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15 部分阅读

    伟人敛回轻松的表情,认真地道:“因为我们都习惯了——习惯是决定一个人性格的关键。”他吁出口气,“第一次总会有异样的感觉,可是一旦开了头,‘习惯’会慢慢左右你的思想。”
    心中略有厌烦,我不愿再谈这话题,转换道:“你有几分把握?”
    伟人会意地道:“我虽不是很了解火狐,但三哥的分析绝不会错,至少有八成把握。她找我或者是想替乃兄报仇,但找你肯定不是你猜的原因,你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了兄弟严禁说出去,而且那晚你戴了面罩,兼且天黑,对方不可能认得出你来。”
    我沉默片刻,才道:“希望如此。”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四十六章 林间劝慰
    时间已到三点十五。
    我立在林荫下,静静地俯视着仍躺在地上的林芳。
    直觉感到要骗过这女孩很难——这仍不足以困扰住我,麻烦的是她是方妍的好友。我不想方妍知道任何会让她担心的事。
    我躺到她身侧,侧身用手枕着头欣赏这睡美人。
    伟人自己回了去,因为他的伤并未痊愈,又没有我这种体魄,仍需要大量的休息。我本想护着他走,但被他以仍昏迷中的林芳无人照为由拒绝,我考虑后才答了应。
    从侧面看林芳的五官有一种柔和的感觉,跟廖真如那种精致的美相比别有一番风味。后者有云海晨作伴,她不知道又如何?记得曾见过她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或者就是她男友。
    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因为不满我们喧闹而出言表示,从那刻起就给了我一种她性格坚强独立的感觉。像这样的女孩,应该很难有事情能打击她到痛哭的程度,但现在这很难发生的事情却出现了。
    从一般的角度来猜度,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可能受的伤害就是来自恋爱问题。难道是她男友?
    思索中想起适才我分散她注意力时她的表现,不觉莞尔。
    虽然从年龄上看她比方妍要大,但心理实际上跟后者同属一个状态,表面上的坚强和成熟并不能掩饰住其内心的单纯和幼稚,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话。
    不过逗逗这女孩也颇有些意思。
    若换了君子在这种时刻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十有八九会把林芳抱在怀里,然后等她醒来时大露英雄救美的姿态,以期收到感动美人心的效果。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摇头苦笑。换了我绝对不能那么做,因为我的怀抱只给所爱的人,虽然欣赏这女孩的美,但那并不足以使我生出爱慕之心。
    我的爱只会给另一个人,谁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正沉浸在思想的海洋中时,视线内女孩眼睫毛动了动。我知她将醒来,兴起作弄之心,把脸凑近去。
    女孩樱唇微张又合,眉头皱了起来,似感觉到少许不舒服,但随即又舒展开来,右手自然地伸起来去按着额头,眼睛终于张开。迷茫地望了会儿上空的树叶,她放下手,做出将要撑起身的姿势,螓首半侧,顿时四只眼睛对上,之间距离不及半米。
    我露齿一笑。
    “啊!”尖叫声霎时充斥天地,林芳骇得后跌下去,手脚并用地连避开三四米,惊恐地看着我:“你……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坐起身,盘膝而坐,“只是看看你。”
    林芳手忙脚乱地爬起,忽然一歪,同时“哎哟”出口,抱脚痛叫起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起身走近:“崴了脚?”
