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12 部分阅读

    旁边立着的三个黑衣人向金、林二人微微点头,退出门去。
    伟人与金七指又对视一眼,才凝视着我的眼睛慢慢道:“你能不能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我马上要跟你说的话?”
    “嗯,我保证。”我以同样的郑重点头道,虽然心内惊讶狂升。什么隐密事值得严肃到要我先保证的地步?
    伟人露出微松口气的表情,笑道:“兄弟不要怪我,只是这件事暂时需要高度保密,因为并不只是我自己的事。嗯,你有没听过‘义字门’?”
    我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你说过的黑社会?”
    “确切地说‘义字门’是川内最强的黑帮之一,”旁边的单恒远在伟人示意后解释道,“所谓‘南义北唐’就是指川南的‘义字门’和川北的‘唐门’。我们都是义字门中人,以‘义’当先。”
    金七指坐正身体接道:“至于具体情况以后再说,这次找兄弟你来是另外有事,希望你能够答应。”这人显然是直性子,一语便指到正题上。
    我只觉体内血液加速,因从未想过会和黑社会的人面对面地说话,幸好心中早有所料有所准备,尽力保持平静:“七哥请说。”然后才觉察到自己虽然表面成功作出平静的神态,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紧张至绷紧的程度。
    伟人从侧打断道:“七哥不忙,我看还是先跟老植说一下川内情况比较好——他以前没有接触过我们这种人。”金七指虽然年纪比他大,且似地位也不比他低,但仍顺其意止住口,向单恒远呶嘴示意。
    单恒远沉吟片刻,说道:“老植你可能没听过‘南唐北义’的说法,那是因为你所接触的社会只是表面而肤浅的一层。但是实际上在大多数人亲身看不见的另一层确实存在着另一种社会,一般人习惯依照媒体引导的通用称呼称之为黑社会。”
    我想起伟人和吴敬都说过经济导致社会分流的话,挠头:“单哥你是社会学专业毕业的吧?怎么讲起来像在分析社会?”
    旁边金七指亦不耐道:“小单你直接点说,不要老是弄这种调子。”
    单恒远歉然一笑:“对不起,我习惯了用理论来分析东西,一不留神就讲到理论上去了。”
    我想想又道:“不要紧,可能这种讲法反而更适合我,你继续,不用管我。”
    单恒远打好腹稿才道:“世界上只要有人有文化的地方就会有社会,而只要有社会的地方就会有黑白之分。大如城市,小如乡村均是如此,只是发展不同,黑白之分的明显度也就不同。在大城市是黑帮黑派,在小地方可能只是个普通流氓,到了国际上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叫做恐怖主义,实际上都是黑社会——‘黑’本意指的只是行为性质罢了。自然这是社会阴暗的一面,无论从什么媒体上普通人都不会得到正面的描述,甚至大多数媒体都避免涉及,常人难以从中得到消息,当然了解也不可能多。
    “最出名的当然是国际上经常曝光的那些党派或组织,比如意大利黑手、美国三k等。近的国内有东北纵横帮、东南平海帮、西南滇帮等,这些都是近年来道上比较嚣张的帮派,如果你在警界有关系就可以看到许多由这些帮派产生的案例。而历史上较出名的则有军阀混战和民国交接时期的小刀会、青红帮、洪门,再远如清时天地和红花两会——噢,扯远了。
    “老植你虽然身在川内,但相信对川内的情况并不了解。这里我先说明一点点题外话:之前说过‘黑帮’,自然也有可以称之为‘白’的帮会。譬如蓉城会,你听过没有?”
