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27 部分阅读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三十三章 车祸
    漆河军国字脸上阴暗不定,终于道:“我考虑一下。”
    我从桌上下来坐回椅上,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淡淡道:“明天这时候我会等你。”
    午后下起淅沥小雨,渐渐转大,气温降下少许。我冒雨步行回廖家,想到自来名浦工作后几乎将廖家当家般,简直是逢周末必去,但却一直没有生殊的感觉。按理说廖寓与生我养我的家乡是天与地的区别,竟能轻易适应过来,不知是否天生就是这么好的适应力,还是廖家本身的亲和力就很强。
    不过说实话廖父的作为很是让我惊诧了一番。几日间偶与他聊起过去,才知他是在远天踏入鸿途大道时离开的,当时还是景远天的左右手,可说前途无量;但他竟能在这时候毅然离开,重新创下今天的事业,且不说成就,单只这份魄力已属少见。他予人的感觉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长者,廖真如却说他工作时相当严格,这却很难想像。
    能挣下他那份社会地位和家业,该已是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所羡慕的;可是我却一直不把这放在心上。对他的尊重,也是因为他本身的魅力,而并不是他的地位或家产。
    或者我是个清心寡欲者?
    躲雨时被檐下滴水溅湿裤角,将我从思索中惊醒过来,暗自摇头。
    不是的。我自知有情欲,也喜爱物质享受,喜欢热闹,还不时陷入偏激的情绪中去;我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凭自己的能力挣到足够满足自己欲望的金钱和物质。而之能不为廖家外在那些所动,却是因为那些在我生命中只占了小部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我还没得到,或者短期内不能如愿,但终亦会成。
    “呀!我的球!”惊呼声在旁响起,同时砰扑砸水声传来,还未有所反应,一条瘦小的身影扑出屋檐下的台阶,半躬着腰追着一个篮球出去。
    十多米外一辆轿车驰来,身旁有人惊叫:“小心有车!”
    那身影自然而然地顿住,转头看往驰近的车子,忽然一软,瘫倒下去。我暗叫不好,知那人吃吓脱力时,惊呼声大起。那轿车突然一转弯,直冲我们躲雨处撞来,黑色车体在眼中迅速清晰。
    身旁人群吓得拼命往旁边避闪时,强烈的摩擦声穿雨而至,那车险险刹在台阶下,将阶下积雨溅起大泼水花。我早知就算它撞过来也不可能冲得上高达六阶的台阶,眼睛仍盯在路上那人身上,倏然大叫:“小心!”
    之前紧随在刹停的这辆黑色轿车后另一辆黄|色面包车显然并不似前者般看见前面中有人摔倒在路中,待看见时已迟了。我猛地跃下台阶,全力前扑,心却直往下沉,知已然救之不及。
    正在这时,眼角触及另一道冲出的身影。
    面包车在人身前倏然横转,甩出九十度的大弯力图避开。惨叫声同时从路中那人口中发出,顿令我知他仍是被碾住,只不知是否伤重。
    惊叫声再次从身后大起,然后我蓦地惊觉才注意到那面包车竟迎面撞来,百忙中不及闪避,只来得及刹止冲势,车至身前。
    “砰”地一声撞击过后紧接着“咯”的骨响声,我后摔而出,凌穿划出一道弧线,直飞出三四米开外。眼看要头下脚上地摔个天昏地暗,一双大掌突地在地上一撑勉强改变落势,“哗啦”地砸中地上积水,平躺下去,脑中一阵晕眩。
    有人踏水冲至,关切地俯身来问:“没事吧?”转头又向后边大叫:“快打120!”
    我仰天躺着,感觉脑中一阵一阵的迷糊,下意识地调匀呼吸。雨水打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起了作用,令我不至于昏过去。这时有人伸手来扶我,似乎想看我伤得多重。我默数着自己的呼吸,勉强道:“别动我!”吓得那人慌忙缩手,直叫:“你没事吧?啊?”