    林芳痛苦中仍不忘躲避“危险”,抱着脚向后缩。我用左手一把抓住她被抱着的左足,扯开她手臂,只见脚踵稍有红肿,微微一笑:“还好不算太严重。”正要替她稍解痛苦,胳膊已被她右脚乱足连连踹中。
    我沉下脸来,低喝道:“你再踢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先奸后杀!”说着放开她左足,猛地改抓住她右脚,轻轻用力一扳,立时将她轻巧的身子扳得半侧。
    林芳的叫声猛地一哑,惊恐的眼睛看着我,脚上的力渐渐轻了下去。
    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勉强控制脸上表情,冷冷道:“不要逼我。”又抓回她左足,脱去凉鞋,将裤腿向上裉至小腿肚处,尽量轻地握住脚踵。
    她满脸惊骇之色,又不敢乱动,只按着自己裤腿,紧张得胸脯急速上下抖动。
    “放松!”我感觉到她肌肉僵硬,下出命令,随即想到她若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放松那才是怪事,无奈下只好轻轻在红肿处周围按摩,藉此为她松弛肌肉。
    “噗哧……”林芳失笑出口,脸上仍带着痛意,表情古怪之极。
    “不准笑!”我喝道。
    她辩道:“可是好痒……”看见我脸色,声音迅速减小,勉强抑住笑意,但仍忍不住抽脚躲避。
    我摸准骨位,猛地顺时针一扭。林芳痛叫声爆发而出时,我已放下她的脚:“好了,你脚骨有少许偏位,现在不要紧了。”说着心内颇有异觉。
    半天时间不到,已经替两位女性接了骨,看来当初上中医铺学徒的决定完全正确。今后就算学习未搞好,我也可以去挂个“接骨专诊”的牌子糊口了。
    正胡思乱想,忽觉有异,凝神回来看去,不觉一愕。
    林芳偏着腿侧坐在地上,左手按着左腿,却半垂着头一动不动。时间大概停顿了有十秒,咽泣的声音从短发底下传了上来。我俯身看她的脸,吓了一跳,只见整张脸上全是泪水,哭得眼都闭了起来,但液体仍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涌出。
    我挠挠头,想起之前逗火狐时说过的话:“男人怕的是流泪,而不是流血。”不觉苦笑。
    真是不幸被言中了,痛苦的是言中的人还是我自己,所谓“自作自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记忆中有过不只一次遇到女孩子哭泣的经历,最清晰的一次属于茵茵。
    “植渝轩!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她说出这句话后,眼泪似瀑布般泻下。
    那一刻我感到了她的伤心。
    我第一次抱了她——亦是第一次抱着异性。衣服恍如浸入水中般湿了大块,但让我心疼的是她在哭。
    不是她的泪水,也不是她的话,是她的哭。
    那也是平生第一次真正的心疼,胸口偏左的部位瞬时间似被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另一次却让我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愧疚,因为拒绝了别人……亦拒绝了一份爱。
    眼前女孩只是轻声咽泣,却跟茵茵的号啕大哭透出同样的伤心。
    “别哭了。”我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林芳哽咽声中隐隐吐出几个字同,虽然细微却未逃出我久经磨炼的耳朵。我故意道:“什么?说大声点,听不见!”
    林芳忽地大叫道:“谁都欺负我!”因为叫得太过用力,一时气喘难平。她伸手揩了把脸上的泪水,怨气十足地冲我说出第三遍:“你们……你们都欺负我!”伴随着抽气声,顿时说不出地惹人爱怜。
    我柔声道:“那又怎么样?”
    林芳浑身一颤,睁开眼来。
    “那又怎么样?”我重复一遍,“欺负你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反正你受欺负了可以背着人哭,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既然这样,受欺负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吗?哭好了,继续哭你的,我也不介意在这儿看看。”
    林芳叫道:“你明白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欺负你的心你能保护自己吗?”别过头去,低声泣道:“你根本不明白。”
    我哂道:“我不需要明白你受欺负的是心还是肉体,我只需要明白哭不能解决任何事这道理就行了。”旋即嬉笑,“要不然这样吧,反正你也受了欺负了,索性再让我欺负一下,等我欺负完了你再哭个痛快……”
    “你!”林芳倏地转回头,脸上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难道不是觉得哭可以解决一切痛苦吗?”我敛回笑容,冷冷道:“你觉得不能忍受了吗?你觉得哭不能解除自己被欺负的痛苦了吗?”
    林芳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不是不是不是!”
    我俯首直盯着她的眼:“不——是?”
    林芳避开我的眼神,赌气地叫道:“不——是!”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步子不稳地晃了两晃,眼看要摔回去,我伸手扶住她肩膀。林芳一挣想挣开我手,却用力过猛反被反作用力扯得跌向我怀内。
    我条件反射般侧移一步避开,女孩立时倒回地上,“哎呀”一声摔得叫出来,一时趴在地下不动。过了片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左臂。这一幕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只要我搂住她;但我不能。
    除了爱人外,我不愿意让任何女孩得到我的怀抱。
    低低的泣声像发自幼童般腔调轻细。
    我慢慢蹲下,放柔声音:“你的脚需要休息。”
    林芳哭得更大声了。
    我叹了口气,就势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哭便哭吧,我正好休息休息。费力劝人花的力气不亚于之前跟火狐的拼斗,尤其伤后份外觉得疲累。
    * * *
    “照顾好我妹妹,否则……”郑归元把捋头发的手捏成拳在我面前比划,一脸的凶恶相。
    我惯性地发出疑问的“嗯”,接着反应过来:“咦?为什么要叫我照顾?我们非亲非故的……”
    “因为小妍喜欢你嘛。”
    我大窘道:“喜欢你个头!方妍自己都没有你说的这么肆无忌惮,你害不害臊哇?”
