以为意地凑至我耳旁,腻声低语:“要不要今晚我到你房里呢?”体香扑鼻而至,令人想起昨天倒茶时她故意露出的大片酥胸,心神一荡,唇角自然而然就带出笑意。她愈发靠近,突地整个人僵住。
    我微笑看她,淡淡道:“不。”顶在她喉处的食指微微用力,立时迫得她不得不后移开来,又气又恼地看着我,低声骂道:“你不是男人!”我竖指轻摇:“不,我只是个最传统的、重情重义的男人罢了。”
    唐万令这时才转过头来,笑容暧昧地看了我们一眼,摇头道:“倩儿总这么淘气,小植不是吃这套的人。”唏嘘着转头去接着看新闻去了。我和她对看两眼,魏芸倩忽地噗哧笑出声来,摇曳生姿地坐回唐万令身边,伏到他怀里去了。
    我看着这一对,若有所思。这两人都不似表面那么简单,我直觉感到魏芸倩并非真的要勾引我,但用意却不得而知。这女孩子城府之深是我深知不如的,相处一天,她从未露过生气或不满的神态表情,虽然我多次刻意激怒她。
    尤其她的立场究竟如何,是靠向唐唯南还是唐万令,这是一大疑问。或者是因为首次做这种任务,精神过于紧张,我无法控制自己摸清每个能直接接触唐万令的人的身份和立场的情绪。唐唯南要借刀杀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有一个唐万令信任的人作内奸,魏芸倩则是绝佳人选。若主事的是我,定会从她处下手,何况现在主事的是她的顶头上司,宁部老大,身为“宁统”的唐唯南。
    夜风吹过脸颊,我立在窗前,想着唐万令曾说唐唯南会在两天内再次找我,不知今晚会否和前晚一样?或者他会另找机会?
    是夜无事。
    次日晨起时我听到楼前有说话声,精神一振,倚栏看时唐万令正和一个年青男子站在一处,后者脸宽眉浓,无论相貌还是身高体形都没有出众之处,但却有个和唐万令九分相似的下巴,微向前凸,顿增好几分男人气概。
    那人首先察觉我在看他们,微笑着向我挥手:“你好。”唐万令抬头看来,呵呵笑道:“小植快下来认识一下我儿子则原,你们还没见过面吧。”我点头回应后着衣出门,眼前倩影一晃,却是魏芸倩从隔壁破门而出般提着睡衣急奔而出,连看都不看我半眼,急匆匆地奔下楼去。我只瞥见她脸上不能掩饰的喜容,不觉一怔。
    她是要做什么?
    出门后我几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魏芸倩竟和那年青人唐则原抱在一起,旁边的唐万令非但没有半丝怒气,还笑咪咪地看着他们,见我出来才道:“好了好了,则原来见见小植。倩儿,过来。”魏芸倩不情不愿地与唐则原分了开,退到一边。我走近去,唐则原含笑探手道:“你好,听恒远说过你好几次了,想不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
    我礼貌地回应,与他握手后才问道:“唐公子认识死人吗?我却好像没听他说过你。”他笑道:“才认识不久,不过已经是好朋友了。这次从重庆回来,我还带来义字门的好消息,相信你听了也会高兴的。”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四十三章 挑衅
    我知他并不晓得我不是义字门的人,也不说破,只道:“哦?”唐万令在旁解释:“这次结盟,则原陪着去了蜀边,今晨才赶回来。”唐则原点头道:“滇帮在重庆外沿一个小村设伏,被强哥识破,将计就计大胜一场。”我非是行内人,一时有些不解:“为何竟有种行军打仗的感觉?”心中想说的却是难道黑帮间的争斗真已上升到“战争化”的程度了吗?
    在场三人均以怪异目光看来,魏芸倩带点不屑地道:“你是第一次知道吗?地方性的黑帮争斗等于国间冲突的缩影,像现在这种大规模的矛盾激化,已经到了必须以武力作实力比较的地步,这种事是小儿科罢了。现在只是开餐前的点心,后面至少也会有一到两三场决定性的大战。”我略有点尴尬,被这美女抢先机还是头一次,不过想到前次伏击灰狐,才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
    旋升起奇异感觉。这女孩自见到唐则原后像变了个人,再不似以前般对我百般挑逗,显示出唐则原对她的影响非常不简单。我愈发不明白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还要加上唐万令,三人间到底什么关系?