    我浑身一阵放松,疼痛这时才感觉到。
    除了双手因使力过猛致有些骨骼错位、后背和右肩摩伤外,应该没什么事。这多亏被撞时我及时用手缓冲撞力,后来又以掌支地减弱摔势,落地时更条件反射般缩头缩腰以肩臂上肉厚处作缓冲先触地,才有如此“美好”的结果。
    “科长!”一点也不熟悉的男声迫耳而入,我霍然坐起,眼镜不知摔到了哪处去,视线模糊中看不清唤者造型。
    不远处那惨嚎声仍在继续,我急忙问道:“怎样了?!”唤者答道:“那小家伙碾断了一条腿,唉,也算大幸了……”身旁不断有人移来走开,我忙请那人帮我找着眼镜,仍有余暇庆幸自己戴的非是玻制镜片,否则难免要多花几百块重配眼镜。起身试了手脚,知无大碍,又重新将轻微错位的骨骼接正,这才发觉那唤者竟是张仁进那曾与我同受名浦“特殊待遇”者。他见我能“完好无损”地立起,眼中一阵诧色。
    我想起之前跟我同时扑出去的那身影,立知就是他。不过这时无暇叙旧,冲出围着我啧啧称奇的人群到路中,痛哭嚎叫声上只见几把伞遮在路中为他挡着雨,一个中年男子半扶着他,不断低声安慰。旁边有戴红袖章的正表情严肃地打电话,该是在找人来处理现场。
    问过旁人后才知那小子右膝盖好像被结实地碾过,稍动即痛得不成|人形,是以不敢移动他到檐下避雨。张仁进跟我般浑身湿透,哑着声在身后问:“科长你真的没事吧?刚才那一撞可不轻……”
    我感觉到雨越下越大,忍不住大声问:“打了120没有?”却没答他。
    那扶着伤者的男人抬头看我一眼,迅速道:“已经打了。省医不远,两三分钟就该到了。”正说着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我松了口气,看着因交通被阻断而围在两边的车辆和那小子痛得变形的面孔,心中一阵悸动。
    生命在这里显出十分的脆弱,且是伤在人类自己制造出的工具上,是否该说引火自焚呢?
    在医院里作完检查,我安然无恙地走出ct室时方妍哭着扑入怀中,轻拍她肩头温言安慰时才发觉廖家全来了。廖真如在方妍身后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我伸臂作个ok的手势,无奈道:“本来我说不需要做这么多检查的,可是这位张同志坚持,盛情难却,只好来了。”想起之前只是怕回去迟了方妍担心,所以托张仁进打电话去找个藉口拖延一下,不想他竟说出被撞之事,造成眼下的局面。
    廖真如“哦”了一声,轻轻对方妍道:“你别哭了,得让他休息呀。”方妍这才抽身出来,不好意思地对她勉强一笑,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到廊旁凳子上。我知她担心过度,并不说什么,坐好后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稍安其心。
    张仁进笑道:“还是做个检查好一点,怕有什么后遗症就糟了……”还未说完,顿遭廖真如白了一眼:“这个用不着说出来吧!”说着看看方妍,怕后者听了不乐。我暗忖方妍没有交错朋友,给尴尬的张仁进解围:“最麻烦ct扫描了,医生说要等一个小时才能看结果。”
    廖父在旁关心地道:“你真没事吗?听说你当时被车子撞个正着。”我灵活地动了几下手脚:“看!这像有伤吗?”因着彼此关系愈来愈近,我对他也敢随便说话了,不再似初见时那么拘束。
    廖父点点头,向张仁进谢道:“谢谢你啊,否则我们都还不知道渝轩进了医院。”后者忙谦道:“这是应该做的。”廖真如坐我另一边,悄悄戳我胳膊:“你看爸叫你什么?这么亲!肉麻死了!”我嘿然一笑,悄声道:“通常直接叫一个人的名字表示亲切,美人儿你不服吗?何况平时也没见你因为他叫你大‘小如’把你肉麻成啥样,这点程度该是小意思。”
    方妍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笑道:“廖同学不服廖叔叔直呼本人名字,说是怕我夺了她爸爸的宠爱……”廖真如大嗔:“胡说!”粉拳作势要打,我忙道:“别在帅哥面前失淑女形象!”她看看正和廖父礼来礼往的张仁进,缩回手去:“哼!他好帅吗?”我忍不住失笑道:“眼睛放错了,帅哥在这边——亦即本人我!”
