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秋水》章七:色相岂非如枯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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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并不使人意外,七娘并不多问,既然是岳尘峰卖身进巫毒教换来的救命之药,她一定会帮他拿回来。
    七娘道,“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
    岳尘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七娘道,“再等吧,那一夜的黑衣人进入这里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我本想追上去,却看到你之前所看到的一切,我猜测不用多久,就会有答案了。”
    岳尘峰到底忍不住多嘴,“你好像已经知道是谁了?”
    七娘道,“我只是猜测,眼见才能为实。”
    两人躲在这个隐秘的空间,只要向左再走两步,就是方才的树林,按照公孙雁书的说法,这叫做障眼法,岳尘峰暗暗惊叹不已,“黄泉幽花阁的设计,实在使人心折。”
    七娘道,“不过是奇门遁甲的旁枝末节,称不上什么手段,使用这样的排布,只是不想被人打扰。”
    岳尘峰道,“既然如此,黄泉幽花阁当初若不是盘踞在大漠,而是选择一处如同此处的山峰,隐蔽性岂不是更高吗?”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七娘摇头道,“树木能障眼,飞沙为何不能障眼,大漠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因为它本就比任何地方还要危险。”
    七娘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从前小六弟曾经问过,孟霞舟却没有,他比任何人都要聪明通透,早就明白黄泉幽花阁选择盘踞在大漠之中的原因,七娘心里一方面为孟霞舟觉得骄傲,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对他的来历更加好奇。
    两人各自陷入沉默,七娘是因为思念孟霞舟,岳尘峰则是因为看穿了七娘正在思念孟霞舟。
    并非岳尘峰眼力过人,只是当一个女子有了心上人,她的神情本就很难掩饰得住。
    此时他也突然想起了那个竭力模仿公孙雁书的少女,她是主动,还是被动?
    当晚的黑衣人再度出现了。
    他似乎受了点伤。
    这次在七娘的指点下,岳尘峰躲到了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错身避开这里头的机关设计,进入黑衣人的房内,黑衣人正在脱衣。
    岳尘峰下意识别开脸,从身形判断,她是一个女子。
    岳尘峰看到自己的药瓶就在榻上瓷枕边,他呼吸快了一分。
    空气流动有异!
    无数飞针逆冲,岳尘峰不得已闪身躲避,幸好公孙雁书连这一步也猜到了,提前指点了他错身闪避的落脚点,才让他不致于落入新的陷阱。
    岳尘峰一落地,黑衣人好像变得有些激动!
    她终于转过身来,“公孙姐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的脸被包在黑纱里,唯有露出一双眼睛,岳尘峰认得这双眼睛,她的眼睛如那一夜见过的明亮深邃,内里却无神采!
    岳尘峰不禁出声问道,“你竟是个瞎子么?”
    黑衣人听见男声,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激动,“你是谁,你认识公孙姐姐,你是不是见过她,她在哪里,说,她在哪里,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不必为难他了,我在这里。”七娘适时出声。
    蒙面女子听见她的声音,声音都变得欢快娇羞,“公孙姐姐,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从小只有你才有办法能避开我设计的机关,现在也是一样,你始终都是符嫣心中最敬仰的公孙姐姐。”
    岳尘峰暗暗记住名叫符嫣的女子,看来她才是当夜他所追击的黑衣人。
    七娘道,“你为什么没死?”
    岳尘峰看向七娘,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出了恨。
    符嫣却像没有听出来一样,“公孙姐姐,你还愿意关心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杀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岳尘峰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符嫣敬仰公孙雁书,公孙雁书要杀符嫣,但是符嫣没死,这当中究竟是怎样的纠葛?
    只听七娘冷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符嫣下意识捂住了脸,像是被烫到一般又缩开手,“公孙姐姐,若你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你一定会感动的……”
    符嫣说着,吹了声口哨,唤来了那个少女,符嫣牵着少女的手,对七娘说道,“公孙姐姐,你看,她是不是跟你当年长得很像?”
    少女眼中许泪,抽泣声控制不住逸出,符嫣大怒,转手扇了她一耳光,“哭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公孙姐姐不会哭的吗?”