    郑归元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她哥,她不好意思说,当然只有我来了。”
    我作个气绝状:“这种事情你都要管——你干脆去当媒婆算了!”
    郑归元突然不耐烦起来,迎面就是一拳:“叫你照顾就照顾,哪来这么多废话!”
    * * *
    轻微的声响将我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睡着了,竟会做这种梦。
    我微睁开眼皮一线,顿觉光线黯淡,不禁愕然。我睡了多久了?
    再转开眼,恰好看到林芳蹑手蹑脚地向树林外走去,方向正是高崖那边,不由又吓了一跳,大喝出口:“干什么!”
    林芳停住步子,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要你管!”
    我弹起身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挡住,沉下脸来:“我的地盘还没轮到你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你要干什么?”
    林芳脸上连泪水带泪痕都了无踪迹,若非眼眶还红胀着,根本不知道这人刚才以那么强劲的势子哭了半天。听见我“逼”问,她脸上微红,强撑道:“你管不着!”
    “哈,”我有声无意地大笑一声,“世界上没有我管不着的事,只有我不想管的事!”
    “你!”林芳不知是否又被气着,脸上红晕加深,怒道:“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
    我伸出两只指头在她面前晃晃:“这是林同学你第二次问这问题了,答案我早给了你,不要逼我再回答一次。”
    “你!”女孩连耳根都红透,不用看都知怒火已然腾升上一个不矮的高度,连话都说得结巴起来:“你……你让开!”
    我冷冷道:“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也不想管,可是本人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做这种事,要做一边去做,最好是当着你父母面前做,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感想!”
    “你!变态!”林芳气得跺脚,满脸通红地大叫,“谁要当着你的面做……做什么!谁要当着……你是不是人?恶心!下流!无耻!”
    “啊?没这么夸张罢?”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没想到一句劝说竟招来这么多负面的形容词,难道她的神经真的因伤心过度出问题了?
    林芳怒道:“你再乱说话,我……我不客气了!”
    我不由笑出声来:“嘿,这句话该我来说才对吧?”脸色一沉,“我的地盘上你要是敢再不听话乱来,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试试!”林芳毫不示弱回盯我。
    我心内不觉微愕。什么时候她胆子长这么大了?表面上却哈哈一笑,作出不为她言语所动的姿态:“我想动手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这个不需要你来吩咐。”
    林芳厥起嘴唇,一脸不屑之态:“别装了,你以为骗得过我吗?别以为你表面上装成那样就骗得了我,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皱起眉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逼我动手‘欺负’你,到时后悔莫及。”
    “你是男的吗?光动口不动手吗?”林芳不知从哪里拿了壮胆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儿。
    我不怒反笑:“我是不是男人不是由你来决定,而是由我来决定的,明白吗?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逼我,因为虽然你不能决定我的性别,我却能决定你的性别。”说着把目光放肆地在她胸腰诸处巡逻一番。
    颜色才略微变浅的面颊转瞬间再次红透,面前的女孩正要怒斥,忽然半弯下身子,急得跺足:“你让不让开?你让不让开?再不让我真的生气了!”
    我扫瞄着她的姿势,隐有所悟,讶道:“你这是……你该不是……那个,嗯?啊?”
    “我……我要上厕所!笨蛋!”林芳终于忍不住骂出口来,一头从我身侧撞过,扑林外去了。
    我挠挠脑袋,想起自己以为她要做什么傻事,还说什么“当着我面做”、“当着你父母面前做”,再忍不住,失笑出声。
    不过她能有上厕所的心情,应该不会再有做傻事的念头吧?
    天色略有黯淡,之前还以为天黑了,却是太阳隐入了乌云后,不过看表时才知道自己也睡了足有三个钟头——都六点半了,又耽误了一下午的课。算起来已经有整整两天没去上课,心下暗觉惭愧。自然上不上课并不能决定我的心情,但曾答应过爸妈要认真读书,此时等若自毁诺言,心中颇不是滋味。
    思索间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在我身后米许处止住。
    我淡淡道:“天快黑了,回去吧。”为避免大家尴尬,半句不提之前的事。
    林芳默然片刻,忽道:“谢谢你。”
    “嗯?”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现在心情好了很多,谢谢。”
    “哦。”
    身后又静了片刻,她忽又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猜到你是在装的吗?”