    离开医院后廖父在车上说道:“这年轻人心思倒是挺缜密的,想东西看东西都很全面。对了,他是名浦的吗?”我点头道:“他是保安头儿。上次摘选会下来我派他做了东仓厂的保安组长,以前曾经和我一起接受‘特殊待遇’进来的,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廖父道:“如果你想在名浦长期发展下去,这人可以作你的臂助。”我知这自创了“廖氏人力”的叔辈是管理学方面的权威,看人眼光自是一流,遂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如果离开名浦,这人比严源北更合适作保卫科长的职务,或者可以让他接我的班,也算为名浦尽了一点力,找了个真正的人才。
    经历了与景茹的这次矛盾后,我已经很难安心在名浦工作。当然事情未到来临的一刻什么都是不定的,不过如果依照眼前的情势发展,辞职是必然。
    想到这处,我心内叹了口气。
    希望她明智一点,不会阻挠。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三十四章 上门祸事
    “关于漆河军的事情我能说和能做的都已经到极点。”我面对景茹侃侃而谈了两分钟后,“怎么处理相信你已经有腹稿。只要你说出决定,义字门那边会首先下手,处理好底下的事后我会着漆河军自动向你辞职。”后面的无庸说出,已该她负责。
    景茹淡淡道:“我有别的选择吗?”
    我沉吟片刻突然道:“你该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么我也不必提醒你什么。漆河军……只是个小问题,茹总该学得会把这种小事抛诸脑外。”
    “好像你比我资格更老一样。”景茹似天生就是表情单一,完全没有变化,“我答应。”
    我一笑离座:“总经理是我见过的女性中最厉害的,因为你连男人也不一定会有的果断和对形势的准确判断力。那么我现在就通知……”还未说完,突地“咯”的一怕,房门打开来。
    景茹看也不看便道:“小雯!我不是说过没我允许……”嘎止在半路,因见到进来的竟是个陌生汉子,大约四十多岁,一脸油光。秘书海婧雯惊慌地冲到门边:“总经理!这人不知道是谁,硬要往里闯,我拦不住他……”景茹叱道:“不知道叫保安吗?”
    “总经理何必劳烦保安的大驾呢?我说完该说的话就会走的。”那人笑嘻嘻地走近,被我拦在桌前两三米处,皱着稀少的眉毛:“你干什么?我有事跟总经理说,你挡着算什么?”
    我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对方和我差不多的身高:“我负责这地方的安全。有事你就站在这儿说,茹总耳力不错,听得到的。”他摇头道:“不行,你得出去,我说的事是关系公司存亡的大秘密,保安听不得。”我不动声色:“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有资格说这种秘密,我马上就出去。”
    这时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大声问:“海秘书!那家伙在哪儿?”
    这中年人听出是保安来了,突地目露凶光,大叫道:“滚开!”猛地一撞想撞开我,同时伸手入裤袋,似想摸什么东西出来。我提膝一顶正中他小腹,待他惨叫着倒下去时大脚踏下,落处他仍未来得及拿出裤袋来的手掌。
    只听“啪啦”一声,刚想到踩破了一个小瓶时这人鬼嚎般嘶叫起来,淡淡的烟从那处飘起时异味入鼻。我微吃一惊,脚仍牢牢踩着原处,冲刚冲进来的保安叫道:“快拿水来!”
    身后景茹问道:“怎么了?”想走近来看,显出超出一般女性的胆气。
    我沉声道:“别过来!他身上带了硫酸!”
    警察走后景茹才道:“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我嘿然笑道:“给你美容。至于原因不要问我,去问警察。”景茹展颜一笑:“谢谢你,否则我肯定被‘美容’了。”旋即蹙眉低声:“他会不会是……”“进去说。”我打断她,看着周围忙碌的职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事实上我亦疑惑,漆河军的事据我所知除了景氏兄妹、廖原靖、伟人一边和我之外,应该没几人知道,而这几者都是可排除泄露秘密的可能性的;但这人最后被带走时莫名其妙的那句“你迟早有报应的”和眼里的凶光也绝不是假。不过可惜的是害人不成反自害,那只被浓硫酸活生生腐蚀掉大半皮肤的手掌定能给他个终生不忘的印记——假如他还活得长久的话。
    在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给伟人说明情况后我才向景茹道:“暂时不论这人究竟是为什么来的,这件事让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就是漆河军售卖毒品,手下肯定有一批人在做事。对这些人如果不处理好,恐怕会有后患。”
    景茹叹道:“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跟漆叔叔坦白,又不敢打草惊蛇,当然不知道他有多少人和什么人在帮手做事。”顿了顿,“事实上连何海都是拜你所赐戳破的,我们之前一直以为他与此无关。”
    我笑了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那些家伙不听话的可以由义字门下手,不过我想知道唐万令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景茹奇怪道:“你怀疑他派人来的吗?”我摇头:“不知道,不过他的可能性比较小,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晓得漆河军这事的——包括在远天。”景茹道:“就我所知除了我哥哥,远天再没人知道。其它就是廖叔、你和你在义字门的人,唐主席并不知道这事。”今次轮到我奇怪:“那你怎么使得动他的人?”