    我听得眼都忘了眨,皆因这些是从未接触过的,内中除“滇帮”因刚听吴敬说过、又身受了一场其中不知哪个玩飞刀的家伙偷袭记忆深刻外都新鲜无比,且单恒远本身显然擅长于表达,谈吐条理分明,易于理解。闻言只是摇头,对方颔首道:“蓉城会是一个明文向政府申请合法存在的商会,听名字你也可以猜到它的范围正是成都,商会主席名叫唐万令,是一环路上几个大副食连锁店的老板。”
    顿了顿续道:“蓉城会创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说它‘白’是因为它本身有大半是属于商会性质,而且完全合法。初时它只是现任主席为了自保饭碗而创,那时他仍只是个普通个体户,经营各种异地特产副食。但因着政策开放逐渐成熟,全国各地都有人涌入成都这西部第一大城市谋生,渐渐给他的生意带来经营方面的压力。于是向来头脑灵活的唐万令由‘地方保护主义’理论联系到实际,游说了当时市区一环路内五六十家面临同样窘况的商户,打着促进经济发展的口号向政府申请创建了最初的蓉城商会,后来规模逐渐增大,到九五年之前入伙人已在六百户以上。可以说到这时,蓉城会仍只是个纯商会性质的组织。
    “转变发生在一九九五年秋。事情起因是全国范围内那场‘严打’,老植你也该听过。那时成都是重点整治城市之一,原本霸了本地黑市的帮会被政府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收拾得片瓦无存,成都暂时成了黑社会空白带。当时有一股外来势力想伸手抓住这块肥肉,为立威信,首先向成都最大的商会蓉城会下了黑手,一个月内连砸了其辖下三十来家店铺。在公安出动干涉一时无果的情况下,蓉城会主席唐万令与十位代表定下‘自救’的方案,即以金钱为后盾雇取了百多名街头混混采取‘以暴制暴’的手法,将对方硬生生撞缩回去。此后蓉城会上下均有感于黑社会势力之难缠,索性专设了一个秘密分支机构,名为‘宁部’,取‘安宁’之意,专门吸收街头无业青年入内作为成员,负责对蓉城商会所辖商户暗里的保安。而首批解除‘入犯危机’的百来名混混则成为现在蓉城会宁部上下的主要负责人员。
    “此后蓉城会一路壮大,自然那些全国性乃至跨国性公司集团不屑加入这种地方商会的,但市场毕竟是由小商家上阵。到九八年中,蓉城会已辖管二环路以内百分之八十的商家,还接管了周边一些小城市的‘暗地保安’工作。军警两方均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东西,但一则其本身极少闹事,二则其确实为成都商界治安作出了不小的贡献,有些地方警方难以顾及它却可以解决,三则大家都有‘自己人’情结——蓉城会的宗旨便是‘护我蓉城’——四则它明里本身是合法商会,是以容他发展了下来。这时它已经介于黑社会与商会之间,或可称为‘黑白相间’。”
    趁单恒远暂时稍息其滔滔不觉的讲解,我插口发出疑问道:“那么义字门呢?”
    对方笑道:“不用心急,这个稍后再讲。蓉城会在九八年末有心多跨一步,把势力扩展到示成都以外的地区去,这时唐万令才后悔当初取名为蓉城会,因为现在只能名副其实地在成都市内呆着了。早在二十年前,就有另一股势力以都江堰为根据地按蓉城会的模式壮大,逐渐吞并成都以北诸大城市。不同处在于蓉城会是‘以商养黑’,而这股势力却是‘以黑带商’。”
    旁边金七指哼了一声,道:“什么以黑带商,还不是老一套的表面做生意,暗里耍刀子!”
    我细细琢磨单恒远的话意,旁观金七指颜色,忽道:“这是不是就是刚才单哥你说过的‘北唐’唐门?”
    “不错,”单恒远露出赞赏的笑意,“唐门的始创可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曾一度与洪门、小刀会及青红帮诸老牌帮会并称,但建国后直至改革开放都与后几者遇上相同的情况,无力发展。不同处在于后几者都选择了国外发展的路子,唐门却没有,只能隐缩地下。七十年代末,唐门死灰复燃,借商复黑,在‘门老’唐明哲的带领下大步跃进,迅速成为川北黑市霸主。若非蓉城会创建时恰逢唐门内乱,又值‘严打’高峰,唐门无法明目张胆地重振当年在成都设立的分支,蓉城会绝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唐门最重血统,”伟人淡淡道,“关键就是唐明哲这糟老头子一个人把掌了大权近三十年还不肯放手。”
    “那不是危险得很?”我皱眉道,“不过‘门老’是啥意思?”
    单恒远微笑:“对方的危险就是我们的契机——‘门老’是唐门内对最高掌权人的尊称,代表唐门内最大的权力。无论从专业度还是资格方面来讲,蓉城会均远不及唐门,跨出去的这一步便是被唐门逼了回来。最好笑的是唐万令也姓唐,于是唐明哲令人拿着族谱来迫唐万令自认为其重孙这么地落辈份,要他率全会并入唐门。唐万令此人纯是世俗商家,连自己是哪里人都搞不清楚,当然不承认这么荒谬的说法。”
    我凝神看他:“刚才你说蓉城会现在还在,是吗?”
