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2 部分阅读

    君止彦四肢始终保持着极度放松的姿势,忽然发问:“喂老植,我发觉你身体挺不错的哦,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又跑了八里路居然都没有一点事。”
    我趴在床边懒懒地道:“没有事?那你跟我说我是咋累得像条狗一样的?”
    君止彦抗声道:“那算个屁啊,我们两个都到天昏地暗人事不知的境界了,哪像你还有这么好的精神?有力气展现兄弟的义气、背我上这儿拯救一条可怜的小命——快说,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合上眼睛:“我不说,反正说了你还是不信。”
    君止彦抬脚蹬在我肩膀上,喝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呢?快点说,别想岔开。”
    我无奈之下只好吐出心得:“还不是我爸,他以前是当兵的,就让我从小的时候开始锻炼身体,说什么以免改天身体素质太差了还没做出自己的事业就挂了。就是这样子的。”
    君止彦侧过身体,急问:“那你是怎么练的?”
    我伸个懒腰,坐直身体,两手一摊:“还不就是跑步爬山双杠单杠,还练一下他们当兵时候学的军体拳,坚持十年就可以了。”
    君止彦怀疑地说道:“不会吧,这样子练就可以了?你看你手上的肌肉,只这么练就练得出来才怪!你别跟兄弟留一手,快说!老子要事实的真相!”
    我站起身来,耸肩道:“早就说了你不信,改天晨练时你可以来观赏一下。”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林强的问语:“你去哪里?”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回答:“晚上不是还要集合吗?我去探探军情,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没事儿了就直接回寝室。”
    君止彦顿时来了精神:“我听说晚上还有军歌拉唱,搞得跟晚会一样,肯定有很多美女——美女的面子不可不给,我也去!”
    我向林强一眼看过去,恰与他看过来的眼睛相触,不由对视一笑。
    这小子就这德行。
    刚走出医疗室,迎面两个女生架着一个女生匆匆而来,直奔内进的诊断室。后面还跟了另一个短发齐耳的女生,满面的焦急惊慌之色。
    被架着的那女生不可避免地成为目光的焦点。我一眼掠过,微微一怔,因心中泛起熟悉的感觉,片刻后灵光一闪,想起了她正是昨天早上在校门口一直盯着我的那女孩。
    心中愈发不解。
    她是谁?我明明只见过她一次,为何却会有非常熟悉的感觉?
    耳后传来君止彦压低的声音:“那个短头发的,不错吧?”我挠挠头,老实地说道:“没有看清。”另一边耳边传来林强的的声音:“老植,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转头讶然看去时,他又加了一句:“被架进来那个。”
    认识她吗?我摇摇头回答:“不知道。”
    君止彦怪叫起来:“不知道!认得就认得,认不得就认不得,拜托你能不能给个明确一点的答案?连这个你居然都说得出‘不知道’三个这么富有挑战性的字……”
    林强打断他:“我明白。”我和君止彦均愕然看他,后者别过头去慢慢续了一句:“每个人都会有判断不出认不认识某些人的时候。”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五章 意外结怨
    晚上七点是军训日程表上一天之中最后一次任务,主要是安排一些非生理性的训练——譬如教吼口号、教唱军歌、教军旅游戏之类。
    教官总算没再对我们三个无故在第一天军训就缺席了一上午的人多作留难,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声,就那么让我们归附队尾。
    全排站半个小时军姿,等待今次军训总指挥的总集合令。这时我们才知道今晚的内容就是集中到操场上听老总讲演,若散得早则根据实际情况另外安排内容。
    这一届的新生数量约在三千人左右,横眼望过操场,到处都是方队,粗略估计也在六七十个左右。新生先按专业分编成六个连,每个连又按实际人数分编为多个排,男女生分开编队。每个排配一个教官,其上是每个连一个总教官和一个指导员,再上就是总指挥和总指导员,以及多个后勤人员。
    轮到我们的教官叫吴敬,样貌平庸而肤色蚴黑,似是个冷漠之人,予人铁汉印象。关于个人情况他并未多介绍一个字,只说了他的名字便了。
    不过只站了十来分钟,我便深刻体会到眼前教官的厉害处。
    整个站军姿过程中他自己只立在本排最前面,以比我们更标准的姿势静立。我因为个子较矮,所在位置排到了第四排倒数第二位,从我的角度如果纯用眼睛去看,只能看到他的半只手,其余部分全被挡住。根据物质的相对性,他理应如我一般,只能见到我的身体小部分,头部之上的器官均在他视野不可见处。
    我动了动眼珠,目光往远处几个女生队扫去。
    “植渝轩!出列!”
