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8 部分阅读

    大红了。
    林芳却不管这许多,把本来拿她作挡箭牌的方妍扯到我身旁,急道:“你要是再羞再不说,以后别人抢走了可别怪人!”我在一旁说不出话来,唯有苦笑。
    方妍微惊看她,连挣扎都忘了:“抢……抢?”
    林芳别过半边头,吐气道:“你夸他都夸上天了,既然他有这么好,以后抢的人还少嘛?”听得我直发愣。
    抢我?
    一时气氛有异,我忙打圆场:“林芳说笑的,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满街都是,哪会有人来抢?这辈子都轮不到我这种好事!嘿!”心中却愈来愈对林芳没好感,难道她真没脑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莫非真是有当媒婆的瘾?
    方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现出又羞又惊的表情,垂着头不说话。
    我破开沉默笑道:“今天是受难最后一天,应该开心点儿。嗯,要不然我们今天下午去嘬一顿庆祝一下?”
    方妍不知在想什么,随意应了一声,忽醒悟过来,忙道:“我们寝室早说好了今天要去庆祝的,芳姐你看……”
    林芳又皱起了两弯柳眉,说道:“看在植同学这么早就来接你的份儿上,大家一起去好了——不过你们寝室的林强和君止彦不是不在吗?”
    我心中苦笑,心想这个误会看来已钉死,又不好解释说我其实不想来,只是买早餐,只好回应道:“我们这次先去,他们两个等没事了再去好了,反正吃不在一时嘛。”又想到昨天君子说她看上伟人,现在说名字都先提后者的了,看来似有其事,希望君子有机会抢得回来。
    但接着又想到君子已经有了女朋友,以我的原则是绝不再找第二个的,从这一方面来说又似该期望他没机会抢回来。
    正自陷矛盾时突然有人在后面叫道:“兄弟,等一下。”
    我醒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十多米外有辆货车停着,五六个人从车上跳下,快速走来。其中一人个头出众,似是那几人的头儿,刚才正是他唤我。
    我心生警意,看对方似不是好人,不会又是来找麻烦的罢?
    示意满是诧异之色的两女先走后我迎了上去,半途截下那几人。那个子最高者眉粗眼大,生就壮实体魄,满脸的麻点,未立定便道:“兄弟你认不认识剃头?”
    我正打量立在他身后的另五人,发觉其中有一人刚才买馒头时见到过,胸有成竹后才道:“几天前才认识的。不知道老哥有什么事?”
    那麻子向我见过的那人点头低声道:“那就是他了。”忽使了个眼色,反手一把抓我胸襟,便要挥拳揍来。
    孰料这一抓竟抓了个空,那人怔得连后面要做的动作都忘了。
    我放松为避他一抓而缩后的胸部,裂嘴一笑:“不知道兄弟认不认识老虎这个人?”
    那麻子脸色微变,说道:“老虎叫我们兄弟问候你!”再次前扑,今次却是双手一起抓来,藉着高个子的物理优势要给我以精神上的压迫。
    后面那五人一齐围了过来。
    远处同时传来一声惊叫,只听那清脆的声音连看也不用看便知是林芳所发,自然连猜也不用猜亦可知两女并未依我嘱言先走。
    我一矮身从那麻子腋下钻了过去,反肘顶在他后腰上,偌大个身躯顿时前跌出去。
    迎面两人先立到面前,四只手一齐抓向我双肩。我早瞧定两人势子,向后退了半步令之失手,然后横移开来,顺手扯住一只胳膊,双手一齐使力,将那人推得撞到另一人身上,二者皆跌。剩下三人中有两个一高一矮,搭配甚是合拍,一上一下地扑来抱我。我笑道:“我不是同性恋,别来这招!”向后疾退,退至刚稳住跌势回转身来的那麻子身边,顺手发力一推,顿时再前跌出去,撞到追扑来的两人身上,连锁性地又与后面三人撞在一起。
    我定住脚,向林芳处掠去一眼,心中暗奇。
    难道方妍真的很久前便认识了我?否则以她那样柔弱的人竟能忍得住不失声惊叫,除非早知我不是任人欺侮的肉脚。
    重整阵脚的六人正要再冲上来,我伸出右手做个“停止”的手势,冷冷道:“你们还差了一点,我不想伤你们,不如大家就此分手,这里人多,打架也该下次重新找个地方。”
    这时天色仍是半暗半明,不过路上已有行人行走,只是虽然看见这边有热闹却少有敢停步看的,俱怕会殃及池鱼,不是改走它路便是匆匆走过。
    对面那麻子阻住身后四人,瞪着我大声道:“确实身手不错,不过你如果惹了我们虎哥,不管有什么都没有用。我一个人弄不翻你,虎哥手下几百号兄弟!”