    “老植你的反应的确很快,”单恒远再次露出赞赏的笑意,“如果唐门真要灭了蓉城会,绝对不需要花多大的力气,甚至连压轴的实力都不需要动。但是唐万令拒绝之后后果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唐门首先考虑的是在川内的老对头,其次是成都军区的重兵,不敢动大动作,怕为强敌所趁。小动作蓉城会自然不怕,强龙亦难压地头蛇,何况来的只是一截龙尾罢了。”
    伟人接道:“从那时候到现在川内一直是一片僵局,表面上是两大势力对峙,实际上的关键就在蓉城会。”
    我试问道:“刚才你们说蓉城会似乎是向北发展,那么对南……”
    “义字门。”单恒远点头以示我的猜测正确,“义字门据宜宾而统川南,在蓉城会想向这边插一脚的时候给了它小小的警告。”
    我奇道:“单哥你说了半天似都在说别人家的事……”
    “本来我之前打算的是一上来先给你讲讲义字门,但是……”单恒远微笑着看向伟人,“古人说过一叶可以知秋,那么观人就能了解其所处的组织。你跟强哥是好兄弟,当然了解他的为人。正所谓‘臭味相投’也要两者的脾味儿相投,强哥是义字门的人,你也应该已对本门有所了解了。”
    这人确实是人才,非只医生那么简单,轻描淡写间既显出自信又不至于予人以自夸的感觉。我苦笑道:“好像我也没理由否认,林强确是好兄弟。”旋整容道:“那么今天找我来是?”
    伟人前俯握住我的手,诚恳地道:“我希望你加入义字门。”
    “是不是我只有答应这一条路可走?”我平静地道,本就绷直的身体紧张度骤增。
    伟人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不,是我林强的兄弟就永远是,不管你答不答应一样还是我兄弟。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请遵守刚才答应我的事,如果你不想加入,不要跟别的人讲今天所说过的事。”
    我颓然道:“你不觉得太快了点?今天早上才接到你的电话,竟然就是的来加入黑帮……”一时心乱如麻,既因未想过这么快就与黑社会接触,又因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伟人放松脸上的表情笑道:“我不是要你现在答应,只是想你考虑一下。老实说罢,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能打又有脑袋的,最重要的是你有义气——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君子被打断肋骨?当时我真正的感觉到你这个人是重义气的人,跟我一样,也跟义字门一样,否则我也不会想邀你进来。明白吗?”
    单恒远忽然插口道:“老植你知不知道我是南充医学院的毕业生?”
    “啊?”我一惊,因没想过黑帮里也有大学生。
    “我是南充医学院二零零零届的正式本科毕业生,修的是外科。”他的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在我上大学之前,就跟你一样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黑社会,更不用说接触。后来在机缘巧合下我才与七哥相识,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黑社会’并不只是像以前从电视里面看到的那么样。”
    顿了顿,他笑起来:“有人说南充是全国十大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有机会你可以去见识一下。”
    我有点莫名其妙,却见他眼中偶闪过一丝伤痛之色,不由有所觉。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三十七章 川滇相争
    “黑社会是不是真的很‘黑’——我想这才是你心中犹豫的关键,因为这也是当初我心中桔梗。”单恒远悠然轻吐出口气,“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明白过来,黑与不黑只是方式,就像有人开饭馆,有人卖书,有人拍电影一样。方式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一个人怎样才能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大。”他加重语气:“聪明的人,不该被‘方式’的区别蒙敝住双眼!”
    伟人点出单恒远未说出的话意:“老植你不但有勇而且有谋,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究竟哪种方式才能最大地发挥你的实力?”
    两人一搭一配,顿时让我亦一时难有别的念头,只好默不作声。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金七指干咳一声,说:“我出去看看。”
    伟人伸手止住他,说道:“既然要我兄弟加入,咱们也该拿点诚意出来。”回首对单恒远,“死人你去请三哥四哥来这边跟老植见一下面。”后者答应一声,启门去了。
    伟人回头来笑道:“老植你有没听过滇帮?”
    我正整理内心情绪,闻言差点条件反射予以肯定的回答,幸好及时改口:“滇帮又是什么帮?”
