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10 部分阅读

    我心知这种事情轮不到也不该我这样的人插嘴,唯缄口不言。四处又看了一遍仍寻狗不获,只得打消那念,忽想:“会否被之前偷袭我们那伙人捡走了?”旋又自觉可能性等于零。这种情况下谁会在意这种小东西?
    正打回精神回崖边看劳改场中情景,不禁一怔。
    只这片刻的时间,原本立在场中顽抗的十来人已然倒下,那被吴敬称为“高手”的三人立了片晌,退出门外。墙外清扫的二十来人拥入场内,两人服侍一个地架起倒地的伤者迅速退出。
    转眼间所有人消失在远处,独留仍火势熊熊的劳改场孤立在那处,耀眼无比。
    我看看表,才十点半,整个殴斗过程不过半个小时。
    吴敬仍看着那大火,似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远处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看去时却是消防车血红的身影。吴敬惊醒过来,道:“走罢。现在赶回学校你还来得及。”
    回到寝室,才知伟人仍未回来。
    次日整日我脑海里都回荡着劳改场那大火,想数百人群聚而殴的场面,不由血为之沸。但同时亦不甚了解吴敬为何要带我去欣赏那一幕,唯有异日等他揭盅告知。
    一天下来后我才知大学与中学的教学模式究竟有何不同,不禁庆幸来得正确。只从课表安排的时间便可了解一二。中学弄的是“填充式”,举凡一周内不论上午下午都密密麻麻地填满各科课程;现在却是“自由式”,每天课程并不安排甚多,给各人留下了自由安排的空间,可以充分利用时间来学自己偏好的东西——自然,亦是给了不爱学习的人时间以玩。
    伟人一天未归,开学三门课程他便在老师的名册上落了款。
    下午只一二节有课,其后我忖度时间尚早,离与方妍约定的时间还差两个多小时,便直奔图书馆而去,要试试刚办好的借阅证。
    西信院的图书馆有三层楼,初时我还以为全是书库,后来才知道二三楼均是自习室,连一楼也辟了一小半的地方给计算机机房,借阅处书库只占了整幢楼的五分之一左右。
    虽是如此,库内的存储量仍使我辈从未识过书“库”为何物者大开眼界,密排的书架令人难以抑制大动的食指。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失误和询问之后,我才得入库内探寻。
    待得从内辛苦地拎出三本计算机基础类书籍时,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六点整,我准时给方妍去电。到她所有公寓楼楼下接她时,隔远便看见居然有三人陪在她身旁,且全是见过之人,除了林芳外,还有那戴着黑框眼镜、却是昨天被我气得一塌糊涂、那晚诈我的女孩儿,依稀记得是叫张蕊芳,眼珠灵活爱动,显是活泼的个性。
    剩下一个却出乎我意料之极,竟是那长发美女,芳名叫什么“真如”的那女孩。今天她换了宽腰的t恤,配上淡蓝泛白的牛仔裤,与扎成马尾的长发相衬,愈发显得青春焕发。但对于我这种极度欣赏中国古典美的异类来说,我反而更喜欢身着长裙的打扮,因更能显出她女性柔美的特性——昔日与老同学共谈“女人与美”类的话题时,便屡被斥为大男子主义,不然何以对“柔弱”之“美”如此着迷?
    我一念转到这处,不由心中微叹。难道我真的无法抗拒“柔弱”的美?否则何以每次想到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便难以下定决心跟她摊牌?
    四人“虎视耽耽”地看着我走近,尚未说话,那长发美女忽然惊呼一声:“啊,我认识你!”
    众人包括我在内还未对这句话反应过来,她俏脸霞生:“那天在餐厅多亏了你啊。”
    众皆愕然。
    原来她还记得一臂之助。我微微点头聊作回应,方妍忙介绍道:“她们都是我的室友——林芳你认识的,蕊芳昨天跟你说过话的,还有这位……她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哦,叫廖真如。”又向三人介绍我。
    我心中默念那名字两遍,一一颔首打招呼毕,才向方妍道:“怎么了?走罢?”见四人皆有动的趋势,愣问:“她们……”
    方妍嫩脸晕起,和四人对视一眼不知所措。张蕊芳迸出一句:“帮人相亲的。”
    我又愣:“帮谁什么……”
    “相亲,”张蕊芳找着了理由,话也顺畅起来,摆出前辈的姿态指点,“即是两个将要有某种关系的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以增进双方的了解。帮方妍相亲,就是说我们三个了解方妍的脾气,怕她吃亏,所以为室友毅然决定帮她相你……”
    我忙打断:“相亲的意思我理解,只是……就是说你们三个也要去?”