    少女挨了这个耳光,眼底闪过决绝的恨意,抬手扯下符嫣蒙面的黑纱,岳尘峰骇得倒退一大步,倒吸一口冷气,“傀儡蛊!”
    只见符嫣的下半张右脸,烂成一滩肉泥,上头还有腐虫爬动,将好端端的一个少女,变成了恶鬼修罗!
    “你该死!”符嫣转手掐住了少女的脖子,生生将她掐到断气。
    岳尘峰心有不忍,七娘只是冷眼旁观,“你折磨她许久,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符嫣就当七娘是在夸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模样恐怖,看着七娘的目光梦幻痴迷,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公孙姐姐,我又见到了你,我很想你,这些年来,你杳无音讯,让我与姐姐,都非常挂念。”
    岳尘峰震惊不已,为何这个符嫣的口气听起来,非常不对劲?
    七娘道,“挂念着怎么杀死我吗?”
    岳尘峰头大如斗,她们之间的恩怨他是听不明白了,枕边的药瓶比较重要,他悄悄移步,身形暴涨,将药瓶抓在手里,此时符嫣从旁攻来,形色俱厉,“放下!”
    岳尘峰退开,七娘飞身而上,符嫣手掌如刀,砍在七娘肩上,七娘受力跪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搭上符嫣右手,用力一折,符嫣痛得狂喊,“啊!”
    她的小臂被七娘生生折断,符嫣痛的泪流不止,“公孙姐姐,你真的这样恨我吗,公孙姐姐,你忘了你小时候最疼我了吗?”
    七娘道,“你若不想死得太痛苦,就不要再提当年。”
    符嫣痴痴地笑起来,“公孙姐姐,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一样,我总要教你无法忘记我的……”
    杵在一旁的岳尘峰听得瞠目结舌,再说不出半个字。
    七娘道,“莫要高估你自己了,今天你死之后,无需多久,我就不会记得你是谁了。”
    “公孙姐姐,你又何必说这种话来伤我,你是多重情的人,难道我不知道吗?”符嫣用仅剩的那只手抚摸七娘的脸,“你为了一个臭男人,不惜来见你最痛恨的我,你的情分若是肯留一点给我,我何至于会变成这样,公孙姐姐,你要我的眼睛,要我的手,要我的命都行,你就留下来陪我吧,这十年没有你,我过得生不如死……”
    七娘横眉冷目地截道,“你休想!”
    符嫣道,“公孙姐姐,若不是你废了我的眼睛,那天晚上我就该认出你了,你一定知道是我,偏偏不肯认我,你好狠心啊……啊!”
    凌空一道指气,快逾闪电,重如雷霆,削断符嫣另一只手!
    七娘猛地抬头,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孟霞舟!”
    孟霞舟踏月而来,旁若无人地伸手扶起她,“阿弥陀佛,怎么孟某就离开了片刻,七娘就将自己搞成这样?”
    “你不是……”七娘险些要落下眼泪,什么坚忍浑然抛在一边,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深深感觉到自己对孟霞舟的眷恋依赖,“不是、去查……”
    孟霞舟道,“查到了,等解决了她,我带你去请阙闻迳喝酒。”
    七娘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泪中带笑,“你究竟同你的狐朋狗友都乱说了些什么,怎么不是他做东请客?”
    孟霞舟道,“他是个贫穷的寡家孤人,我们夫妻不与他计较,就当日行一善,请他喝个酒,以后也好差遣他。”
    七娘又笑了出来,符嫣在一旁痛得打滚,没错错漏他们的谈话,嘶声狂喊道,“什么夫妻!谁跟谁是夫妻!公孙姐姐,他是谁!他是谁!”
    七娘道,“他叫孟霞舟,是我未过门的夫君,你若还叫我姐姐,也该叫他姐夫。”
    此话入耳,符嫣如遭重击连连后退,嘴边更喷涌出一口鲜血,“你,你竟然,你竟然倾心于他?你忘了姐姐,你忘了我吗?”
    她挣扎着要爬起身,“公孙姐姐,姐姐爱你,我也爱你,你不能,你不能倾心于他!”
    七娘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过往,那两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心思,眉梢眼中全是爱慕。
    但爱慕岂非也是双刃剑,在求而不得的时候,伤人更伤己?