    “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垃圾’。滇帮是云南长年活跃在边境上一个靠卖毒品赚钱的帮会,在国内有‘金钱帮’之称,暗道儿上大家都认为它可以算是国内最富有的帮会之一。”伟人简要解释。
    “‘金钱帮’?那么还有哪些帮会也很有钱?”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大家同属黑帮,伟人会称滇帮为“垃圾”,和身在军方的吴敬如出一辙,但又觉不好直问,只好临时改口。
    伟人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东北纵横帮和闽南平海帮也是非常有钱,不过相比之下它们还好点点,因为很少沾手毒品生意。”
    正说着门又开启,伟人和金七指一齐站了起来,迫我也只好随乡就俗。三人鱼贯而入,最末一人却是单恒远垫尾关门。
    伟人微躬道:“三哥,这就是我说过的老植。”
    两个陌生面孔其中一个眉粗眼大,颇有几分悍气,一颗大头秃到半根毛都看不到,油光发亮,正与我互相打量,忽然赞了声好:“就凭这小子孤身一人还敢在义字门四位大哥面前站得这么直,我信他是一号人物!”
    我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谦道:“过奖了。”却是自晓自家事,虽然未见过什么大场面,但要以眼前这种平静的状况要让我吓成什么熊样根本不可能。
    这人倒也耿直。
    另一人个子较高,颇为斯文,面无异色地点点头,不发一语。
    趁金林二人让座的当儿我细看两人举止,觉到那眉粗眼大者显然是赤手搏杀的好手,举手投足间既稳又准,露在无袖紧身衣外的胳膊粗壮有力;另一人却看不出在生理方面是否有货,只是出奇地冷静沉稳。
    单恒远在众人中显然地位最低,自甘中介地向我介绍:“这是本门三当家,这位是四当家。”却只这么两小句,再无一语,坐到最边缘处。
    我心道原来这粗人原来是老四,正奇这人比斯文者似乎还年纪小一点时那斯文的三哥已向伟人道:“怎么说?”显是早知伟人要拉我入伙的事。
    伟人思索片刻才道:“我觉得有必要把这次我们的行动跟老植说一下,好让他多了解一点义字门。”
    三哥微皱眉头,向单恒远发问:“死人你觉得呢?”
    单恒远慢悠悠地道:“我没有意见。”
    那三哥点头道:“好。”竟就这么一个字,似乎再多一个字也不愿说。
    周围众人显然都明白这人惜言如金的特性,并无异样。伟人随手不知从哪处摸出一只圆珠笔,在桌边报纸边缘空白处画出一个图形,收笔道:“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纸上笔迹清晰分明,由边缘形状可以辨出是一朵花,我呆了一呆,脱口道:“茉莉花!”
    伟人讶道:“你咋个儿知道?”
    “我老家外面种了好几十亩田的茉莉花,是别个承包来做茶的。”我解释道,心下却暗庆自己够机灵,想起这么好的理由来摆脱自己的失误。事实上我是因不久前才从几个被吴敬猜为滇帮的家伙肩上看到过,是以能立刻叫出它的名字。
    伟人倒没多问,接道:“这朵花就是刚才我跟你说过的滇帮的标志,这次我们来这边就是要把这朵花摘掉。”
    “摘掉?”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老植你对毒品有什么看法?”他忽转换话题。
    我苦笑道:“这种时候好像不适合我来发表自己的观点罢?”这句是老实话,因一直以来从电视或电影里了解到的就是黑帮与毒品向来是上阵的亲兄弟,若我贸然说什么毒品害人之类的蠢话,只怕在场五人就会有两对半被我得罪。
    伟人向单恒远点头示意:“死人你来说。”
    “深恶痛绝!”后者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四字,但却被我听出话后的恨意,“义字门上下刑条一十五,夺命者仅有第十三条:门内兄弟但有沾毒者,处断头之刑。”
    我心内一懔,淡淡的一句话已经可以看出义字门对事的态度。
    “滇帮与蓉城会创于同年,此时却已非后者所能相比,主因便是毒,”单恒远每一字都像经过了火烤水淹般艰难,“不但贩毒,而且与事都均手段毒辣,杀人掠货放火无一不为。”
    伟人半途接过话去:“跟这种帮会作对是我义字门所有热血男儿的责任,这一次就是因为打听到滇帮会走成洛线秘运一批毒品入川,我们才会专程冒起跟唐门立刻开战的危险潜到这边来。”顿了顿,“老植记不记得我曾经叫你别问我为什么现在又来读书?”
