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猎手》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战之前

    
    王朝轮替，时代更迭。
    中央政权的变更与轮换，对于普世之上的芸芸苍生而言，重要吗？
    在亿万年以前的原始海洋生物，甚至就已经参透了【活着】二字的本意。从第一只真核生物的诞生，再到后来傲视海洋的巨兽奇虾，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从最开始就深刻地明白活下来的本质便是不断地适应自然界的种种变化。
    对于仰仗着群体生活的人类而言，【社会】这个名词，无外乎是【自然】的另外一种缩影。虽说「人定胜天」的口号在人类社会中经久不衰，但是「夏天吹空调，冬天增衣物」这种顺应自然的生活法则便已然成为了【活下去】的不灭定理。
    一只鱼，在遭遇海藻大量繁殖，深海当中含氧量降低的【灾厄】之后，不会想着如何改变海洋的环境，只会通过缩小体型，褪去甲胄，甚至进化出其它呼吸器官这种改变自身的方式，以适应环境的变化。
    人类自然也是这样。
    久经战火洗涤的人类已经习惯甚至熟悉了如何在【乱世】之下活命的基本窍门，他们会本能地避开一切【或许】与交战双方相勾连的行为，他们会熟练地周旋于战场与生活之间，变得像是条鱼一样的圆滑。
    就像是一条鱼，努力卸下出去【生存】之外的，一切牵扯到自己精力的事物，一切都以【活下来】这三个字作为人生的主营项目，至于统治者是谁，活在底层的人们并不在乎。
    上游的鱼儿如何厮杀，由于泥里的爬虫有什么关系呢？
    被鱼儿吃掉，还是被海蚌吃掉，对于这些虫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一生的使命，只要做到繁衍就好了。
    霓虹市的大部分人，就是这类虫子。
    「赞美伟大的倒悬城，兄弟们，我今天收到了伟大的夏娃女士发下来的拟态黄瓜，据说这种东西剥了皮吃特别的解渴，今天晚上就给大家直播吃黄瓜！」
    中央广场的维纳雕像已经被人砸烂了脑袋，这个可怜的胖老头还被人用彩色喷漆在背上喷涂了【混账】【白痴】【王八蛋】等等不堪入目的字眼，原因可想而知，因为第一次全义体改造时，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儿，这个疯婆娘自然不会喜欢任何与【控制论】相挂钩的名词。
    「榴莲不行，榴莲真的不行兄弟们……你们不是不知道，夏娃女士不喜欢榴莲……我这不是封不封号的问题，这样我会死的！咱们来一批草莓吧，行吗？我们这的草莓一个个都有拳头这么大，每颗草莓我只要998，连箱带货我给你送到家，怎么样？」
    广场上的人并不算少，不见南来北往的游客，只有一批又一批白衣白裤的顶级网红，这期间不时还可以看到手握钢枪，装备精良的银甲士兵。
    这些网红主播直播的内容，已经从五花八门的直播项目，彻底删减为【草莓带货】【吃播宣传】与【倒悬城科普】项目。
    在【温】【饱】二字得以满足之后，即便生活自由被大大压缩，这些聪明的人类依旧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来营造一片更加舒适的生活区域。
    大有一副【只要可以活下来，便怎样都可以】的架势。
    「玩什么游戏啊，女神不喜欢游戏。游戏这种东西只是在消耗我们的青春和时间，有那个功夫，我们不如……呃……不如多吃两颗草莓强身健体！」
    钢铁丛林上浇灌的电子幕墙已经被再度点燃，只不过那里播放的不再是花样繁多的义肢广告，人们没办法从那里看到涂着黑齿的和族少女，更加看不到衣着暴露的网红女郎轻舞腰肢，随着音乐有节奏地翩翩起舞。
    玻璃幕墙上尽是些上世纪火遍大江南北的子供动画，同一部动画选集，同一个片段，往复播出，像是坏死卡带的DVD碟
    片。
    程东一行并不准备耽搁时间，他们几乎在赶到中央城的第一刻便冲进了人群，他们绘声绘色地和见到的所有人描摹着那个高悬在天际的城市是如何利用人类自己的记忆残害他们自身的，他们自然没有水喝，在经受过一次又一次地白眼与冷嘲热讽之后，他们的嗓子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火炉般地灼热与痛苦。
    「你们有病吧！***嘛要和你们发疯？现在的生活我觉得挺好的，愿意死，你们可以自己去死。」
    「这个年头能有吃的就不错了！记忆有什么用，我留着它早晚也会被新的记忆替换掉，安啦安啦！」
    「倒悬城？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不想去送死。」
    「我们还可以直播不是吗？至少倒悬城是爱我们的，他们没有让我们连直播都做不成，不是吗？」
    程东这一行人甚至还没用上半个小时，就重新在没了头的维纳雕像下聚首，这支连三十人都不到的小队，竟然连一个陌生的面孔都没有成功拉拢回来。
    「算了！就咱们几个干就算了！」
    人群中有个人高声叫道，「记得古早之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些家伙都是群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记得我听老人讲过，古早之前有七十二个英雄好汉，为了干掉那个像倒悬城一样的王八蛋，发动了一次轰轰烈烈的牺牲。我们也可以牺牲，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我们的死，来唤醒他们的神志！」
    几个酒客的目光灼灼，牙齿被磨得「嘞嘞」直响：「可以，咱们虽然算不上英雄，但是咱们也不能做王八！为了这片土地，咱们可以死！」
    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没等动身，就看到林立于苍宇之间的万幢高楼，突然诡异地闪烁起了灯光，数以万计的电子幕墙随着灯光有规律地明灭晃动，其上的动画片段，也开始诡异地定格扭曲。