    “是!”
    我作个手势示意君林两人莫动,小跑出列,在教官右方立正。
    “篮球场!兔跳十圈!”教官好像天生就从冰内生出的,声音没有一点热力。
    刹那间便要冲口而出的抗议在真正实现前被强压下去,我高吼道:“是!”以标准姿势小跑至篮球场边缘,开始执行命令。
    蛙跳三十圈都比兔跳十圈要好百倍,至少不会太丢脸。但根据我对教官的初步观察,出声抗议绝对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这是我第二次亲身体验到教官的厉害之处。
    四周隐隐传来笑声,自然是全来自别的排。
    我调匀呼吸,默数着步子,不时调整局部细节姿态以便更省力地完成动作。
    五圈眨眼间完成。忽然我听到一个带着东北方言腔的类流氓声音:“这小子不就整个一兔爷儿嘛,嘿……”
    我竖在头顶保持兔耳朵形的双手几乎忍不住要捏成拳头,孰料有人比我动作还快:“对哦,就像你不就整个一鸭公嘛,嘿……”完全是模仿那流氓的语气,维妙维肖。
    隔壁计算机系第四排顿时集体失笑,那教官几步跨过来,狂怒道:“哪个兔崽子说的?!给老子滚出来!”
    另一个声音冷笑着接下去:“鸭子果然不是有教养的动物——错了,是家禽……”
    我大吃一惊,心中正在叫糟,那教官冲入队中,一手抓住林强胳膊强行外拖,君止彦叫道:“喂喂喂!刚才是我说的,你抓他干嘛?!放开!”冲过来要帮挣扎不已的林强,哪知刚到两人身前,那教官倏然一记漂亮的侧踹,“嘭”地踢正君止彦胸口,后者痛哼一声捂胸摔倒。
    那教官狞笑道:“敢卷老子!你妈的找死!”今次却是南北方音大集合,川音和东北腔都带上了。
    林强叫道:“君子!”
    我哪还顾得上遵守教官命令,奔到君止彦身旁,半扶起他急问道:“怎么样了?没事吧?”
    君止彦脸色惨白,咳了两声才道:“没什么!敢骂我兄弟,老子跟他没完……咳……”
    身后脚步声迅速接近,那流氓教官喝道:“有种给我站起来再骂一句!”君止彦完全不考虑后果地张口就骂:“鸭……”
    劲风声从身后迫至。
    旁边吴教官不及阻拦,叫道:“志风!”
    “砰!”肉体相撞声起。
    周围静声下来。
    我横臂将他高压而至的一脚格在半空,冷冷道:“做人要有分寸!”
    林强这时才冲至,看着我的眼睛中异光连闪。
    那流氓教官充分展现出良好的韧带韧性,摆着高压腿的姿势怒道:“你他妈的又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我再不多言,松手移开,一手扶着君止彦肩膀轻轻把他扯到我背上,抬步就走。那流氓得以放下腿来,正要冲近,被林强一把拦腰抱住,杀猪般狂叫:“教官打死人了!教官打学生了!教官打死人了……”
    君止彦急对我叫道:“哎你走哪儿去哦……咳……林……林强还在那边……”我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没事,他比狐狸还狡猾,不会有事的——你别说话,我们去医疗部。”
    这时林强的声浪早已传遍附近十多个排,人堆已然开始潮动,更有甚者有人开始破口大骂,谅那教官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着“打死人”的风险乱来。
    何况,还有个厉害人物在镇守。
    吴敬。吴教官。
    刚才是事出突然,我相信他不会让自己的排再任人作践。那并非是有什么实际的根据,只是直觉,但有时直觉比所谓的“事实”更让真实。
    一天之内来医疗部两次,连坐镇门诊部的男医生都笑言认得君止彦了。他并没什么大恙,不知是那教官没用全力还是本就实力不强,这一记弹踢只是踢青了他胸口一块肌肉,暂时性的气息阻滞,据医生的说法是“喝两口水休息几分钟就没事了”,不过为保周全还是给他开了剂舒筋活气的丸药。
    服药后君止彦躺在医疗室里仍担心林强会有事,恰好后者推门而入,一脸诡笑。
    我抢先发问:“你笑得这么贼的干嘛?是不是被那流氓打到脑袋都坏掉了?”