    我唇角微露笑意:“如果是想威胁我,老哥你就看错人了。”
    那麻子冷笑道:“看你样子是新来这儿的罢?也不打听一下虎哥是什么人,敢跟他做对没有好下场!今天只是个警告,要想在这个地方混,就千万不要跟老虎打对头,不然吃亏了别怪我们!”看看天色,似觉难有所为,转身便要走。
    我忙道:“等一下,既然你是老虎的兄弟,麻烦你跟他带个话儿,就说没有人跟他做对,不要被剃头骗了。”
    那麻子惑然道:“什么意思?”
    我两手一摊:“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叫他不要被人家耍,乱生些没有用的枝节。”顿了顿,“我不是怕事,只不过还是不想被人耍而已。”
    那麻子与后面的人对视一眼,转身回车离开。
    我轻摸着下巴上浅浅的胡须,不由一笑。
    看来还真的有意外,伟人之前对剃头的分析应该不幸地言中了最糟的那种情况。这次剃头的对手果然找来发警告,且能在这个意外中的意外时候,若不是凑巧,便是他们一直派有人在镇上守候,见我在城内买东西立刻通知人来;若是后者,便说明老虎这批人实力的确不弱,搞不好真有伟人所说“帮会”的性质。
    不过这次“警告”显然是失败的,如果那麻子没把我的话带给他老大,或者他老大蠢到不明白我的意思,下次来者肯定更加难以善罢。但这仍不是我首要考虑的,因为无论他们如何嚣张,亦该没胆子跑到学校里闹事,若在校外则我本身根本不惧,打不过跑亦是本人长项。
    最让我感兴趣的却在剃头这边。
    我让那麻子带的话只是随机应变,并非真的确定剃头上次搞了鬼,想让我和老虎这边两败俱伤。不过若真所我所猜,那剃头就不可小觑了。
    但如果他真这么聪明,又怎会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仍只是个小流氓团伙的老大?
    回到两女身边时林芳看来的眼光已然变了模样,惊奇万分:“之前君止彦跟我说你很厉害时还以为他在吹牛,想不到你真的……真的……”
    我随口道:“嘿,不好意思,以前打架打惯了,还撑得下这点儿小场面。”注意到方妍一语不发,眸子内却闪着动人的光彩,好似早已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又似在说这种结果完全是应该的。
    我心中一动,再次生出熟悉的感觉。以前定见过这种神态,但却肯定不是在她身上,一时亦想不清楚。
    身边林芳还在惊奇的状态中未回复,不再多问,却不时侧过头来看我,令我浑身颇为不自在,只好眼不斜视地随着两女走,心里翻弄着念头。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苦笑。
    想不到上了大学竟连打架这习惯也带了来,不到半月便打了两次架——尚未包括与吴敬、刘志风的两次所谓“练练拳脚”。
    莫非只因我已真正接触社会这玩意儿?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二十四章 军训结束
    阅兵式在八点半开始,整支军训队伍依次拉进体育城的大门,按着在校内练好的队形分站到昨天我与刘志风干架的那足球训练场内。
    还未正式开始,头顶的烈日已然怒升而起,立在场内,只觉遍空都是耀眼白光。主席台上的组合音响早开始播放意图振奋人心的音乐,端是震耳欲聋,由四面的树木竹笼反馈回响,交织不绝。
    我正立在人群中,忽生异想,思想飞上高空。
    倘从空中俯瞰,一个人无论体形多么地庞大,终不会有任何突出之处,仍只是整个军训组合内小小的一员罢了。推而广之,一个人无论个人多么优秀,仍会被覆在“社会”这庞然大物之下;换言之,不管如何增强个人,都不可能如何地迥异常人——即便是在小范围内出类拔萃,略一扩大比较的空间,再“拔萃”也会变如常人。
    但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想成这“出类拔萃”的一群其中一个。从理论上说那是可笑而无用的行为,可是很少有人会想通这一点,想不通的是俗人,能够想到这一层次的人不是隐士便是出家人——然这两者均有着我所看不起消极态度,对生命。
    我似乎算是个异类,既想受人关注,又不喜欢被虚荣困绕,二者之间,究竟该如何取舍?但细想下去,其实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我这般两相矛盾,区别在于他们之中很快就做出了抉择,我却仍在彷徨中两难。