    唐万令揽住乃子宽肩:“好了,则原你还未吃早饭罢?进去边吃边说。”
    痛喝唐万令亲手下厨做的玉米粥时我注意到唐则原接连给魏芸倩夹菜,神态目光都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他同唐唯南一样似乎对之完全没有色欲成分,不同的是后者是出奇的冷漠,他却是入微的体贴。
    唐则原饭后即离,稍后趁与魏芸倩独处时我问道:“他在蓉城商会是什么职务?”后者正为唐则原的稍留即离神情颓丧,漫不经心地道:“财务部长。”我追问道:“他有没有在宁部?”她这才稍打精神看我一眼,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干嘛?”我耸肩道:“好奇。”心中却想到景茹说过,唐唯南开始“涉足”财务,那么身为财务部长的唐则原,会否是他第一个要排挤的目标。
    旋即抛掉这想法,因只要弄掉主席,什么都在手里,何必打草惊蛇地对付唐则原?
    一个小时后我在卧室内对镜自观,头皮微感发麻。
    隔壁传来魏芸倩的娇呼:“好了没有?你换衣服比女人更麻烦呢!”
    我摇摇头,推门而出。
    整装待发的唐万令和魏芸倩圆睁双目看来。我苦笑道:“这衣服好像有点儿大了……”魏芸倩走近理了理套在我身上的褐色西装,怀疑道:“你真是第一次穿西服吗?”我点点头。
    这是毫无疑问的。若不是因为接着要参加的是蓉城会一月一次的股东见面会,不能太过随便,我绝不会听从她的吩咐换上这套本来属于唐万令的衣裤。
    魏芸倩掩嘴娇笑:“看你走路的姿态,真的看不出呢!穿上这套衣服整个人的面貌都焕然一新,看得人家心动哩。”轻轻拉了拉袖口:“不过确实是略长了点,你身材太矮了些。稍后再叫人给你量身做一套,就算你的工作服罢。”我轻微地耸了耸肩,感觉到手脚的活动度为衣服所限,想做些大幅度的动作都难,暗忖若出外绝不可这么穿着。
    会议地点仍是在专为会议而设的四栋会议楼。入楼时与会者已到了十之七八,纷纷与唐万令寒喧。我注意到这些人无不带着保镖,微觉奇怪。带这么多外人,不怕商会机密泄露吗?
    魏芸倩以会议秘书的身份作唐万令的助手,不过相当多的人把她当作了第一目标来招呼,自是因为她出色的容貌和媚人的仪态。我逐个扫过这些人的脸,一一记在心中。行到主席位时,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英俊男子非常有礼貌地作完例行寒喧后向我看了两眼,漫不经心般道:“主席不介绍一下这位吗?我们似在哪里见过。”末一句却是对我说的。
    唐万令还未说话,魏芸倩娇笑上前:“想不到高副主席眼光这么犀利,什么都瞒不过您去。这位是主席的表侄植渝轩先生,是特地来跟着主席学习的。”旋向我介绍,“这是我们蓉城商会的副主席之一,环路高科的高副董事长高仁文先生。”我顿时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不久之前在廖原靖家中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还为我们作了介绍。
    高仁文讶道:“这位植先生不是名浦的保卫科主任吗?为何……”未说下去,意下却很明显,显然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魏芸倩显然对这问题早有准备,笑道:“副主席有所不知,到名浦也是主席的意思,是要他先作个历炼,这一点茹总最清楚了。”高仁文听她搬出景茹来,皱眉道:“但我却没听说他是主席的亲戚……”魏芸倩笑吟吟地道:“既然是历炼,当然要把身份隐藏起来,副主席您说是吗?”高仁文露出豁然醒悟的表情,点头道:“怪不得。之前我还奇怪景茹怎么竟会找了这么年轻的人来做要职,原来是主席的推荐。”
    我微感不悦,他这么说摆明就是指我是靠关系上来的。不过同时更奇他的态度竟然如此嚣张,似连唐万令这顶头上司都不放在眼内。唐万令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听说仁文你最近回了趟京,不知道仁义的病是否好了些?”高仁文点头道:“大哥只是偶染小恙,让主席费心了。”转头又向魏芸倩:“上次领教倩小姐的功夫,我仍感未能尽兴,不知道会后能否再请指教?”漂亮出众的女秘书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周围人都注目而来时才貌似恭敬地道:“副主席既有兴趣,人家本来不能拒绝。不过这几天身上有些不便,恐怕要辜负了。”