    我转头微微一笑:“刚才你摔倒时我抱住你就好了,你胆子肯定不会长这么大。”
    林芳睁大了眼睛:“原来你早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会任我摔倒,也猜不到你是在装模作样——哪有好色的家伙怕抱人的?不过你装得也算不错了,我都相信了一点点。”
    我不置一语,笑容加深少许。
    林芳脸色一红,辩道:“我只是相信了一点点而已哦,不要以为你有多厉害!”
    今次我笑得连声音都出来了。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四十七章 情中纠葛
    放松防备的林芳并不比别的女孩更坚强,她表面的坚强只是伪装罢了;但我以前却未看清。任何一个人都有可爱的一面,关键就在于有未表现出来,在表面进行伪装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无论他或她本性如何。
    林芳不能脱出“人”之外,就决定了会用伪装——装坚强。
    我没问她为什么会独自偷哭,因为觉得那必是非常私人的原因,不宜多管。当然如果她想我作个听众,那亦不无不可,不过须得她自愿。
    下山后她似回复了平时的冷淡和坚强,一脸的面无表情。我看看天色,想着又到换药时间了,立定道:“你先回校吧,不送。”
    林芳问道:“你不回去吗?”
    我微笑道:“这两天都在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家玩,就在附近,有兴趣一起去?”
    林芳摇摇头,看着我奇道:“你整天都不上课,就是到朋友家去玩?”
    今次轮到我奇怪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上课?我记得计算机系跟管理系好像没有一起上的课吧?”
    林芳叹道:“方妍昨天找你才知道你不在,下午上课时去你们教室找了几趟没找到,今天情绪非常低落,上课时走了神,还被老师点了名。你们今天上午不是还有两节高数吗?她后来干脆逃了两节课跑你们教室去守。”
    我皱起眉头:“她是疯了吗?这样弄下去还能学习好吗?你是她前辈,应该劝劝她的。”
    林芳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道:“有用吗?我劝得过来上次就不会帮她找你了。方妍确实是疯了,可是原因就在你身上,如果你再不回去,说不定她会跑到公安局挂失。”
    “挂失?”我想不到一向正经的她也会开玩笑,“挂失我吗?”
    林芳嫩颊一红,头也不回地离开,抛下一串字句:“方妍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自己看着办罢。”
    我淡淡一笑,反向而行。
    方妍对我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以前还以为她不过可能是有崇拜英雄的思想才会一时冲动喜欢上我,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止此。
    回到小院时单恒远正替伟人为伤口上药,见我进来招呼了一声,忽露出古怪的表情,干咳了一声,一副有话想说又强忍住的模样。
    我走近奇道:“怎么了?”
    伟人的伤口有新鲜结成的疤,看来并无大碍。他任单恒远摆布自己伤口,却道:“死人你想说就说,别给我做副死样子——反正老植也不是外人。”
    我益觉奇怪:“什么事?”
    单恒远尴尬地一笑:“不是我想做个多嘴八婆,不过如果不跟老植讲清楚,怕他以后失手,恐怕强哥你会抱憾。”
    伟人没好气地道:“说你妈的罢!别那么多废话。”
    单恒远含笑向我道:“植哥你知不知道今天找你们麻烦的火狐是什么人?”
    我苦笑道:“你别叫得这么肉麻好吗?不如还是叫我老植,‘哥’这么拽的字不怎么适合小弟。”
    单恒远并不跟我在这问题上纠缠,却吐出一句惊人之语:“火狐是强哥的梦中情人。”
    夕阳的霞光映照下的伟人欲语又休。
    “梦中情人?”我大讶出口,想起火狐高度超过伟人、健壮度更远超过他的躯体和浅浅的寸头,“这是怎么回事?”