    景茹露出笑容:“我告诉他我怀疑公司有人窃偷机密,而那个人就是你。”我做个气结的表情,迈步外行:“这两天你最好小心点,我不是总会跟在你身边的。”笑声在身后传来:“谁说不是?我已经准备好这几天到廖叔家看望他了……”我停步转身,失声道:“什么?!”
    当晚景茹果然一起去了廖家。天刚黑地有客来访,廖父特意给我们介绍:“这是环路高科的副总高仁文,小茹你们是认识的,至于这位,是名浦电子新任的保卫科长,植渝轩。呵……都是年轻人,多认识一下。”我知他是帮我结识高层的人,心下感激,礼貌地跟那年轻人握手。后者虽然带着笑容回应,但我却感觉到这面白如粉、年约二十七八的副总并非看得起我,敷衍的成份居多。说了两句后,廖父与他进了书房谈公事。
    本来晚上在廖父书房看书已成我的习惯,但现在显然不行,只好留在小客厅陪着方妍、廖氏母女和景茹看电视。一群人中只有我一个男的,顿时大感不自在;尤其看的还是一部情感剧,十分的不合味口。我无聊地想着这种电视剧大概就是那种被称之为“肥皂剧”的东西,果然跟肥皂泡一样无物,又想着竟连景茹这种实干家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与旁边诸女争论剧中男女主角情感归宿问题。
    正想到是否该到阳台去坐坐时,电话响了起来。廖真如去接,说了两句后话筒一摊奇道:“竟然是找你的——他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我一听便知是伟人处来的,因之前我叫他有消息时就打这电话,戏道:“会不会是仰慕廖大小姐美名,又不好意思直接上门献花,所以找我做牵线红娘的?”廖真如娇嗔着把电话重重砸在我手掌心,说了一句:“呸!”坐回沙发去了,我则提着无绳电话走到外边大客厅处。
    “那家伙是漆河军手下的‘货点’之一,表面上是无业者,无亲无故,以前是个流氓地痞,现在靠从漆河军处倒货来维生。”伟人开门见山,“应该是不满景茹断了他财路上门来报复的,也不排除有人唆使的可能,但绝不是受人指使派遣。他没有社会背景。”
    我知道他指黑社会背景,疑惑道:“但那家伙怎么知道是景茹?这种人不是该避光吗?为何竟胆大到上门寻事?不怕被抓吗?”
    伟人在电话那头道:“可能漆河军向他们说了所有的事,告诉他们是自己顶头上司要做好公民,这人感到此后无法维持生活,又或别的什么原因对人生大失所望,于是就想开辟一片新的事业,亦即帮人美容……”说着笑了起来。我陪笑了几声,再道:“能帮漆河军冒着死罪贩卖毒品的人本就是胆大妄为,做出这种事绝不稀奇。在我们处理好前你自己也要小心点,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阴沟里翻了大船那就不划算了。”
    商定毕后回到客厅,我向景茹使个眼色到阳台处观星,后者步后尘而至,听毕我从伟人处得来的消息时露出放心的神色,随即疑道:“会不会是漆叔叔叫他做的?”我摇头道:“不大可能。我们这样对他已是仁至义尽,漆经理再怎么不识时务也该知道眼下无论是远天还是名浦都不接受他,只有听这安排才是明智的选择。”
    事情暂时搁了下来。次日周日,上午我在狭小的办公室等漆河军,他却未至。在副总景秘书处查询后才知道,他又请假了,原因就是家里病人病情突然恶化。
    我的心往下一沉。难道草儿……
    幸好事情并未坏至那一步,赶到医院时草儿刚出手术室,我立在病房外望了一眼仍戴着氧气罩的她,面色惨白,不过平坦的胸部仍在微微起伏,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漆河军照料一会儿后与我走到楼道上,惨然一笑:“昨天我跟以前的生意伙伴告了别。”
    我知他还未知道义字门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那供货给他的人,因为那该是所谓的“告别”之后的事,也不说破,只道:“那么你的答案是?”
    “我愈来愈感觉到一刻都不能失去草儿……”漆河军牛头不对马嘴般说着,眼中哀伤的光芒闪过,“如果死去,我就算死也不能消除心中的痛苦。”
    我默然不语。
    他倏然转头向我,诚恳地道:“谢谢你。我知道小茹本意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她不会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帮你,”我一字一字道,“我是在帮草儿!”