    或者能肯定的只有一点:我要积极地追求生命的快乐。
    方队一队队地从主席台前走过,不时变化着步形,尽量全面展示这十多天的军训成果。上千只脚先后反复地重踏地上,整齐的脚步声带起层层的灰尘,颇有乌烟瘴气的味道。高吼的口号冲破天空,直有爬上云的气势,倒也振奋有力。
    今次终于能完整地演完整个阅兵仪式,没成彩排时那般混乱。
    近十点钟,在校区和军区的领导分别发表完官面化的过场演讲后,整个军训宣布正式结束。
    所有排,无论军训的过程中教官和学生是否融洽,关系是好是坏,均表现出兴奋的留恋——“兴奋”两字来形容“留恋”似乎有所不妥,但事实确实是如此。学生们大呼小叫地要和教官留照纪念,平时绝不敢对教官有所不敬的压抑完全摒却,整个训练场上到处是你追我赶的情景——不是教官追学生,反是成群的学生追着教官,高呼来个热烈的道别。
    我本想找吴敬说几句话,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才发觉平时被他“铁血镇压”的同学们份外努力地追着他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操场跑,全在大呼“教官再见”的同时拼命想追上去跟他再见一面。自然吴敬绝不想这个时候和大家再见,唯有全力突围。不想追赶进程完成一圈半后,他已然被围追堵截了回来,整个人被四十个大男孩抛上天空,落下,接住,又抛上去,连帽子都掉地上被踩了不知多少遍。
    我摇着头叹息。可惜不能出手当敌人般揍学生,否则何至下场至此!
    主席台上的领导已然走完,几个排轮流以那台为背景照集体照。我正东张西望看得饶有趣味时,忽被人轻拍了下肩膀,转头看时竟是方妍。
    这女孩一反平时的沉默内向,满脸尽是受现场带起来的红晕和兴奋之色,略带羞涩地道:“一起照张相好吗?”
    我随便一望便望见林芳正在远处向这边看,却迥异旁人地没有跟同学一齐瞎闹。我心忖不会是林芳唆使她来的吧?正想婉言拒绝,突然莫名地想起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不由转口微笑道:“好。”
    方妍喜形于色,猛地伸手拉着我胳膊扯到操场另一处看来是她所在班级聚集地,又向林芳招手:“芳姐,来啊。”我见周围十有八九都是女生,个个似都在偷瞄我,顿感尴尬,轻轻挣脱方妍的手,低声问道:“不是照相吗?”
    方妍笑道:“对呀,下一队就轮到我们排照了,你……你呆会儿和我站一起……好吗?”说到这处,脸上的血色再深一层。
    周围喧闹的气氛涌入脑内,一时我几乎连正常思考亦有所不能,本能地道:“好。”刚说完便看到林芳已走了近来,忙露出一个笑脸:“你好啊,林同学。”
    林芳淡淡地“嗯”了一声,显出异常的沉默,随口说了句:“照相啊?”
    我直觉感到她并不是真想问我,也随意应了声,心内蓦起一念。
    她无法融合到热闹的气氛中。
    我摸摸下巴,不知自己怎的突然这般想,一时间无语。
    方妍兀自兴奋地道:“芳姐,呆会儿照相你一定要站在我旁边——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芳挤出一笑:“没有,我很好。”却仍是言简,笑容转瞬便失,恢复漠然。
    方妍并非真的想担心,听她这般说便放下心来便转头去跟旁人说说笑笑,十足的一个小女孩,与以前见她时那副内向之极的神态全然不同。
    或者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我见林芳显然不想和人聊天说话的,识趣地转头看方妍,忽然觉得其实她也很可爱,像……像老家我一个才五岁的小侄女儿一样的可爱。
    或者这正是我无法对她有别的感情的原因,虽然可爱,却并不像能够承载爱情的人。
    五六个女生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啥,十多只眼睛却不时别过头来看我,迫我不得不把微笑时时摆在脸上,心生累得半死之感。
    换作旁人这般被冷落或会觉得无聊,但我却甘之若饴,皆因少有这种好机会近距离观察成群的女孩的动作言行神态,看着几十个女生这边尖叫那边吵闹中间嘻笑,份外觉着有趣。
    记忆中的茵茵亦是这般爱笑爱闹——直至两年前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一刻。
