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3 部分阅读

    君子拈指想了半晌,奇道:“咦?我怎么印象全无?”
    离开时那桌女生早走了许久。今次再未蹈上次覆辙,十一点十分及时结束。
    结帐后刚走出店门,伟人低声道:“看对面门口。”
    竟然是和那流氓教官起的那群人不知何时移师四海火锅店外,仍在大呼小叫地进行火锅战斗。
    我看了一轮,没见到那流氓教官踪影,估计早回去了,便道:“不管他们,走。”
    从城区内转到边缘的大道上,凉风迎面一吹,立时精神大振,浸湿衬衫的汗水被吹去不少,同时带去大量体热,凉爽狂奔而至。
    四人打打闹闹吵吵笑笑地向学校回去。
    大道上行人少得可怜。正走到一处灯光较暗处时,后面突然传来男人的喊声:“兄弟,等一下。”
    四人不约而同地回首看去,尚未看清,一声断喝冲天而起:“给老子打!”大群人骤然冲近,拳头腿脚暴雨般杀至,同时还夹带附送“日你妈”之类的粗言脏语或曰豪言壮语。
    我大吃一惊,身体侧移一步避过一人当腹来的一脚,接着再横移出去,避过另一人的拳头。
    旁边传来君子和伟人的痛叫,王壮闷哼了几声,显然都已经吃了亏。我脑子里刹时一热,狂吼道:“君子伟人,快跑!”斜身从身旁那人背后穿了过去,同时不忘狠狠他留下一记肘击,在他惨叫摔倒时已移至王壮身边,抓住围攻他的四人中一个,脚下一绊,对方顿时整个人仆倒下去
    接着在另三人回过神之前一膝盖顶在另一人下身处,趁他倒下去的当儿回首再次吼道:“君子!跑!”只为说这一句,我后背结结实实被捶了一拳。我纹丝不动地强行抗住,反手一把抓住对方胳膊从肩上拖过,身体前俯,同时左脚后踹助力,低吼一声,全力使出。
    “扑!”那人整个被我从身后摔至身前,骨头与水泥地面相撞的声音刺耳已极,不过相比之下半秒之后他的惨叫更难听一些。
    王壮这时才稳住阵脚,和仅余的两个围攻者拳来脚往,我转头看去只见坚持未跑的君子已经被三人按翻在地上痛揍,狂叫道:“君子!”扑了过去。
    那三人大概全看到我刚才的战绩,清一色地站起身攻来。其中两人凭借远在我之上的身高优势,一人伸手手臂想抱住我,另一人直抓我衣领。
    我抽眼看了四周一圈,见伟人已远远奔了出去,心中稍慰,闷声不响地直冲过去,身体一蹲一斜避过两人的攻击,狠狠一拳揍在最末那人小腹上。这一拳旨在速战速决,力量之大可想而知,那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后跌出三步,重重摔倒在地。
    君子这时呻吟着由趴势翻转起来,脸上已然见了红。
    热血刹时冲上头顶,我低嘶一声,右臂横臂架住从侧面直击过来的一记冲拳,同时以右脚为轴心整个人旋转一百八十度移至那人右侧,右膝狠狠提起,顶得那人整个人都凌空一跳。
    他面部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随即转为极度的恐惧,从喉间挤出非人的嘶哑声,弯腰曲倒。
    他再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非是我心狠,只是要他知道,千万莫要激怒我。
    右边另一人本要夹攻,此刻看见同伴的下场,竟呆在当地,不敢过来。
    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被强行压至均匀、缓慢而连续,我尽力以冷静的心态分析整个局势。
    对方此时有九个人,加上追着伟人去的两人,一共十一人。但现在已有两人被我放倒至不可能再有力气打架的程度,还有五个分别被我和王壮打伤;而且对方打斗根本没有任何法度,纯是流氓街头打架的架式。
    不足为惧,难道我还会怕打架吗?