    漆河军涩然道:“我知道。我……我答应了!”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三十五章 预谋他就
    从景茹办公室出来时我感到快乐。能够如此完美地依照自己意愿解决好事情,首先说明的身在社会底层的我亦可以与她这种“成功人士”相比,证明的我并非庸才,其次则是再次成功论证了我的生命态度。
    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
    初入学时的心态到这时已完全转变过来,我认识到自己已不仅仅只是个在大学中求知的学生,更是一个有能力谋生甚至创造一点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的成年人。这已经踏出了我人生目标的第一步,或者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我现在的状态——非指收入或待遇等,而是指能力——然而并非终结。
    未来,才是永远的目标。
    而眼下第一要务是如何从名浦出来,不说跟景氏姐妹这么多矛盾发生,只是现在所做的工作并非我理想中的,便足以令我生出离意。我的至爱职业是程序员,而不是靠着敏捷的手脚和强壮的身体做这种体力型劳动;更引人反感的是如果要跻身高层,那必不可少的权谋之争,非我所长,更非我所爱。
    景茹在不动声色中已制定好了扶助漆河军的方式:给他一片铺面,靠着名浦这四年扎根下来的影响力为他作一些基本宣传和暂时性的技术支持,并在必要时直接出手相助,除了定期分成之外,绝不干涉他任何商业操作。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等于是让漆河军建一个名浦下属的独立子公司,所属权、操作权和使用权都在他的手里,甚至连八成的收益也是归他。当然现在说是“公司”还早,充其量只是电脑城一个小铺面罢了,但以漆河军多年在业界的修炼,要在地方上闯出个名堂并不是很难。
    而在他有力支付漆灵草医疗费用前,由名浦以借贷的方式为他垫付。
    这方面我没有任何意见。首先凭他之前对远天及名浦造成的影响景茹肯这么善待他已经是意外之喜,其次她乃非常人——我相信她既答应了我的要求,定能处理得好,不会暗留黑手。
    公司其他人处不管之前是否跟漆河军有“联系”,景茹一概不找麻烦,只是着漆河军以己身为前车之鉴暗暗警告了在诸人一下——其中就有技术部那秃头经理林白崖在内。
    伟人方面战果亦佳。非只揪住了那供货者,更从他身上顺藤摸瓜地牵出一整条毒品运输线,所有者滇帮。“三天之内我就要他们后悔在四川花这么多钱设线!”一向冷静的伟人的声音中透出少许兴奋。
    最可笑的是周日下午下班前一会儿时间我就收到了四份请柬——全是曾跟漆河军有过“地下”利益的那些名浦人,略猜便知他们已知晓此事我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而眼前肯定是茹总红人,于是巴结之心倍起。说实话名浦给出的待遇确实足以诱使正直者变油滑,若非毒品利益委实过巨,相信他们也不会冒着被开除的危险——除开触犯法律的死罪以外最大的危险——和漆河军勾搭。
    请刘安业一一将请柬送归原主后我开始思索切肤问题,亦即如何出名浦。
    更早一点的时间里我抽空去了东仓厂,实地考察了一下张仁进的工作能力。初步感觉是如果不计那身强健已极的肌肉,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只是心思缜密而作风公私分明,虽然下面管着的十来人混成一片,但遇到工作上的事情绝不留情。此外他更别出心裁地让所属保安早晚参加由自己亲自主持的训练,包括一些简单的搏击、身体素质加强。这等若免费为那些之前都属无业青年的家伙增强实力,问及时他才宽厚地笑着说:“就是看不惯年轻人懒散。”顿令我这无闹钟起不了床的人亦惭愧。
    此外对保安人员的安排亦非常合我心意。相较之后去考察的、由严源北管的南仓厂而言,他在智力上更胜一筹,属于五体俱发达的类型。
    西仓厂仍由何南武负责保安,但除了他和牛志忠外原先兄弟一个也不在了,换上一批新血。而位于城北的北仓厂因为我一直没有时间,加上这批人确实实力都差不多,之前组长是临时安排,亦是毫无特色。
    四个仓厂一一看完后,我心中已有腹稿。
    保卫科副科长刘安业虽然本职工作做得相当好,也并未与漆河军同流合污,但做做辅助工作尚可,能力上却仍不足以做好科长这正职。
    要与景茹和平地谈好判、离开公司,后备人选必须先找好,目前最佳的就是张仁进。若不能和平……她说得完全没错,之前签好的聘书上标明聘期为一年,提前提出离开如果她不同意,就会变成单方面违约——那一万五千的违约金确非我这农民出身的人现时可承担的。
    仔细考虑过后,我决定在下周来时再正式向她提出辞职的事。
    这两日都是小雨不断,间或转换成大雨,气温很是下降了几度。下班离开时在大厦门口看着一颗道旁树,我才惊觉已是秋末冬初,一时感慨大起。
    从入学到现在已有三个月,却经历了之前二十年都未经历过的丰富,或者算是老天给我的一份意外厚礼,令我得到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