    “你是世界上最堕落的人!”她的身影在说。
    我不觉又摸下巴,露出真诚的笑容,低声自语:“我不是。”
    “什么?”旁边的一个声音疑道。
    我怔了怔,才想起林芳就在身旁,忙道:“没什么,我没事儿跟自己说话。”
    “稀奇古怪地。”她低声嘟了句,侧过脸去。
    我莞尔一笑,想起那次她专程来告诉我方妍这个人在暗恋植某人时说过的话,心道原来在她心里我这个人仍是那般“莫名其妙”。
    方妍不时娇嗔,像在跟同学辩驳什么,却被一群人笑得羞红如莓,跳着脚摆出否认的姿态。
    我看了一会儿,便游目四顾,忽觉眼前一亮,镜片后的双眼不觉定在一处。
    那边另一群女孩正笑着闹着东倒西歪,其中一个笑声清脆堪比林芳,身形修长,曲线被校服勾勒出来,以一头扎成马尾的青丝相衬,颈处肌肤白皙如雪。
    竟是那屡次遇见、每次都有个性格温和的男孩相随、芳名什么“真如”的那女孩儿。
    前几次看见,要么是背影,要么是恰逢她生气,只有这次才见到她花枝乱颤般地笑,顿觉心神颤动。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
    宛若花之怒放。
    正细细看她细长的双眉时,直觉忽感有异,眼角余光里有个个头与方妍相仿、戴着眼镜的女生直向我走来。我慢慢放回目光,向那女生看去,她近前来大方地道:“你好,我叫张蕊芳,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脑海中立即现出那日用诈术叫着“我认得你”试图拖延我逃速的那女孩,正是眼前这女孩。前次在学校医疗部见过她一次,却没这次这么仔细。
    我瞧见她目光中尽是狡黠,又见那边方妍一群均不闹不吵地看这边,满是紧张兴奋的神色,心下已然有所悟,淡淡道:“对不起,我不擅与陌生人交谈,尤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擅与陌生女生交淡。”
    那眼镜女生急道:“我们见过面的,上次在医疗室,你找林芳,我就坐在方妍旁边……”
    我故作毫无印象地摇摇头:“对不起,不记得了。”
    她微窘道:“不记得没关系呀,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记不记得跟问题没关系。”
    我微微一笑:“那就是说就算我记得,也可以把你当作陌生人,不用回答你的问题,对吗?”
    眼镜女生一怔,无措地转头看看自己不远处的同伙,见大家齐作手势,只得回过头来又道:“难道你一个大男生连回答我一个小小的问题也不敢吗?”
    我注意到林芳在一旁聆听我们的谈话,笑道:“第一,我不是男生,我是男人;第二,不管我的性别如何,跟回不回答问题都没关系;第三,我不擅与陌生女生说话。再见。”
    那女生终于失了耐性,叫道:“回答一个问题而已,哪来这么多一二三的?你干脆说你不敢回答好了!”
    我仍保持着青山不改的笑容:“就是,一个问题没被回答而已,同学何必这么生气呢?再见。”
    那女生气道:“你!”终于无话可说,暴走回人堆中去了。
    我耸耸肩,对林芳笑道:“现在的人理解能力真有问题,说个‘再见’都要说两遍她才听得懂。”
    林芳别过头去,不置一辞。
    我笑着转过头去看方妍那边,只见一群女生又笑成一堆,连那名唤张蕊芳的眼镜女生亦不例外,边笑边向我这边瞪。
    移目四顾时,恰看到那叫真如的美丽女孩正和旁边的人缓缓向主席台上移去。我还未反应过来,耳边蓦地传来呼声:“轮到我们照了!”
    站到台上时我立觉不妥。
    横竖三十来个女生,竟然只有我一个是男的,无论摆在哪边都不顺眼之极,不但那些女生,连负责照相的高年级男生都直拿眼盯我,眼神露出惊骇之意,又带好笑之色,更有艳羡在内——却不知我是如何地痛苦。
    幸好队形是按中间高两边低的顺序来排,方妍个子较矮,排在边上。为免太过显眼,我硬扯她站到最边上,守在她外围,林芳个子和我差不多,本应排到较中间的位置,却被方妍死活拉到身旁,和我相隔而立。
    就连照相的男生直叫“照了照了要照了”时,我也感到一溜儿过去至少有十多双眸子在偷瞧我,遑论台下成千上百的眼睛,厚脸皮都不堪重击,烫得直如太阳落到我脑袋里去了。
    几要忍不住奔离,却又想起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只好强忍住。
    “照了!”
    “咔嚓!”