    林强狠狠在我胸口一拳,呵呵笑道:“我没事,只不过被他踢了两脚,不轻不重的根本没什么。不过他就惨了……哈!”
    君止彦精神立振:“咋个啦?是不是你捏断了他未来幸福生活的源泉?”
    我们两人齐“呸”他一口,林强吐露真言:“我抓破了他的衣裳。”待我和君止彦一怔时,他唇角形成诡异的笑意:“还扯掉了他的裤腰带……”
    整个房间静寂片刻,随即陷入狂笑之中。
    君止彦笑得捂着肚子喘个不停:“不……不会罢?那他不会露点了吧?”
    林强勉强收敛一点笑容,辛苦地道:“就差一点点……他妈的穿了内裤!哈哈哈……咳……哈!”却是笑得岔了气。
    我趴在床沿上笑得眼泪都出了来,困难地接话:“不会……没人围观吧?嘿……这么精彩的事,肯定有好多女生为他疯……哈哈哈……为他疯狂了!”
    林强横压到君止彦身上,大笑:“更精彩的还在后头。我当时一撕破他的裤子就大声喊:‘报告教官,不好意思,令弟出头了!’他居然没反应过来,还问我什么弟弟,我说:‘就是住在你裤裆里头的那家伙。’哈……周围起码有一百个女生,全都听得清清……清清楚楚,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不能再……再说啦,不……不然我要笑……笑死……哈……”
    三个人无一例外地进入除笑外无第二动作的状态。
    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插入:“同学,可不可以不要大声笑?这里是医疗部,需要安静。”
    三个人顿时由极笑转入极静的状态,脸上肌肉因转变动作过大而变了形。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敞开的门口,君止彦率先回过神来,以满带歉意的声音开口:“对不起,是我们不对,我们不会再笑了,打扰了不好意思。”
    那人是个短发齐耳的女孩,眉毛弯弯得像两轮钩月,配上下面的双眸就成了四轮月牙儿,脸部的曲线很是柔和,闻言反似有点没料到我们这么好说话,有点局促:“没……没什么,谢谢。”大概并不习惯三个男的六道目光凝注己身,转身急离。
    我侧头过来,恰好与君止彦目光相对,看出他眼中之意,顿时忆起之前离开医疗部时他赞过的那短发女孩,接着把刚才那女孩与之结合为一体在脑中作了一番评比,点头:“不错,有眼光。”
    君止彦喜道:“那么老植你是赞成我去追她喽?”
    我两手一摊:“你追你的又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喜欢她,不会横刀夺尊爱的。”
    身旁林强叹道:“老植你中计了——他肯定是想叫你去帮他侦查敌情。”
    君止彦尴尬地道:“知我者莫若林兄是也,主要是因为我现在有伤在身,不好动得……”
    我转身就走。
    君止彦叫道:“老植!”
    我半步都不停留:“看在你吃了一脚的份上,我帮你搞定这次。”
    刚才早已听清那女孩是走进隔壁2号医疗室,我从半掩的门缝往里一窥,确定后才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推开医疗室的门,室内四个女生一齐看来。
    我微笑以示毫无恶意,正要唤那短发女孩再来施展外交之术,忽有所觉,看向躺在病床上那女生短目相接。后者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淡淡红色,别过头去。
    正是那“未见先识”的女孩。
    “同学,你有事吗?”一声问语把我从思索中惊醒,来自病床边一个正削苹果的马尾女孩,脸上一副黑框眼镜,顿让她书卷气大增——外观美感度则大减。
    我心中微愕。
    这声音,竟是前晚妄图以“诈敌计”阻我逃逸那女生!之前她不说话我因未见过她面认之不出,但一说话,立刻被我灵敏度远在常人之上的耳朵识出。
    不过此时单从表面却看不出来她会比别人身手敏捷。
    表面上我却全似初见面的人般随意扫她几眼,歉然道:“对不起,打扰一下,那位同学可不可以出来一下?我有点儿事想请教一下。”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很快的,不会耽搁你多久。”
    那短发女孩犹豫了一下,立起身来。我退到门旁,待她立定才说:“请问你是管理系的方柳同学吗?正方形的‘方’,柳树的‘柳’。”
    她讶异地看着我,摇头回答:“不,我不是,我想你认错人了。我虽然是管理系的,可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方柳同学。”
    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如释重负:“原来你真的是方柳,终于让我找到了。”
    那女孩微蹙月眉说道:“同学你听错了,我说我不是‘方柳’。”
    我笑道:“你简直跟你哥哥说的一模一样,好罢,就当你暂时不是方柳,你哥叫我跟你说,这个星期……”
    还没说完,女孩微带嗔意地打断我的话:“我说我不是方柳就不是,什么叫‘暂时不是’?!同学你如果真的没事做,可以去外面锻炼身体,干嘛拿别人来开玩笑?!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有教养?!”