    我暗觉惊讶。高仁文本身面白而身形高瘦,不似个爱武的人,难道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同时也觉魏芸倩说话确是直白,竟用这么暧昧和引人遐想的理由来推辞,不过确是她的风格。
    旁边一个色狼相十足的中年人笑着插口:“倩小姐虽然本领高强,可是毕竟也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不能逃脱老天赋予的美好惩罚。不过副主席非是寻常人,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了,对吗?”高仁文还未来得及回答,魏芸倩先娇笑起来,向那中年人抛了个媚眼过去:“雷先生说话总是这么好听呢,什么‘美好惩罚’,人家宁愿不做女人。”那人笑道:“就算做了男人,倩小姐也必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了。”这人大概善于拍马,说这些明显是吹捧的话时神态自然已极,言语间意在偏袒魏芸倩,该是逐于她裙下之臣。
    高仁文哼了一声,目光转向我:“既然倩小姐不便,那不如请植先生指教。听廖伯伯说你身手很是不错,说不定可以让大家一开眼界。”这时附近围来不少人,我感觉到十多道目光注在身上,向唐、魏二人看去。魏芸倩显然未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微怔了怔,也向商会主席看去。
    唐万令轻咳了一声,微微一笑:“正好会后没事,玩玩儿也好。”周围人群中发出一阵低语,高仁文点点头,径自坐到主席位下第一张位置上。
    会议内容大多空乏无味。我寻暇向魏芸倩问出之前想到的泄密问题,后者摆出前辈的姿态指点道:“真正的机密当然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讨论的,会另有安排。”她显然兴趣并不在指点我上,并不详细解释下去便反问过来:“你准备怎么迎战高仁文?”只听她私下直呼其名,便知对此人印象绝对不佳。
    我微笑道:“当然和倩小姐一样了。”魏芸倩点头道:“你确实够聪明。高仁文在蓉城会是客卿的位置,地位比较特殊,主席并不想和他有矛盾,否则就凭他那两下子在宁部随便都能找出几十个来,只有他自己才以为天下无敌。上次我和他斗了个平手,这人傲气得很,当然不能服气。”我微微摇头:“但他能对你的美色毫不动心,说明他定力相当强。”魏芸倩突地低声媚笑起来:“我是否该把这当作你的夸奖呢?这么高估我。”待我哭笑不得时才接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听说他有一个极其出色的恋人,年轻美丽,自是瞧不上我这种残花败柳。”说到末句,微有惆意。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你不是。”
    魏芸倩抬眼讶然看来:“我是否听错了?你竟然会安慰人?”
    “只是说些事实罢了。看那些人,”我向在坐的股东呶了呶嘴,“只要看他们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你不是。残花败柳是无法散发吸引人的魅力的。”
    她眼睛一亮,却故意道:“可是我只看到你对我的态度是何等冷淡,让人家无法不想到自己是毫无魅力可言的嘛。”我摊手苦笑:“倩小姐可否不要再拿我取笑?我能不败倒在你裙下的原因和那位高副主席原因是类似的,只是我女朋友没那么出色罢了。”魏芸倩叹了口气:“原来你果然是有女朋友的。”我微笑不答。
    虽然没有说出来过,但我心里确实已把那位置定了人;而且我相信她亦是对我一样。这亦是为何我能拒绝柳落的美貌、方妍的纯真,而对林芳的柔情退避,以及有意地和异性保持相当的距离。
    脑中现出昔日熟悉的面孔,旋即变作一张伤痕斑、美丽全失的脸。
    茵茵。
    从上大学来一次也未再见过她,唯一得到的消息只是吴敬曾告诉我的,她已经毁了容。但那没有关系,若我认定一个人,就算她变作母夜叉也一样不会放弃。我会尽全力爱护她一生。
    我轻叹了一口气,魏芸倩看过来,睁大眸子审视着我的神情,似奇怪我为何叹气。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四十五章 北拳拳手
    “这一位是我从应天武馆请来的北拳大师哥为虎先生,植先生不妨先领教一下。”高仁文斜眼看我,面泛得意之色,随他而来的保镖则踏前一步,十分显眼地把那颗精悍的扫帚头摆到我们面前。