    几乎所有眼睛都在同一时间瞄了过来,目标我的肩膀。
    我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地侧转,看向肩上那颗小脑袋。
    方妍竟然趁照相的那一刻搂住我左臂,还把头靠到了我肩上,脸上虽然红如烈火,却未移开。
    “你……”我只说了一个字,再说不下去,因觉得说下去也没什么用,摇摇头,抽离身体走下台去了。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二十五章 名浦公司
    不用看也知道方妍此时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我不能够再忍下去,否则定会将她越陷越深。
    事实上我并非很生气,只是自知如果不这么走开定会让她误会加深,以至到无药可救的境地。
    改日须跟她讲清楚,免得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直觉中周围大群的异样目光攻至。我尽量保持平稳的形态踱回自己排处,才发觉已然空无一人;环扫寻觅,不由哑然失笑——那群同学连吴敬一起竟正从主席台另一边散下来,显然是已经照完了相,却不料错漏了我。
    原来这在实际上代表军训正式结束的“照相仪式”不觉中被我错失了。
    ***
    “如果有事,你可以用这上面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跟我联系。”吴敬把圆珠笔收回衣袋,淡淡地道。
    我正奇怪刚才众人对他的那番“蹂躏”竟然没把他的笔弄掉弄坏,仔细一看接到手上的纸,问道:“我听说部队里面连接电话打电话都要限定时间,那我要是给你打电话,是不是要限在某个时间段内?”
    吴敬微摇其头:“我特殊。”
    这时已然走出体育城大门,两个人立在街边,身前身后不时有学生向学校而去。
    “我的电话和地址你都知道,也不用再写给你。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得其解,想趁现在问一下。”我状似随意地道。
    吴敬的目光试图捕捉我的眼睛:“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帮我呢?”我倏然回首,与他目目相对。
    吴敬反问:“以前为什么不问?”
    我耸肩道:“我本想等你自己告诉我,不过现在……”
    吴敬截断道:“那就继续等。”顿了顿,正色道:“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帮你绝对没有任何条件就行了;但我只能帮你一时,自己的事情很多时候都只能靠自己。幸好你并不算笨,让我省心不少。”
    我笑道:“知不知道你说话像个老头儿一样,是不是未老已先衰?”
    汽车引擎声渐移近来,吴敬戴上军帽,看向不远处一辆正从拐角转近来的轿车,冷冷道:“我不习惯开玩笑。”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道:“我以前也不习惯,但……”
    那辆黑色辆车似是要进体育城去,但移近后速度却减下来,停靠在我们旁边。
    我回头看吴敬,却发觉他的目光仍盯在那车上,似要透过车窗玻璃看进去。这时车门打了开来,一个西装革覆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来,向我们友善地一笑,非常有礼貌地道:“对不起,可以打搅一下吗?”听口音便知他是成都人,普通话里微带着川腔。
    我收回落在他随手整理本就整齐的西服的大手上的目光,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看吴敬又看看自己:“你是……”心里正猜这人是什么人,他已然拿出两张名片,双手分递而来:“噢,这是我的名片。”
    吴敬漠无表情地接过,却并不看,微偏着头仍去看那车。
    我看了看名片,漆黑而显眼的“漆河军”三个大字和左侧状似闪电与飞鹰的红色小标志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才是上面的两行小字。我不由轻轻念出声:“名浦电子工业有限公司营销部部门经理……漆……漆先生?”抬头去看那人,心里颇觉这姓奇怪。
    “是,我就是。”那中年人带着微笑礼貌地回应。
    当在四十五岁上下,上下皆阔的国字脸,肤白无须,衣着得体,举止有礼,外形和眼神均透出充沛的精力——我在心中为他定下第一印象,同时以我所能做到的礼貌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眼角余光扫到吴敬仍在看那车车窗。
    那中年人漆河军似对吴敬并无兴趣,向我微笑道:“是这样的,首先我想确认一下,这位……这位同学是否今天早上和几个混混碰过面?”
    我将愕然的情绪掩在平静的面容下,反问道:“漆先生为什么会有兴趣问这个呢?”
    漆河军忙做个表示“无恶意”的手势:“请不要误会,我今天早上去成都时看见你和几个混混好像有什么纠葛,但因为赶时间只匆匆忙忙地瞥了一眼,不敢确定是不是同学你,所以想先确认一下,以免产生误会。”顿了顿,接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需要一些人材,恰好我觉得你十分符合条件,所以想请你到敝公司谈谈。”
    我搜索记忆,想起早上跟那几个来发警告的家伙纠缠时确实有一辆黑色轿车经过,只不知是否是眼前这一辆,随口问道:“不知道贵公司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材?”