    我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态:“不是……你何必这么生气呢?我只是给你哥哥传个口信罢了,又没得罪你,你不想叫方柳就不叫好了……”
    那女孩怒道:“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转身便回医疗室去了。
    里面三个女生不安地望过来,我站在门口带着三分怒气大声道:“方柳!我可不是你哥,你冲我发啥火?不管你跟你哥哥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传口信,听不听在你,反正我传到了……”
    已削完苹果的马尾女孩忍不住插嘴:“你认错了吧?她不叫方柳,我们这儿只有一个方妍,没有叫方柳的;她姓林,我们都可以证明她不是你说的那个方柳。不信你可以看看她的学生证。林芳,给他看看吧。”
    那短发女孩嗔道:“我干嘛要给他看?这人肯定不是好人,没事乱叫人名字!哼!”
    躺病床上的那女孩忽然插话:“芳姐,给他看看罢,他太吵了,我想安静一下。”
    我心中一动,皆因她口音相当地熟悉,正是我家乡那边的。
    短发女孩本来仍要说话,一听到她最后一句,只得屈服,从挎包里拿出学生证,没好气地走过来递出,一语不发。我接过一看,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挠着大头脸上“胀”得通红,双手奉还证件,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你实在是跟我朋友长得太像……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逃命也似地溜离。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六章 试探谈话
    床上之人竖起拇指:“高!老植你原来是深藏不露啊,我刚还害怕你要直接去问她,原来用的是激将法哦!哈!都看不出来你这么诡计多端的,完全有当情圣的资质……”
    我懒懒地靠到床边,把写下来的资料递过去:“这女孩儿看来不大喜欢轻浮的人,你好自为之罢。”
    君止彦显然豪未将我的话听进去,眉飞色舞地看着资料:“世上没有攻不克的碉堡!哈哈……林芳,不错,不错!”
    我转头向林强道:“这个放到一边——林强,刚才吴教官有没有动手?”
    林强用两只手指夹着自己下巴,摇了摇头:“你绝对猜不到他做了什么。你们刚走,他就叫我们排的所有学生围着大操场跑,没命令不准停,包括我在内。这样既可拉开我们又不至于跟那小子翻脸,也算他不笨。”
    “再然后呢?”君止彦问道。
    “两个字——跑步。后来好像是总指挥知道这件事了,把他们都叫去开会,我们就散了。”
    我微微一笑。
    林强斜过眼来看我:“老植,你笑什么?是不是有不同的想法?”
    我慢慢开口:“你说他为什么不先动手把你们拉开,偏要先把我们排叫起去跑步?”
    林强皱眉道:“我不说了嘛,应该是找个藉口嘛。”
    我摇头:“没这么简单,藉口多得很,他不一定要找这么麻烦的;再说他完全可以不找藉口就把你们分开,比如给你两脚,再劝那个流氓放手。”
    君止彦不以为然:“他敢踢!他要是踢了,大家肯定会集体对他不满,我不信他不怕学生都不听他的话。”
    我笑了:“你觉得他会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我们排非常的差?你觉得他会是在意自己有没威信的人?再说他管学生本来就不是靠什么威信这种东西――他靠的是高压。”
    林强的脸上现出思索的神色:“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我二次摇头:“还不确定,因为现在还不了解他,以后再说吧。”顿了顿,“军训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那些领导不管一下说不过去。但学校领导肯定要考虑到部队的面子,最后这事肯定不了了之。顶多部队把那个流氓撵回去,换个人来做教官。”
    对面两人互视一眼,君止彦又怪叫了起来:“不对哦!越看越像个狗头军师哩!说话像梳子一样一条一条的,我看你该去读管理系,那边的专业比较适合像你这种脑细胞活泼过度的人——顺手帮我和林芳小姐引个线,满足我和她彼此有灵犀的美好心灵……”