    这时之前被我一人放倒的四个轻伤者无一例外地围近,但没有一个敢首先攻上来。
    我心知凭这份以一敌众而毫无损伤的气势和技巧已然压下他们初时的嚣张气焰,倏然前冲,吓得四人狼狈地分避向两侧时趁机奔到王壮处,双手齐伸从背后牢牢抓住围攻他的两人中一人的双臂,王壮十分配合地牛吼一声,一巴掌拍至那人脸上,同时下面一脚踹出。
    他的爆发力即便是长期锤炼身体的我亦难以安然承受,何况这人只不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放开双手,这小子惨叫着摔倒在地,摔着小腹翻滚不已。
    另一人趁机扑近从后抱住王壮双臂,傻瓜般大叫道:“我抱住他了!我抱住他了!揍他!”我回首冷冷一扫,身后还站着的五人顿时吓得各退一步。
    王壮挣了两下挣不开,忽然找到诀窍,粗臂下伸从自己裆下穿后,用力一捏。
    那傻瓜“喔喔喔”地尖叫时同刻条件反射般放开了双手,想捂向下体。
    王壮哈哈大笑,喝道:“不准动!再动老子叫你当太监!”吓得那人捂也不是,不捂又痛不可忍。
    我毫无玩笑的心思,沉声道:“壮壮,别跟他费事,伟人那边还有两个人,你过去看一下,别让他吃亏了,这儿有我!”
    王壮答应了一声,狠狠给了那小子一捏,放开手时后者弯得虾公一般双腿紧夹,在地上跳跳了几下,歪倒下去,嘴里还不停地“喔喔喔……”。王壮在他腰上补了一脚,这才向着伟人跑的方向追去。
    只看他毫不犹豫的动作就知道他对我已经有了相当的信心。
    乱七八糟的呻吟声缓慢而连续,重重敲在我心上。我透过五人组成的人墙看见君止彦带着鲜血的胀脸,冷冷道:“除开刚才有份儿打伤过我兄弟的人,全部给老子滚!”
    五人你眼望我眼地不知如何是好。
    地上躺着的四人根本无法听清我说了什么,仍自顾自地发泄着自己对痛苦的委屈,十分刺耳。
    我不再多言,忽然开始迈步前踏,以比那五人因受惊而急退的动作更快的速度拉近彼此间距离。刚才揍君子的三人已经有两个被我重伤在地,唯有最后一个、亦是全场唯一个毫发无伤的流氓。我绝不容许他比君子的伤势更轻,原因只有一个。
    君止彦已是我的兄弟。
    我深知一份真挚的情谊是多么重要,亦是多么难得。
    半分钟后地面上除开那四个伤重得无法逃离的人外,只有君子、我和那最后一人留在原处。我一只脚踏那人背上,沉声唤道:“君子!要不要来试一下以怨报怨?”后者此时浑体无伤,只是被我踏着无法起身,四肢不停划动挣扎,活像只大王八。
    旁边君子勉强睁开胀眼,强笑道:“下……下次罢……我肚子里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噢……”呼吸时快时慢,异乎寻常,说到最后一字时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爬至半途整个人忽然一抽搐,仰天倒了下去,呻吟加剧,双手想摸腹处却缩着不敢去摸。
    我大吃一惊,猛力一脚踹在脚下人腰肋处,迫他短时间内无法凭自己力量站起时才奔至君子身旁俯身急道:“忍一下,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还在那边耽搁时间,早该带君子走了。
    君子疼得脸上肌肉都变了形,汗水下雨般急坠冲得脸上血迹都纷纷往地上直落,完全无法再清楚说话。我试着以最轻的动作去抚了一下他腹处,后者痛得大叫一声,吓得我慌忙缩手,心内一片冰凉。
    他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可见刚才三人下手是多么地狠!
    我感觉到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缓缓起身。
    这笔帐不会就如此了结,我不会惹别人,但若谁惹上了我,绝不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但在正式让那人偿还这债务之前,亦要让这些敢助纣为虐的小流氓知道什么叫痛。
    * * *
    我双手横抱着君子,尽量保持着上身的平稳以最快的速度向学校的方向奔去。
    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近了才看清是王壮和伟人,后者右颊和左眼眶上青了一大块,样子十分搞笑。但他能安全并且还可以奔跑,让我心中放下另一块大石。
    在彼此相距仅米许时我只说了一句:“君子肋骨断了。”马不停蹄地从两人身旁擦身而过。
    眼眶忽有酸麻的感觉。
    方才忙着处理一切还不觉得,现在脑袋空了下来顿时觉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袭入。
    无论自己怎么忍让,事情总会找上门。
    记得茵茵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一辈子中会遇到什么事是早已经注定的,无法更改,不管你多么努力地去做。她说这话时表情很是奇怪,我初时并未明白。
    直到那不久后我从另一个人身上再次看到相似的表情才恍然。
    那是忧伤。
    我一直不相信她的话,人定胜天的观念早已深深植入我的思想根处。
    或者是因为我太爱胡思乱想了。
    转过一个十字路口,校门口强烈的灯光映入眼中,脑中刹时涌起无法抑制的念头。
    此帐必还。
    我不想再使用暴力。教训人的方式很多,未必一定要使用暴力;而且暴力未必能让对方真正感觉到痛苦。
    刚奔进校门,一个保安追上来扳住我肩膀。我侧头狠狠瞪着他,怒道:“这个人伤得非常重,你如果不怕人死了你来负责,就尽管拦我!”