    单恒远又埋头去清理伟人伤口:“我能说的就是植哥以后见到火狐时请手下留点情,具体的细节内容只有强哥才有资格和权力细说。”
    我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并不追问,却想到单恒远言语间不但透出对伟人的关心,还有强烈的尊敬,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记得前者曾说过是由伟人引介入义字门,或者内容就在其中。
    伟人又有欲语还休的表情,终是忍住未说。
    待单恒远替我换药毕,我穿衣道:“今晚我必须要回校,明天早上再来。”
    他欲待发言,却被伟人伸手止住:“我跟老植回去,死人你留在这儿,自己小心点儿。”
    移时两人已在路上。
    天色仍未全黑,四下显出昏黄的底色,有股消沉的美丽。
    “知道为什么那天灰狐轻易地就被你砍掉了手指吗?”伟人突然发问。
    这正是我一直未弄明白的问题,因为那晚灰狐表现得太弱了一点。
    “因为之前他反偷袭三哥他们时被三哥弄伤了肩膀。”
    我想起那晚灰狐掷出的飞刀竟偏到只扎中我右肩,原来是已经受伤在先;换个角度来说,已经受伤在先都有扎中我肩膀,如果他完好无损……冷汗刹时出了一层。
    当时还不觉得,此时方感到那刻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不过一时仍未明白伟人此刻为何说这件事。
    伟人缓缓道:“江湖中就是这样,‘死亡’两字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和吃饭没有二致——正因为如此,我才份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种事绝对没他有权威下评论。
    “所以当被人救了一次时,我对她存了十二分的感激。”伟人忽然住口,看看天空,叹了口气,露出怀念之色。
    我小幅度地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或者问他为什么会说这些,但终是未说出来。他的神色不像是在对我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伟人突然笑笑:“火狐曾经救过我四次,第一次救我之时,她并不知道我是谁。”
    杂乱的自行车铃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我们忙向路旁闪避。“呼呼”的几声,四五个男孩女孩骑着车风一般刮过,迅速远去,大呼小叫地玩闹。
    看着那帮少年,我随口问道:“她多少岁了?”见伟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淡淡释道:“我只是觉得火狐这人看神态言语似乎年龄很小,跟她的身形和样貌不怎么符合,有点儿好奇。”
    “二十七岁零四个月……算到昨天就还要再零个七天。”伟人摸摸额头处被头发掩着的伤疤,“两年之前她第一次救我,是从她哥哥手下救出的。”
    末一句可谓石破天惊,我大觉惊异,因为首先两人立场迥异,其次火狐并不识伟人,第三则是最重要的一点:火狐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从乃兄手下救人。
    不过另一方面亦开始有点明白伟人为何这前说那些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他是想跟我说说他跟火狐的事了。
    “当时我伤重,后来她照料了我一段不短的时间,细节一时很难说明白,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从那次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她。”
    伟人这么直白却令我一时有些不适应:“喜欢?你们……”本想说两人是敌对的立场,但脑内一转念,并未继续说下去。
    伟人无所谓地一笑:“一时感觉罢了,我早知道大家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她一直都不喜欢我,你别误会,不是因为彼此的立场。”
    “嗯?”
    伟人苦笑道:“原因是因为我身体太孱弱了。”
    我夸张地大张着嘴:“啊?”
    “她说除非我长到一百五十斤重,否则绝不会喜欢我。”伟人不无感慨地唏嘘,“老植你可以想象一下,我现在一米七五,仍只有一百多一点重,要再加上五十斤的重量,岂不是要我老命?”
    我忍笑道:“竟有这样开条件的。难度系数也并非很高啊,你至少可以试试增肥,或者可以搏取她的芳心。”
    伟人淡淡一笑:“就算体重到了她的要求,她也不会喜欢我这种无法保护她,给她安全感的人。虽然彼此交往不久,但这层意思我还是感觉得到,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迫自己呢?”
    不知为何我失去笑的欲望,轻叹摇头:“换作是我,绝不会像你这么消极。”
    伟人并不反驳,只道:“人各有志,老植你的性格就是天生的乐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知他仍在想要我加入义字门之事,转换话题道:“这个暂且不提,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两天没上课,会不会被辅导员知道。我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她通知我家里,让家里担心。”
    “那个女人……”伟人不屑地一笑,“她不会有这胆子的。”
    我听出他话中的狠意,止步道:“伟人。”他讶然停步看来时,我轻轻按住他肩头,“不要为我做任何傻事,你要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自己遇到的任何麻烦。”
    伟人怔了片刻,用力点头。
    回到学校时天已全黑了下来,我让伟人回寝室休养身体,随即到楼下公话超市拨了个电话。
    “喂?”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了,方妍在吗?”我开门见山地道。
    林芳的声音明显地一顿才道:“在,你……”
    “告诉她,我在她楼下等她,限十分钟内会师,否则逾期不至后果自负。”我微带着笑意打断她,“还有,不准脸上带着一点点哭过的痕迹!”