    我从初时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反问:“就是为摘这朵花作准备?”
    伟人予以肯定道:“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所以才要你暂时保证不跟别人说这件事,因为我们这次行动非常秘密,无论对警方还是对滇帮都不能泄露行踪。”
    脑中迅速消化着众人的话。伟人的话看似无懈可击,却被我一耳听出两个漏洞。
    首先他来这处上大学的目的绝非只是摘“花”这么简单,因按正常手续至少在半年之前他便须为此事做好准备,譬如复学、填报志愿和参加高考诸事,而若滇帮每发一批货都要费这么久的话,它还如何能迅速发财?但这仍可以解释,可以算他是用非法手段来此,其次才是最让人疑惑之处——由云南入川,走的最近路线显然便是川南,大可在对方入川时便下手,为何他要冒着风险跑到和北唐的交界处来“摘花”?
    更奇怪的是为何在这种时候拉我入伙?此事完全可以延至摘花完毕之后,那时更不用担心我泄秘。
    想到这处,我豁然一惊。从入这处以来自己一直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以致此时才能回复平日的冷静。这种情况不妙至极,尤其对方是黑帮,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险。
    同时我亦知道自己其实从一知道伟人非只普通学生那么简单便没再完全信任他,不由暗叹。
    更为矛盾的是我知道滇帮已然到这处,一时犹豫该不该告诉他们。不说则他们不妙,说则我不妙——他们定会追问我如何知道,难道我能告诉他们其实我早猜到那晚在劳改场群殴的人正是他们这批义字门,且更与吴敬这似乎身份也不简单的人一起窥探过吗?
    忽然之间有股苦恼的情绪升起。为何会让我碰上这些事呢?尤其我的愿望只是快快乐乐地活一辈子这么低俗,虽然对方那种神秘感觉同时给我以刺激和吸引,但惹上这种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还是能猜出一二。
    决定在刹那间形成。
    “我有一问,希望你们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保持平静的面容,从容道,“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时候用这么大的阵容来招纳我这种藉藉无名之辈?”金七指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要说话时我霍然起身,看向伟人,“你是我兄弟,你来告诉我。”
    他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换言之如果被我发觉他不是说实话,兄弟再没有做。
    那三哥、四哥和单恒远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约而同地坐直身子交换眼色。
    我这么强硬的做法若放在常人眼内正是找死,因如若得罪对方,即便我个人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单挑掉一个大帮会。只有我心知肚明要与对方形成我想要的关系,如此而为是必要的。
    伟人反微笑起来:“我早知道老植你不是笨蛋,事实上这正是我准备告诉你的下一件事情。”亦站起来走到衣柜处,启门取出一物。旁边金七指和那面带悍气的四哥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普通的小刀都是单刃,而且为了实用又不至于折断大多打得刀身比较厚——但你看这柄。”伟人递来,我接过细看,只见手中小刀大约十来厘米长,刃身不过一指的宽度,只看便知锋利异常,薄如纸张,柄处打造相当精美,有点类似于电视上见过的剑柄,只小得多。轻掂时暗觉这刀甚是轻巧,又不予人难以着力的感觉,造得甚是合手。最怪异处是刀身双刃,本应是刀背的一边成了剧齿状,非常刺手。刃身近柄处有浅浅的刻痕,依稀可辨出是“小刀”二字。
    一道刀光掠过记忆,我若无其事地递返刀子,皱眉道:“这是什么?”
    伟人做个手势,道:“四哥是本门身手最好的人之一,你可以看看他。”这时那面带悍色的四哥已除下上衣侧转身去,左后肩上赫然是一排已然结疤的伤口,长约十五厘米,伤处有明显的剧齿状缺口。我看看那刀:“被那把刀划伤的?”
    那四哥穿回衣服,愤然道:“他妈的那杂种暗中偷袭,要不是我闪得快早挂了!”他口气虽硬,但仍被我听出其中的畏惧之意。
    三哥拧眉道:“对方是高手。”此人委实是惜言比金,半个多余的字也不说,但大家都已经听出他不喜欢老四强撑乱骂。
    伟人扯转话题道:“我们本来以为来这边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一个星期之前突然被这人从暗地里偷袭,才知道原来对方早知道了。”
    我琢磨着他所说的对方到底是唐门还是滇帮,若是后者则说明不用我再为告诉不告诉他们滇帮已至之事烦恼,口中发问:“那找我来干嘛?”