    后者一怔,我趁机挣脱奔向校医疗部。
    后方传来王壮与伟人和保安争吵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定能将消息传到学校和部队的高层领导处——届时亦是让那流氓受苦的时候到了。
    被我强行叫起的校医检查完君子的腹部,一语不发地转身拨通120急救中心的电话。
    君子口中被塞了海绵以防他疼痛过剧时咬断舌头。他的t恤被捋至胸口处,露出腰肋处明显有异物在内突起的部位,皮肤上点点淤黑和血红,非常骇人。
    我紧紧握着他的右手,感觉到强至异乎寻常的握力。只由此便可以清楚知道他此刻是多么痛苦,更何况他喉间还在接连不断地发着有声无字的痛音。
    校医讲完电话回转身来迎向我询问的目光,脸色凝重:“他脸上被打得很重,嘴唇两边都已经裂开了,还有多处淤青;左手尾指应该被人用强力扳过,有轻微的骨节错位,手臂和大腿也都有轻重不等的皮肉伤,幸好没伤到骨头。另外……”说到这处,欲言又止。
    我指着君子腹处,尽力抑着怒气,指头轻微而不断地颤着:“那-这-儿-呢?”
    校医叹了口气,道:“肋骨断了三根,左一右二。这本来不算什么,只是他骨头断了之后好像还做过比较激烈的动作,右边两根断骨刺到左上方与其它肋骨叠在一起,如果严重的话还可能刺穿胃肠壁和其它脏器,可能……可能会引起内出血。唉,”他重重地再叹一口气,“我已经叫了120,希望没那么严重。”
    我想起之前君子曾挣扎起身,后来被我抱着一路奔回来,心情一沉再沉,喉间又涩又苦,生出非常强烈的哭的冲动。
    责任其实都在我。若非我犯了那么一个本不该犯的错误,教官不会让我兔跳;如果我不兔跳,那流氓不会嘲笑我,君子更不会为我抱不平而得罪了他;然后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我的一次小小的愚蠢,一个兄弟变成此刻的模样。
    湿润的液体在眼眶处徘徊。
    我用力吸一口气,把要哭的情绪强力压回去。
    我不能哭,哭无济于事;我不该有眼泪,而应该把眼泪化为其它的东西。
    要解决就要冷静,否则必将失败。
    我承受着君子手掌上因痛苦而发出的惊人握力,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兄弟,我会为你报仇的!”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八章 追查事故
    次日凌晨四点。
    我轻轻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翘,表现出少许笑意,好像我并不在乎刚才听到的消息。
    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心里正经历着如何巨大的喜悦。
    我睁开眼,微笑着对面前刚告诉了我天大的好消息的医生说:“谢谢您了。”转身以平稳的步子迈回病室,平静地对围坐在君子身旁的王壮和伟人道:“医生说君子的情况非常的好,断骨没有刺穿任何脏器,就只是破了一些毛细血管,所以他的肚子上才会有红斑点,只要养他一个多月他就可以勉强行走了。”
    两人愣了一愣,一齐露出狂喜的神色,正想借动作和声音表达出来,我抢先在唇上竖起中指作个静声的动作,指指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君子。两个人尴尬地一笑,露出欣悦的神色。王壮走近来捶了我胸口一拳:“幸好没事!”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说:“幸好没事。”
    幸好没事;如果真有什么大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伟人走过来拍在我肩膀上,低声道:“兄弟之间,不要想太多了。”他看穿了我的心事。
    我微微笑道:“放心,我不会这么没志气的,为一点事就东想西想;我还要留着力气找回这笔帐来呢。你脸上还有伤,不如去休息一下。”
    他苦笑道:“你看我还有心思去睡觉嘛?脸上这点伤算不倒什么,最多破相,正好让我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加一点缺陷美。”
    这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他的确没什么事。
    我示意两人坐下来,问道:“伟人你是怎么把那两个家伙弄跑的?壮壮跟我说他去的时候你都在往回跑了。”
    伟人哈哈大笑,笑到半途忽想起医院之内君子之旁需要安静,忙捂住嘴,低声道:“还有什么方法,不就是跑到校门口把保安叫起来,说他们两个是抢钱的,那些保安一个个跑出来,不但吓得那两个家伙转身就逃,还抓到了其中一个。可惜我没机会报脸上这一拳的仇,又不像你,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功夫,居然可以一个打那么多个。”
    旁边王壮插口:“伟人你没看到,老植那个时候好威风,一口气就放翻了五个,还有四个吓得屁滚尿流。嘿,如果不是我要去找你,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我纠正道:“我只放翻了两个,跟你打的那两个又不是我弄翻的。”
    王壮争辩道:“要不是你把那个家伙手抓着,我要弄赢他们两个不知道要多久——你还没说,哪里学的功夫哦?一定要教我,以免下次这么丢脸,居然要你来保护我,怎说我也比你高了十多厘米!”