    人,也只有在“社会”这个大空间内,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
    看着淅沥小雨,我犹豫着要不要冒雨步行,又或痛舍几十块钱打的去廖家。本来穿来的那身劣质衬衣西裤早在昨天被撞时弄脏,现在这身还是从廖父处借的,虽然已是挑的小号,但他身材比我高大得多,仍显大了些。
    还未有决定前一辆车几乎悄无声息地停在楼前,车窗摇下时露出景茹那张淡妆却不缺秀丽的脸蛋儿,遥遥向我示意。
    “你心太软了些。”车行中景茹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口中却道,“那不该是想成功的人该有的情绪。”
    到名浦这么久还是首次见到她亲自驾车,可惜我这车盲连车型车牌都辨不清,只是感觉线条分明,颇似她的性格。闻声我微笑道:“那不是心软,而是重感情。我这人有很多缺点,可是这一点,却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优点。”
    这无啻于讽刺她的无情,但她却未生气,只道:“你该有更远大的目标才对。”
    不知为何一见到她这副冷淡无情的样子心中总是不舒服,我故意伸了左臂放到她椅背上,向她靠近少许:“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一个漂亮、体贴、善解人意的老婆,每天抱着她睡觉就是最大的享受,吃着她做的饭菜过神仙也羡慕的生活,那才是人活在这世上该做的。”我着重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的音节,旨在稍稍刺激她神经,有几分表示不满的味道。
    景茹微微皱眉:“手拿开。”平素她做这个表情总是在思考事情时候,这还是头一次为厌恶某件事而做的。
    事实上我的手并没有触及她半寸肌肤,连衣领秀发都没碰到。我叹了口气,并不动,忽然道:“你排斥男人吗?”
    景茹侧眸看我一眼,半句话也不说,右手忽然离开方向盘一擒一扭,顿将我手扭离,连半身都被扭转,力道竟是出奇地大。我苦笑道:“现在答案很明确了。”手上一松,却是她放了开来,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活动着被扭痛的关节,笑了起来:“想不到茹总竟然是搏击高手,看来没我这保安一样不会有事的了。”惊讶确是发自内心,不过“高手”亦是有限,事实上她的手法虽然熟练灵活,但完全不被我放在眼里。
    景茹突然间冷得像块冰:“只是柔道黑带罢了,入不了方家法眼。”我听出她话中蕴含的怒气,心中大乐,因这还是首次感到她真正发怒,看来还不是无情得无可救药。不过这时也不便再接下去,遂自顾自地哼起歌来,以示愉悦。
    隔了三十秒钟,景茹忽然探手按下控制板上一个按钮,柔和的音乐声响起,盖过我的哼曲声。我知她是表示嫌我哼得臭,但向来脸皮不薄,只淡淡一笑,改哼为听,渐渐入神,终致闭目养息。
    “还记得那次我说出自己对你的看法吗?”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时我淡淡道,“到现在我还维持那看法。”
    身旁一时静寂。
    良久,景茹才猛地爆出一句:“给我滚下车!”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三十六章 严重后果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接受小茹的托付,应下这件事?”晚上廖家书房,仅两人单对时我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并表达了希望廖父帮忙的意思。要和平地“跳槽”,廖父这长辈的居中调停绝对是一大助力。但他却在听完后向我问出这问题。
    我思索片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理由,只是当时我感觉这件事是试炼自己实力的好事,同时也已经跟这事挂上了钩,于是就接了下来。”
    廖父奇道:“难道你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和毒品牵涉在内该是人人皆知不会有好事的——除了赚钱。”
    我一时微窒,总不能明着说有伟人的义字门撑腰在后,幸好灵机一动,从容道:“我考虑过,但那天去过漆家后,我才下定决心。”脑中记起第一眼看到草儿时的震惊,嘴唇微抽,“我想帮草儿。”
    现在回想起来,初时其中是否真的有草儿的因素很难说,或者潜意识中已经有这想法,只是未表露出来,但最后确实是只为她。
    廖父凝神看我半晌,忽道:“名浦本身便是专营电子硬件方面的公司,和你的兴趣及专业比较合适,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私人的原因廖叔你肯定知道,和她们姐妹的人际关系已经走上‘很差’的境地,这绝不利于彼此配合;第二个原因正是专业兴趣问题——我并不太适合做现在这种保安性质的工作。而且,”我恢复平静的表情,指出最关键的一点,“我不喜欢掺和追权求位式的斗心机里面。”
    廖父精神似若一振,追问:“什么?”
