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般光景，别说区区几十人急着赶过来的巡防害怕，就算朱阁酒馆六人也有些害怕，谁都能够从这些话里头感觉压抑已久的不满。
    “大家听我说一句。”杨晟走出来道：“今日之事，我们也有些错，不能全怪巡防。他们呢，只能所在，抓人嘛，罪犯，为了治安，大家理解。他们也是为了大家好。可是诸位今天也见到了我浮生师兄是怎样的人？他一大清早到刚才就没休息，救完人又带着我们救火，累得够呛。结果休息的时候，巡防过来说要带人——”
    他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看着周围民众。
    民众们对巡防嗤之以鼻，嗤笑不已，全然是看跳梁小丑一般。
    再看巡防，一个个面色难堪。
    “浮生师兄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诸位也是知道的。今日救人，不管是谁，浮生师兄都在卖力地救。这里面包括巡防。就我所知，救过的巡逻兵至少有二十多个。这些巡逻兵治好后就离开了，有没有和大家一起帮忙去救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人把这件事跟巡防这边说了，以至于他们会过来抓人，我们也是可以理解。”
    这话听着是说实话，实际上却是煽风点火。
    不过正如杨晟所说，植鹤确实是收到了浮生所在的消息后才来的。
    “那巡逻兵还是人吗？”
    “恩将仇报，狗都不如啊。”
    “是啊是啊，还不如不救，救个叉烧都比他好。”
    “唉……说是巡防，一群白眼狼啊……”
    民众们的言语与目光，猛戳所有巡逻兵脊梁骨，尤其是种凤的。
    种凤冷着脸，喘着气，面色阴沉。
    “但我想，这里面有些误会。这么和大家说，自从几个月前出了‘餮魔’那事后，浮生师兄就被带走，这件事是植鹤统领亲手所为。可不久之后，我浮生师兄就被放出来了，一直待在我那。本想过段时间就出来，谁想过段时间城内莫名贴出了通缉令。最让我不解的是，这些巡逻兵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戴着面具的人认为是我浮生师兄。诸位，那种黑底红纹面具街上一大把，谁都能买，谁都能戴，凭什么有人看到凶手戴了黑底红纹面具，就认为是我浮生师兄做的？尤其是，巡防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还直接下了通缉令。所以我想，这件事肯定是有些误会的。”
    杨晟说完后众人又悉悉索索了起来。
    “误会个屁，就是想草菅人命吧。”
    “草草结案谁不会？”
    “正好前后又出了事，确实容易怀疑。”
    “这样情况下若直接宣判，也没多少人会质疑。”
    “可不是么，这些巡防啊，干得叫什么事啊，简直是土匪。”
    待发话得差不多了，杨晟走到种凤跟前道：“我想此事是误会，经过今天这些事，巡防应该会很快把通缉令撤掉吧？对么，种凤……军首？”
    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种凤面皮上。
    种凤沉默了三个呼吸，深深道：“对。”
    “好！大伙儿都听到了吧，种凤总领都代表巡防认为了这是场误会，隔日就会撤销通缉令，还我浮生师兄一个清白，那么……我们拭目以待。现在就让——种，凤，军，首，带着人离开，好去做事，兑现诺言。”
    一场危机过去，场面自然得散开。
    临走前，种凤目光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眼睛落在杨晟身上时，收敛了些，马上略过，转而落在八臂磐山和鬼兀身上。
    他目光犹疑，仔细看着，可两人却转过身去看向身后。
    杨晟把植鹤搀扶起来，说了几句，植鹤摇了摇头。
    一瞬间，浮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回头看向附近房顶，一片空空如也。
    “怎么了，浮生师兄？”杨晟小声问道。
    浮生道：“可能是错觉，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你不是一个人。”八臂磐山正色道。
    杨晟咂嘴：“你咋骂人呢？”
    八臂磐山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鬼兀道：“我刚刚也感觉到了，还以为是错觉。”
    杨晟接着道：“这就很稀奇，我们可没救那么多人，这些人怎么都齐刷刷跑过来给我们助威？这些人还这么抱团，这不寻常。”