    我叹道:“我要是说没学过什么功夫,你们肯定不信——但我确实没学过。”
    两人一齐对我“切”了一声,非常明显地摆出“信者愚”的架势。
    这时床上传来呻吟的声音,立刻把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亦暂时解了我的围。
    隔天上午九点,我在君子就治的第一人民医院医务室接受了校区校长、副校长和校区计算机系正副主任以及校区保安处处长的“审问”。这是一次非常片面的问话,因为同时并没有部队的任何人员在场,尤其是没有那流氓亦即本次事故的幕后策划者在场对质。
    在半个小时的问话完毕后,我带着微笑回到了君子的病室。伟人问道:“怎么说的?”
    我嘿嘿一笑:“还要怎么说?我就是非常客观的把我们跟那流氓产生恩怨的前后情况说了一遍,至于他们怎么联想,嘿,就不关我的事了。你们三个要小心,肯定还要问你们,别说漏了嘴。”
    王壮茫然道:“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当然是像我一样,用最客观的话把知道的东西说出去。现在理亏的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用怕。”王壮有点儿傻眼:“那这笔帐就算了?”
    这时校区计算机系副主任来叫伟人,我别有深意地对后者叮嘱道:“记着!一定要说实话,而且不要带任何自己的评论。”
    伟人回应一个笑容:“放心,我不是笨蛋。”跟着去了。
    我摸摸脑袋。
    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那流氓绝无可能逃脱惩罚。到时候再看能罚到什么程度,若未达到偿还君子这笔债的程度,说不得要为他加一点砝码。
    校门门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报告给学校,而只看校区领导单独来“审”,便可知学校是想把事件压下去。这不难理解,因为刚来没几天的新生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件,对学校的形象影响非常之大,领导嘛,当然要为大集体着想。但如果不给受伤害的人一个交待,同样会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私了。
    要私了,自然要掌握第一手的材料;而且基于“护短”心理,学校应该会尽量为君子争取赔偿和道歉。同时部队自己有自己的纪律,那流氓肯定还要再受一遍部队的惩罚——当然前提是能够成功让那流氓是幕后策划者的事实露出来。
    这正是我现在正在做的。
    亦不会容许失败。
    果然如我所料,校区领导单独审完所有相关人员后,当天下午才再次与同部队领导二次重审。
    这时候出现了瓶颈。那被抓住并送交派出所的小流氓一口咬定打架纯是自己一群人酒后乱性弄出来的事故,根本与别的人没关系。而我们这边作为当事人,根本不能成为证人证明、亦拿不出相应的根据说一切就是那流氓教官弄的。
    这小子蛮机灵的。
    “干脆我们去跟他们说我们那天看到他们一起在火锅店!”王壮把指骨捏得“咯咯”直响。
    伟人哂道:“你没脑子啊?说了有屁用,什么时候看到过受害人当证人的?”