    我半句话也不多说,拳头直奔他胸膛。
    惨叫声顿时充斥耳内。
    * * *
    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次日军训照常进行,吴教官并未就有关事项多说只言片语,但那流氓却不见了——计算机系四排换了个精悍结实的教官,样貌相当英伟。
    我们自然也没必要找麻烦。大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表面上军训的气氛非常和谐。
    下午天气阴下来,总指挥集合讲话时才看到那流氓在主席台处跑上跑下,似是调去当后勤兵去了。
    是日军训就这么过去。
    晚间第一轮口号教练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大家闹成了一片,尤其是新认识的同学,又是在刚进行过歇斯底里式的教练这么好的气氛下,即或彼此之间仍不熟悉,距离亦被环境拉得非常近。就在这时,吴教官悄悄把我叫了出去。
    我们在大操场的路道上一前一后地缓行。隔了一会儿,吴教官才开口,声音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狂热之力,冷静无比:“昨天那次违规,你是故意的。”
    我不动声色道:“报告教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吴教官似未听到我说什么,续道:“你的身体在移动时自然而然地踏着步调非常稳定的步子,应该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你能在做完一百个俯卧撑之后跑完四千米,体力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比;你的眼睛看东西时能在不动眼珠的情况下同时看到身体前方大部分事物,说明你的视野非常广;至于跑姿、站姿、蹲姿、行进都非常符合部队的标准,对口令的感觉也相当敏锐。不要跟我狡辩,我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
    我只有苦笑。尚没有要狡辨的表示呢,就已经被封死了,这考官够厉害的。
    教官停步道旁,再道:“以这样的能力,该是纪律性非常强的人,不可能会犯像昨天那种在站军姿的时候到处乱看的低级错误——但你却犯了。”
    什么话都被他说光,我只好一语不发。
    教官并未再接着前段说下去,忽然话锋一转:“你基本上有了一个士兵应有的素质。我不管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如果参加现在的训练,绝对学不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因为我要教这些新生的东西你都已经学会了。”他停顿了一下,发问,“你有没有学过武术?”
    我坦然回答:“我爸爸曾经教过我军体拳,不过他说这个只能算最基本的健身动作,不算武术;还有就是我有个好朋友是学散打的,我从他那儿看了一些散打的动作和技巧。”
    这时操场上又传来口号声,有几个排已经开始继续教练喊口号了。教官说道:“回去吧。”率先迈步。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心内隐有所觉。
    他绝非只想和我闲聊什么会否武术或身体状况而已,定还有话未说出来。
    我望向操场上某个方向。
    希望不是如我所猜的那样。
    教练在九点钟结束,趁时间尚早,我们三人按着早计划好的离校采购水果。待买好后我才发觉农贸市场门口有卖馒头的,和家乡那边的馒头大不一样,轻软而泡,种类较多且颜色各异,份外引人食欲,五角钱两个。卖馒头的是个比我略大一点儿的年轻姑娘,我买了四个白面馒头,付钱时君止彦问道:“小妹儿,这个馒头咋个儿是黄|色的呐?还有这个,咋个是紫色的呐?嗯,小妹儿?”
    我心中好笑,对方明显比他大了好几岁,他还“小妹儿”“小妹儿”地叫,显然又是色心发作。
    那年轻姑娘甜甜一笑用带着方音的普通话解释道:“这个黄|色的是荞麦面馒头加了玉米面做的;那个紫色的是加了紫菜叶蒸制的,有特殊的香味。要不要来两个?”
    君止彦端详了馒头半晌,摸摸肚子叹道:“我倒是想要几个,不过我肚子不答应,一直在威胁我如果再吃东西就把胃给爆了,你说我还敢不敢买?”