    立在会议楼楼下宽大的迎客厅内,我向魏芸倩看了看,后者显然对武术界的事不甚了了,也露出茫然之色。唐万令眼中光芒大亮,呵呵笑道:“想必是近年来蜚声四起的‘小北拳王’莫令柳的令师弟了。五十多年前北拳王莫天德在上海埠头连克美国拳手,技艺之高可谓当时无二,想必他老人家的拳艺被继承了下来,哥先生定可让我们这些行外人大开眼界。”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竟能一下子扯到了建国前。同时知道他是在提点我,三言两语道出对方来历。我向他投去一个探询的眼色,后者微微摇头。这时对手已以标准的抱拳式向我施礼:“请指教!”洪亮的声音和俐索的动作均显示出这人身手不凡。
    对武术界的了解我仅限于知道在这武风渐下的社会上有所谓的“六大武馆”和“两大世家”,那还是在廖家看书时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廖父本身看书相当庞杂,大概因着年纪渐长的原因,份外喜欢一些能怡神养体的东西如花草、棋牌、茶艺等等,其中就有武术一项。不过正如大多数同龄同阶层的人一样,他对武术的了解仅在于过去现在的武坛名家名派名流,说渊源道古今可以长篇大论,实际上却半拳亦不会打。但与之交谈,倒颇增长见识,不过我却未听过究竟“北拳”是何玩艺儿。
    几乎所有之前与会的股东都留了下来欣赏这一战。魏芸倩指挥着把大厅的布置拉开,为众人在外围设下一圈座位,也给我们留出方圆至少五十平方米的空间。
    我向对面姓氏颇怪的拳手施以同样的礼数,沉声道:“请!”这时他已脱去外面的西装,露出内里被衬衣紧勒出的肌肉曲线,配合着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体形首先就形成颇强的视觉冲击。他后退一步摆出左拳前右拳后的攻防式,头颅微埋双腿一前一后稍屈半轮,眼中尽是悍色。
    这种预备势非但不同于以前老友郑归元那种散打起手势,也不同于后来在吴敬处领教过的格斗起手势,轻易让人知道他擅于采用上半身攻击的方式。
    周围低议声起,过人的耳力捕捉到不少对他的赞语。
    我不露痕迹地动了动身体,把本来稍长的衣服向内紧了紧,尽量避免它妨碍动作。
    哥为虎蓦地疾步冲前,左拳一记短距离冲击,却是虚晃,不待拳头及身便收了回去,右拳接着一记强劲的长击,挟风而至。我上半身向左横向一动,拳尖几乎擦着脖子而过,耳边一阵风声。
    惊呼声四起。
    身体尚未立稳,对方一拳未收另拳已至,今次左拳改换了和右拳同样的长距离击打式,同样挟风而至,猛击我右肋。这时他落空的右拳刚收回一半。
    我猛地后跃半步,左手闪电般由右肋下斜穿而上,一把抓住他右拳,向怀内强力一拉。哥为虎低嘿一声,腰向下矮去两寸,双足似生根般毫不动弹,但左拳攻势已然化解。我一拉之下知无法在非全力施为下单凭臂力扯他得动,洒然放手,退立到两步外。
    哥为虎眼中露出警惕之色。我半伸出手掌,作出虚劈之势,微笑以对。
    这人之前只是试招,却不知只凭这几个动作我已估出他的实力。近年来由最初在县武术馆的对练、替人上阵地参加武术大赛初赛,以及后来入学后一系列的与人对打,我渐渐把握到目测的诀要,那就是“速”、“力”和“运用技巧”三项,只要能从这三方面观察清楚,对方的底细尽显无遗。而经验的累积则是将这诀要融入双眼的最佳方法。
    哥为虎基础功相当扎实,拳势猛烈而擅长远距离攻击,若和我拼近身短打,必输无疑。但我并不准备如此做,撇却上面的特点,他最大的缺陷在于仍在“死用”阶段,中规中矩的两拳令我直觉感到他是在“套用”所学得的拳术,并不能灵活运用。
    单凭这一点,便注定他非是我对手。
    不过今次非是纯粹的比斗,我另有定计。
    壮汉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显然把我的退避认作怯弱,碎步疾冲而至,右拳连冲出三拳,集中攻我面门,速度确是不慢。我再退再两步,待他第三拳击出的刹那蓦地斜前躬身从他臂下穿过去,反肘便是一顶。哥为虎沉哼一声,身体由左反旋,避过我肘击的同时左臂横击而至。
    我微一矮身,粗臂与劲风从头顶刮过。哥为虎未能及时止住旋势,仍多挥出半圈,背部空门大开。
    我右手立掌贴至他腰际,着力一按,高达米八的粗壮身躯踉跄跌出五六步,这才拿稳势子猛然转身,一脸愤然之色,正要捏拳再冲来,鼓掌声清脆地响起。我慢慢收势垂手而立,同时转首去看,只见会前偏袒魏芸倩那雷先生正自得其乐地大拍其掌,笑道:“好身手!好功夫!”