    金七指憋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出口,抢道:“杀人啊!”
    室内所有眼睛同时凝至他处,他呆了呆,似才醒悟过来,别过头去,兀自咕哝:“本来就是嘛……”
    “这人在道上非常出名,绰号‘灰狐’,听说耍得一手从当年小刀会传下来的飞刀之技,现在是道上最红的杀手之一,”单恒远并不为金七指的话分辩,“手上沾的人命不在五十条以下,是滇帮的人。”
    我断然道:“我不会杀人。”心中生出一阵厌恶。
    自从喜欢上客观地观察事物,生命在我心中积极了许多,同时也令我对生命的态度由以前的无所谓上升至爱护的程度。这种情况下要我杀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三十八章 正面评论
    “普通人听到‘杀人’两个字,总会或多或少有异常的表现,”三哥忽然道,“但是你没有。”
    我自然听得出他是抬我身价,说我已过了“普通”的境界,虽一时拿不准他是捧我还是说老实话仍有飘飘的感觉,尤其这人自出现后便极少说话,言语份量显得较足,缓和脸色道:“多谢夸奖,但如果仍是杀人的话题,请恕我要离开。”
    伟人并不说话,单恒远突然笑出声来,对前者道:“看来强哥你这兄弟的确很固执啊,”又转向我歉然道,“刚才只是开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实际上我们是想请你与我们一起参加这次行动,为巴蜀社会和同胞尽一份力——如果任由滇帮将这次运的货都放入市场,等若让他从川内赚去上亿的人民币,同时会有至少五十人因此家破人亡,而有五个以上的官吏因此被纳入贪官污吏的行列,孤儿会增加上百,而情侣……至少会被折散二十对。”言至末一句,他语气微黯。
    我叹道:“单哥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为这些数据所动吗?既然要为社会作这么多事,何不跟警察合作呢?不但光明正大,而且肯定可以成功将这朵花摘下来。”
    众人俱是一愕,那四哥忍不住道:“黑与白怎么能合作?”单恒远微皱双眉:“无论是什么样的黑帮都会有大批不能让警察有机会得知的秘密,合作只会成为笑话。”金七指冷讽过来:“除非找死,不然谁会跟警察一起玩?”
    我环视一周,只有伟人与三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哂道:“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不过这个先不忙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有个绰号叫‘老虎’的人……”
    众人均露出笑意,单恒远慢斯条理地道:“不知道老植你怎么会想到这人?”
    我注意到数道目光均有意无意地落到那四哥处,后者更有尴尬之色,心中已了然,笑道:“那么大家都知道我跟剃头还有老虎之间的事了,多的也不用说,剃头这种小混混肯定不是你们对手,我只想请你们多注意一下剃头身边一个叫‘油头’的人,他可能是个人才。”
    单恒远含笑道:“四哥就是老虎,既然老植你这么说了,我们就看你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
    我猛然醒过来,想起那晚和吴敬偷窥群架时曾见过一个大秃头,看来正是眼前这“四哥”了。不过单恒远这么一说,倒似卖了我一个人情。这人从开始到现在,每一句话莫不是为达到目的营造环境,确非寻常医生。我淡淡道:“这是看在伟人的份上为贵帮出点小小的力,如果单哥不愿意,不妨按自己的方法去处理这人,我绝对没有意见。”不待他有反应再将球踢回来,再道,“我有一个无法想得透的疑问,希望大家能够给个答案。”说到这一句,目光已转到伟人处。
    后者避无可避,只道:“老植你说。”
    “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能赢得了那个叫什么‘灰狐’的杀手?”我盯着他一字一字吐出,“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是不能纯凭猜测的,因为一旦猜错,那结果并不是我能承受。”
    伟人并不为我的咄咄逼人所动,从容道:“老植你可以相信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兄弟去送死。记不记得上次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要跟那流氓教官练拳的事?我没有去看,但是告诉了三哥。”侧头向三哥示意,“他是义字门最有眼光的人,看人从来没有出过错,有‘老鹰’之称。”
    “我去了。”那三哥慢慢说,“你的特点就是‘稳’和‘快’,这两条都是灰狐的长项,但他还差你一点,就是‘果断’。”
    “三哥与灰狐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接触,”单恒远在旁释道,“他对灰狐的判断勿庸置疑。”
    我心内微为满意现在的谈话效果,因在众人未察觉之中整个氛围正逐渐改变,直接原因便是我忽左忽右的发问,而我所选择的问题均是他们所无法拒绝回答。但表面当然不露出异态,置疑道:“我不明白何以会有他不‘果断’的评论。”这非是无的放矢,因灰狐如他们所说是个当红杀手,不够果断怎能如此?
