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雄丽》第六十八章 西风朗月殉国殇

    
    梁仪派人在关外叫了三天三夜，姚萍硬是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出现。梁仪所部早就开始缺粮少水，兵士们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再这样耗下去，怕是整个队伍都要耗垮。国门近在咫尺，却难再近一步，进了嘉陵关，就有了莫大的庇护，可是……军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情绪。
    姚萍到底想怎样？梁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陷入沉思。
    “将军，不好了！西蛮骨胡柯部已经追过来了！”
    副将的一声惊呼，让梁仪立刻警觉：“骨胡柯部？你确定不是赫图？”
    “末将确定不是。骨胡柯于阵前叫阵，那双鹰眼，那副模样，末将绝不会看错。”
    看来，赫图正在与陛下对峙……梁仪闻言，心道不妙，立刻调转马头，向北而去。
    骨胡柯好整以暇地看着梁仪策马而来，见她神色憔悴不已，朗声道：“梁将军，好久不见啊！怎么到了嘉陵关而不入？莫非，是特地在这里等着我这个老熟人？”
    “正是，等着你何时入土！”
    梁仪并不想和这个老狐狸多说废话，骨胡柯闻言，亦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黄昏时分的风格外大，黄沙乘着风势，肆虐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双方心里都清楚，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忽地，一只雄鹰于低空略过，梁仪军中一匹马受了惊吓，伴随着凄厉的长鸣带着兵士冲出了队列，划开了长久的静默。
    “冲锋！”
    “冲啊！”
    维持平衡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双方不约而同地提起手中的兵器，向前冲去。嘉陵关下，又一次沦为了修罗场。
    姚萍听到外头的动静，以为梁仪强行攻城，立刻爬上城楼看个究竟。却见，关外一片狼藉，红色与黑色形成鲜明的对峙，而红色慢慢缩紧，逐渐被黑色包围、侵蚀。
    疲惫的齐军早已不堪一战，梁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她再也忍不住，撇了纠缠在身边的蛮军将领，一路砍杀过去，直冲关下，却看见姚萍正在作壁上观，国难当头，身为将领，却因所主不同，无动于衷，梁仪气不打一处来，竟呕出一口鲜血。
    “姚萍！开城门！你眼前的，都是大齐的英姿巾帼，都是大齐的中流砥柱！你忍心看着她们就这样覆没在国门之前？”
    梁仪撕心裂肺的怒吼，震撼了关内的兵士。同为大齐子民，眼见同胞罹难，却见死不救……姚萍心中巨震，她一时间也想冲出去与西蛮一战，但是最终没有那么做：西蛮之仇再报不迟，而梁仪所部全军覆没，等于断了熊丽一臂，对于熊凌的大计，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思及此，姚萍咬了咬牙，背过脸去，关下齐军生死她不再关心。
    “将军！请下令开城门吧！”
    关下厮杀声一阵高过一阵，齐军暗红色的战甲被蛮兵践踏，支离破碎。城头上的兵士再也看不下去，纷纷对着姚萍跪了下来。
    “将军，她们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请您开城门吧！我等愿与同胞并肩一战！”
    朗月之下，兵士们的眼泪泛着微弱的银光，姚萍没料到兵士们竟如此动容，她狠下心：“西蛮来势汹汹，此时若开了城门，嘉陵关定失。梁将军所部勇猛无比，是为我等挡了一难！”
    众军士见主将这般无情，不再劝说，纷纷站起身来，均心凉不已。
    梁仪见入关无望，凛然回首，将身边二十余名将士召集起来：“姐妹们，我梁仪在辰州守了一十七年，如今，死在这里，就像躺在家中一样寻常！只是，我心有不甘，我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尔等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末将愿追随将军左右！”将士们眼含热泪，齐声回答。
    “好！那咱们擒贼先擒王！”梁仪盯着被蛮军护在中央的那面黑鹰战旗，“随我来！”
    蛮兵节节推进，“梁仪带出来的兵，纸糊一般地脆。”骨胡柯得意洋洋，多年与梁仪交战，这十几二十年，大大小小百来场战事，骨胡柯从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今夜，梁仪军奔袭久矣，不堪一击，嘉陵关上的姚萍也不出兵相救，他才得了这个好时机，出了多年来的一口恶气。正自得间，忽见前方骚动，迎着月光，眼见着梁仪率一队兵士，如离弦之箭，向自己冲突过来。
    “快、快护驾。”梁仪手持长刀，所向披靡，骨胡柯感受到危险逼近，赶紧向后撤去。
    “骨胡柯，受死！”梁仪夹紧马腹，奋力向骨胡柯面门砍去——
    “啊！”
    骨胡柯魂不附体，避无可避，可是预期的剧痛却没有到来，他定睛一看，却见一柄长矛直直插在梁仪胸口。
    “布里巴！你又救了我一命！哈哈哈哈，梁仪，你始终棋差一招，想与我拼命？下辈子吧！”
    骨胡柯狂妄地笑声回荡在嘉陵关，梁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老天不公啊，最终是功亏一篑。她已经听不清楚骨胡柯在说些什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几乎扭曲，模糊的人影手舞足蹈，梁仪使出生命里最后一股力气，挥刀砍了过去，便直直地向后倒在黄沙之中。
    “啊！梁仪，你这个贱人！”趁着骨胡柯大放厥词，放松了警惕，梁仪那一刀竟砍断了骨胡柯右臂。骨胡柯捂着断臂，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将梁仪尸身带回去！撤兵！”
    说罢，骨胡柯再也忍不住剧痛，摔下马去。
    姚萍背靠在城头之上，一直等到喊杀声彻底消失，才敢回头。
    如她所愿，梁仪所部全军覆没，暗红的盔甲和黑色的战袍交织堆叠，铺满了嘉陵关下的土地。东边泛起了鱼肚白，今天又将是一个晴空万里，黎明已至，昨夜梦魇般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姚萍长叹一声，吩咐道：“出关吧，将梁将军的尸首找到，好好安葬，关外所有的齐军，都收入忠义冢。”
    军士们无声地领了命令，不久，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嘉陵关城门大开，姚萍似乎在那一刻嗅到了浓重的血腥的气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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