    当晚入睡时脑海中仍残留着方妍的笑颜。这女孩下楼时我已瞧见她虽多加粉饰、但仍未掩下去的红肿眼眶,亦看见了她惊喜交接的眼神。不知是否经历过生死一线之境的原因,份外觉得她的可怜可爱,一时兴起陪她逛了趟夜市。
    她并未追问我这两日的去来,但我主动说了出来——自然跟对林芳说的绝无二致——才知道原来林芳没有告诉她见过我的事,正如我没打算过把林芳偷哭之事说出来一般。
    次日上午只两节课。上课时班长王则知会了我,说辅导员昨天查人查出了我,要我第二节课下课后去见她,我一脸轻松地答应,心中却想到她会否来个记过之类的重罚?
    作好挨训准备的我步入辅导员办公室时,她正监督两个男生摆弄一台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老电脑。那两人我都曾见过,均是大三的学生,是辅导员助理。但两个人显然虽在政界扬眉却在专业上低了头,满头大汗地弄了半晌,那台突然黑屏的老人家仍不从命乖乖启动。
    “植——渝轩,是吧?”辅导员拿着一张通表念出我的名字,等待我的肯定回答。
    “是。”我迅速给出答案,心中寻思口水战这就开始了罢?
    孰料她却吐出一句:“听说你懂电脑是吗?会不会修理?”
    我心内至少呆了两秒,诧异于她竟然知道这事,而我只跟班上刚认识的几个新朋友说过。表面上却恭敬地回应:“以前学过一点,不是很多,大概可以处理一下一般的电脑故障。”这并不是吹牛,因为九五年连我所在县都没几台电脑时爸就给我买了第一台计算机,从那时起陆续更新,前后也有七八年的玩机史——这也是我至今仍佩服父亲的地方之一,他看世界的眼光,预料未来潮流的眼光,几乎从未失误过。如果当初不是他提前培养了我这方面的能力,今天的我很可能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土包子。
    “你看看那台电脑,看能不能修好。”她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又转头去对那两人下令,声音已带上不悦之意,“你们让开,让他看看,让他看一下。”
    我礼貌性地对两人一笑,心内已有了底。只看她的言语态度就知道若我也不能解决,大概来两个重罚是必要的。顿时稍起同仇敌忾之心,向辅导员道:“老师不用了,我懂的东西未必能解决问题,不如请两位同学一起研究……”
    “他们不行,”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我叫他们弄了快半个小时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两人尴尬不已,却没有半点不快之色表现出来。
    我微笑着解释道:“不是这样说,我是这样想的:有些东西我懂的可能他们没怎么接触过,可是另外一些东西他们懂而我却不懂。就像一块块的拼图,散开的时候什么都不是,大家结合在一起拼好,就是一幅完整的图画。我知道的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他们知道的也不一定能解决,但大家懂的东西互补之后,成功的机率就高了。”
    退出办公室时我已知赢得了辅导员的好感,不只因为修好了那台老牛机,更因为对人对事的态度。
    她惯了指挥学生,并不将学生真正当作平等的对象来看待,这一点无庸置疑;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替自己挣脸,至少在同事面前有面子得多。从这两方面来考虑,以不卑不亢而谦虚的态度来对待她是最佳的选择。
    结果比来之前的预料好得多,她只官面化地说了我几句就放了行,连责备的话都没有,更不用说罚。
    离开办公楼没走几步,一人叫着我的名字赶了上来,却是之前两人之一,记得叫什么张乐恒。
    他对我笑道:“刚才多亏你说话,谢谢啊。”
    我忙回应以笑容:“不用不用,大家其实都同是苦命人,嘿,要是没你刚才提醒我主板电源,我还想不起来怎么让那破电脑起死回生呢。”随口又问:“那位同学呢?没一起走吗?”
    张乐恒笑道:“周辅留他有事——对了,看你挺熟练的,以前是不是玩电脑很久了?”
    “也有七八年吧,”我向来是不需要隐瞒的事都坦诚以答,“不过老家离成都比较远,接触的东西其实没多少,只是平时好奇心比较重,喜欢拆拆家里那台机子。”
    “哇,”他咋舌再笑,“我家就在成都,可是接触电脑也不过才四五年,你历史也够久的了,怪不得怪不得……”
    一路边走边聊到公寓楼,已然亲近得似多年老友般。分手时才知张乐恒还是本楼的楼长。彼此客气了两句,正要走时他忽又叫住我:“哎,植渝轩,你今晚上有没有事?”
    我闻弦歌而知雅意,应道:“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
    “今晚请你,去不去?”他直接道。
    我讶道:“请我?”