    那姑娘抿嘴笑了起来。趁着这当儿我赶紧拉着他离开,免得他吐出更多废话。
    买完水果又买瓜子饼干,一切完成时时间已至十点。三人开始向学校杀回,还没走出多远我忽然一眼瞄见迎面走过来一人异常眼熟,竟是那天被我小小教训了一下的贼,忙侧身而行,以免被他发现。当然并非怕他报复,只是不愿多添麻烦罢了。尤其若闹到学校都知道的话,搞不好还会冠上“闹事打架”的罪名来个留校查看警告记过之类,那才是真正的倒霉。
    军训时间眨眼中过了两天,天上呈现出与前几日截然相反的局面,下起了阵雨。训练任务改为整理内务,操场上顿时冷冷清清,再无充满生命力的热闹气氛。
    不过这场雨也算下得及时,否则君止彦铁定要三入医疗室,林强则尾随其后。两个人从早上还没起床就一直在呻吟,大呼小叫地说自己手断脚折腰裂,咒骂吴敬的狠毒,一点也不像其它排的教官那么手下留情。寝室里只有我和王渊仍有余力按时起床——当然有余力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按时起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比如王渊这大块头就从来没准时起床过,如果没有我叫他,他也只有迟到缺席的份儿。睡觉好像就是他的本职,这令我很是惊诧于他如何能练出那么强壮的身体,肌肉块块隆起。
    整理内务的时间参加军训者一律不准外出,一旦天上放晴立刻回复训练状态。
    整个整理过程中我一直在心叹倒霉。那种训练我绝对不惧,但要我把被子折成方方正正如我最爱吃的水豆腐一般,简直等于要我的命。等到教官分赴各寝室检查内务整理情况时,我仍未能完成这艰巨的工程,十分郁闷。连王渊这看起来理应不适合做细节性工作的都把被子折得似模似样,君林二人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当然是以我的眼光来判断的。
    这绝非我的本行,在家时这些全是母亲的工作,虽然她每次都骂我懒,却从不会任我的被子被单保持乱七八糟的状态。
    末了三个人都看不过眼,要接手过去帮我弄妥。恰在这时,教官来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罚跑小操场二十圈,而且要在正常训练任务以外找时间来罚,竟然比缺席还罚得重得多。君止彦差点儿就出声替我抱不平,幸好被我用眼神压了下去。
    “如果今天晚上不下雨,十点钟你到教官宿舍来找我。”时间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即是在晚上训练完成半小时后。
    我看着他离去,微微皱眉。应该不会只是罚跑这么简单。
    脑子里不由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你有没有学过武术?”
    * * *
    雨水忽停忽下,至下午四点时才基本止息,太阳摇摇摆摆地从云层后晃了出来,像个年届古稀的悠闲老头儿。训练恢复进行,在剩下的两个小时中我们排除开基本训练外划了整整半个钟头来跑步,沿着长度超过两公里的大操转了两圈。途中四处可见其它排松垮如抗战时的伪军一般的训练,一个男生大概心理极度不平衡,加上这两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忍不住悄悄对旁边的人说了句“吴教官脑子肯定有问题,你看人家训练,哪个像我们这么狠嘛”,结果被随队监督的教官听到,不幸地在跑步结束后被罚在湿湿的地上做俯卧撑三十个,时间限在十五秒以内——我估计可能教官只是听到他说话而并未听清内容,否则绝不会只三十个俯卧撑这么简单。
    结果是那男生未能在时限内完成,就差了三个,再次被罚跑小操场两圈。这次倒未限时,可是他跑完时已经完全不能再凭自己的力量站稳了。
    晚上教唱军歌完毕,我于十点整准时敲响吴敬所在的教官宿舍。
    “报告!二十圈跑完!”我极力压抑着完全压抑不住的剧烈喘息,在吴敬面前挺直身躯。二十圈,八千米,十六里路,花了我将近半个小时来完成。虽然并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却比我以前锻炼身体时的单边跑步距离多了一倍,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尤其最近两个多月因为已经从高中毕业不用再跑步到镇上上学,每天的长跑锻炼被我取消了;何况现在还是非常枯燥的重复性长跑,很难找到对精神起鼓励作用的事物,使我难以一直保持高昂的情绪。
    黑夜中喘息声的音量直比鼓风机,刺耳已极。路过学生的说话声和校外传来的噪声都显得遥远无比。
    “沿着这个篮球场随便行走一圈。”教官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音调变化。
    我无法在黯淡的光线下从他犀利的目光中看出任何意图,只得边调整呼吸边慢慢迈步,缓缓调节由大腿至上肢的酸软度,尽量保持正常的姿态。喉处仿佛放着朝天椒末,又辣又烫,每一次呼出吸进气体都十分难受。
    若是有一杯清茶解渴,那就好了。
    走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圈,呼吸已经可以压到正常呼吸的程度。
    我清楚地感觉到整个行走过程中教官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事实上直到我重回他身前立定时他仍半俯着头盯着我的双手,半晌不语。
    从我的角度看教官并不比我高多少,完全可以平视他的眼睛,那么就是说他的个子亦应该在一米六零左右,和我相仿。但他身上可以发挥出的气魄绝对不是大多数高个子能有的。
    他比我更像一个横向生长的人,无论是脸部还是肩膀直到腰部都显示出远强于常人的粗壮。这样一个人单从外形看应该是用身体多过于用脑的类型,不过尚未了解清楚的情况下很难下确切的断言——加上他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次罚你罚得较重?”教官忽然问。
    我在心里说:“还只是‘较重’?!那什么才是真正的重罚?!”大声道:“报告!不知道!”