    张蕊芳扬眉道:“你有意见吗?”
    我微微一笑:“请恕我不能答应。”
    这回答确是直接了点,连林芳和廖真如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方妍则惊羞交加。张蕊芳轻启小口,数次张合,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嗔出句:“你……难道我们管理系三大美女的面子都不给吗?嗯?!”
    我并不为之所动:“我决定了的事,就算三百美女也没面子可讲。”
    “为什么?”这次却是林芳忍不住发问。
    我坦然道:“因为我没钱了,请不起这么多人。”
    “啊?”面前四个女生一齐变为惊愕的表情。张蕊芳脱口就出:“这算什么理由?”
    “我不做能力不及的事。”我向方妍颔首,“方妍你如果真的以前就认识我,该知道我的脾气。”
    方妍不自觉地点点头。张蕊芳想想又道:“这样吧,不用你请,我们请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摇摇头。
    眼镜女孩急问:“又是为什么?”
    我向她一笑:“昨天我就说过了:我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顿了顿,“尤其不擅长跟陌生女生交谈。”
    走时她在身后大叫:“藉口!小气鬼!”音量高了起来,顿时带出不知是哪个省的方音,颇有点奶声奶气的感觉。我镇定自若,心想下面要做的事岂能有第三者在场?
    移时在挂着“正宗郫县荤豆花”的馆儿内,两人相对而坐。
    方妍毫无昨天那份活泼好玩的神态,回复了平时那内向文静的样儿,一路上连主动说句话都未试过,只静静和我并肩而行。
    我时时看她红晕微生的脸颊,心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僵着不是办法,便随口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在哪里见过我?”
    方妍几番欲语还休,终于说了出来:“郑归元是我大哥。”
    我忍不住又想挠头:“啥?郑归元什么时候开始由带小弟改成带小妹儿喽?”
    方妍纠正道:“不是,他是我亲大哥,和我同父同母。”
    “哇?”我惊得僵住。
    这时有人走近,手中端着一盆,插口道:“来喽来喽……请让一下啊两位,我来点火。”
    “噗”地一声轻响,天然气炉由气嘴处燃起一圈小火苗。服务员把盛菜的小盆放于其上,小心地增大排气量,令火焰增大至恰好。
    我礼貌地道谢,方妍半抬起眼看看我,待我看去时又垂下头。
    脑海里连番对照她和郑归元两人,我才发觉两人的脸形乃至眉眼确有几分相似,难怪初见她时会有熟悉的感觉。但仍不解她为何对我有如此“特殊”的感情。
    我随手拿汤匙将盆内的菜压入汤中,使之能充分受热,同时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再送去温和的一笑,“不用怕羞,我绝对不会笑你。”
    方妍仍低头端端正正地坐着,吞吞吐吐的声音低得似怕旁人听到:“我看了上次县里面举行的散打王比赛。我哥告诉……告诉我,说了你的事情……”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半晌不闻其声,才知道她说完了,苦笑道:“就算这个样子,那也不至于就……嘿,那个,你知道我的意思嘛?”
    方妍点点头,随即羞得颈都红了,半天才再以蚊蚋般的声音道:“后来我还看……看到过你很多次,不……不过你没有看到我……噢,我还认得到柳姐……”
    “柳什么?”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柳落,”方妍微抬半个头解释,“平时我都喊她柳姐。”
    我霎时一窒,良久不语,轻轻搅着渐渐沸腾起来的汤水,将被冲出水面的菜挨个按下去。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三十一章 再伤芳心
    拒绝并非易事,尤其是拒绝感情。
    整顿饭我忽然没了心思,再未和方妍说一句与此相关的话,只聊些可乐而无多少实在意义的趣事。每当两人的话题略近感情方面,便在我的刻意引导下再偏离开来。
    饭毕我们漫步而游。
    沿途指点江山,方妍稍稍回复了点儿昨日的活泼,居然敢主动和我说话了,显是适才这顿饭打开了大家局促拘束的局面。我整理好情绪,在腹中酝酿半天,随意道:“郑归元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方妍表情微落,道:“我十岁的时候爸因公殉职,妈要带我们兄妹再嫁,大哥他不愿意跟去,就跟了县散打队的武师傅。我跟着妈妈,后来改了姓名。”
    我记起郑归元这小子曾无意间提起过自己的母亲改嫁,但却从未说过自己有个同胞妹妹。奇道:“他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走?”