    他一带头,周围掌声附和而起,赞声四溢。
    我微微躬身,隔远向他表示感谢。哥为虎显然不甚服气,便要再冲过来时,一脸铁青的高仁文喝道:“回来!还不够丢脸吗!”哥为虎脸色一变,但毕竟与之是雇佣关系,只得怏怏而归。
    我环视一周,只见魏芸倩美丽过人的脸上露出惊疑之色,显然以为我在出风头,不顾主席之令;反面唐万令老而弥厚的脸上毫无异色,还呵呵笑道:“渝轩你真不懂事,哥老师是前辈,你怎能如此不留情面呢?”随即向高仁文笑道:“我这表侄就是年轻气盛,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又不知道收敛,一时失手,仁文你不要放在心上。”但任谁都听得出他明贬暗褒、明为道歉暗为讽刺。
    高仁文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忍下这口气,强笑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主席却是‘虎叔无犬侄’,仁文今日算是开眼界了。”唐万令笑声加大,正要说话,我轻哼一声,抢先道:“副主席不是想和倩小姐试试身手吗?倩小姐既然不便,不如让我这晚辈请教一下。”魏芸倩秀眉大蹙。
    那雷先生率先鼓掌起来,叫道:“正好见识高副主席身手!”高仁文英俊的脸上露出少许不知所措之色,显然未料到我会主动搦战。唐万令适时笑道:“胡闹!仁文当然不会跟我这侄儿一般见识,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行径。”他这么一说,顿令高仁文傲气发作,冷哼一声,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动作脱下外套,大步走上前来。我看了唐万令一眼,恰与之看来的眼神一触,心中顿有奇怪感觉。
    这老狐狸似乎看透了一切,清楚我将要做什么,故十分配合。
    高仁文摆出的起手势和哥为虎一模一样,让我知道他也是那路所谓的“北拳”拳手。他身高略矮于哥为虎,气势稍逊,但那双傲气十足的眼睛却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予人以毫不逊色的压迫感。
    今次我并不等待,径直踏前一步,以左脚为轴,右腿弹踢而出。高仁文双臂微屈,以小臂半步不让地挡格住。我毫不停留,右腿还未收回左腿已提膝顶向他小腹,却仍被他同样提左膝挡住。但今次只靠单脚抓地,已然挡不住我几尽力的攻击,身体一晃,终于在我再次以右腿横扫过去时退出两步,首次反攻,右拳长击而来,却被我左手半路拦封住。两边一较力,顿时各退两步。
    高仁文精神大振,显然这一下硬硬相较的旗鼓相当令他信心倍增。我沉下脸来,暴喝一声挥拳痛击。一时间叱呵声此起彼伏,两人时进时退,斗得不亦乐乎。
    周围的喝彩声不断响起。
    超过五分钟的近身互攻终于在两人气喘如牛的情况下结束,一高一矮两人退了开来,四目怒瞪。今次不但高仁文摆出了防守势,连我也首次抬起手臂护住胸前,双腿更一前一后微屈,做出攻防皆利的姿势。
    喘息声与粗气在口鼻中同进同出。
    我调匀气息,慢慢地恢复平稳的呼吸,目中射出复杂的光芒。高仁文的力量绝对不及他对技巧的使用,他的实力不会比哥为虎更差,魏芸倩之前有宁部随便能找出几十个他这样身手的人之言,我这时也不得不怀疑起来。能有这样的水平,已非是单凭勤练可以达到的。
    唐万令招牌式的呵呵笑声传来:“果然是伯仲之间,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此作罢。”
    高仁文并不回应,只粗粗地哼了一声,眼神在我脸上定稳。我呼出一口势气,嘿然道:“副主席确非常人,竟然挡得住我的攻击。不过却好像比小弟喘得更厉害,是否体力不行了呢?”高仁文反唇讥道:“刚才不知道谁首先退了开来,还敢自以为体力过人!”我脸色微变,捏紧拳头。对方不敢松懈,身体前伏,以保持能和我几乎平视。