    「这……这什么情况！」
    众人纷纷把头转向对方，终于在人潮之中，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是芙蕾雅。
    这女孩的拳头已然被握得发青，额头之上竟也绽起了条条青筋，她的眼眸再也不像是初时的金黄之色，此番早已变作一片苍白。
    「她在……控制电子幕墙？」
    安云大惊道，「你们还记得吗？小雅的义体升格之后，是可以和鲸鱼对话的……那么换言之……她是不是也可以……」
    【喂？喂喂？能听到吗？】
    电子幕墙的画面被定格在了一片漆黑之上，整座城市的上空只能不断地回荡起芙蕾雅清亮而干净的声音。
    【谁都不必为了这座城市牺牲，我不希望我的任何一个战友做出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举动。关于倒悬城的种种，关于它们所犯下的恶行，接下来就有我来给你们一桩桩，一件件地讲个明白！】
    四下一片哗然，已经有银甲士兵出动进行干预，可是众网红对这些【幕后】的故事，显然更加好奇。
    【联邦高层，早已被倒悬城的程秋野所杀害！她没有权利以联邦的身份对任何一个百姓下达命令与法案，她不是联邦，倒悬城也不是联邦，人民才是！】
    「女神的电子设备出故障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人工智能在说什么呢！」
    【看看你们的直播间吧，你们真的以为自己的直播有人看吗？】
    四下又是一片哗然，他们似乎在人群里面听到了枪声，但是枪声很快便被众人聒噪的议论声所掩盖。几名银甲士兵正悄悄地潜伏在人群之中，搜索控制着那个声音的罪魁祸首，没人能够留意到，发表最终演说的家伙，就站在他们自己的面前。
    【你们仔细想想，霓虹市的所有人都在忙着直播，你们的爸爸妈妈，妻子孩子都
    在为了直播事业而每日每夜地工作操劳着，那么，你们的观众究竟又是谁呢！】
    「对呀！我早就想知道这个问题了……所有人都在直播，那谁是观众呢？」
    「西丘？西丘那些家伙会看到我们的直播吗？」
    「我靠，咱们的直播内容，不会被西丘的那群狗***学了去，然后在借此仅供咱们联邦吧！」
    【你们一定会把观众联想成西丘那些家伙吧……西丘的通用货币，在什么时候转变成了联邦专有的「威廉」了呢？我要告诉大家的另一个真相就是，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西丘！因为我和我的战友，正是那场东西部战争的亲历者！我们是手指，是公司的王牌，是整片大陆的弃子！他们滥用记忆数据模拟出与我们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在倒悬城上肆意地摆弄我们的人生，他们用「直播」系统，把你们牢牢地锁死在了娱乐至死的囚牢里面，用虚假的关注数据来满足你们所有对于「名利」的痴心妄想，是的，那些所谓的关注和打赏从始至终都是倒悬城和手公司拟态出的电子程序，没有观众、没有西丘、更加没有上帝和女神。有的只是一个没了女儿的疯婆子、大骗子，和一群把骗子奉为精神领袖的傻瓜！】
    四下里又是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我怎么……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道理。」
    「喂，银甲大哥，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吵闹的众人，只会让这件事情朝着更加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所以银甲士兵们进行了第一次鸣枪示警：「所有人安静，倒悬城的程序出现了一些故障……这些东西……你们不要相信！」
    「所以这句话真的是从倒悬城里传出来的？什么叫没有西丘……我们的记忆……真的是被你们拿去作改造人了吗？」
    「喂！拿走了我们的记忆，至少也要告知一下被用在了哪里吧？」
    「我们无可奉告！」
    第二次鸣枪示警，「所有人安静，我只说最后一遍。」
    「可是我们有权利知道自己记忆的用途啊，至少那是属于我们的记忆吧？」
    「权利？」
    银甲士兵冷峻的头盔底下，发出了一声轻蔑地冷哼，「活着，就是你们享有的唯一权利！可是现在，不听话的人就不配活着！」
    枪声乍响，聒噪的人群瞬间变得哑口无言。
    距离银甲士兵最近的几百名网红主播，在一瞬间变化做了枪下的残魂，这些人怔怔地盯着那些被打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银甲士兵们阴冷地盯着那群傻呆呆的网红们厉声道：「滚回家里去，还是变成他们一样？」
    沉默，像是脓血一样粘稠而腥臭的沉默。
    「说话！」
    银甲士兵们再度举起了漆黑的枪管，「滚回去，还是留下来死？」
    「我！操！你！妈！」
    愤怒、屈辱与被遗弃、被玩弄的不甘瞬间边冲破了人群最后的理智，中央广场上所有的人类个体就像是疯了一样地冲向那群银甲士兵，「我们和你拼了！」
    枪口再次突出了恶毒的信子，这群银甲士兵玩味道：「就凭你们一群脆弱无能的碳基生物？那什么和我们拼命！」
    无数锋利的枝条电光火石般地涌入战场，那个满身血污的杀神，不知何时已经纵身跃向了半空之上，蝎刃与血藤交辉，在空中舞动得虎虎生风。
    「就凭我们是人，而你们是一群铁锈脑袋……」
    「就凭我们人类创造了你们这群狗屁机器！」
    「就凭我们才是这些记忆的原始载体！」
    「就那我们的命，我们的血，换这片土地的太平安康！」
    「
    死……人类，从来都没怕过死！」
    要战吗？
    战便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