    “他说……”方妍犹豫了一下,“他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要自己养活自己。”
    “十年前,”我微露笑意,“他才十二岁。”
    气氛一时降温,两人默然走过半截,我才发出一句评论:“这家伙确是有个性。”旋转移话题对像,“方妍?”
    “嗯?”
    “我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想问你,希望你不会拒绝回答。”我逐渐开始为今天的主题布署。
    她惊讶地看我一眼,随即有所悟地回头去,低声道:“嗯。”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这种人?”我停下步子,直接了当地吐出这句,表情换作认真。
    “啊?”方妍不觉随我止步,不出所料地惊呼一声,又羞又涩地垂下头去。我从侧边看去,可以看到她由颊至颈红晕逐层加深,高翘的马尾散落几缕青丝掩在其上,颇有几分绰约之美。隔了良久她才声音低得无可再低地出来半句:“我……我也不知道……”
    这答案并非我所要的。我心内微叹,转换过角度,从第三者入手:“你认识柳落,那也知道她跟我的事了?”方妍微微一震,默默点头。
    “那么你该知道我跟她说过的话,”我正视前方不去看她,但眼角仍感觉到她身体开始颤抖,“也该知道我的爱情观。”
    远处仍有一线夕阳露在山顶上,暗黄的霞光利剑般分射大地。
    方妍仍垂着头不发一语,但颈侧的红晕已然消失不见,换作骇人的惨白。
    愧疚的情绪不觉间升起。我试唤道:“方妍?”
    她忽抬起头,直直地正视着前方漠无表情地道:“我……明白。”突加快步子,半走半跑地超前而去。
    我本想追上去,旋颓然止步。
    不想伤害人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即便给机会重来一次,我仍会那么说,因为在我的爱情准则里面,当断不断是大忌。
    尤其是当我心中那位置已经有了人后。
    封如茵,茵茵。
    轻叹一声后我改向而走,不知不觉间忽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站到一路口,转头眺望可以看到远处仍有微烟缭绕,但那处已再非日前所见,仅剩残砖碎瓦而已。
    我摇头苦笑,昨夜的影响委实太深了,竟又逛到这处。同时亦想到世事的奇异,虽仅咫尺之隔,但阳光城内的居民却少有人知道这邻近城区的劳改场发生了什么。
    几步的距离,阻断了人得知真相。
    旋即又想起方妍,我忍不住情绪低落。似她那么柔弱的人,会否受不了我的拒绝呢?
    回到寝室,王壮这家伙一边摆弄他那款下载了数量惊人的游戏的手机一边对我冒泡:“你死了老植,今天下午有个女的打电话给你,冲得很哩!你是不是又在哪里骗了无知少女,然后始乱终弃,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要分手费、青春损失费、堕胎费、护肤养颜费……等等等等。”
    所谓“冲”者,“暴怒”也。我唉声叹气了一回,随口问道:“伟人回来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大啃起来。初时思绪翻飞不定,一会儿渐渐定下心来。
    人最烦恼的时候,最佳开导物莫过于书了。
    天色全暗下去时,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急迫而微带粗鲁。
    “哪个?”王壮一脸不悦地边弄着手机边去开门,刚一打开,一道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我刚看清来者竟是林芳,对方已怒气冲冲地扔来一物,“扑”地掉入我怀中。
    我奇道:“你怎么上来的?这可是男生公寓……”尚未说完,对方指着我怒道:“你是个人不是?!你有没有良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方妍?!”骂着连喘不已,显是激动太过。
    门口探入几颗脑袋,带着充满好奇的表情窥探。我早料到以她的热心必会为方妍出头,只是不解她竟能直捣黄龙地冲来我的大本营,侧头对仍呆立在门口的王壮颔首示意:“壮壮,关门,闲人莫进。”随手把她扔过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起身拉过另一张椅子,对林芳道:“有些事情是需要解释的,请坐,林同学。”
    王壮反应过来,清场关门,径直坐到离我们两人较远的位置开始坐山观虎斗。
    林芳怒瞪着我,激动得连嘴唇都微微颤抖,半晌才赌气般坐下去。
    “现在大家可以好好谈谈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下方妍现在怎么样?”我坐回原处平静地说道。
    林芳稍息的怒气再升:“还能怎么样!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了!你……”
    “请稍息,”我摆手止住她,“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假如现在有一个非常喜欢你的人跟你表白,你会不会答应他?”