    “你爱我?”七娘道,“泄露情报给各大门派,引他们围攻黄泉幽花阁,将我娘打成重伤,当时我娘虽然伤重,若非你痛下杀手,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假借命令解散黄泉幽花阁,你做尽一切,还敢说你爱我,这就是你爱的方式吗?”
    七娘一句重过一句,一声哀过一声,全赖孟霞舟支撑着她,“你姐姐爱我?我本来不必落到这个境地,若非你姐姐设计,你能顺利将我幽禁地牢,以此来逼死我娘吗,这就是你姐姐爱我的方式吗?”
    岳尘峰已经听懵了,他看向七娘,又看向孟霞舟,孟霞舟察觉到他的目光,礼貌地对他颔首,岳尘峰更觉得狼狈,莫怪……莫怪公孙雁书看不上他,他同孟霞舟实在相差得太远。
    符嫣不止断了双手,还被废了功夫,她爬着向七娘靠近,那半张右脸看起来更加恐怖,“公孙姐姐,是我们姐妹做错了,姐姐已经成了活死人,求你,求你原谅我们……”
    孟霞舟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符嫣听出了这个男声,倏然又是一脸狠厉,“是你!你抢走了公孙姐姐!你不会有好下场!我们姐妹不会放过你!”
    孟霞舟面无表情道,“啊,孟某胆小不经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岳尘峰更加错愕,他没想到看起来正气凛然光风霁月的孟霞舟,竟然是这样的性格,符嫣此时双手已断,威胁恐吓不过是色厉内荏,他要示弱,偏偏挑人家的手来说,岳尘峰看向七娘。
    七娘笑得特别大声。
    岳尘峰第一次见到这样开怀的公孙雁书,他不得不承认,孟霞舟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他就做不到让公孙雁书开怀大笑。
    符嫣又是一阵狂叫,“公孙姐姐,你怎么会看上他,落井下石,他不过是一个小人!”
    孟霞舟插嘴道,“你自己眼瞎莫非也觉得别人眼瞎,孟某顶天立地,身长九尺,怎么看都不会是个小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符嫣突然一喜,无神的眼睛一亮,“你是个和尚?”
    孟霞舟摸摸头发,“让你失望了,佛祖嫌我英俊,拒绝让我入门。”
    七娘笑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孟霞舟,我看你不是在欺负她眼瞎,而是在欺负我眼瞎。”
    孟霞舟帮她拍背顺气,“七娘息怒,孟某怎敢?”
    符嫣再瞎也听出来了,孟霞舟不过是在耍她,替公孙雁书出气,怒从心起,张口吐出毒雾!
    “小心!”岳尘峰大喊。
    孟霞舟早已在他出口之前,双手并用,从抖落的火折上不知添加了什么物质,燃出一片烈火,将这片毒雾烧的干干净净,烈火未就此罢休,直冲符嫣而去,符嫣寸步难行,火一沾身,立刻向她全身蔓延,片刻就将她烧成灰烬。
    七娘浑身发软地靠在孟霞舟身前。
    七娘:“她死了。”
    孟霞舟:“是。”
    七娘:“真的死了。”
    孟霞舟:“不错。”
    七娘转头埋入孟霞舟颈窝,孟霞舟肩上一沉,原是七娘已经力竭晕死过去。
    他将人打横抱起,与岳尘峰擦肩而过。
    岳尘峰默然垂头。
    孟霞舟的声音传来,“你中的傀儡蛊没有她深,这药不必用得太频繁,否则也会伤及根本。”
    “你怎知……”岳尘峰错愕,再定眼时,孟霞舟已经不见人影。
    来去如风,岳尘峰自问不如,他脸上隐隐作痛,就着地上的血水,和慢慢透出云层的月光,他看到自己下半张脸的右边,也变得跟符嫣之前一模一样。
    岳尘峰痛苦地闭上眼,当年他为什么被耽搁,就是因为中了傀儡蛊,看到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还怎么敢向心上人提亲。
    但他今天突然有种感觉,或许是他先将自己驱逐出局,他终究小看了公孙雁书,他刚才是不是听见了孟霞舟叫她七娘,岳尘峰更加痛苦地咽下药,错过就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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