    漆河军比了个手势:“身手。”我一愕难抑,投去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其实是想请你做一些公司公共财物的保护工作……”
    我恍然:“做保安是吧?”心忖必是他看见了我对付那麻子一伙时显露的身手。
    孰料旁边吴敬冷冷道:“你还不免做保安的资格。”
    我侧头盯着吴敬,惑道:“为什么?”后者目光仍放在那车车窗上,道:“保安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简单,不是只要身手好或者身体强壮就可以。城市里不管什么都需要资格,你现在仍然远远不够。”却未直接回答。
    漆河军含笑道:“这位兵哥儿说得没错,如果要在大公司做正式的保安工作,首先就必须取得资格认证,把详细的资格资料储入保安职介或者其它机构的资料中心,然后才能到公司去应聘——当然,世界上没有事情是不能变通的,如果公司本身认同,就算你没有严格手续完成的认证也可以。”
    我摸摸下巴:“竟然要这样……我还以为当保安很简单,记得以前我老家有人出去打工就是作保安,好像没这么麻烦。”
    漆河军微微摇头:“可能情况不同吧,不过就我所知一般稍有规模的公司找保安都需要来历清楚,否则万一所托非人,如果出了问题就很难解决。”
    我虚心求教:“来历清楚是指什么?”
    漆河军正要回答,身后那车车窗忽传来敲击声,他向我露出抱歉的表情,回身俯头过去,原本紧闭的墨色玻璃缓缓摇下小半,露出半张白皙的脸。
    我只随便晃了一眼,心想不该无礼乱看,便即转头朝向吴敬,却见他眼内精光暴闪,不由吃了一惊。不知车内人究竟是谁,竟能让向来冷漠沉稳的他都产生这么大的情绪反应?我贴近以耳语问道:“怎么了?”
    吴敬摇摇头,似想甩开什么,半晌只道:“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渐渐行远,犹未在脑袋中理出头绪,漆河军已从车边回转头来,歉然道:“对不起,我还有急事,恐怕没时间多耽搁。工作的事情,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来我们公司看看,或者拨打背面那三个电话中任意一个咨询具体情况。”接着便道别离去,连我姓甚名谁都没问一句。
    我把目光从驶入体育城大门的轿车上移回手中名片上,微微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个人,说什么要请我去做一份像是保安却又不是保安的工作。
    “植同学。”熟悉的清脆女声从身后冒了出来,打断我的思索。犹未转头去看,身着素白校衫的短发女孩儿已站到面前,重重地重复道:“植同学!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吗?”
    我游目四望,自语道:“噢,人都走光了。”抬脚便走。
    林芳急道:“你干嘛呀?你不知道这样伤人心么?方妍好不容易这么开心,你却好!当那么多人的面就那么样甩甩手走了,你让其他人怎么想?嗯?”边说边随着我移动。
    时近中午,宽达二十米的大街上来往者仍是少得可怜,清清楚楚地告诉人们这地方虽然被划入了市区的范围,而且是重点发展区,但终归是边郊小镇,不可能在短短一两间发展得多好。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交通灯有规律地换色,但却极少有人遵守交通规则,红灯肆意直闯。
    左边对街是仍在修建中的商业世界,低沉的机械声不时横窜过街,迫入耳中。
    林芳跟着走了好几米,见我仍不应答,气得止步,转身反向奔去。
    我暗叹口气,侧头唤道:“林芳。”
    白色的身影应声而停。我退至她身旁,问道:“如果不相干的人插入了你的私人感情中,你会怎样想呢?”
    林芳睁大眼睛看来,语带怒气地道:“你就是说我多管闲事是吧?!”瞪着我好像半个字都不想再说,欲待弃我而去,终还是忍了下来,别过头低声道:“要不是方妍自己不敢来,央我代她来问你,我才不会跑来受你白眼,还担上多管闲事的罪名!”
    我摸着下巴:“我有那么恐怖吗?她为什么不敢自己来?”
    林芳瞥我一眼,又别过头去:“谁知道你恐不恐怖!我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不敢自己来问你?她这个人平常就怕这怕那的,怕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也正常得很。”
    脑子里莫名地又闪过方妍病时的柔弱之态,我软化下来,叹口气道:“那麻烦你告诉她,我没有事,刚才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罢了。”
    林芳又瞥我一眼,别过头去:“你干嘛不自己去跟她说?你不会也怕她罢?”