    王壮脸整个儿地沉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我慢慢说道:“我们最好不要去说任何东西,要做事就要做到家。既然决定收拾那流氓教官,就要弄得他翻不得身。如果我们被这点事就难倒,那也太没面子了。现在不能坐等学校头来弄,学校太官面化,没什么效率。我回学校一趟,看一下具体情况。你们都在这儿守君子,不要又被那群流氓来捣乱。”
    王壮惊道:“就是,老植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万一那些家伙来找君子的麻烦就糟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我脑子里仍不断转动着念头。
    医院那边其实只是故意夸大,先不说那群人被揍之后还有没有胆子再来,就算他们敢来,学校也已经留了保安在那边守护,何况人民医院亦不是随便人去闹事的地方。再加上派出所已经来作了记录,谅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成都还不是任流氓横行的地方,即便是偏靠城郊的地区亦是如此。
    关键仍在学校这边。翻不得身只不是一个程度副词,并非真的要让他从此连人都见不得,只是要给他一个重重的教训。
    我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行道树,耐着头晕的感觉忍不住微微一笑。
    若被个小流氓挡住,我这二十余年的人生岂非白活?
    脑中想起父亲的话:“做男人就不要怕任何困难,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一样可以由人解决。”
    * * *
    进入校门口时我特意找到前晚因想拦我而被我斥责的那保安,郑重地向他道歉。后者显然未料到我有此一举,有点莫名其妙,一迭口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或者他自己亦没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时上午十点已过。
    再找那小流氓要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请那天火锅店的人作证亦未必有用——首先那些人不一定还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有过这么些人在一起,其中又有某一个是什么什么样的;其次就算他们还记得,亦泰半不可能帮手。人都是有贪生怕死的惰性,他们虽然不一定怕流氓,却怕麻烦,更怕影响生意影响赚钱,惹了流氓有什么结果他们比谁都清楚。
    从这两个方面来就太被动了。
    我找着流氓教官所在的休息室,他没有留守在内,开门者告诉我他随着总指挥去开会去了。对方虽然没多说只言片语,我却猜到是专门针对这次事件的会议,心中一动,道谢离去。
    回到寝室翻出来此前买的复读机,反复试了它的性能。这家伙录音效果很不错,隔着米余的距离普通说话都可以录得很清楚,可以录下长达二百四十秒的高保真声音效果。奈何以高保真方式录音时每隔二十秒都会产生四五秒的噪音——果然不愧为廉价地摊货,一分钱一分质量,要它出乎意料地物超所值,简直就没有那可能性。
    收拾完后已经过了十二点,上午的军训训练已经结束。我正准备下楼吃饭,敲门声响起,启门看时,吴敬那张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积极表情的脸出现。
    “我听说你们被流氓揍了一顿,还到了医院。”让入室内后吴教官说道。
    我从鼻腔内应了一声,心内不断猜测着他找我的用意。
    他又道:“我还听说你一个人打了七八个流氓,而且……”他上下打量着我,“而且还毫发无伤。但是你始终坚持说自己没有学过功夫,我想知道为什么?”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在部队中有一定的门路,至少在这次军训中是,否则在部队和学校刻意压低事件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连我对审问者的回答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传言可以传出大概事实,但也只是大概而已,不会有非常详细的过程,更不会有付出详细的问语答言。
    我有点儿不明白:“什么为什么?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在这样的情形下,你觉得再说自己不会功夫会不会有人相信呢?”
    我苦笑道:“难道要我说我学了数十年的绝世武功吗?那样的话还请恕学生我不擅长说这种谎话。流氓我是打倒了几个,不过没有七八个那么多,只是他们实在太嫩了,任何人如果像我一样强壮都可以做成我做的事。”
    教官冷冷道:“本来没有必要管你们和刘志风之间的闲事,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自惹麻烦。就凭你们几个学生,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他。”刘志风正是那流氓教官的大名。
    我回复平静:“我们不可能听您说一句话就放弃——虽然您是我们的教官,但我们之间实际上只是商业性质的关系,我不必对您有太多敬意,您也没有指挥我的权力。如果我尊敬你,那肯定是针对您的个人魅力。教官您年龄比我大,相信也比我看得清。事实就在眼前,理亏的是他,我们不会让他喜欢的时候就找几个人渣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相信教官您也有兄弟,不管是哪一种兄弟,如果您看到他们被人揍得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只能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而且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根本原因正是您自己,您会心安理得地任那家伙逍遥吗?!”