    要让这智者帮忙,我心知不下血本不行,同时也是信任他的品格不会胡乱说出去,吐出心中的观点:“景氏姐妹迟早会有意气之争!”这不是虚言,而是对景茹景荟两姊妹的真实感觉。后者的不甘和前者的执着,正是这一点的因头。
    廖父沉默片刻,突叹口气道:“你能看出这一点,名浦确实已经不是适合你工作的地方了。这样罢,小茹那边我帮你说一下情,她是明理的人,该不会留难你,不过顺不顺利不敢包票。你也知道,她是很有主见的。至于工作我可以在我的公司里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或者在别的公司——这个到时再说罢。”
    我心下大喜,慌忙道谢。有这智慧过人的长辈帮忙,事情何愁不能解决?
    回校后眨眼间两天过去。
    周二午间休息时伟人扯我到阳台上,脸色凝重地道:“最近我会出去两天,处理些帮派间的事务,你自己小心些。”我心下大懔,能令他这么神色庄重的事情在印象中是绝无仅有,何况还要提醒我“自己小心”,投去疑问的眼色。
    伟人考虑了许久,才喟然道:“昨晚蓉城会巡城的四名‘宁’部喽罗被杀了!”我愕然道:“巡城?”伟人释道:“表面上只是些小流氓罢了,他们的职责就是在成都市区各地秘查有没有外来势力。”我会意过来,皱眉:“唐门?”伟人扶着栏杆,微摇其头:“唐门行事不会这么狠毒,应该是滇帮。”
    我醒觉过来,他的意思是滇帮为报复义字门毁了其在川内的毒品线,难怪他会这么样的神色,毕竟滇帮是西南最富的帮会,义字门与之正面相撼结果难料。旋即想起数月前我亲手毁掉滇帮灰狐的手,虽然掩盖下去,但难保不会被查出来,心下顿时一紧。
    当时并未想过那么多,可是事到临头想到家人朋友,紧张难以抑制。只从蓉城会那四人的下场便知黑帮的报复是怎样的,我自己尚不要紧,但眼前有方妍,还可加上廖氏一家,远的有家乡父母,都是萦绕心头的牵挂。
    “放心罢,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伟人忽地一笑,重拍在我肩头,“还记得强龙难压地头蛇吗?这次换作强龙是滇帮,地头蛇则是我们,看他们是不是能压得下来!”目光深深看入我眼内,双目暴出慑人的光芒,“生命就是充满这样的挑战,才会有这么多的乐趣和意义,不是吗?”
    我一笑以应,心中却忽然想到名浦。滇帮会否欺上门去?
    伟人在午时出门,一个小时后我正要去上课时突接到景茹电话,她劈头第一句就是:“漆河军出事了!”我刹时呆住。
    怎会如此?!
    请假后直奔成都,景茹正在办公室等我,见我进门只淡淡道:“今天上午漆家邻居报案,他被爆炸的天然气罐炸烂了脸,现在还在抢救之中,是否能活命很难说。”
    我心挂在另处,追问下去:“那草儿呢?”
    景茹平静地道:“她和漆婶当时都在医院,没有事。警方后来初步调查,应该是蓄意谋害,屋子没有被破入的痕迹,凶手是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进入的,该是漆叔叔的熟人。”我稍放下点心事,苦思半晌,断然道:“不行,这两天我得呆在公司!”至于是否被当旷课计已是小事中的小事,反正有廖原靖在,他老友是学校名誉校长,这不算什么问题。相较之下名浦和廖家是否会有事,我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刻我才觉察到自己的单纯,事前完全没有想过会到杀人的程度,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景茹目带异色地看着我,古怪地道:“你留在公司干嘛?保护?”