    我振作精神故作惊讶道:“哦?刚才照相时看你话都不多说半句,文静得很嘛,看不出来林同学你现在精神突然这么好,倒是能说会道的。知不知道人要有始有终?你代她问,当然也要代我回答这才算有始有终。就好像吃苹果削了皮,却不吃下去一样……”
    林芳蹙眉道:“什么吃苹果?”
    我本想跟她开个玩笑,忽想起她没有“开玩笑”这动宾短语的基本概念,只好摊手裂嘴笑道:“临时想的比喻,比得不好不用太在意。总之就是你帮我跟她说好了,你也不想她一天到晚都愁眉苦脸的吧?再说我也不好找她——总不能洒血硬闯女生公寓罢?”
    林芳眉头愈加蹙得紧了:“你知不知道油嘴滑舌很让人讨厌的?和君止彦根本就是一个样儿,说起话来乱七八糟。”
    我夸张地点头表示赞同:“对啊,所以我更不能亲自对方妍说,否则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讲不清楚。”心里自然不以为然,说话这种东西就跟吃饭一样,肯定有些人喜欢萝卜,但绝不会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白菜。
    林芳微露厌恶之色,嗔道:“你不能老老实实地说话吗?一定要这样油嘴滑舌的?”
    我霎时敛回所有表情,淡淡道:“你觉得像现在这样说话才好吗?如果是,我可以保证以后跟你说话的时候都这么来。”
    林芳讶然看我,失声道:“你……你的表情变化好快……”
    我平静地道:“每个人都有多重性格,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另一面罢了。一种性格可以决定一种处事态度,你可以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也经常用不同的方式来说话做事?是不是思考同一件事时会有好几种想法,甚至矛盾的念头?有没有突然很不喜欢、甚至是‘憎恶’自己?是不是常在做一件事时认为自己做得对,过后却后悔?”
    林芳眼中讶色愈盛,没有说话。
    我微眯双眼,淡然道:“人就是这样的,既觉得自己不该做矛盾的人,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就算是圣人孔夫子,号称是‘圣人’,也免不了喜欢肉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那样的虚荣。”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二十六章 以茶致歉
    矛盾是在所难免的,重要的是如何正确处理矛盾对自己的影响。
    既不甘于平平庸庸过一生,又不愿被世间的名利纠葛牵扯——当此时,我该如何选择?
    林芳默然半晌,忽道:“有时候……你好像也能说几句有道理的话。”
    我无所谓地扬扬手,耸肩道:“只不过一些肤浅的老实话而已,无论是谁只要稍稍动动脑子都想得到——不过肯动脑子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脑子里忽然想到她不喜欢君子,可能正是因为后者的油腔。
    林芳又想了一会儿才道:“那我走了,还要给那胆小鬼回话……你最好谨慎一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让人容易误会的事了。”
    “胆小鬼?”我刚发出疑问便意识到她所指者是方妍,苦笑道:“不这么做才容易让她误会……算了,没什么,再见罢。”
    眼见林芳便要离去,我忍不住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方妍以前是哪儿的人?她是怎么认识我的?”
    林芳愕道:“你还不知道吗?”随即犹疑了一下,“你还是问她吧,我不好说。”生似怕我追问,急步离开了。
    我望着她又跑回体育城,摸摸下巴,想起刚才那车和那叫漆河军的人,掏出名片再看地址,心下微郁:“难道要我坐车坐到成都市中心那么残酷……说话也不说清楚!”
    回到寝室时王壮已在,正努力地清洗口杯,见我回来迎头便道:“刚才伟人给你打电话,好像有什么急事,连到打了好几次。”
    我的心咯噔一下。
    难道君子那边有什么状况?
    “喂,是不是老植?”电话刚拨出,铃声未响完一次已然接通,伟人的嗓音透筒而出。
    “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壮壮说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了。”我急问道。
    伟人劈头便道:“那流氓来过了!”
    四十分钟后我已坐在君子的病室内,看着伟人手中一杯清茶发呆。
    “这茶杯是仿唐瓷制作,经常用在调解两方矛盾成功后以作结束的标志。以前我见过几次传统的谈判,其中就有涉及到以茶谢罪的仪式。”伟人半托茶杯于空中,一脸慎重地说。
    我唯愣而已:“以茶谢罪?”
    伟人置杯床头柜上,转回头来道:“我们那边有几个非常传统的武馆——不是什么武术培训班那种哦,是真正的武馆——在里头就有这种‘茶仪式’。比如在拜师的时候,徒弟就必须跪在师傅面前恭恭敬敬的献茶;还有徒弟犯了大错,被师傅或者其它长辈原谅的时候也献茶作为知错、道歉和感谢的表达,用的就是这种茶杯。杯子上黑色带被白色部分分割成这么多条表示错误必将改正,而端茶时候的手势也有很多讲究,我也不是很懂。”
    我下意识地摸到下巴上:“那么那流氓亲手倒茶献给君子又没有下跪,这是什么意思?”