    张乐恒笑道:“其实是有点儿小事想找你帮个忙,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我问明时间,度量着换了药后再回来时间足够,微笑道:“力所能及,在所不迟。”
    回到寝室伟人迎头调侃:“老植你艳福又来了,知不知道谁给你打电话?”
    “还有谁?方妍吧,”我连想都不用想,她一天至少要打三次电话来,“最多还有个君二奶。”
    “君二奶?呵,亏你想得出来这么呼她,小心改天她发威锯了你大头——你猜不到的,两个都不是。”不知是否刚令滇帮吃了大亏,伟人心情似乎格外轻松,说话也比平时轻快许多。
    我奇道:“不要告诉我是廖真如……”
    “廖真如是谁?”伟人一呆,我顿时想起他并不知道廖真如的名字,解释后道:“除了她外我再想不起谁有可能给我打电话了。”说到此处,心内突地一跳。
    不会是故人罢?那么……倩影如云朵般飘过脑海。
    幸好伟人揭开了让我放心的盅,但仍令我大感意外:“那女孩儿自称是方妍林芳她们寝室的,姓张的——应该没错,电话号码也和方妍的一样。”
    张?
    我记起那戴丰黑框眼镜的活泼女孩儿,益觉惊奇。
    张蕊芳?她给我打电话?
    难道她开始怀疑我了?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四十八章 广结善缘
    随着张乐恒步入餐馆时脑袋仍思索着张蕊芳此女。此前我已回拨电话,跟她定下了明天见面的约定,但却从她口中套不出其目的来。
    方妍所在寝室四女,认识最多了解最深的就是方妍和林芳,其次轮到廖真如,而张同学则属于仅彼此互识的境界。这女孩儿个性与打扮不成正比,外向爱闹,天知道她为何要戴副令她老气十年的黑框眼镜——或者爱好?
    一念至此,我不觉莞尔。
    爱好成这样,倒也稀奇。
    不过想不到事情竟有这么巧的,那次我误闯女生公寓,撞破门的寝室竟是方妍她们寝室。
    “哎,恒恒!这边儿!”招唤声打断思绪。我循声望去,入目二男一女。张乐恒热情地拉我过去,一一介绍:“这是魏原钧,胖子贺瀚,美女芳名孙燕玲——会计系的学生会副主席,是河南第一美女哦!植渝轩你可不能不认识!”
    那女生笑着轻轻捶了张乐恒一拳,后者夸张地痛叫时她大方地向我道:“你好,请坐罢。”
    我从声音听出刚才招呼张乐恒的就是她,暗忖能当副主席的果然有一手,笑道:“大家都不先坐,我这个新来的更不敢坐了——一齐坐吧。”
    那女生孙燕玲眼眉弯出少许弧形,抿嘴一笑,道:“刚才恒恒跟我说你多厉害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家伙没有说谎呢。我是河南来的,不过也在这儿呆了两年,也算半个主人,你呢虽然是四川人,可是刚刚到这儿,今天就算是我这半个主人为你接风吧,别跟我客气哦。”她说话时口音有点怪,虽然字词发音很标准,但鼻塞般鼻音很重,有股说不出味道,像天然的撒娇,又像别样的甜美。与之相衬的是最多算入“普通”行列的容貌身形,近了可以看出妆化得较浓,眉唇色彩都很浓烈。
    之前张乐恒并没有具体说过要帮谁和帮什么忙,这刻我才听出今天的主角是她。入座点菜后大家闲谈起来,几人合力盘问我根底,我自是毫不隐瞒,因为在来历方面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东西。听说我来自农村时,四人一起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身材臃肿的贺瀚睁大了眼睛,疑道:“你不是哄我们吧?你看你自己的言行谈吐,像是农村来的吗?”