    “这只是直觉,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感觉的事,”三哥老鹰看着我,本无神彩的眼睛忽然精光一掠而过,“你应该明白。”
    我只是摇头,并非是否定他的话,而是故做不解,为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
    金七指在旁不耐烦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大男子汉爽快点说一句!”
    身旁三哥与单恒远同时皱起眉头。我仍摇头说道:“我不杀人。”
    金七指眉毛一挑便要发作,单恒远抢先一步:“老植你如果答应,我们可以付五万块作酬劳。”旋即补上一句,“这不是收买,而是交换,对你的人格和自尊方面绝没有任何侮辱。”
    我哑然一笑,运足目力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钱,但是我的钱不是这样来挣的。”以单恒远的城府亦不由得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我摆手道:“不要告诉我义字门的义气是用威逼利诱来讲的!”吐出这句话才觉到自己这两句纯是意气用事所发,因确实被他以金钱来诱所激怒。
    心内不由一动,自己果然不够圆滑世故,否则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行为。
    单恒远一呆,显然被我这句话触到软肋,半晌突然起身向我躬了一躬,歉然道:“刚才我太过冲动,请不要放在心上,但我确实没有恶意。”
    这一着大出我意外,心中一时无措,但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地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抬表看看时间,向众人道:“不过时间不早了,上午我还要上课,改天有机会再和几位大哥多来往一下。”
    其他人尚未有所反应,伟人长身而起道:“我跟老植一起回学校,有事记着打电话给我。”
    离开房间时看见之前随金七指试我的三个手下都在旅馆门口的小餐厅处闲聊,但眼睛总有意无意地四外瞟动,显然实际上是在放哨。出了旅馆,门外已有不少行人,街道开始热闹起来。
    伟人穿上衬衣遮住了肩上的伤,两人并肩而走,单从外表上看绝看不出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走出足有百多米伟人才道:“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中你,请你加入义字门吗?”
    我淡淡道:“不是因为我会打架嘛?”
    他微微摇头:“首先是因为你重义气,其次是因为你性格独特,最后才是因为你打架厉害。”顿顿再道,“一个帮会需要的不仅仅是打手,更需要有眼光和头脑的人才——实际上跟一个大公司或者大集团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我并不接话,因知道他还未说完。
    果然过了片刻他又道:“早先我跟门里推荐你的时候,大家都同意要先试你一下。”突然冲我一笑,“知不知道你刚才表现得好到没有办法再好了?”
    我愕然以对。
    伟人笑道:“进义字门首先要试的就是入门者的义气,你不但不为金钱、奉承、威胁和外物所动,而且态度不卑不亢,已经完全合格。”
    我哭笑不得:“不要跟我说刚才所有一切都是你们装的哦,那不是说我一直都在被玩?”
    伟人笑意加深:“实际上如果不是先有我推荐,后有三哥老鹰亲自检验,再有金七哥上手试你,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受到义字门这么多大哥的演戏对待。普通人想入门都是由单死人手下的兄弟来验,较有本领的才由单死人亲自验,只有非常的人才才会动用到义字门高层的整体力量。”他突然又看着我,“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推荐你?”
    我感觉到他话中的重量,慎重地摇头。
    “因为你确实是我看到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这不是捧你,是事实——你的实力应该得到最大的发挥,但是如果你照现在的路走下去,安安心心的读完大学再找工作,你最多就把智力发挥出十分之一,明白吗?”
    我点头。
    “当然我也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那就是想自己的帮会可以发展得更快变得更强,这是一种集体感,你现在可能不是很明白,但你一旦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后肯定会有所体验。”伟人的目光忽变得炽热,“而且其中还有普通人没有办法感受到的刺激和乐趣……”说到这里,他忽然停口,露出回忆之色。
    良久,他才吁出一口气,追忆道:“当年我是义哥亲自审察后引进门里的,他跟我拜了把兄弟,所以今天我才能够在义字门里算上一把手。”突转道:“晓不知道你今天的表现不但合格还多出了两个优点?”