    教官静静听着我的话,待我说完后点点头说道:“你如果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最后一句,”他转过身去,“你知道做团长的随身后勤兵和做你们的教官哪个更有前途吗?”迈步离去。
    皮鞋与地板砖碰撞的声音由近渐远。
    我呆立着,掌心浸出少许冷汗。
    我仍是太幼稚了,还带着在家乡农村时的观点来看人,虽然在心中一直认为城市中的人际关系比农村更为复杂,并且认定这观念已深入我心——但事实上它并未完全融入脑袋内。
    的确,我完全不清楚做总指挥的随身后勤兵和做我们的教官哪个更有前途,而且还在这情况下一直认定由后者变为前者是种惩罚。
    可是实际上呢?
    教官的意思非常明白,他的观点是和我截然相反的。那是一种明降暗升的手法,但若不了解部队中的关系,外行人如我根本就难以理解。
    吴敬远远比我清楚部队中的各种关系,而且我相信他并没有站在那流氓的一边,否则他不会在事情发生前就来找我,且在事情发生后再次屈尊来就。我的潜意识却再犯了一次错误,认定他与那流氓因为相同的身份而站在一条道上。
    我猛地拉开房门,追了出去。
    犯了错误并不可怕,犯错而不知修改才是真正的愚蠢。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九章 不知之情
    午后阳光普照。
    我目送走教官离去的身影,转踱出学校后门,沿着外面的大道慢慢散步。四处游荡的目光时而上扬时而下落,却完全未将外物收入眼内。
    教官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内,经久不息。
    “刘志风的父亲是东北科环公司的ceo,旗下辖着一家半导体厂和一家硅晶生产厂,在东北乃至西南诸省都占着相当的市场份额。而东北科环本身是经营电子零配的公司,并且做着好几家跨国计算机集团的中国国内代工,由此可见其规模之一斑。刘志风本人是东北人,家里如此富有,却跑到四川来当兵,你不觉得奇怪吗?”
    学校矮只米许的栅栏内,一群学生嬉闹着走过来。我在路旁靠着树坐下来,目光投向对面仍在修建的体育城。
    我至今仍不明白吴敬为何如此仗义,居然在多次受顶撞后轻易地接受了我刚才的道歉,还向我说出了许多隐藏的事实。
    半小时前我追上他时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他挥手止住我未说完的话,淡淡道:“我明白,我也是年轻人,不比你大几岁。我接受你的道歉。”弄得我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在接着的十五分钟内他带着我围着住宿楼散了一圈的步,告诉了我许多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亦是最关键的——内情。
    脚步声传来,打断我的思绪。侧头看时,身着淡黄|色连衣长裙的林芳进入目光内。'奇‘书‘网‘整。理提。供'在她身后学校后门处一群人立着似在等她,正是之前看见那群学生。原来她是其中之一,刚才一眼间却没有被心情不好的我看到。
    这顿时令我想到君子,心内生出绞紧的感觉。
    她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就开始叫我:“同学!”语气虽然很重,音量却并不高。
    烦躁的心情无中生有地冲上脑袋,令我差点要定下她打扰我思考的重罪,幸好及时想起她是君子的“二奶”,软化下来,只发出带着问号的“嗯”字以应。
    林芳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现在向我道歉,我可以原谅你一半。”
    我张大口正想问她为什么要道歉,蓦地想起君子——铁定是这家伙为了搏得美人的欢心把我那天假装认错人去探她资料的事实真相全供了出来!不自觉地“狠狠”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林芳疑惑道:“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道:“对不起,请原谅我那天那么无礼。不过林小姐似乎应该感谢我才对,不然哪能和像君止彦这么好的人喜结良缘?哈,林小姐主动找我说话,是否要发请帖给小弟呢?定在哪一天了?君止彦那家伙居然都没告诉过我!回去让他尝尝敢瞒着老大的滋味!”
    林芳齐耳的短发下浮起一层红晕,怒道:“你不知道随便开别人的玩笑是很无礼的吗?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说话了!到时候有什么后果不要怪我,哼!”