    伟人思索道:“在平辈之间作道歉表示的时候不用下跪,跪礼是对长辈或者自己非常敬佩的人用的。我看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表示对上次那件事后悔,跟君子道歉……不过这种‘茶仪式’现在已经很少人懂得了,比较常用在像我刚才说的武馆那种地方和其它一些场合,不知道他怎么会的。”
    我试解道:“他不是学了十多年的散打嘛?可能是教他的人顺手附赠教给他的。”
    “可能是吧,”伟人并未深究,却笑起来,“他还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还说什么这次君子的医药费用他一力承担了——最离谱的是他还想跟我们称兄道弟。看来他对你很有意思嘛。昨天你们练拳练得咋样?是不是把他打服了?”
    我不答却问道:“那你们咋跟他说的?”
    “呵!要怎么说?”伟人一笑道,“这家伙——”食指指向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啃着苹果的君子,“马上就跟那流氓和好了,说什么没有事没有事,这点点小伤无关紧要等等。”
    君子辩道:“人家那么有诚意的跟我道歉,我不可能还要再为难他嘛?老植你说是不是?”
    伟人但笑不语。
    我心内一暖,知两人实是不想我和刘志风之间再有干戈而吃亏。想起昨天和刘志风最后说的话,心忖难道这就是他的“诚意”?只叹道:“都不知道茶都有这么多东西好讲究,看来还要多看多学哦,免得二天什么都不懂丢人……对了,昨天晚上通知,今天晚上要开班会,你回不回去?”
    伟人做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悠悠道:“当然要回去,军训都完了,免得我一天到晚守着这家伙——你不知道这几天他在做什么,居然没有事做到一天跟林芳写情书写好几封,写了又不寄,说什么要凑齐九十九封那么多然后一齐拿出来感动她!我真的服了他了,九十九封情书都写得出来。”
    我唯愕:“九……十九封?”
    君子摆出看不起他的架势:“都说你不懂什么叫恋爱了,情书是第一大法宝,再配合我潇洒的外表和强劲的口头表达能力,摆平林芳简直是易如反掌!”
    伟人失笑道:“对啊,易如反掌——也就是反转手掌拿笔写字写到手都酸,嘿……”
    君子嘻嘻以笑相应:“我不跟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一般见识。”
    伟人又翻白眼,只道:“我才不跟你说了,自恋狂!”转头又对我道:“就这样罢,今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君子急道:“那我呢?”
    伟人斜眼看他:“医生不是说你的骨头已经初步合拢了嘛?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也不需要我用伟大的怀抱来关爱你……再说你还有写情书这么富有娱乐性的事情做,怕什么?”
    坐上回去的车后我才把昨天从刘志风处探来的话和今晨的事告诉了伟人。我不在君子面前说出来,只因不想他为这种事担心。
    “那么就是说那个叫剃头的家伙是两面虎,既叫那流氓找你报仇,又私底下找你假惺惺的跟你和解,其实是想借对头的手收拾你或者弄个一块石头两只鸟儿,不然另外那个叫老虎的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你头上。这么样来看,剃头确实有点聪明,不过还只是小聪明罢了,没什么难的。”伟人沉吟着,“你的分析也没有错,但我猜他的对手有黑社会背景。“
    我讶道:“黑社会?这个地方?”
    伟人笑笑:“我也只不过是乱猜的,不过上次我跟你说过罢?社会有白就有黑,有社会的地方就会有黑白两种不同。无论什么地方,就算原本没有黑社会,也会因为经济发展把黑社会生出来。像成都这么大的城市,较大的可能性是本来在城里混的把手伸到这种边郊地方占地盘。”
    我捂头道:“头晕……搞得好复杂……我看你都可以当社会学家了。”
    伟人将车窗拉开一条缝,微闭上双目享受吹进来的风轻抚面颊的滋味,淡淡道:“宜宾那个地方,本质上跟成都其实没有什么好大的差别。我在那边看的东西多了点点,随便把那边的道理推过来罢了。”
    风把他前额的刘海分刮到两边,露出发根。
    我伏到前边座位靠背上以稍减晕车之感,偶然间侧头看伟人,奇道:“你头顶上受过伤是吧?好粗一条?(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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