    我只道:“说罢。”
    “那就是‘冷静’和‘智慧’,”他向我一笑,“义哥最重人才,尤其你今天说的那句‘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还有跟警方合作的建议,他如果知道了,你今后前途肯定无量。”
    “那要假设我答应入义字门——义哥是谁?”我并不表示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随口发问。
    “大名方义,凡义字门中人都尊称他为义哥,是义字门的创始人。”伟人眼中透出柔和的光,令人知道他对这义哥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义字门到今天只有七岁,所有根基和势力都是由义哥带领大家脚踏实地的拼出来的。”
    我却想着其他东西,问道:“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滇帮入川会绕一大圈?按理说他们应该走你们川南比较合理,因为不但近而且方便。”
    伟人敛回所有异常情绪,答无不详地解释:“义字门早跟他们摊牌,不但不参与贩毒,而且只要他们敢贩毒入川就会受我们阻击。这几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下面冲突了,这一次只是多一次罢了。而唐门则因为跟我们义字门向来作对,虽然不敢公然参与贩毒,却暗中允许滇帮走他们这边线,所以我们才会多跑几百里到这边来拦截。”
    路过农贸市场时我记起还未吃早饭,在那馒头摊处买了两人的份量,边吃边走。途中想起那馒头姑娘今次竟然不但没怒目相对还送上甜甜的微笑,不觉暗猜是否因为旁边多了伟人,一时胡思乱想,又自觉好笑。
    伟人啃着馒头赞道:“这馒头做得不错!”又向我道歉:“老植你别怪我没跟你说老虎的事,因为门规所限,当时我必须为本门守秘,只好乱说一通。”
    我哂道:“要怪你早怪了——我明白。”
    一路上伟人再未与我提起入帮的事情,似是给我考虑的时间。他却不知道我心中早有了决定,只是在找最恰当的时机和最合适的方式跟他说明。
    人各有志。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天性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做一个普通的人,不需要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最高的理想只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完一辈子,同时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一点贡献——这是我从十八岁起就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和态度,并且到现在都一直在为实现它努力。
    没有人规定有能力就必须付出或使用。譬如一颗大树,它会在狂风暴雨烈日下顽强抵抗和生存,而不会主动去攻击天、地或人,但这样的生活并非没有意义。
    任何生命的存在都有其自身的意义,无须强求。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三十九章 天造佳配
    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间中偶尔接接方妍的电话,感觉到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自己亦颇觉欣慰,至少未愧对郑归元。
    下午在食堂遇到林芳,这女孩态度转变巨大,竟破天荒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啊,那天我太冲动了些,请你原谅。”
    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位长相威猛的男生,我见有外人在场,拿不准是否她男友,只微笑道:“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谢谢你这么关心方妍,她正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两人临去时那男生屡屡意态不明地斜眼瞥我,还示威般牵住林芳的手。我见后者并不拒绝,暗叹君子情途坎坷。随即想起她曾问过伟人的相关事宜,不知是否真的对他有意,简单的恋爱一时间复杂得令人想想也头疼。
    晚上被方妍约去自习。本想拒绝,但又怕这表里如一都是那么柔弱的女孩生出什么不正确的念头,只得应下来。
    从夜色下步入灯火通明的教学大楼时,蓦地心生感慨。
    这一种平常的生活和那种在黑帮中厮混拼搏的生活是如此迥然不同,恍若平地与高山,似无法并行,但我却有机会同时经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知是有幸或不幸。
    方妍蹦蹦跳跳东瞧一眼西看一眼,想找个空闲的教室。孰料从一楼直找至顶楼,竟没有一间遂意——遂她的意,亦即空教室。
    我安慰她道:“大家刚才来这儿,当然有学习的激|情,不如随便找一间罢。”
    方妍苦恼地道:“不可能的!这种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多爱学习的人,一定是……咦?”
    我奇道:“是什么?怎么只说一半?”方妍脸色在灯光下一红,低头:“没……没什么,我忘了。”
    我并不追问,微笑着转移话题:“找个座儿还不简单。”说着随意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间教室原本只两个人,我们找了与那两人对角的角落,刚刚坐定,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妍妍!”
    只看了一眼,方妍飞扑了过去:“如姐!”
    赫然竟是她的室友,前次被她介绍为“管理系系花”的廖?(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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