    看来君子还没把她追到手,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事实上我确实有点儿过份,本来就跟她完全不熟还如此开玩笑,但若不借此来缓解一下心中烦躁的情绪,很可能会陷入精神的漩涡中被困住。不过她的话倒引起我少许兴趣,笑道:“难道林——我好像应该叫你那个什么学姐之类的是吧?不过莫要妄想,无论是谁看到我们两个都不可能承认貌若天仙的林小姐会比我这老头子年龄大。故此,要我把一个明明比我小得多的小姑娘唤做‘姐’这么肉麻,除非太阳不从东边出来。”这句话却非是纯讨好,因她是八三年出生,确实比我要小一岁。
    立在三米外的人儿脸上红晕保持着原状,完全没有要退的迹象,嗔道:“再胡说八道我就真的不和你说话了!”
    我敛回笑容,淡淡道:“好,我不说了。林同学你不会只是来听我说几句废话吧?”
    林芳露出小吃一惊的动人神态,大概是没料到我的“收放自如”,半晌才低声自语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心内一跳,因她这个“你”字指代的显然不是我,故意大声道:“林同学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大声一点儿?”
    难道……她……对我……
    但只过片刻我便已将这谬念压下去,因无论从常理还是原理上讲她都绝不可能对一个性格迥异的人产生较强的好感。
    事实证明此判断完全正确,因她接下来大声说了一句话:“我说‘方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像你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可能用力过了度,说完后她急喘了几下,阳光下的红晕加深少许。
    惊讶的情绪瞬时占据我的身体,令我不由问道:“林小姐不是来开玩笑吧?方妍是什么人?我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她喜欢我?!”
    林芳哼了一声,一脸看不起的神情,标准的鹅蛋脸上两道淡眉微向内收:“所以才说你们莫名其妙,你虽然没见过她,可是她看到过你很多次,而且居然就这样喜欢你了!”
    我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开始在记忆里展开地毯式搜索,但是始终想不起自己认识一个叫“方妍”的女孩,终于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她是谁?”
    林芳指点道:“原来你真的不认识她。那天方妍因为受不了军训昏倒了,被我们送到医疗部,你不会忘了吧?”
    我瞪大眼睛:“就……是……她?!”脑子里立时将名字与相貌对应起来。
    竟然是她,竟然她……
    我用力甩了几下头,仰天“哈哈哈”三声,回复平静地道:“笑话很好笑。再见。”起身向着大道背离林芳的那端走去。身后传来跺脚的声音,清脆的嗓音迫耳直来:“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这四个字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我在心里说。
    莫名其妙地跑来跟我说有个叫方妍的、我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喜欢我——退一步说就算真有其事,也不需要她来代言。
    何况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听这种事。
    炙热的阳光直射在裸露的皮肤上。有种似烫非烫的感觉,又像是麻木了。
    “他在来这儿以前是在沈阳读大学,没多久就和社会上一些混混弄到了一起,后来被怂恿去打群架,结果失手把无辜的路人打成重伤。公安局抓人时他躲了过去,后来被混混招供带了出来,幸好——或者是不幸——他老爸出钱找关系助他逃过,直到定案公安都再没找过他。但他老爸仍然怕他会出事,决定把他送去当兵。既然是避事,当然要送远一点,于是就横跨大半个中国送到了四川,通过关系入伍服兵役。这是两年前的事了,你可以想像一下像他这样的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教官说话的时候非常流畅,就像他和那流氓认识多年一样。
    刚听完时有一点头大。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但终究没有出口。堂堂男子汉,怎能轻易就向旁人求助呢?
    教官看了我一眼,问:“你现在觉得该怎么做呢?”
    非常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令我头疼不已。没料到那流氓有如此雄厚的背景,其它不论,只凭其家业的厚实已经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较量。或者我能在这次事故中给他以颜色,但此后会产生的连锁结果则难以解决。毕竟我来此是为学业而非斗气,还有四年的时间,如果因此带给兄弟们更重的伤害,我绝不能饶恕自己。
    仰头望入碧空,我长吁出一口闷气。
    决定已下。
    下午六点过后,我把吴敬找了出来,单刀直入地问:“刘志风是什么样的人?”
    他默然片刻,破天荒地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微笑,但只持续了一秒钟便敛去。我表面上全无动静,心里却大感诧异,隐约感到这一笑是个绝好的兆头。
    吴敬盯着我的眼睛答非所问地道:“你真的决定要继续吗?要在一两次机会里收拾刘志风不难,但后果往往很直接。这次他只找了十来个流氓,下次肯定会成倍增加,一直到他觉得心里的闷气出完为止。”
    我哑然笑道:“这似乎已经不再是问题,我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但有一件事我却一直想问你,在这次事故出现之前你对我进行了警告,是不是那时你就知道他会让人找我们的麻烦?为什么你会知道?”