    林芳气得胸脯都似要跳起来:“你!”却一时说不出来。
    “很好,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接下去,“那么你就该知道,我不可能对任何对我表白的女孩都接受,因为我有自己的审美标准,有对自己未来一半的选择要求。方妍,不是的。”
    林芳忿然道:“你……”我打断道:“不要跟我说什么‘像你种人有方妍这样好的女孩喜欢还要奢求什么’之类的废话,你不是小孩子,应该明白一点:在感情里面是不存在任何客观的局限的。”我微向前俯,淡淡续道:“我个子矮,样子也毫无特色,如果你想单从外貌来判断,方妍不但适合我,而且我该为有这样的女孩而向老天爷跪拜;但是你不了解我的性格,不明白我的脾性,不知道我的内在的一切——你自己来告诉我,你有没有资格来对我说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被什么样的人喜欢?”
    林芳本因我之前的话而微愣,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怒气再腾,霍然起身,恼道:“你以为我喜欢管闲事吗?!你根本不知道方妍是怎么……哼,你如果还有良心,就自己看看那本日记!”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王壮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凑过来问道:“这就是先前打电话来找你的那女生,这个声音我记得!”
    我摇摇头,移近桌子盯着桌上那林芳扔来的东西,却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封面以粉红为底,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亲密地在花丛间追逐。
    男孩在前跑,女孩在后面追。
    这意境……我自嘲般苦笑一声。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呢?
    我推开王壮凑在旁边的大头,为免被不相干的人看到方妍的隐私,爬到床上翻阅。
    入目确是一篇篇的日记,每一篇都相当地有规律,约摸占满一页纸,不多也不少。但奇怪的是最初一篇日记日期是二零零三年四月五日,但日记本的纸张却显得相当新。翻到最后一看生产日期,是二零零三年八月十二日,比第一篇在记的日记晚了四个月还多。
    不过此时心思并不在这上,只略一想想我便一页页翻了下去,直到心中一动,想起第一天见到方妍是在上月三十日,便将日记翻到那一页。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三十二章 秘密日记(上)
    8月30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第一百四十六天。
    忽然很想把“今天”记在心里,于是在日历上8月30日的地方用小花圈了起来,决定以后每年在这一天纪念它——因为他今天见到我了!!!
    这也是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看他的日子,巧的是今天还是我第一天到这儿。心里还在猜什么时候看得到他,没想到立刻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但他还是不认识我。他不知道我从一年前就知道了他,从一百四十六天前就见到了他。真想让他知道我是谁,想跟他说:“喂,我们是同乡,我是郑归元的妹妹,我们可以谈恋爱吗?”可是我不敢。
    柳姐被他拒绝后哭的样子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清楚得让人害怕。连柳姐那么美丽的人都这样……他不会喜欢这么丑的我的。
    早上见面的情景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初升的太阳从他背后的方向升起,把他的脸映得黑沉沉的。他提着一大袋东西,好像昨晚都没有睡觉,今天早上才回学校,脸有点疲惫,头发都被风吹得竖起好几绺。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后面非常非常聪明的大脑。
    我很想问问也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好好睡觉,晕车是不是已经好了很多,甚至他昨天吃了什么,今天有没有吃早饭——可是我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利,我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要是以前允许大哥介绍我给他就好了……我当初为什么要阻止大哥呢?
    忽然很想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老想着他……可是万一梦见他呢?
    不写了。明天还要军训,要早点睡。
    * * *
    文字相当地秀气娇小,一如她本人。
    我细细地读了一遍,又重读一遍,最终把目光定在第二段最末那三个感叹号上。
    可以想像得到她写下这一段时是多么地激动——可是原因只是见到了“他”。
    方妍,你是这么痴的人吗?