    我无暇去思考她脸色问题,随即便道:“不,如果这是对方报复,公司或者不会有事,你却危险。我得留在你身边,若有事至少还能帮你挡一下。”
    景茹无所谓地道:“那就没必要了,你该见过我的身手,一般事我还应付得下来。”
    我冷冷道:“你是蓉城会的重要人物,该知道宁部的事——而且你所谓的身手在我面前不值半分,更何况对方如果真是杀人等于吃饭的帮会,暗地里给你一把刀子都足以让你在阴间后悔自己身手。”联想到当初灰狐的飞刀,至今我仍佩服不已,若不是伤后,还未照面我便已死在刀下,而不仅仅是肩膀中刀重伤那么简单。
    景茹半晌不语。我道:“能去看看漆河军吗?”她摇摇头:“就算手术后保住了命他都是受警察保护的,一般人无权见到;何况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定。至于漆灵草那边,你最好别去,事情只告诉了漆婶,大家商定暂时蛮着草儿,你去了等于告诉她有事情发生。”
    我心想也是,忽想起两个人,道:“我决定把严源北和张仁进都暂时调到公司本部来,由他们负责你的安全。”景茹睁大秀目:“那公司的仓厂怎么办?你呢?不是说也留在公司吗?”我心中似有团乱麻,耐心释道:“仓厂比得上你的性命吗?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廖家,怕他们会受伤害。”
    景茹语气忽冷淡起来:“你这么做只能说明你的愚蠢和自大。廖叔这么多年可不是只靠明里的手段闯下自己的基业的,要是他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你去等于送死。”这一骂如冷水倾首,顿令我冷静过来,想到连名浦都有“黑”的背景,廖氏人力偌大名气,当然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景茹从办公桌后起来走近,以身高优势俯视下来,眸子并不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们‘无所不能’的植渝轩先生害怕呢!”我一怔未语。
    害怕?
    “你怕什么呢?是身边的人受伤害?还是怕自己会有什么意外?”景茹不客气地连连发问,语气里完全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
    我沉默下来。她确是一语点破关键,我确实是在怕。
    从那次父亲险些丧命在小小的咽喉肿大下,生命变得如此脆弱,似乎轻轻一触便会破损。我不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再受伤害,何况是死亡。对于名浦,虽然已经决定离开,但毕竟是我生命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而景茹更是第一个将信任依托到我身上的人,彼此间隐隐间已埋下感情。
    我曾对她说过,重感情是唯一被我肯定的优点;同样,它也是我最大的缺点。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因为一个什么都怕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是保护别人?”景茹冷冷的声音传下,“你回学校去吧。我相信现在我自己比你更有保护的能力。”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三十七章 蓉城商会
    一时间举室俱寂。
    我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说得对,我是杞人忧天。”起身便要离去。
    我早该想得到,以景茹能在蓉城会坐到高位的能耐,背后肯定不足是表面上一个小小电子公司经理这么简单;我其实是一时心乱未想到这点罢了。
    开门后她突地叫住我,声音缓和下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记得我。”我哑然笑出,点着头出门。
    整件事有直接联系的就我和她两人,相信在义字门全力相抗的情况下滇帮该分不出力来对旁人下手。我该考虑的是自己,但心中一想到漆河军的事,就完全不能平静下来。竟连他也伤害,对方可谓穷凶恶极。
    不过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回校静候,次日才得通知漆河军险死还生地活了下来,但仍在昏迷中。不过这事已经瞒不了草儿她们,他刚醒母女两人便被通知其事,漆嫂苏润露一人显然不能照顾两边,改由公司派了黎思颜去照料草儿。我自知此已是上计,心下略感安慰,又担心草儿会否有什么样的想法,心绪不宁了两天又至周末,伟人才赶了回来,扯我到静处很平静地说道:“开始了。”
    我知他指和滇帮的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却见他犹豫了半晌,终于决然道:“大家兄弟,我也不多说废话。有件事我想你帮我个忙——你可以拒绝,因为这有点儿强人所难。”我神经微紧,想起前次跟他一起去伏击灰狐的事。同时把握到他要说的肯定跟黑帮有关,因为他是知道涉足黑帮的事务绝不是我所愿。
    伟人接道:“我必须把手上的筹码都调到可用上,所以再调不出人手来,否则也不会请你帮忙了。”我叹了口气:“说吧。”心中却知他一旦开口必是事急所迫,难道我能在这种关头断然拒绝吗?伟人面露喜色:“蓉城商会主席唐万令是个关键人?(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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