    教官慢慢说:“因为我认为个人修养问题比纪律性问题更重要。你明白吗?”
    我微感惊讶,这一句话显出比较反常的东西。他作为一个士兵,理应接受“纪律高于个人”的理论,至少亦不该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说出来,因为关系到个人的思想政治问题,最坏的结果是可能会影响到手下学生今后的人生观。
    我脑中掠过所有可能的答案,高声道:“报告!不明白!”这种问题,不管明白与否最好还是给以否定的回答,让他来说出事实比较好。
    “因为纪律还需要配合整个团体才有可行性,而个人修养不但要对别人展示出个人的素质,更重要的是会影响自己的观念和行为。明白吗?”教官淡淡地说。
    “报告!好像明白了一点点。”我有点儿尴尬地回答,同时有一点惊诧。
    现在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不只是一个在生理性训练方面非常“不简单”的人而已,这样的话并不是任何人能够清楚表达出来的——假设任何人都感觉到“个人”与“团体”的差别的话,但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教官在思想上有非常强烈的个体意识,不过是否只针对他自己个人尚未可知。
    教官的目光牢牢抓住我的眼睛:“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你也不必故意在我面前低调。如果你不想你那两个朋友有什么事,最好坦诚一点。”他故意把“朋友”两字加重了语气,让人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
    我心内一震,表面上毫不犹豫地接话:“报告!他们不是我朋友!是兄弟!我不想他们出事!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事?请教官指点!”
    吴教官并不再回答,沉默良久,才忽然发问:“你有没有学过武术?我指的是真正能在格斗中派上用场的那种,比如散打、自由搏击、跆拳、泰拳之类。”
    我大声回答:“报告!我家是在农村,没有这些东西,也没有学习这些东西的机会!”
    教官闭上嘴不再说话,良久才道:“你不是坦诚的人,既然这样,”他忽然变回训练时冰冷语调,“解散!”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双眼微眯。
    他究竟想干什么呢?这样的表现几乎已经超出了教官与学生的关系。
    回到寝室,君止彦以极度夸大的姿态给我一个拥抱:“哇!老植!你居然能够在吴人性手下完完整整地回来!绝对应该大摆宴席庆祝一下!兄弟我为你骄傲!怎么样?请客吧?”“吴人性”是他二上医疗部后给教官的专称。
    我哼道:“区区二十圈就想弄倒我,没门儿!别说二十,就算两百圈,老子还不是只用十个脚趾头就拿下来?”
    心里却在琢磨他那句“如果你想你那两个朋友有什么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开学到现在为止,君、林都会产生问题且教官可以觉察到其中有危机的事件好像只有一件,即那流氓教官的事。
    难道问题在此?
    我不想自己的兄弟出事,虽然只相识了几天,但互相之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珍惜这一份情谊,因为我明白如果在彼此都还比较单纯的时候不多珍惜这种兄弟感情,以后就很可能再没机会珍惜了。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七章 使人报复
    接着下来的四天一切与正常的军训没有任何区别,吴教官再没对我多说一句话。
    君止彦开始经常拔打某一个寝室的电话号码,并因此被林强连续多次用“君子非礼勿做”警句讽刺,到得后来,他索性不再叫君止彦的名字,直接唤他“君子”。自然林强也没好过,我们了解到他读高三以前另名林伟,君止彦反呼他“伟哥”,结果在被后者以极强烈的方式抗议多次后改呼“伟人”,成就了本寝室第二位成员被人用形容性质的代词呼唤的伟大事业。
    我在不久之后步了两人后尘,王渊则步了我的后尘,于是“君子”与“伟人”成为公开称谓。值得庆幸的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给我冠以“老植”的称呼,并一直延续了下去;君止彦曾试图为我改名,结果被我暴力压回去。王渊则比较倒霉,获得了本室唯一一个带着生理性的称号,与他的体型相关——王壮。
    在第一次听到这称呼从君子嘴里出来并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后,我眨眨眼:“你是在唤猪还是唤人?”王渊拍案而起分赏了我和君子各一拳,结果我在十分钟内没了吐出半个字的精力,而君子则直到第二天也没能恢复生龙活虎的良好状态。
    但从此后我们三人再未改变过对他的称呼,因为“壮”字对他来说实在太贴切不过了。
    * * *
    军训进入第七天,星期日,晴。
    晚上九点四十分,我们寝室全体成员结伴离校去聚餐,慰劳饱受折磨的身体。
    刚进入一家“四海火锅”,我目光在热闹的人群中一扫,拉拉君林二人的衣服,向店里努努嘴:“看,那流氓。”两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流氓教官便装和一群十来个带着流气的年轻人占据了其中一张桌子。王壮不知道他与我们之间的过节,发声询问,了解大概情节之后大声道:“怕什么?进去!”