    呆了半晌,我强抑凌乱的心情,把日记翻到第一页。
    * * *
    4月5日星期六大雨转阴
    从来没见过这样厉害的人,还长得这么矮,戴了副这么厚的眼镜!无论咋看也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反而很像个书呆子,和孙修业倒可以比比,看谁更迂一点。可是这家伙三两下都没用上就把柳姐打倒了——她可是教练助理呢!连总是歪理连篇的阿大都给他鬼辩得满头是汗,哑口无言。不过这也好,总算替我出了口气,每次都被阿大欺负,今天终于有人可以欺负他了。
    大哥叫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就是大哥以前提到过的那家伙。可是就算我这么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不会散打,根本就是乱打一气,但柳姐居然就那样跟他说:“我认输了。”换了是我有那么好的身手,一定要跟他再来打过,至少也要三局两胜啊。
    不过医生说了我血压低,不适合学散打这种激烈的武术,没机会教训那家伙。唉,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呢?
    ……
    * * *
    第一页提到“他”的就只这两三段,下面均是日常生活记录和感叹,再无片言涉及“他”。
    此后几页与第一页相类,每页均或多或少地有几行对“他”的记述,但日期却不连续。我略作比较,最初大约每页隔了一个星期左右,且时间均是周末。到得后来情况渐渐改变,日期出现不稳定性,或隔两三天,或隔五六天,或者连续两三天都有,似乎日记经过写者的调整,将与“他”无关的日子全都剔了去,仅留下有“他”的日子。一直到了整本日记的后半部,内容已经再无一句与“他”无关了。
    奇怪的是日记本完全没有撕毁过的痕迹。
    我逐页细阅,脑内渐渐勾画出一个少女如何对一位“这样厉害的人,还长得这么矮”的家伙产生情愫的过程。
    * * *
    4月19日星期六阴
    ……
    大哥的好朋友又来了,不过精神很不好,但偶尔把他那双眯得细细的眼睛睁开时总会有特别的亮光。这次他还带来了另一个人,听哥说是他的堂兄。他们在训练馆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练拳练脚的弄出好大的声响,连我所在的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看了看,一直是哥和那叫植渝轩的男孩在练,那个什么堂兄在附近转来转去,不时地大声叫喊——听不清叫的什么,好像是在指点他们。可是,除了武师傅谁有资格“指点”我大哥?两个人打得无聊极了,要么是植渝轩作靶给哥练腿法,要么就是他围着哥走来走去的(后来哥告诉我说他在练速度——可是他明明只是在慢慢地走,哪有什么速度)。等到下午六点,他们才一起出去了。
    ……
    忘了记了,这段是补的。昨天晚上小武哥哥被人打了,脸上青了一大块。武师傅一点儿也不心疼,还骂他自找没趣。后来哥告诉我小武哥哥是为柳姐去找植渝轩的麻烦去了,结果被打了一拳,还是植渝轩手下留了情。小武哥哥是队里除了哥外最厉害的人,比柳姐还厉害,竟然也不是哥哥朋友的对手。真奇怪,平常小武哥哥对柳姐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呀,他怎么会因为柳姐就跟哥的好朋友打架呢?
    不管了,总之对小武哥哥不好就是对我不好。不过……那是哥哥最要好的朋友呢,好像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4月26日星期六晴
    ……
    小武哥哥住院了,都是那家伙害的!唉,大哥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呢?还有柳姐……听哥说柳姐今天特别地化了妆,结果小武哥哥就因为这个又跟那家伙打了一架——不对,不算打“一架”,我看见他一冲过去就被掀翻在地,三楼隔得太远,看不清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小武哥哥的腰扭着了,大哥要送他上医院,武师傅居然不准他去,又骂小武哥哥没出息,是自作自受。最后是那姓植的强行把小武哥哥送了去,武师傅拦不住,气得吹胡子——嘻,如果他吹得动嘴上才一厘米长的胡碴子的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的气呢,不知道是生小武哥哥的,还是生那姓植的。
    ……
    5月3日星期六晴
    柳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她一向都是很坚强的人,总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安慰我,消极的时候鼓励我。在我的印象中,她一向都是快快乐乐的,身体好精神也好,而且人也长得好看。每天帮武师傅处理好散打队的事务后她还会帮大家做事,给我们讲笑话——像这样的好人,根本就不应该哭的,可是她今天不但在我面前哭,而且哭得非常非常非常伤心。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她和植渝轩出去走了一圈,后来一个人跑了回来。哥好像知道,不过今天他有表演赛出去了,没时间问他。
    对了,我看见柳姐的脸上颜色有点儿乱,好像是化的妆被泪水冲掉了。以前她很少化妆的,说是在队里用不着,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化,而且每次都是在植渝轩来找哥的时候。她……她是喜欢上那个家伙了吗?