    我微微一笑:“可能是我的模仿力比较强吧,虽然没来多久,入乡随俗这一条还是学得挺快的。”其实在仪态方面的东西大多数是我自己以前仍在农村时就养成的,其中有父亲教导的因素,更多的是从书本或媒体上看来听来,再经自己思考加工后为自己量身定做而成,虽然未必优美,但只因“合适”二字,便显得颇有些与众不同。
    菜逐份上桌,魏原钧叫来几瓶啤酒,逐人倒满杯,连孙燕玲也不例外。轮到我时被我婉言谢绝:“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你们喝罢。”
    魏原钧大概当我在说客气话,仍想强倒,被我明扶暗挡地阻住:“真的不用了,我从来都不喝酒的,倒了也是浪费,不如给大家留下来。”
    四人一怔,看怪物般看来,魏原钧眨眨大眼:“不会哦,这两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喝酒的人,植渝轩你不是骗人吧?”旁边张乐恒也劝道:“就是,今天大家一起喝几杯酒,就当培养一下感情——要不你少喝点,意思一下也行。”
    我暗暗用力推开魏原钧的酒瓶,仍微笑道:“我这人很容易相处的,大家只要话投机感情很快就可以培养好。至于酒这东西,我是真的从来不喝,而且从小避酒如虎,楼长你就放过小弟罢。”
    张乐恒摸摸脑袋,苦笑道:“‘楼长’都叫出来了,本楼长想劝也不好意思了。”
    剩下两男生仍不肯信,装硬诈软地一番。我心内暗笑,心说本人养了多年的好习惯岂会被你们这两手破掉?表面上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两字“不喝”挡住。
    五分钟的无用功后,对方终于放弃,贺瀚囔道:“怪人!”我但笑不语。
    虽然有这小插曲格在其中,一顿饭仍进行得非常融洽,我运用自己多年养就的口才和察颜观色能力尽量跟四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晚饭进行近半时,话题扯到计算机上,孙燕玲顺口道:“对了,我都差点忘掉,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我心道这顿饭果然不是白吃的,忙摆个“力所能及绝无不竭”的积极姿势:“孙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孙燕玲又抿起嘴唇一笑,顿时令鲜红的唇色倍增:“是这样的,学校机房有个老师托我帮她找个懂电脑的同学,帮她守机房。”
    我早先已到学校机房去见识过,知道所谓“守机房”不过就是打杂工,做些检上机票等之类的工作,挠挠头道:“守机房吗?这个应该没什么难度吧?本来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我才刚到校,不但白天有课,而且周二周三晚上还要上选修,恐怕没什么时间……”
    孙燕玲打断道:“我还没说完呢。守机房其实也是校区为贫困学生提供的勤工助学岗位,每个月有补助,本来完全可以找别的同学的,不过今天恒恒说你帮了他大忙,要我把这岗位给你。我就想啊,反正老师也急需人帮手,最近催我催得很紧,只是老有事耽搁着;而且最近机房里有几台机器总出毛病,也需要懂电脑的来维护。这么一想,加上恒恒说了你的事,我就想请你来,等于大家互相帮忙嘛。而且勤工助学岗位的工作时间可以由同学自己根据实际情况来定,一般一周就两三个晚上,不会影响正常的学习的。”
    我诧道:“管机房的老师不懂电脑吗?”这句话是由她“需要懂电脑的来维护”引发的联想。
    她还未发话,魏原钧嗤道:“嘿,谁规定管机房的就必须懂电脑了?”却被孙燕玲轻捶一记,后者笑道:“钟老师是管理专业毕业的,不怎么太懂电脑,不过她的责任是管理机房,也不需要要求太高——你明白吧?”
    “呵,”我笑着道,“这倒是,那位钟老师只要能管理人就行了。”四人一齐陪笑起来,孙燕玲又道:“你考虑一下吧,最迟明天之内告诉我,好吗?”
    我想了想问道:“不知道补助是怎么算的?”
    旁边张乐恒插口:“这个就要问我了。一般都是月补助一百块钱,虽然不多,但是补助生活也差不多了;至于工作量,守机房是一周三个晚上,每次守三个小时。咋样?”
    我笑笑:“我想想吧——得先参考一下课排表。”
    会计系学生会副主席点点头,言笑晏晏。待一顿饭完时,彼此似已成多年好友了。
    分手后与张乐恒同回公寓楼,路上这楼长拍着肩头笑问我:“你觉得燕玲怎么样?”
    我心中暗自庆幸没站在他右边,否则被拍中的就是倍受灰狐飞刀折磨的左肩了,闻言微怔,因之前暗觉两人言行亲热,想想道:“其他的不敢说,不过觉得她挺有能力的。”随即笑道,“是你女朋友吧?”
    张乐恒用力一拍我肩膀:“有眼光!知道我为什么要找燕玲帮你拿这岗位吗?”
    我只好摇头,因确实不知道。
    张乐恒仍未将手从我肩上抽离,侧看着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看你面相觉得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且你又帮了我的忙,一时想不到什么东西好谢谢你的,才叫燕玲把这岗位给你——钱还在其?(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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