    独眼高道：“他们跑过来还不是为了救命之恩，这很正常。”
    杨晟叹道：“不，你不懂，民心是散的，绝不是这样。还有，我刚刚问了植鹤。他说，不是巡逻兵告诉他的，是有人塞了纸条，告诉他浮生师兄你的所在。当时植鹤还在那维持秩序，带人查看房屋烧毁损坏状况。”
    “如果是巡逻兵做的，那大可不必如此。”独眼高捏着下巴道。
    “我感觉最近一系列发生的事都是有联系的。从苦三堵巷开始，到刚刚，我觉得背后有人在推着我。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浮生看着杨晟道：“我自己来查，你们尽量不要插手，弄不好这是个不小的漩涡，我不希望你们卷进来。”
    “用得上我们，尽管说。”独眼高抱拳道。
    这时朱阁酒馆六人走了过来。
    丁酉道：“此间事了，我们得回去述职了，回头再找你。刚刚的话，一半是吓唬这些作威作福的家伙，另一半则是真的。到时，我们将需要你的配合。告辞。”
    “告辞。”浮生抱拳道。
    玉裳走之前道：“回头我会来找你的。”
    “行。”浮生不太明白玉裳为何要重复丁酉的话。
    ……
    夜晚，浮生等整个独眼帮去附近澡堂包场后，回到了修行观。
    清洗浑身泥垢，换上了干净衣裳后，总算觉得干净和轻松了。
    八臂磐山和鬼兀说要去转转，洗完澡就散了。
    “你看到商机了吗？”
    浮生，杨晟，独眼高三人喝茶聊天，他问两人。
    独眼高一脸茫然，一天的疲惫让他脑子空空，不愿作他想。
    杨晟想了想道：“今天我带人去灭火，起火的地方有些不是我场子，但我还是去了，并且承诺对损失进行补偿。卖个人情吧，以后那条街说不定也能成为场子。”
    浮生摇摇头道：“你这样想没错，是做生意，不是做买卖。”
    “这两有啥区别？一码事吧？”独眼高眼神古怪看着两人：“我觉得你们是在打机锋，就是那些阎皇庙里的庙祝喜欢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一买一卖，是为买卖。买卖常常可一不可再。”杨晟解释道：“意就是意思，心中起意。生意生意，就是一旦想到、时时想到一些事，就会过来找你。生意是连绵不绝，细水长流，越流越多的，它里面的根本道理不止买卖间的钱财与货物，还有人情与事故。”
    “那还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独眼高杠上了，笑着道。
    杨晟笑着道：“没错，但买卖中，货物不可能亏本甚至不要钱给你，生意可以。”
    “这就是传闻中亏本生意的由来吗？”独眼高又笑了。
    “真正的生意不可能亏本，买卖会。”浮生道：“生意亏的是眼下本，但赚的是人心与信任，信任转成信誉。做买卖，是没办法开商会的，顶多做个小型商行。这是格局问题。人心都是肉长的，比如说你，你也不愿意欠别人什么，但是这次特别想要一个东西，没钱买。我这里只有一样，别人出价更高我却不卖。明面上说赊给你，其实因为咱两关系，我不要你一分钱。这么一来，你就欠了一份人情，以后我要你帮我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看情况吧……”独眼高皱眉思忖起来。
    杨晟笑道：“看吧，就算你是铁公鸡，也得考虑考虑了。”
    浮生摆摆手，不谈这个，继续说商机的事：“所谓生意，其实就是有需求第一时间想到你。别人有需求，你正好有，价格能谈拢，这是买卖。如果，别人没需求，和你聊天后有需求了，那么这就是生意。你今天转下来，满大街的需求大不大？”
    杨晟和独眼高听罢这番话，都是一脸茫然，二脸茫然。
    互看一眼后，两人一同茫然。
    浮生又好气又好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杨晟，独眼帮坐拥十二条街，可为这些街道上的商户居民做了什么实事吗？别说有的没的看场子，镇场子，这些没有你们，他们自己也能做，只是现在你们加了个名头罢了……”
    独眼高急道：“还有拉客呢！”
    浮生点点头道：“的确是，但拉客你们赚钱了吗？”
    “这……那些门徒子可能有点好处……”
    “反正帮会是没收益的。”杨晟一口道。
    接着，浮生微微一笑，就对杨晟和独眼高谋划了起来。
    “十二条街，街上卫生要不要做？”
    这第一句话又遭到了独眼高迎头痛击：“啥是卫生？”
    杨晟皱眉道：“我也是头回听到这个词儿。”
    “大概理解为干净整洁吧。”
    其实这种事，每条街上都有人做。只不过，是大家各扫门前雪，各顾各的。寻常人家门口也不会脏乱差，开了店的人家门口要是脏乱差，也就没了生意。所以这种事吧，和独眼高杨晟两人一说，他们还都不太能理解。
    ……