    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乱,算了,还是不写这个了。
    ……
    5月4日星期天小雨
    今天柳姐请了一整天的假,没有跟队里去体育馆作青年节的表演。
    哥早上起来跟小武哥哥吵了一架,因为小武哥哥说要再找植渝轩打一架。哥说他再练一辈子也打不过植渝轩。我很奇怪,哥是从来不服人的,为什么会对那个家伙有这么高的评价呢?
    跟着哥去看他表演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柳姐的事,他说柳姐喜欢那个家伙,可是那个家伙不喜欢她,昨天还当面拒绝了她的表白。我不明白,以前除了小武哥哥外不管什么时候男孩子都对漂亮的柳姐很好,连武师傅都说如果柳姐要找男朋友的话只要在钟鼓楼贴出一则公告,上门面试的人一定可以排到东门外。为什么那家伙做得到“当面拒绝”这种事呢?凭他,根本不配柳姐;现在柳姐给了他机会,他却推掉了。
    他有什么资格?
    这个人似乎有点儿特别。
    ……
    5月10日星期六晴
    ……
    大哥叫我最近少到散打队来找他,因为要高考了。我告诉他只有在训练馆的三楼我才能安静地看书复习,他只好无语。其实我早知道他不会真舍得赶我走的,世界上除了妈妈和征来之外,最疼我的就是他——谁叫他是我亲大哥呢?
    今天本来是想见识一下上周大哥跟那家伙说的“正式比武”,可是植渝轩没来。我心里一直乱乱的,不能集中精神复习;跟哥聊天时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突然有点儿不安。他叫我别来,好像不只是因为高罢?
    柳姐房间的墙上仍挂着半个月前挂上去的条幅。她好像恢复过来了,可是笑容少了好多,每次看到那条幅时总是要发呆,让我忍不住想问她:“那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的爱情观,你写来干什么?”可是我不忍心问,怕她生气。万一她像对待上次小武哥哥指责植渝轩那事一样、整整半个月到现在为止都不跟他说话来对付我,那就惨了。
    下午那家伙才来。我在楼上从窗口看见他立在大门对街看天上的鸟儿,非常入神。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好像冷漠,又像……哎,我形容不出来了,反正很奇怪的感觉。然后我看见了很惊险的一幕:他正要走过来,突然从拐角冲出一辆摩托车撞向他去,眼看要撞着,他忽然原地跳了起来,足足有一人那么高的高度,擦着骑车人的头盔躲过车祸。我当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看到他安然无事地落下来稳稳当当地立好,心里还腾腾地跳个不停。没想到他能避得过!原来他的身手真的很好,难怪柳姐和小武哥哥都输得那么惨。
    好笑的是那摩托车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十多米,“砰”地撞到了树上。
    不过他没和哥哥比武,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不过今天大哥很忙,明天再问好了。
    5月17日星期六大雨
    早上到散打队的时候被淋了一身湿,柳姐给我换她的衣服,夸我好看,弄得我紧张得说错了话。可是我明白,柳姐比我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不小心看到了柳姐的日记,上面整页整页的都是关于那家伙的,好多优点!概括起来就是“冷静、沉稳、成熟、诚实、上进”十字诀——可能还有,不过我只看了十来页柳姐就收了去,还叫我不要乱翻她的东西。当时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吓了我一大跳。以后再不敢乱翻她的日记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美化了那家伙,平时看他总是嘻嘻哈哈很活泼的样子,根本扯不到“沉稳成熟”上面去。
    跟大哥聊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总不老老实实告诉我关于植渝轩的事。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去年每次来散打队的时候他就跟我夸交了个好兄弟,满口都是对那家伙的夸赞,唯恐别人不知道这事。可惜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没听进几句哥对他的讲述。还记得去年哥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我,要给我找个男朋友,说什么十七八岁了没谈恋爱就不算正常。真讨厌!我对他做了鬼脸,谁规定的必须要谈恋爱呢?那家伙不也在读书吗?听说还是复习生,我以为他跟学校里那些男生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一直不准哥介绍。
    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今天他没来。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三十三章 秘密日记(中)
    5月18日星期日晴
    没想到他真的那么冷静沉稳!现在已经是晚上,可是一想起早上那一幕我心里还是咚咚地跳个不停。