    君子点头赞同,我和伟人对视一眼,后者开口:“他们教官不是每天晚上训练完了都要开会吗?怎么他会在这儿?”我摇头以示不知:“他不是刚来的,看桌上的空酒瓶数量。”
    君子皱起眉头说道:“难道要另换一家?”他平时总嘻嘻哈哈的,从没和别人发过脾气或闹过矛盾,却唯独对那流氓完全不同。伟人冷静道:“不是这么简单,你看他那桌人,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都有,有点像是社会上混的。”我接口过去:“不是怕他,只是刚来这个地方,没必要弄些事出来,在这种他没来惹事的情况下,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你不想才开学没几天就被学校打电话到家里去罢?”
    君子挠挠头,叹道:“我都被你们两个弄晕了,算了,我也不是偏要跟他们对干,不过一想到那家伙肯定以为我们是示弱,心里就不爽。”
    王壮根本没有意见,四个人迅速达成另找就餐处的共识,刚要转身走出门,忽然后来有人非常大声地用东北腔和四川方音混合的普通话说:“老秋你不知道,老子家里那四条狗哪个都不怕,就害怕老子,每次看到我都只有乖乖滚。”
    四个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我微微一笑,低声道:“别管他,走。在这儿吃亏的只有我们。”拉着最有可能发作的君子当先走了出去。
    这非是空话,首先这是公共场所,其次他们人数比我们要多了一倍有余。
    身后传来伟人的声音:“壮壮,听老植的,他没说错。”王壮骂了声“妈的”终还是跟着出来。
    四海斜过两家铺面对面就有另一家阳光火锅店,但生意同样火爆,我们本想在店门外选张桌子凉快一点,奈何高温令人们达成默契,门外桌子早被占光,只好在里面坐下。
    炙热的气温和喧闹的气氛很快把适才的不愉快清扫干净,待一切就绪,四人已经回复了愉快的心境,迅速进入此时此地该有的氛围中。
    伟人张口要叫酒,被我拦下:“最好来军训完之前不要喝酒。”他笑道:“放心,我们不会喝醉了去乱找麻烦的。”我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你们喝醉了吃亏,现在天很黑了,很容易有事。”他明白地点头,道:“我只要啤酒,不会喝多的。”我一笑,不再多话。
    旁边君子没异议,王壮酒量不行,更不会反对。
    汤尚未滚时,我饶有兴趣地左顾右盼,看着店内外热汗淋漓的人们。餐桌上的人总会流露出他的部分真性情,不管平时他多么做作虚伪,尤其是在火锅这种直接提炼人体内部情绪的食物旁时。这时的观察,分外能体现出人的真实一面。
    正看时忽发觉斜对角一桌六人中有两个非常眼熟的,竟是那天在医疗部在一起的四个女孩中的三个,其中就包括君子的目标,还有一个马尾,另一个却是躺在病床上那女孩儿。
    后者似乎亦发觉我的目光,回望过来,我忙报以友善的微笑,她以相同的笑容回送。
    我不由一怔。
    这还是包括在校门那次在内相见四次她首次露出笑容,竟顿时令相貌普通的她光辉倍增,直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目光微偏,向她旁边几人看去,同时肘碰君子:“看那边,你二奶。”该称呼却是因君子曾言及他已有女友在广州,林芳只算得上候补。
    “二奶?噢,”君子明白过来,一眼扫过去,喜道:“又有美女!看那个长发披肩的!”
    我险些一拳锤死他,因他指的正是上次相遇那女孩,喝道:“上次怎没听你说她是美女?!”
    君子疑惑地眨着眼:“上次?我看到过她吗?什么时候?”
    我做个被气死的表情,长吐出一口闷气:“上次你光荣二进宫的时候,忘了?她就是被贵二奶送入医疗部那病人。”
    君子拈指想了半?(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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