    吴敬漫无边际地说:“你好像忘了对我的称呼应该是‘您’,而不是‘你’。这像是对教官的称呼吗?”
    我伸出右手摸摸脸颊:“因为我觉得不应该把你当成教官,你根本不像教官的样子。你告诉我,教官会这样子跟他的学生说话吗?”
    吴敬若有所思地道:“你好像对我已经没有敬意了。”
    我摇摇头:“敬意还是有的,不过我觉得对于朋友来说,这东西不必有太多。”
    对方一怔,皱眉道:“你不觉得太高看自己了吗?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我朋友……”我打断他的话:“可是你却一直在以朋友的态度和我说话,”我指指自己脑袋,“这是直觉告诉我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对白空洞。
    五秒钟后,吴敬才再次开口,话题已经转了回去:“我先来答你第二个问题——不错,我是知道他要找你们麻烦,不过他不是针对你,而是林强,因为林强让他当众丢了脸。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则是因为他亲口说的。”
    我把眉毛挤得中间部分提高,讶道:“他是这么浅薄的一个人吗?这种事都藏不住,随便就告诉别人了?”
    吴敬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你的判断力相当地强,果然和我听到的差不多。的确,刘志风本人胸无城府,是一个只懂勇不懂谋的人。他的性格可以说是耿直,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不过缺点是骄傲,还沾了一些混混流氓的习气。”
    我将眉毛的中间部分改为向下压下,哂:“你说得太好听了吧?这种流氓也配称为‘耿直’吗?还是‘浅薄’比较适合他。”
    吴敬淡淡道:“习气是后天染上的,和天生的性格没有关系。人不能只看其表面,本性才是关键——不知道这是谁说过的话。”
    我讶然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吴敬露出一个与他粗犷的面部肌肉完全不配合的狡猾表情,好像在说“猜吧猜吧猜吧”,迫得我生出想拽住他衣领逼问的冲动。幸好及时想起他是教官,被人看到很可能会产生“学生殴打教官”的流言,才斜着眼睛试图旁侧敲击:“你是四川人吧?那种天生的口音是很难改变的。”
    他漠然道:“也可能是我是外地人,但在四川呆得久了染上了本地方音。”
    我莞尔一笑:“其实只是随便问一下,根本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交朋友很少追问他的来历的。好了,既然那流氓是这样的人,事情就比较简单,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他的老爸是怎样的人?”
    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吐出这扭转主被动关系的一句话,微微一愕,沉吟片刻才道:“看来你真的还是想抓住这次机会收拾他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老爸非常护短,要从那边来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效果。”
    我神秘地一笑:“未必,护短也可以利用,关键是看谁在用、怎么用。不过你的回答让我得到的最大收获是我发现你肯定在东北呆过不短的时间,而且和那流氓走得相当近,否则你说不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评论。”
    吴敬不动声色:“也可能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我做出大笑的表情,笑道:“你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吗?我不这么认为,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对一切消息新闻都是有保留地接收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冒出一句:“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跟中午我找你时很不一样?完全没了优柔寡断了表现,反应和判断都相当迅速而准确。”
    我恢复平静的表情,悠然道:“有人曾经告诉我一句话,说不定你也听过。”
    “说吧。”
    “一个人可以在任何时候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但一旦决定开始做事就不可以再犹豫,否则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失败的。”我的目光移向远处,“我正努力成为这样的人。”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十章 另类计划
    对别人的承诺绝不可以轻易违背,这是我的原则。既然我对君子说了要替他报仇,就绝不会退缩。那流氓势必要为他的所为付出代价,偿还欠我们的一切。
    微眯的双目摄入烈日旁碧空中展现出来的绚丽多姿、层次分明的红黄白蓝诸色。
    茵茵,我亦会完成对你的承诺,绝不再让“堕落”两个字沾上我的生活。
    * * *
    晚上十点左右我被叫去参加了一次校、军的联合座谈会,讨论的事情正是刘志风同志是否今次事故的主谋者——实际上就是一次对质会罢了。
    那流氓成了所有迹象暗指的对象,除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指使人殴打我们外,连军训总指挥都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开始认为其人非他莫属。
    这次会议上我亲身证实了吴敬对他的评语(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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