    今天睡了个懒觉,是被院子里的大叫声惊醒的,时间是九点半。我趴到窗上去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小武哥哥拿着一把菜刀发疯般对植渝轩乱砍。大家都在旁边,可是不知为什么都不上去阻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家伙不要别人插手,说是自己搞得定)。那家伙在院子里左晃右躲的,好像并没有怎么动作,可是小武哥哥总砍不中他,气得不停地大声吼叫。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就好像从没见过那家伙这么冷静。如果换了我被小武哥哥砍,根本不用第二刀,肯定一刀就中。过了好几分钟,植渝轩突然伸手抓住了小武哥哥的手腕,轻易地就把刀夺了去,但却被狠狠地在腿上踢了一脚。我吃了一惊,还以为那家伙要吃亏时小武哥哥忽然停止了挣扎,问他为什么不躲这一脚,他笑笑说:“如果连这一脚都捱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当男人?这脚算我欠你的,不过如果你还想再来几下,我绝对不会再让了。”
    他说得很大声,好像真的是个大人一样,可是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呢——不过跟一般高中生好像有点儿不同。
    后来小武哥哥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是个男子汉,我不是。”
    那家伙却跟他说:“敢为女人拿刀砍人的人,你也是个男子汉,我佩服你。”
    我从没见过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镇定地说话,他是第一个。心里开始隐约有点儿明白,柳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比她还矮了一截的家伙了——原来他是这样的风格。
    5月19日星期一阴
    整天都集中不了精神,一直想着昨天早上那场险况。为什么他说小武哥哥敢为女人拿刀砍人是男子汉呢?人不应该伤害人的,尤其是拿刀砍,难道不是吗?忽然觉得小武哥哥很冲动,以前他都不是这个样子,很冷静很沉稳的,就连对着柳姐也是。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喜欢柳姐喜欢得那么厉害,从来没听谁说过他会喜欢谁,到现在我还有他想孤独终老的错觉。
    哥说过男子汉应该是敢作敢为,好像跟那家伙说的有点联系。但是为一个女人砍人……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是我太幼稚体会不到吗?可是植渝轩并没比我大多少呀,跟大哥同年的话也就大我两岁。好像……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大哥他们的世界了。
    哎,愁死人了!不想他了。
    ……
    5月23日星期五阴转晴
    还有十多天就正式高考,可是我愈来愈觉得自己烦,老是不能集中精神到学习上——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要上太好的学校是不可能的,正常发挥的话大概西交大或者中医大还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能在这些天里有突破,考到电子科大或者川大去,爸妈、征来和大哥一定会惊喜的。还有小武哥哥和柳姐,还有武师傅,还有阿大,他们也会很开心的。还有……哥哥的朋友呢?会不会也为我开心?
    又想到了那家伙,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来队里?他也要准备高考,又住得隔了四十里路这么远,多半不会来罢?有点儿想看看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哦,只是觉得以前好像没看清,只是想看清而已。
    对了,不知道他要考什么学校?听哥说他对高中的学业没什么兴趣,说在高中完全学不到实际有用的东西,比中专都差得多。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啊,可是如果不弄好高中的学业,又怎么能上大学去学习有用的东西呢?真想告诉他,免得他不好好学,可是……现在说好像太晚了,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在十多天里把高中的东西都学好的。
    晚上给大哥打电话,无意中问到植渝轩明天会不会来,大哥说他可能不会,但我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后来他又叫我不要再去队里了,说高考时间太近,不要耽误。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了,他吓了一大跳,给我解释了半天,嘻,偶尔逗逗哥哥也很好玩的。
    ……
    5月24日星期六晴
    他果然没来。
    下个月六号开始县散打王比赛,武师傅特别准许大家今天休息一天,说是为从明天开始的魔鬼训练作准备。上午和柳姐学针线,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刺绣,连妈妈都没她绣得好。现在的学生都不时兴这个,只是这段时间多了很多姐妹打毛衣或者手套和围巾,但我觉得刺绣真的很好啊。可是我学了两个多月了,还是没多大进展,柳姐说这是正常的,初学者会有一个过渡期,又叫“熟悉期”,过去就好了,技术会提升得很快,关键是看学的人有没有耐性。
    学的时候无意中聊到了植渝轩。柳姐这段时间好像想开了,恢复了以前的笑容和开朗,跟我说起那家伙的优缺点,一项项的真的好像“如数家珍”,还把以前收了去的日记给我看。她还说我可以拿去作为借鉴,以后选男朋友时选好点儿的——我看出来虽然表面上没事儿,她心里还是喜欢那家伙的。不过借鉴什么的……我不敢想像如果自己被喜欢的男孩拒绝会怎么样,连柳姐那么坚强的人也会痛苦那么久,我这样的人呢?