    适才一番急攻,我因为身高的原因着力攻他下盘,迫他挡格得相当辛苦。我可以力攻击,他却无法全力挡格;相反他的攻击我却可以全力挡击。彼消此长下,他的消耗自然比我更大。
    我慢慢移动腰部,眼镜后的双目微眯起来,针一般的视线盯着对方。
    今次不能再做消耗战,当要一击结束。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四十五章 败北之利
    我左手虚晃一拳,趁他封挡时蓦地加速矮身前窜,下刻已移至他后背处,双掌一齐贴上他后背,微微一笑。
    周围的惊呼声起,因这一招正是之前击败哥为虎的招式。
    我正要使力按下,突地传来魏芸倩的惊呼:“小心!”呼声尚未结束,我视线已应声上移,恰看到高仁文诡笑的脸,接着喉处一紧,一只大手已捏住了我咽喉。
    不知何时,他的右手竟从左腋下悄无声息地穿至。
    两人一起僵住,时间恍若停止。
    由我虚晃一招手掌贴正他后背到他捏住我咽喉,间隔不过半秒左右的时间。即便以我的速度,亦不可能在毫无防备下于如此之短的距离之内与旧力刚施新力未生的情况下闪避开来;换句话说,即是在我推他前跌的同时,他已足可将我喉骨捏碎。
    厅内一时静寂如死。
    在这地方杀个把人绝对不是什么大问题,蓉城会本身血腥就沾得不少。若高仁文起心杀我,除了唐万令这“表叔”外,在场的股东谁都不会追究这事。
    两人僵持良久,四道有若锋刃的目光交击过后,我颓然放手,叹道:“我输了!”将整个人都放松,毫不防御地置身于对手掌下。高仁文双目精光闪过,随即松开手掌,长笑道:“侥幸而已!承让了!”除了少数几人,股东们纷纷拥上前,形成的人流将我们分隔开来,贺他一战得胜,把我这败者置之一旁。
    我静静地立到场边,黯然无语。
    “他赢都赢了,还做出这么大度谦虚的样子,真是气死人了!”娇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只柔软的手掌按上我背部,魏芸倩恶狠狠地盯着被股东们围在当中的高仁文嘟囔。我向她勉强一笑:“谢谢。”她是现场唯一一个在这个时候来安慰我的人,分外让人感动。
    唐万令缓步走来,向我温和地一笑,便道:“倩儿,跟我去贺贺仁文。能把小植赢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也该知道以前他多么让你。”魏芸倩跺脚道:“主席!”唐万令呵呵一笑,并不强她,径直走过去。
    我颓然长叹,却非是对败局,而是已然明白唐万令这老狐狸什么都看了个透。
    人堆中的高仁文貌似镇定,但目中流露出的光芒早泄露他的心情是何等舒畅。厅旁的哥为虎却露出不忿之色,中夹疑惑的表情,视线在我和高仁文身上来回跳跃。
    这时未上前贺喜的雷先生走了过来,冷哼道:“真看不惯这么傲的人!”转向我道:“一时胜败,不必放在心上,你比他年轻得多,前途远大,要胜他将来有的是机会。”魏芸倩适时插话:“雷先生真是个好人呢!锦上添花的人多了,却少有像您这样雪中送炭的,你看他们,一个个都……不说了!真气人!”
    我心中暗笑。或者因她地位特殊,兼且容貌出色追求者众,所以敢随意评责这些无一不是权财双富者。
    雷先生被她的娇媚神态弄得几乎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高仁文,淡淡道:“多谢雷先生能在这时候来安慰我,不过败就是败了,我心服口服。高副主席的确高人一筹,有骄傲的本钱。”说罢并不理睬他惊讶的表情走了(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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