    不过真不知道植渝轩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柳姐是怎么知道的呢?哥告诉她的?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唔,可能以前说过,不过那时我还不认识植渝轩呢,没记住——不怪我呃!
    今天第一次听到“封如茵”这个名字,不知道她跟那家伙是什么关系,柳姐说她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她心里很在乎这个人。算了,这是柳姐的事,我不应该多想乱猜的。
    突然想起自己每次看那家伙要不是隔得远远地望一眼,就是呆在训练馆三楼看见的,从来没近近地看清过他的脸。不过……我看他干嘛呀!哼,只是柳姐的事就不该原谅他!何况他还打了小武哥哥呢!
    ……
    5月25日星期日阵雨
    那家伙今天竟然来了,还下着雨呢。我听见哥哥骂他不该冒着雨来,淋病了就糟了,万一耽搁了高考怎么办?他却说散打赛将近,他不想自己的兄弟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成绩,也就是县“散打王”的称号,又催大哥和他练。我不禁想,他怎么是这样的人呢?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却先考虑朋友。
    他是应哥哥的要求来陪哥练拳的。
    忽然间我觉得哥这个朋友似乎也交得不错。
    本来心情很烦的,不过看到大哥练功练得那么用心,心情慢慢好起来。这儿没一中那么吵,虽然大家练功时候都会发同很大的声音,可是那跟同学们吵闹的声音是不同的,虽然我说不出来是怎么样的不同,总之就是不同的。后来植渝轩还帮柳姐练,比帮哥的时候细心多了——早知道他也是男的嘛,没理由不喜欢柳姐那么好看的女孩。不过他们会有合好的希望吗?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到再后来连柳姐也累得退了下去,他居然主动去找小武哥哥,说帮忙练练。真不知道他的体力怎么那么好。还以为小武哥哥会拒绝,但是他却答应了。练的时候两个人好像拼命一样,看得我心里好紧张,心脏一直乱跳个不停,生怕两个人打伤了。但连我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那家伙一直没怎么出手,只是躲闪防御,在对方力道稍泄的时候又出两拳引他再打,好像是故意去让小武哥哥打着玩的,又像是想让小武哥哥发泄些什么。其实队里的人都跟他关系很好,除了小武哥哥,连武师傅都经常跟他切磋。真希望他们两个能消除矛盾,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作一家人不好吗?
    晚上回家前哥告诉我植渝轩这一场下来手臂和腿上都淤青了大块,是硬挡小武哥哥的拳脚挡出来的。活该。谁叫他不认真打呢?也不是不认真,应该是自己找罪受。不过小武哥哥的气好像都消了,下场后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对那家伙也再没什么坏的表示。哥说后来大家一起去冲凉时小武哥哥还把自己的红药水拿来给他搽抹,好像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真的没了。
    又看见哥拿奇怪的眼神看我,问他他只是否认。决定生他一个小时的气。回家。
    5月29日星期四晴
    下午逃了课,因为天气太好了。到鹤林寺去玩了半天,才把本来很烦的心情压下去。一想到昨晚,心情又烦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想化妆呢?妈妈只是说了句我嘴唇颜色有点儿白而已,可是这又不怪我,谁叫我天生血压低呢?睡觉前不知怎地把征来以前送的口红拿来搽——还是第一次用呢,跟唇膏差不多,心里有点儿怪怪的。后来把口红摔了,并不为什么,就是不怎么喜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红润可爱……呀,上面这一句当我没说过。都怪方征来,干嘛没事送我口红?要是送点儿什么护肤霜的也不会这么烦。难道他以前就觉得我嘴唇太白所以才送这个?要不是看他是二哥,我才不会接受呢!换了大哥绝对不会送这种东西——他根本就不送东西的,看他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如果(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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